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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死夫君的快乐你不懂(重生) 20、文康帝归来

20、文康帝归来

    第20章 文康帝归来/皇后有孕/三哥上位失败大破防……


    文康二年, 夏。


    一辆从南雪国驶来的商队马车缓缓停在建业城门前。


    建业城高百尺,巨门参天,门下有手持利刃的兵将巡逻守卫, 商队刚一停在城门前,便有人上来要路引和商引。


    大晋地区管辖严密, 不允许人口私自流动,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都需要路引, 商引也是如此,有商引是官商, 没有商引就是私商, 若是被抓到私商, 可以直接扭送官府。


    而这一队商队,来自遥远的南雪国,其上有各种珍奇山药与动物皮毛。


    南雪国的大部分国度都坐落在冰天雪地之中, 与北沼国相反, 这里常年冬日,没有夏季,人生活在冰川之上, 没有耕地,只能从冰川中获得鱼,或者杀死覆盖浑身白毛的熊, 他们每一次捕猎都要用命去拼。


    但大晋不同。


    大晋占据全天下最好的地方,丰沃的土地,川流不息的河,分明的四季,多到数不清的作物和猎物,光是说, 都让他眼红。


    南雪国早先与大晋因边境线相争,在上一代先帝时候,两国曾有龃龉,生出战乱。


    大晋物资丰饶,战备充足,把南雪国打的狗血淋头,最后大晋大败南雪国,南雪国因此沦为大晋附属国,大晋戏称南雪国为“蛮夷之地”,吃着南雪国的肉,喝着南雪国的血,还用对待下等人的态度来对待他们,每年都要交上足够的贡品,才能保证大晋不来侵略他们。


    贡品还不够,他们还要南雪国最珍贵的女儿——大晋新帝登基两岁,要南雪国将献出公主,萧云繁为大晋新帝的后妃。


    那是他自小长大的妹妹,他的亲生妹妹,要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此生再难得见。


    在南雪国内流传着很多关于大晋的传说,听说大晋水土丰饶,人人富足,每一个来过大晋的人,都想留在这里。


    萧云翎很想亲眼来看一看。


    所以他隐藏了南雪国帝君的身份,跟随着妹妹的婚车一路来此,他抢先于妹妹的婚车之前、伪做商人进入大晋。


    商队马车虽然停在城门外,但是可以透过大开的城门看到建业内的一切。


    燥热的炎夏如同蒸笼,今日天不见雨,只有烈日烧着地皮,城墙下的小兵一个个汗如雨下,却依旧站得笔直,城门内热闹喧嚣。


    西南形胜,三朝古都,建业自古繁华。


    楼巷局正,来商络绎,参差十万人家。


    萧云翎贪婪的看着百步外城门内。


    市列珠玑,户盈罗绸,竞豪奢。


    这就是大晋,这就是建业,这样巧夺天工的楼宇,竟然是人能造出来的。


    上天给了大晋太多偏爱,相比之下,他们南雪国民众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欲念如同野火在胸膛中烧灼,烧的萧云翎呼吸渐缓。


    上天不曾给南雪国的,他会自己抢过来。


    一个强大的帝君,绝不会让他的民众不如旁国,这些好东西,迟早都是他的。


    “云公子。”马车外,扮成商贩的手下下了车后,走到马车边上,低下头对萧云翎道:“此处已至大晋都城,需得事事小心,无论何时,云公子切莫下车。”


    萧云翎缓缓点头,慢慢拉上帘帐。


    与此同时,城楼下的小兵已经跑到近前来审查他们的商队,看他们的商引,审查他们是否夹带了不允进城的私货或者逃犯。


    一旁的商贩早早准备好过路钱,在小兵过来的时候塞过去,道:“劳烦军爷手下轻点,皮子矜贵,戳破个洞就卖不上价了。”


    这些小兵搜查商贩的检验方式都很简单,不管是什么东西,一刀戳过去就行,看看里面藏没藏东西,查是查过了,但是里面的货物也跟着坏了。


    这也算是小兵们赚外快的一种方式,不给过路费,就把你货毁了,你的货肯定比过路费更多,久而久之,这群商贾就也学聪明了,赶忙上交过路费,免得货物遭灾。


    小兵收了钱,翻东西的时候也不再用刀去戳货物,而是用手去翻开检查,确定没问题,便会将人放进城里去。


    这一套剥削商贾的法子,大晋各地都很熟,因为商贾地位卑贱,所以告官亦无门,谁都能来踩一脚,倒不是特意难为他们南雪国的商贾,不过,商贾多抱团,大晋国的地方商会确实对南雪国的商贾多欺压,但这是商贾与商贾之间的事,倒不涉及官家。


    一次漫长的审查过后,商队慢慢准备进入建业城。


    而就在这时,城外突有千骑奔来。


    马匹踩踏地面,使人脚下都传来轻微的震动,哪怕是靠近建业皇城,也不见这些人有要停下的意思。


    建业城内看守的城卫迅速向前奔去,不过片刻又折返回来,高声喊着什么。


    瞧着似乎有变。


    萧云翎掀开马车一角,看见城门内的守卫狂奔而出,期间似乎有人在喊什么,刚才负责在前面跟守门将领交涉的商贩立刻折返回来,跑到萧云翎马车旁边道:“云公子,城外回了人,说是大晋皇族去游玩回朝,我等皆要避让。”


    不止避让,他们还得跪在路边行礼。


    萧云翎身为南雪国帝君,纵然是隐姓埋名至此,也绝不可能去给人下跪。


    “还请云公子留在马车内不出。”一旁的南雪国商贾低声道:“莫要被人发现。”


    萧云翎缓缓垂眸,道:“去吧。”


    商贾转身,带着车队挪至一旁,跪下相迎。


    随商贾一同跪下的,有守门的城卫,进出门的行人,就连城内的人都已经随之一同跪下,方才还热闹城邦在这一刻被凝固,只剩下了缓缓走来的一队仪仗。


    仪仗威武盛大,千骑拥高牙、万骑簇雕鞍,金吾卫的铁靴踏在地面上发出齐整踩踏声,无数人头匍匐在地面上,就在这一片臣服于寂静中。


    就在这种寂静中,萧云翎掀开窗帘,自一线窗帘向外望去。


    他正看见一队登云轿从城门外走近。


    登云轿如同一座移动的房舍,其下有百人相抬,如此巍峨精巧的建筑,由庞大的人力撑起,堪称巧夺天工。


    和大晋比起来,南雪国落后不知多少,他们只有亘古不变的冰雪和寒冷刺骨的川流,怪不得大晋人毫不掩盖对他们的鄙夷。


    萧云翎定定的望着这一切。


    而就在这一刻,登云轿的窗户突然被人推开。


    萧云翎的目光如利剑一般落过去,正看见窗内站着的一位文雅男子。


    此人眉目秀丽,身量单薄,身穿一套淡金色上绣金丝翠竹纹,头顶金樽暖玉冠,只一眼看去,便绝富丽堂皇。


    而萧云翎在瞧见对方的一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高台云楼,金尊玉冠,身穿金色长衫——新帝季明山。


    传闻中新帝貌若好女,文采翩然,年不及弱冠,尊号文康帝。


    同时,也是他妹妹要嫁的人。


    他千娇百宠的妹妹,就要嫁给这样一个人,成为对方后宫之中的一员,为其诞下子嗣,一生再也见不到故国雪。


    虽说只是第一次见面,甚至不算见面,但萧云翎已经恨上了他,萧云翎将对方的脸死死的烙印在了眼眸之中。


    而站在窗内的文康帝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晃着她的萝卜,第一次以“皇帝”的角度来俯瞰一切,她惊觉她的皇城如此繁华,她的民众如此爱戴她,她欢喜的望着一切,像是一个小女孩在看着一个巨大的玩具。


    她第一次体会到,玩具的妙处。


    这种新奇的体验围着她,绕着她,让她难以忘怀,她完全没注意到有一个人正隔着车帘看着她。


    登云轿宽大,为了迎轿入城,两面城门必须完全打开,所有人都像是渺小的蚂蚁一样,匍匐着,恭送登云轿入城。


    待到登云轿彻底消失在众人目光中之后,众人才缓慢起身。


    众人起身时,马车上的帘子也缓缓拉拢,避免被人发现马车中有人。


    方才寂静的城门口渐渐恢复人音,但话题却不再说今日市价或坊间新闻,而是讨论方才见到的登云轿与英勇的侍卫。


    皇族这两个字儿,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飘在云端上、金光闪闪的,从不下凡尘,今日天仙降临,叫生活在山脚下面的普通人得见云中天颜,便成了他们的一大谈资,待到他们老去临死的那一天,也要念叨一句:“我曾见过皇帝。”


    见过皇帝哎!真是好命啊。


    那些熙熙攘攘的动静顺着窗帘飘入车内,经久不散。


    ——


    萧云翎坐在昏暗逼仄的商队马车内,静静地听着外面这群人言谈。


    他也是皇帝,但他的皇帝和大晋的皇帝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因为南雪国是大晋的附属国,所以他这个皇帝,在大晋皇帝面前也短一截。


    这群人越是吹捧大晋的皇帝,萧云翎越是不高兴。


    因他低人一等不高兴,因南雪国低人一等不高兴,上一代的无能君主造成了这一代的无能君主,他思及至此,又去怨恨南雪国的朝臣。


    萧云翎登基三载,做梦都想反击大晋,但南雪国的朝臣早在上一代就被打软了骨头,群臣激愤,不肯出兵,一直让萧云翎心口窝火。


    他越想越恼,眉头紧紧蹙着,正是此时,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隐隐还有人喊什么“文康帝”。


    对于萧云翎来说,“文康帝”这三个字就像是带刺儿的利箭一样,“蹭”的一下刺进了他的心中。


    这种感觉让萧云翎很不爽,文康帝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可他却被这个人牵动心神,让他天然就低了文康帝一头。


    但他又不得不去看。


    萧云翎又一次掀开了那面该死的帘子,这一回,他看见的不是富丽堂皇的登云轿,而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


    乞丐似乎想进城,被官兵拦住后,高喊着什么“朕乃文康帝”之类的话,叫一旁的路人听得发笑。


    “见了一次皇帝,就以为自己是皇帝咯?”路人挑着扁担路过,讥笑着说道:“疯子。”


    冒充皇帝可是大罪,喊一句都是要被杀头的。


    守门的官兵看他是个疯子,就没跟他计较,只是一脚将人蹬开。


    官兵脚上的靴子是精铁所铸,再加上有点怕疯子惹事儿,所以下脚颇重,这疯子一脚被踹飞出去,正好“咣当”一声,撞在了萧云翎的马车上。


    这么大个人飞过来,整个马车都被撞晃了一瞬,萧云翎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对方向后昂着一张脸。


    这张脸的轮廓眉眼都熟悉极了,熟悉到好像刚才就深深地烙印在眼眸中一样。


    萧云翎心头一跳。


    而一旁扮成商贩的手下冲过来就要将这乞儿拖起来扔掉——他们家云公子最是厌烦这些有手有脚却只肯乞讨的废物东西,若是惹了云公子不快可是大事!


    但手下才刚将乞儿拖起来,就听见马车窗内的云公子突然道:“等等,他在说什么?”


    手下忙将脑袋凑到乞儿旁边来听,又问:“你说什么?”


    乞儿身上一股恶臭,泥泞尘土草屑沾满全身,更要命的是,这乞儿身上还有很多伤痕,像是摔的,都红肿化脓,浑身发起了高热。


    手下听了一会儿后,抬起头道:“云公子,他烧了,说的话稀里糊涂的,就一直说[朕是文康帝],[朕要回去],还说要[烟]什么东西,但是属下没听清,其余的也都说不出,瞧着意识模糊了。”


    其实手下觉得这就是个疯子,一个小乞儿,怎么可能是文康帝呢?文康帝刚才分明在登云轿上随着车走过去,也不知道云公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一嘴。


    就在手下如此想时,突然听见云公子道:“把此人带上。”


    手下讶然一瞬,随后点头称是,把这人拎着带到了后方的商队马车里,直接将人丢到货物堆上,一起带入了城。


    真正的文康帝就这么跟假文康帝和烟令颐擦了个边儿,然后落到了南雪国帝君的手里。


    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促狭的玩笑,同时也将他们推向了赌注更大的牌桌上。


    剧情过半,话本上的众多角色终于逐一登场,在彼此都意想不到的时候碰了一次面,然后又毫不知情的错过,奔向了故事的下一章。


    重来一回,庄家洗牌,现在大家手里的牌都不一样啦,谁赢谁输还真不一定呐。


    ——


    而烟令颐对于文康帝已经从村子里跑出来这件事儿一无所知。


    她正在预谋一个大计划。


    当时众人才回建业皇城,主子们回宫休息,奴仆们在下方忙活安置各种东西,因为文康帝回来而得了信的公务们也都奸笑着如同潮水一样扑过来,一拨接一拨的去往皇上的御书房,把文康帝砸得头破血流。


    她离开建业皇城有几日了,堆积的公文层层叠叠的罗列在案牍之上,一眼望去,人眼前都跟着发晕,幸而这回她不是一个人发晕的。


    之前那位跟她一起在林子里逃过命的林净水与她一起来晕——文康帝身边其实原先也有一批人来辅助,比如原先的太子太傅、现在的天子帝师,以及一众原先的东宫属臣,现在自然成了新帝手下,为新帝奔走,但是,那些都是原先文康帝的人。


    现在的文康帝怕露馅,根本不敢宣那些人进宫,什么事儿都得自己硬着头皮来。


    只有一个林净水,以前没接触过文康帝,又是她自己以新身份认识的,她才敢将林净水带过来。


    御前洗笔郎林净水第一次上任,就看见皇上被公务压的抬不起脑袋,急的来回转悠。


    林净水因整个林家被皇上救了一回,对文康帝是五体投地百依百顺,一瞧见文康帝受累,他比文康帝都上火。


    也怪不得皇上为难,这每一份公文上的东西都让人头疼,南边说雪灾,北面想打架,东边通了海陆商贸后滋生出许多海盗与官商勾结,西边的大虞王朝静悄悄的待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咬他们一口,户部说没钱没钱没钱,每个官员都端上来许多棘手的问题送到文康帝面前,等着文康帝给个解法。


    文康帝一脸愁容,加上林净水两脸愁容。


    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讲,现在的文康帝跟林净水都是一个水平的。


    林净水以前也是读过书的,按道理,他该循规科考,得了功名后去朝中任职,渐渐摸清楚门道,然后上手做官,但林净水什么都没有,就读过书,后来被太后点了、得了官,中间略过了一大片过程,所以他纸上谈兵、没有经验,什么都不懂。


    文康帝更是被赶鸭子上架,什么都不会,两眼发直的盯着奏折看了一会儿后,突然间喃喃一句:“是时候让朕使出杀招了。”


    林净水精神一震:“圣上要如何?”


    如何大展神威一人处置好这么多公务?


    文康帝掷地有声:“去把皇后请来。”


    别管杀招是什么,能杀就行。


    文康帝越了解朝政,她就越依赖皇后,很多事情她都要皇后拿了主意才敢去做。


    林净水愣了一瞬,随后点头称是,转头就去请皇后。


    皇后到时,文康帝正在看鸿胪寺上来的奏折,奏折上说,南雪国送来的公主婚车还有两日便到建业。


    文康帝又拿给皇后来过目。


    烟令颐上下扫过两眼,记起来上辈子的事儿。


    上辈子,南雪国公主也是这个时候进的宫,只是这个时候的宫里十分热闹。


    这时候齐王刚去世,太后病重,文康帝每日只知道跟丽娘混在一起,根本不看别的女人一眼,南雪国公主进宫这件事儿根本没人管,还是她一手操持的。


    那时候,文康帝被丽娘迷的厉害,每日跟丽娘上演山无棱天地和乃敢与君绝的画面,时不时还要跳个湖表一表心伤,俩人闹的太后都跟着生气,根本没人顾得上南雪国公主。


    南雪国公主大婚当夜,文康帝都去陪了丽娘。


    那时候,也没人将南雪国公主当回事儿,因为南雪国本就是个小国,又地处冰川,国力虚弱,国力不足,再加上南雪国公主远道而来,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所以在后宫中吃了不少苦,只有烟令颐事事照顾。


    偏这南雪国公主生的貌美,又有几分本事,兴许也是想怀上龙子,所以暗地里使了些手段去见文康帝,文康帝嘴上说“只爱丽娘”,但背地里却跟南雪国公主私下里见过几会面,俩人还真睡过,后来被丽娘发现,趁着南雪国公主游湖时将人推死了。


    想起来上辈子的事儿,烟令颐垂下眼眸,问眼前的文康帝,道:“圣上觉得,这位公主当如何安置?”


    文康帝当时埋在奏折后面,愣了一下,回道:“自然好生安置,后妃怎么安置,她就怎么安置,按她的身份得是贵妃。”


    反正她这萝卜也不是真的,这所有后宫在她眼里都一个样儿,她平等的睡不了每一个女人,那就全按着位份来,也不能亏了人去。


    烟令颐满意点头。


    还是她自己选来的文康帝好,脑子虽然也是空荡荡的,但最起码没进水。


    “这位公主远从他国而来,身负两国联谊,讨好皇帝是她的责任。”烟令颐又道:“皇上自己不喜欢,但也没必要惩处她们,给她们些赏赐,让她们安心些。”


    烟令颐还真不讨厌这个南雪国公主,虽然上辈子亡国是因她而起,但她也是个可怜人。


    只要一个人有足够的学识,那她就不会被人摆布,只要一个人见识过天高地阔,那她就不会甘心留在后宅,所以烟令颐不怪她们,她们缠着文康帝,为了一个男人用尽手段,也只是不知道、没见过、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而已。


    当然了,像是丽娘那种脑子被驴踢了的例外。


    “那是当然。”文康帝点头:“朕也——这些事朕懂,她来了这儿,朕不会亏待她。”


    文康帝也设想过自己成为别人的妻子的样子,所以她天生怜悯这些女人,旁人都以为男人才会怜香惜玉,却不知道,每一个女人都会同情与她有相同命运的人。


    大多数的男人向女人伸手,可能是要把女人拉到床上,拉到后厨,拉到产房,但大多数的女人向女人伸手,只是想把女人拉出泥潭。


    烟令颐彻底放心了。


    这辈子南雪国公主不死,他们就不会与南雪国交恶,到时候,两国就不会有征战。


    在大晋的车轮栽进巨坑里之前,烟令颐终于挥舞着铁锹把这个坑填上了,她一时心里轻松不少,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文康帝。


    文康帝还沉浸在公务里,正跟公务搅和的天昏地暗的时候,烟令颐突然一偏头,做干呕状。


    “可是吃坏了东西?”天真纯善的文康帝抬起头来,一脸担忧:“朕叫个太医吧。”


    不知为何,平日里满身力气、精血旺到烫人的皇后今日瞧着十分虚弱,倚在原处道:“劳烦皇上。”


    转瞬间,太医便提这个小木箱子来了。


    若是平时在凤仪宫里诊断,得挂帘子、红线悬腕,搞很多套东西来做男女大防,以表对皇后的尊重,但今日在文康帝这里,烟令颐少有的放松,并未叫太医搞这些东西,只让出一只手,让太医隔着帕子诊脉就是。


    太医诊脉两回,后满脸欣喜跪下磕头,高喊道:“恭喜皇后娘娘有孕!按着月份算,不足一月。”


    太医的尾音高亢的在房梁中落下,一旁的烟令颐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生子丸药效霸道,从吞服它的那一刻开始,生子丸就在烟令颐的身体内生根发芽,吮着烟令颐的血,吞着烟令颐的肉,飞快而疯狂的在烟令颐的身体里长出来一团混合着药物的血肉,混沌而又凶猛的长大,吞服者不出一日便会显出孕像——据说这东西是从北沼国流出来的蛊物。


    这样有用的药也不是白白来的,孩子之所以一定能怀上、一定能长的这么快,就是因为它会耗费吞服者更多的精力与血气,它要它的母亲拿半身血肉去供养它。


    幸而吞吃的人是烟令颐,换另外一个女人来吞,说不定都会被这孩子活生生吸死,到时候孩子生了,人也难过产关,所以寻常宫里的女人就算是知道了这药也不一定敢吃。


    也就是烟令颐胆大包天,为达目的,不仅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之前烟令颐用这药的时候,心里也有几分忐忑,怕药效不如传说中好,现下这消息经太医的手将此消息断下来,烟令颐心口这一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齐王虽然身子病弱,但这根儿还是一顶一的好,没有愧对她翻的几回窗。


    她一边转着念头,一边给太医封赏,一边又吩咐人去将好消息送往太后处,滴水不漏的按着她的计划往下走,就连林净水都得了一把金瓜子做赏,脑袋晕乎乎的离了宫——他运气可是真好,做官第一天就得赏。


    烟令颐做事一向稳妥,不过片刻,这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满皇宫。


    太后回了皇宫之后就病了,也不见客,对外说是被刺客惊到,要休养,得了消息只给凤仪宫送了赏,其余宫妃也想来贺喜,烟令颐罢了没见。


    等到旁人都散了,坐在一旁的文康帝才按捺不住,惊喜的喊了一声:“嫂嫂,你有了个身孕了!”


    有身孕这个事儿,在烟令颐的眼里是权势,是地位,是一条通天路,但在宁月的眼里,却是一个软乎乎的小宝宝,走起来像是个小鸭子,胖墩墩白嫩嫩,掐起来一定很好玩。


    烟令颐本来正筹谋着下一步,听到此话时,却突的心里一虚,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文康帝。


    文康帝哦,不,宁月。


    宁月上半身攀压在案后,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语调软绵绵的夸赞她:“皇嫂好厉害哦。”


    宁月总是觉得她的皇嫂很厉害,也不知道厉害在哪里,反正什么事儿都很厉害,什么事儿宁月都不怀疑,只要烟令颐干出来了,她就无条件相信她的皇嫂。


    烟令颐久违的良心作痛。


    幸好她没多少这个玩意儿,不然要痛的露出马脚。


    她又一次避让开宁月的目光,略有些心虚的给自己找补:“一个多月,大概是在三灵山里的时候吧。”


    宁月完全没多想,她像是一只粘人的小猫儿一样贴过来,靠在烟令颐的脖颈子上蹭来蹭去,语调尾音抻的绵长:“嫂嫂要保重身体,我们要有小宝宝啦。”


    宁月的脸蛋软软热热的,像是一块栗子糕,在烟令颐的身上甜甜香香的蹭来蹭去。


    她太乖巧,太香甜,太温暖,像是晨起时候,从木窗花柩中射进来的第一道阳光,任谁都会想要与她亲近。


    但烟令颐是阴暗角落里长出来的潮湿蘑菇,连同她肚子里的那一个都是见不得亮堂的东西,阳光一贴她,她就跟着浑身发紧,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妾身去看看太后。”烟令颐站起身来,准备离了御书房。


    但就在这关头,门外突然传来太监通报,说是齐王来了。


    “皇叔么?”宁月坐直了身子,理了理身上衣袍的褶子,晃了晃身上的萝卜,道:“请进来。”


    当她再站起来时,她就又成了文康帝。


    一旁的烟令颐本来想走,但这个节骨眼上也走不了,也只能停下脚步,先跟齐王见礼。


    ——


    当时正是七月初,外面的太阳烈炎炎的从头顶上落下来,将地面烤的发白,御书房内的冰缸早已融化,冷水冰凉凉的浮着冰块,裹着薄荷叶静静地飘着,文康帝端坐在案后,一旁的烟令颐缓慢站起身来。


    齐王是长辈,皇上可以端坐着,她却得站起来行礼。


    行礼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她只是奇怪,为何齐王会突然来御书房——齐王跟文康帝其实不算多亲近。


    以前齐王来,烟令颐新欢鼓舞的跳起来命人去准备茶水,恨不得一壶直接灌进人家口里,现在齐王来了,烟令颐却警惕防备谨慎,生怕这人儿来咬她一口。


    别怪她多想,谁让她刚偷过人家的一身精血安在她自己肚子里呢?


    她的目的是达到了,顶着肚子满载而归,齐王却白白被占了一次便宜,哪里肯善罢甘休?之前齐王还大张旗鼓的找过一回人呐,现在不知道要闹出来什么花样来。


    烟令颐的念头才刚转到这里,就见齐王已经坐着机关椅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三人见礼,案后的文康帝越发有了皇帝模样,端端正正坐着的时候,身上仿佛都飘着龙气,烟令颐站在一侧,安静的很。


    季横戈的眼眸看似一直望着案后文康帝的方向,没有向烟令颐偏向一分,但他进来的瞬间,眼角余光却将烟令颐整个人都看遍了。


    她在宫里时一向端庄,常穿浓正颜色的衣裳,不媚不妖,正到甚至有点老气,一件石榴红对襟长袍,上绣了些湛蓝花枝,往哪儿一站,光这么一瞧,好像是个老实人似得。


    瞧瞧!她装的跟什么都没有一样!


    季横戈一看到她,就觉得心底里滋出来一股恨意,这股恨意长了手、生了脚、长了眼、生了嘴,完全不受他控制,活脱脱成了因烟令颐而起的心魔,在他的心脏之中横冲猛撞,撞一撞他可怜的自尊,骂上一句“被人白玩了”,又踩一踩他刚萌生出来的男女情事,斥上一句“人家根本没看中你、自作多情”。


    季横戈恨的咬牙切齿,不肯这般罢休,因着暗含怒气,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平日里更多几分戾气。


    “皇叔今日来有何要事?”坐在案后的文康帝都察觉到了,下意识坐直了身子问道。


    季横戈在机关椅上微微一笑,对着文康帝道:“小王来向皇上讨一个人。”


    烟令颐不肯来给他名分,他就自己上门讨要。


    当时御书房内正静,窗外的日头斜斜透过窗柩打进屋内,在临窗矮桌的琉璃瓶上打出一道泠泠的折光,季横戈的声音平静的落下,缓缓在御书房之中逸散而落。


    案后的文康帝颇为好奇,笑着问:“何人值得皇叔如此大动干戈?”


    而站在一旁杵着当花瓶的烟令颐却是心头一抖,下意识瞟了季横戈一眼。


    一种不安的预感在烟令颐心头窜起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季横戈温温一笑,道:“前些时候在五台山,小王遇刺,为一女子所救,心怀感恩,奈何遍寻不到此人,只能厚颜来请圣上开恩,允小王于宫中寻人。”


    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嘛!


    脑袋空空的文康帝大手一挥,道:“可!”


    季横戈含笑点头,随后当场就请人去将宫中所有去过五台山的宫女全都汇到一齐去,挨个儿进门来,让季横戈看一遍。


    这场面一搞起来,便显得格外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宫里又开了个选妃呢。


    烟令颐其实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走的,但她提心吊胆,一直惦记着后续,生怕她前脚走了,这后脚又闹出来什么事儿来,所以硬着头皮在一旁坐着,正好将全程都看过。


    当时御书房成了选秀台,宫里的宫女一个一个往里面走,皇后皇上皇叔三个人各自坐着瞧,皇后瞧天瞧地瞧自己的绣花鞋,像是个局外人,皇叔一直瞧着门口来的宫女,见一个,便挑剔一句:“不是。”


    “不是,太胖了。”


    “不是,太黑了。”


    “不是,那个人更高挑些。”


    “不是,更瘦些。”


    “圆面。”


    “眼睛更亮。”


    各个囫囵的条件挨个儿从齐王的嘴里冒出来,烟令颐最开始还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听,听着听着,琢磨出不对劲儿了。


    这些外貌,这些身形,笼统的拼出来,正好能拼出来一个烟令颐。


    烟令颐坐在一旁的桌案后,神色淡淡的看了一眼齐王。


    她知道,她这是露了相,被人找上门来了。


    这个时候懊恼已经来不及了,烟令颐也不是一个劲儿反思自己错误的人,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捂住齐王这张嘴。


    齐王特意跑来她这里似是而非的说上这么一些话,大概就是来告诉她:我拿捏住你的把柄了。


    烟令颐想,他拿捏住了她的把柄,无外乎是认为有利可图,想从她身上刮下来一层厚厚的油脂来。


    但她不明白,齐王当着她的面儿摆这么一出做什么?这也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话,若是齐王想以此威胁她做什么事,直接背地里寻她便是,她被这么个人捏着把柄,也不敢不承认。


    可齐王偏偏闹这么大,反倒打草惊蛇。


    ——


    季横戈被她看了一眼,随后慢慢抬起头,对她温和一笑,道:“皇后当日也在五台山,可曾见过此人?”


    烟令颐当着文康帝的面儿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哪怕是心里面已经升起了几分杀意,她依旧含笑道:“本宫不知。”


    “不瞒皇后,小王念此人念的厉害,日思夜想呢。”季横戈的话里阴阳怪气里又带着几分酸劲儿,一股脑全扑在烟令颐身上,让烟令颐面皮都跟着一紧。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季横戈讲话阴恻恻的。


    倒是一旁的文康帝好奇的紧,一个劲儿追问:“这女子到底如何救了皇叔?皇叔寻她出来要做什么?”


    文康帝其实都想追问一句“怎么就日思夜想了”,但是没好意思问,只在背地里搓手手——哎呀,这听起来好像是个话本里的爱情故事呀。


    貌美可爱的宫女无意间救了被刺客追杀的王爷,然后被王爷一见钟情——哎呀,哎呀,哎呀!


    文康帝越想越兴奋,脸蛋都涨得通红。


    皇叔孤身多年,一直都不曾有个知心人儿,想起来也让人觉得遗憾,眼下突然间冒出来了这么个神秘人,文康帝哪能不好奇呢?


    这人到底是谁呀!


    但无论文康帝怎么问,一旁的季横戈不肯说,只古古怪怪的笑了一声,突然间冒出来一句:“小王听闻皇后有了身孕,实在是可喜可贺。”


    提到孩子,季横戈更生气。


    烟令颐才刚跟他睡完就对外放消息,显然是拿了他的精血来当文康帝的种,他如何能按捺的下这恼怒?肯定要讨上门来的!


    烟令颐暗暗咬牙,只觉得她被人架在火堆上烤。早之前在林子里的时候,她真不如直接把季横戈坐断气了,省的现在麻烦!


    一旁的文康帝还在那儿乐呢,提到孩子她就高兴,拍着手道:“是,有了个孩儿,已一月啦。”


    季横戈淡淡的瞥了一眼文康帝,仿佛瞧见这人脑袋顶上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戏谑十分。


    烟令颐察觉到了季横戈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季横戈一眼。


    季横戈收回目光,对烟令颐淡淡微笑——当然,在烟令颐眼中这是挑衅。


    这俩人,一个皇后看着端庄大方,出身名门行得正坐得直,一个皇叔看着温和有礼,为国征战满身功绩,但实际上这俩人都快坏的冒水儿了啊!怎么就欺负宁月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过,季横戈的坏跟烟令颐的坏还不太一样。


    烟令颐雷厉风行,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儿,她的坏是一把锐利的刀,必须立刻握在手里,恶狠狠地刺下去,烟令颐才痛快,但季横戈的坏是蔫儿坏,暗戳戳阴恻恻的在背地里给人下绊子,绵里藏针。


    两个满肚子坏水儿的人面上都带着笑,彼此看上对方一眼,各自的算盘珠子都打出火星来了。


    也就一个文康帝,从头到尾真没看出来,还在旁边一个劲儿的打探。


    她也不想想,这俩人坏的要死,从他们俩身上打探出来的又能是什么好消息啊?


    ——


    总之,这仨人在御书房坐了一个下午,宫里的宫女都看了个遍,也没看出满意的,齐王还不肯离去,又邀约文康帝去观星台饮酒。


    文康帝下意识去看一旁坐着的皇后。


    皇后含笑点头,文康帝欣然赴约。


    三人同去观星台,如上次一般,饮酒过后,同宿观星台。


    当夜,文康帝这个无能的丈夫如同上次一样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而烟令颐,在袖口间藏了一柄匕首、顺着窗户就翻了出去。


    坚硬的匕首硌着她的手臂,带来微硬的触感,裙摆落地的时候,烟令颐感受了下身体——怀孕对她影响也不是很大。


    她左右环顾,后趁着夜色往齐王所住厢房之中而去。


    他们俩演了一整天,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


    夜。


    璧月初晴,黛云远淡。


    地面上铺了一层清冷冷的月辉,烟令颐踩着月辉,鹰隼一样低空飞掠到屋檐之上,随后一个翻身,强有力的手臂搬抓住窗沿,珍珠履利索的踢开窗户,脊背弓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人像是绷紧的弦,“嗖”的一下便射/进了厢房。


    烟令颐前脚一落地,一转身、正看见齐王坐在房中矮案后,手持一颗黑子在下棋。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


    厢房之中一片静谧,角落处的冰缸散着淡淡的荷草香,珠帘摇曳,屏风静立,周遭人皆被遣退。


    烛火正盛,如流水般在整个房间流淌出一片暖色。


    季横戈就这样坐在一片暖色中。


    他着一身素衣,却并不寡淡,那张脸光华万千,在暖光流转间浮绕出几分清艳。


    听到了动静,案后的清俊公子才慢慢抬起头,对着烟令颐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瞧瞧,不还是来了吗?


    烟令颐还是如之前一样,说干就干说来就来,后背一直紧紧地绷着,身上那种尖刺刺的劲儿直直的往人的脸上冒,现下见了齐王,那双眼里都往外飞刀子。


    “齐王今日所来为何?”她的声音比刀子更冷,嗖嗖的往齐王身上飞。


    “小王今日已说过了。”他道:“小王要向皇上讨一个人。”


    季横戈端端正正坐在案后,面上浮出了些温润笑意,瞧着也是个人,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条狗在汪汪叫,让烟令颐听的直皱眉。


    这时候,季横戈叹了口气,道:“娇娘,我当真想不到,你竟然是皇后,怪不得你一直不愿与我相见。”


    烟令颐到了喉咙口的话一下子哽回去了,满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娇娘是谁?


    季横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烟令颐倒了一杯茶,道:“坐吧,你不愿意暴露身份,我自然也不愿意为难你,你若愿意,我们还如过去一般就是了——左右,我那侄子也并不知晓。”


    纵然是烟令颐,听见这话的时候也呆了一息。她琢磨着她自己干的事儿已经很匪夷所思了,没想到这儿还有高手。


    听听,这是人话吗?


    烟令颐压着心头的不安,一点一点走过去,慢慢坐到了季横戈的面前。


    她走过来才发现,季横戈的桌案上摆着很多信,新旧都有,每一封信都摊开来,烟令颐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一手簪花小楷。


    “你写给我的信,我一直都留着。”季横戈的眉眼中流淌出几分潋滟金光,灼灼的望着她道:“娇娘,若非那一日你隐忍不住、出手救我,说不准我真要死在林中——但既然你救了我,又为何不愿出来与我相认?我早便说过,不管你是谁的人,我都愿意与你在一起。”


    这一番剖白听的烟令颐惊心动魄,她低头将书信上的字一一扫过,终于整理完了一整个“故事”。


    季横戈跟宫里的某个女人因一首挂在树上的诗相识,两人在宫中树下埋信、互相交换,暗生情愫,但是这个女人一直不肯来见季横戈,据说是身份有疑。


    这宫里的女人,不是先帝的女人就是文康帝的女人,或者宫女——宫女的话,估计都巴不得攀上齐王,不肯出现的,估摸着也就只有文康帝的女人。


    而那一日,烟令颐出面救了齐王,又与齐王那般,叫齐王认为她是“娇娘”。


    好么,怪不得她宣布怀孕之后,齐王一路跑过来,在御书房中阴阳怪气,还用那种挑衅的目光一直在看文康帝,原来齐王把她当成暗地里的小情人儿了。


    烟令颐脑子里飞快转了几个念头。


    她要否认吗?


    如果否认了,那她跟季横戈立刻反目成仇,如果承认——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可太多了。


    能拉拢齐王,能填平一个坑,这皇宫里一共就几个人,等太后死了,不全都听她的话了?


    烟令颐思索那些的时候,季横戈正看着她的脸。


    烟令颐的脸算不得绝世美艳、十分动人,但她站在这里,整个人身上就散出来一股子寻常人没有的劲儿,她永远蓬勃向上,永远充满生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找出来最有利于自己的事儿,谁都不能压垮她,如同一只聪明又狡诈的小豹子,眼眸灼灼的盯着她的猎物与对手。


    这股劲儿太招人喜欢,一下又一下的勾着他的眼。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头小豹子啊,有好处也有坏处,冲劲儿有余但细思不足,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好像纵知天下事一般,总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得按着她的想法走,好像永远只有她耍别人的份儿似得。


    她太莽撞,太轻敌,太好骗,那就别怪他坑她,谁让她笨呢?


    ——


    “我只是——”烟令颐一点点往季横戈的面前走,一张圆面上难得的浮现出了几分生涩,她做出来一副小女儿的模样,慢慢的靠过去,道:“怕连累——季哥哥。”


    在信上,那位娇娘都是唤季横戈“季哥哥”的,但烟令颐确实是第一回 这么叫人。


    真难得,烟令颐以前都没这么哄过文康帝。


    她当时正好走到矮案前,满肚子阴谋诡计和试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季横戈已经抬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拖过来了——得益与他多年锻炼,一双臂力依旧不容小觑。


    烟令颐筋骨都僵在一起了,被他这么一抱,骨头发僵的塞在他怀里。


    季横戈作势把脸埋在她的脖颈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季横戈慢慢的勾了勾唇角。


    可千万别把季横戈当成什么好欺负的软包子啊,之前烟令颐给他下药,他都要琢磨着捅到太后那里去,把烟令颐吓得裹着衣服乱跑、报复烟令颐,更何况现在!


    现在的他被烟令颐“无情抛弃”了,丢人现眼了,不洁之身了,这股火儿他都得奔着烟令颐发出去,之前烟令颐怎么戏耍他,他现在就要怎么戏耍回去。烟令颐玩儿的那些手段,他现在也要来玩儿个遍。


    而他怀中的烟令颐一时有些紧绷。


    她一来是没有设想过这种走向,二来是冒充别人有些生涩,她总算是体会到宁月初期的不自在了。


    她满脑子浆糊,直到季横戈解开她的衣领,她才惊的打了个颤。


    微凉的掌心贴上她,奇异的触感瞬间让她浑身发紧。


    她整个人又木又呆,要僵成一块石头,季横戈模拟着那一夜在林子里她对他做的事儿,□□着她,瞧见她毫无反抗能力,不由得颇为痛快的想,被我骗到了吧,烟令颐?


    你把整个建业皇城的人当狗耍,现在,也被别人耍了。


    季横戈慢条斯理的摁着她,三两下便解开了衣裳。


    雪色的肌理上流淌着奶色的光,厢房中铺着厚厚的草青绿色地毯,烟令颐倒在其上,白的像是一朵开在荷叶中的莲花,季横戈瞧着她,突然听见烟令颐紧绷着嗓子,挤出来一句:“季哥哥,我怀了你的孩儿。”


    季横戈抬眸看她,像是要将她这张脸都深深烙印在眼眸中一般,过了两息,他才低声道:“我知道。”


    这事儿还真是真的。


    怎么说呢——这俩人过程全错,但结果正确。


    烟令颐慢慢蹭过来,贴靠在他怀中,半是撒娇的说道:“你日后莫要去文康帝跟前闹了,若是闹大了,叫人知道,岂不是害了我与孩儿?”


    “娇娘所言极是。”他的语调突然缓下来,听起来竟然有了几分夸赞的意味:“不管什么时候,娇娘都这么冷静。”


    烟令颐抬眼看他。


    这人悬撑在她上方,一张清艳的面笑盈盈的看着她,光看卖相是极好的,但他那张苍白的薄唇一抿,吐出来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寒。


    “但可惜了,季某做不到。”季横戈的手捏着她重重的碾,一字一顿道:“娇娘若想让我白日里安生些,以后晚间就自己来寻我,否则,我定要继续出去闹。”


    他看着她的脸,半真半假道:“娇娘,你要与我永不分离。”


    烟令颐抿唇。


    季横戈跟季明山这对叔侄还真一脉同生,俩人都是见了女人就不要命的,一个恨不得跟别人私奔,一个非要夜夜偷欢。


    真是坏菜了,沾上神经病了!


    能让烟令颐称之为“神经病”的人实在是不多,季横戈有此殊荣,也算他本事。


    说话间,季横戈如烟令颐当日一般,毫不留情的往烟令颐身上压。


    他双腿借不上力,动作不大好看,这种时候竟又要上脸了,不肯叫烟令颐来看他的狼狈模样,只抽出一旁的衣物挡在烟令颐的脸上。


    雪白的丝绸缠绕在眉眼间,像是蒙了一层混混沌沌的雾,天地都看不清了。


    烟令颐身子燥热的很,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只有身边的季横戈是凉的,贴过来的时候,肌肤分外舒服。


    但季横戈接下来要干的事儿却不那么舒服了。


    他其实也是初出茅庐,行动略有笨拙,人靠过来的时候,烟令颐闷哼一声,轻嘶一声,听起来似是有些不满。


    一旁的季横戈先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咬着牙道:“娇娘嘶什么?难不成是对本王不满意?还是娇娘更喜欢文康帝——娇娘,我这双腿,你当真不介怀吗?”


    他第二回 碰她,声音都隐隐有些发抖,又提及残缺,更是紧绷。


    “怎么会呢?”烟令颐扮上娇娘,扮的是十分认真,娇滴滴的回道:“季哥哥最好。”


    她是假情假意假撒娇,他们俩都知道这是假的,可是季横戈还是因为她突然的柔情而僵了一瞬。


    季横戈就这么一泄力的功夫,给了烟令颐机会。


    她灵活的攀转身子起来了。


    白色的绸缎从她的面上跌落下来,滑到季横戈的胸膛间,她起身的那一瞬间,季横戈以为她要走,下意识要去抓她,但她并没有走,而是反骑在了季横戈身上。


    “哥哥体弱。”她如同那一日在林子时一般,居高临下、睥睨万物的瞧着他,动作也如那一日一般,道:“且让我来。”


    她居然还真一板一眼的开始了。


    “我心里有哥哥。”烟令颐一双凤眼满含诚恳的看着他,道:“能夜夜陪着哥哥,娇娘巴不得呢。”


    在皇城里杀了季横戈真的很麻烦,别说烟令颐了,太后都不敢,所以烟令颐想短暂稳住他。


    反正睡一回是睡,睡两回也是睡,实在不行等时机成熟了再弄死。


    想到此处,烟令颐笑得更娇羞,乍一看,好似三春桃李,秀色可餐。


    而季横戈被她压着、从下往上看着她的脸,像是看着一个披着人皮、初通人性的豹子。


    豹子听不懂,豹子要吃人,只要他能隐藏豹子吃人的秘密,豹子就愿意披着一层人皮陪他玩儿。


    而他,养豹为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这只没有心的豹子一口吞下。


    哈。


    真有意思啊。


    ——


    季横戈晃神的这么一瞬,豹子已经开始陪他玩儿了。


    烟令颐与他完全不同。


    她有健壮的腿,有强有力的臂膀,一动起来连风都要慢她三分,转瞬间,厢房中就更热了几分。


    冰缸中的情香燃烧殆尽、沉入水中,冰缸中就随之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水渍声。


    季横戈是恨她的,他恨她拔走无情,恨她转头就忘,恨她把他当个工具,恨她为了演戏能顶另一个身份继续跟他来,她一点都不喜欢他,只是表面情爱,背后无心罢了。


    但当烟令颐再一次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就算是恨,他也干不了什么。


    是,她不是个好东西,就像是裹着糖的砒霜,谁吃谁死——但问题是他已经咽下去了!


    他如此思念她,就算是看透了她的本性,知道她的危险,依旧为她锋利的爪子和锐利的牙齿所倾倒。


    烟令颐是在打算盘,他却是把算盘一扔,闭着眼睛就倒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那些假情假意作了祟,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没人来催,反正两人开始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最开始季横戈明显还有些抵触,但到了后来,他完全成了烟令颐手里的玩意儿。


    烟令颐要他生他就生,烟令颐要他死他就死,他的额头被逼出薄汗、不可控的去抓握她的手时,烟令颐就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这玩意儿是有点趣味,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原来真有人能被她迷成这样啊——烟令颐低头看了看她自己的身子。


    真想不到,原来她还有祸国妖妃的潜质。


    ——


    烟令颐与季横戈俩人“我恨你我怨你我爱你”“我虽然不是那个人但可以装一下”、互相你演我我演你的纠缠在一起的时候,皇宫外头也正发生一点趣事儿。


    仲夏夜忙,七月未央,柔软月光晾晒着整个建业。


    九枝坊,牡丹巷之中,真正的文康帝季明山正躺在一间小小的宅院厢房内,陷入一场梦境。


    梦里水波柔软,光影粼粼,烟令颐与他语调温柔的说话,他们帝后二人情深意浓,正是亲切时,季明山悠悠转醒——


    作者有话说:推已完结文:《真千金的亲娘重生后》


    顾小小是顾府的真千金,但是顾府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他们只疼爱那位假千金。


    “你不要欺负你妹妹,她胆子很小。”


    “婉玉在顾府生活这么多年,早就是我亲妹妹了。”


    “你为什么偷你妹妹的东西?”


    她被所有人讨厌,本以为她会被赶出去,但是突然有一天,她的母亲含泪抱着她,与她赔礼。


    ——


    盛枝意是真假千金宅斗文中,真千金的母亲。


    但故事的主角是假千金。


    她的夫君,她的儿子,她的弟弟,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受控的疼爱着假千金,为难真千金。


    直到真千金去世之后,盛枝意才知道她的亲生女儿被陷害多次,受尽刁难,而她自己,也成了被利用的刽子手。


    悲痛欲绝之下,她放了一把大火,将所有人活生生烧死。


    再一睁眼,她回到了真千金回府的第三日。


    重活一世,盛枝意看着自己惶恐不安的亲生女儿,和一脸纯善模样、背地陷害的假千金,微微一笑。


    傻孩子,这次你娘来帮你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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