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她们六点钟来,商业街还没有什么客流量,于是先逛起来。
有很多小贩被赶了出来,但不愿放弃商业街的客流,于是聚集在商业街街口外叫卖。有卖烤栗子的,卖热鳗鱼的,还有卖情人节贺卡的。
还有几个小男孩在街口站着,看有没有跑腿的机会,比如帮忙送情书。今天伦敦的邮递员一定忙死了,没有他们送得快。而且,节日的赏钱会多一些。
商业街里, 店家们为了迎接情人节, 纷纷举办活动,或上架新的商品。
海泽尔看到一个商店正在宣传装满巧克力的心形礼盒。礼盒上用丝绸打了一个蝴蝶结, 要价6先令。
除了巧克力,服装店也卖力打广告。两姐妹隔着透明橱窗,看到服装店里最新款的巴斯尔裙成衣——它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嫩黄色布料,数不清的蕾丝与蝴蝶结,还有一个很高的臀垫。
服装店橱窗还放了搭配的商品, 如帽子、小包等。店里大概喷了不少香水, 路过门口也能闻到。
两人走到情人节集市。
这里多了很多张桌子, 笔直地排成两竖列。中间是行人走的路, 摊位在两边。
此刻,一些摊主还在装饰摊位。有人拿来一块黑色的绒布, 铺在桌子上, 然后摆上要卖的小饰品。饰品摆在黑绒布上,多了一种高级感,还更醒目。
有人正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价目, 最后再画一个红色爱心。
到八点多后,人渐渐多了。
情人节巧克力很受欢迎。人们即使买不起礼盒,也会买一两颗。糖果、点心就更不必说了,适合送人。
情侣或夫妻去画剪影,或者在街头画像作为留念。
情人节最不能少的就是鲜花。情人节集市上,两个女孩的摊位上摆了满满几篮玫瑰,在这阴冷的天气增添几分春色。
“要一朵红玫瑰。”有顾客说道。
海泽尔挑选出一朵鲜艳的玫瑰:“两个半便士。”
是的,情人节的玫瑰涨价了。虽然进花成本也提高,但总的来说,利润也增加了。所以,所有卖花女都期待这一天。
为什么海泽尔把价钱定在两个半便士,而不是三个便士?因为总会有顾客懒得找半个便士,干脆一次买两朵花。
有对情侣过来,一口气买了10朵红玫瑰,说是要放到花瓶里。
真是个大数目!海泽尔连忙为他们挑出10朵花,用柳枝简单打个结,束成一束花。他们高高兴兴地走了。这对情侣,一人手捧玫瑰,一人拿着橱窗里热卖的巧克力礼盒,还在热烈地讨论等一会儿去哪里游玩,享受甜蜜的时刻。
红玫瑰是情人节的经典,但蓝玫瑰也吸引了不少游人的注意力——它很特别,美得不可方物,有着神秘的蓝色。
海泽尔染的蓝玫瑰质量很好,染色均匀。很快,就有路人停下来欣赏。他们不一定想买花,但也会被这抹奇异的蓝色吸引过来。
围观的人群多了,即使不买,其实也是在给她们打广告。
“真是太美了!”有人不禁开口称赞道。
这么美的玫瑰,当然要比普通的玫瑰再贵上一个便士。
一开始,人们还只是打量。没有人见过这种蓝玫瑰,所以不敢买。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年轻男人付钱,用3便士买下一朵蓝玫瑰。他把蓝玫瑰当做胸针别在衣领,看上去很有气质。
虽说是情人节,但也不只是情人才买花,和家人出来游玩的小孩子,看到那么多人在卖花,自然也想要一朵花。
有个小女孩看到海泽尔她们卖的蓝玫瑰,立刻停下来,不肯再走了,说什么都要买一朵蓝玫瑰:“我还没有见过蓝色的玫瑰!”
她甩开母亲的手,跑到装满蓝玫瑰的篮子前,俯下身,低着头,两眼里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我要一朵蓝玫瑰。”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也要一朵红玫瑰。这样它们就不会孤单。”
海泽尔听见这番颇有童趣的话,心里觉得可爱。她精心挑了两朵玫瑰,递给小女孩,又说:“小朋友,我给你优惠,一朵红玫瑰和一朵蓝玫瑰的总价是5便士。”
她的家人付了钱,微笑着看着她。
玫瑰有刺,所以小女孩解下自己的围巾,小心翼翼地包着玫瑰,走了。
优惠活动果然能吸引很多顾客。一朵红玫瑰两个半便士,一朵蓝玫瑰三个便士,合买只要五个便士。
很多人看到蓝玫瑰,觉得新奇,但也想买经典的红玫瑰,于是买套餐是个好主意,很划算。
海泽尔两人叫卖的时候,成功卖出了很多份这个套餐。
只可惜蓝玫瑰不多,很快就卖完了。海泽尔染色时比较谨慎,只染了二十多支。
上午过去,大部分玫瑰卖完了。两人的衣袋装满了硬币,但即使这样也装不下所有钱,她们只好堪堪攥在手里。
“我们太有钱啦!”海泽尔喜滋滋地说,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一个富婆了。
夏洛特也喜不自胜,她抓起一把硬币,期待地问:“这些钱是不是能买一个小房子?这样等妈妈回来,我们就可以把妈妈接过来了!”
提到简女士,夏洛特有些伤感。
海泽尔转移话题,想了想:“还早着呢,但我们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如果有自己的房子,那会是什么样呢?
海泽尔说,一定要有一个小花园,这样就可以天天采鲜花。花瓶里装满玫瑰和百合,窗边栽上常春藤和蔷薇。花盆里种郁金香,水塘里有睡莲。这些花不卖,就是用来看的。
夏洛特说,房子一定要够大,有新鲜的阳光和空气,接上自来水管,有自己的卧室和浴缸,餐餐都能吃牛奶和白面包,门前每天早上有报童送来的报纸。
“这样美好的房子可以住很久。”夏洛特眼里充满希冀,“所以我们即使结婚了也不会分开。”
海泽尔心里一颤,她没想到夏洛特会想到那么远。
就她而言,她对“亲人”有深深的心理阴影。不过,海泽尔也明白,她讨厌的不是亲人这种身份,而是某些人。至少到目前,海泽尔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妹妹。
夏洛特想把多余的硬币放在柳条篮里,但篮子有缝隙,便士会悄悄掉下来。
海泽尔见状脱下了围裙:“快放进来,不要让那帮野小子抢走了。”
在这种节日,人们很容易被小偷盯上。伦敦的扒手多得连报纸都常常吐槽。在现代,海泽尔也被小偷偷过手机。
围裙就像一个钱袋子,这样硬币就不会丢了。装好后,又把围裙放在一只篮子里,表面压平。
闲逛的路上,她们又遇到了黛安娜。海泽尔猜想,她们的玫瑰数量更多,现在都已经卖完了,那么黛安娜应该也卖完了。
但黛安娜竟然抱着篮子,低头啜泣。因为商业街人声鼎沸,所以海泽尔直到走近时才发现黛安娜在哭。
她吓了一跳,连忙问:“发生了什么?”
黛安娜抹抹眼泪,强作镇定,但声音有些沙哑:“有小偷……偷了我的花。”
海泽尔低头瞥了一眼,奇怪道:“但你的篮子里不都是玫瑰吗……等等,这些玫瑰怎么没有枝?”
她拿起一朵,躺在手心的是一朵色泽光润的红玫瑰花头,但只有花,没有枝干。
那就糟糕了。虽说人们只喜欢花朵,但这种没有枝干的花等级很低。实际一点来说,玫瑰没有花枝,怎么握在手里,插在瓶中?
海泽尔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小偷只偷花枝却不偷鲜花?
“唉,你听我说。”黛安娜抽噎的动作缓一些了,“他们一开始是偷整枝花,也得逞了,但是被我和好心帮忙的路人追上后,他们恼羞成怒,就故意掐了花头扔在地上,一溜烟跑了。”
“我只捡了花头,没要花枝,但只有头的玫瑰也是卖不出去的……”黛安娜非常沮丧。情人节是每个卖花女都期待的节日,希望能交一笔好运,多卖些花。
黛安娜自己也提前进了很多玫瑰,想今天一口气都卖掉。她已经盼了情人节很久了。谁知出了这种事,很泄气。
海泽尔拍拍她肩头:“我们想想办法。”
黛安娜却说:“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现在只能以残花的价钱贱卖出去。”但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
去年入冬时,卖花生意不好做,黛安娜就只好去工厂打工。
当了工人,就只能在工头监视下一刻不停地干活,累得她白发都生了几根。
现在,春天要来了,家里人想让她继续去当工人,但黛安娜更喜欢卖花。卖花虽然不稳定,但胜在自由,没有讨厌的领导。
海泽尔想了一会儿,拆下自己的一只柳条篮,抽出一根根柳枝,塞了黛安娜手里一把:“我有办法了,你快编花环。”
这些只有花头的玫瑰当然不可能销售,也无法包装成花束,但用柳枝编成花环,不是恰好吗?
黛安娜恍然大悟,破涕为笑,手忙脚乱地编起花环:“啊——你真聪明。太好了,我怎么想不到呢?”
编花环是每个女孩都会的,黛安娜很快就编好了一个。每个花环编进了四五朵玫瑰,很是好看。
“我该定价多少? 5便士怎么样?”还没等别人回答,黛安娜就急匆匆地开始编下一个花环,“海泽尔,夏洛特,谢谢你们,你们去玩吧,不用管我了。”
海泽尔姐妹道别后,黛安娜一鼓作气,把所有玫瑰花头编成了花环。这些花环精致小巧,戴在头上非常靓丽,所以很快就吸引了游人的目光。
黛安娜干脆在自己头上也戴一个花环,在街上走来走去,亲自宣传,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黛安娜趁机叫卖道:“卖花坏!卖漂亮的玫瑰花环!”
一个家庭带着一个小女孩停下来,买了一个花环。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戴上,扑在妈妈的怀抱里。
还有人为心仪的女孩买花环。男孩小心地为女孩戴上,女孩羞涩地抿嘴一笑。在这个还有些寒意的季节,她头上的花环很快就成了人群的亮点,很多人投去赞美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黛安娜的花环也卖完了。她数了数钱,露出一个心花怒放的笑容,收拾收拾准备回家了。
有了这些钱,家人一定会支持她继续卖花。而且,2月过后,春天就要来了,到时候生意会更好做。
海泽尔姐妹没有走远。她们忙碌了那么久,现在正是中午,要花钱吃大餐。
她们还舍不得到饭店里吃。而路边有很多小吃摊,有卖烤肠的、炸土豆的、三明治的。
两姐妹看了又看,决定去那个卖猪肉馅饼的小摊,买两个猪肉馅饼吃。
这种馅饼是当场炸的,多余的放在箱子里,铺上一层被子保温。虽然隔着箱子,人们也能闻到里面诱人的香味。
排队的人比较多。海泽尔姐妹耐心排队,眼看着队伍一点一点变短,自己离猪肉馅饼越来越近,心里越越来越觉得温暖。
说真的,就海泽尔自己来说,她以前很少感受到这种原始的快乐。吃饭也值得雀跃吗?
海泽尔上辈子开花店时,常常忙得吃了上顿忘下顿。而且因为工作繁忙,店里一般点外卖吃,什么米饭拌菜、麻辣烫、炸鸡、轻食沙拉……
现代外卖服务做得很好,点上餐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能送过来。海泽尔一停工,就能吃上预制菜。
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做饭,或者在饭店里吃饭。
想想看,她上一次在饭店点菜、吃到现做的食物,好像离现在很遥远了。
“要两个猪肉馅饼。”
摊主衣饰朴素,穿着一件大得有些夸张的围裙。
她默默掀开被子,用油纸包好两个猪肉馅饼,抬起头对看上去年龄更大的海泽尔说:“ 6个便士。”
她没有给海泽尔馅饼,而是等海泽尔付了钱后才递过去,又露出一个朴素的笑容。
摊主在寒风中搓了搓宽大的手,语气也温和多了:
“嗯,我家做的馅饼用的都是好猪肉,小姑娘。你不要看那些只卖1便士的猪肉馅饼便宜,它们其实是老鼠肉或者有病的马肉,会吃出病。”
这话说得没错。海泽尔也听过四邻说过伦敦的食品安全问题。便宜可能有好货,但一个便士就能买到的猪肉馅饼还不如加了锯末的黑面包呢。那些馅饼里的肉,要么是死老鼠,要么是猫肉狗肉。
海泽尔咬了一口猪肉馅饼,第一口就咬到了肉馅,还有酥脆的饼皮。
这家的猪肉馅饼量大易饱,饼皮酥脆,里面还放了胡椒粉。性价比不错,一分价钱一分货。夏洛特虽然觉得贵,但也承认好吃。
然后,她们又在另一个摊子买了两份葡萄干布丁。这种布丁是穷人的奢侈品。如果不是赚了钱,她们是不会买的。
这个摊子前也围了不少顾客。有和她们一样趁着节日奢侈一把的,也有常客。
海泽尔两人看到一个顾客刚走到摊前,摊主就问:“老样子?”
顾客答:“老样子。”
其实,在顾客说话之前,摊主就打包好了三个布丁。看来这个顾客是常客,经常在这里买布丁,才会被摊主记住。
葡萄干布丁的原料是黄油、鸡蛋和面粉,蒸制而成,趁热吃最好吃。海泽尔尝了一口,甜甜的。
这种布丁和海泽尔在现代见过的奶黄色的布丁不一样。好像是因为时代差异。
葡萄干的味道说实话一般,海泽尔没尝出来葡萄味。
看样子,布丁上的葡萄干并不完整,如果放到水里面,应该不能变回一颗葡萄。
夏洛特听了海泽尔的推断,有些错愕:“原来葡萄干真是用一整颗葡萄做的?”
“对啊。”海泽尔说。
她继续回忆。以前她洗葡萄干时,忘记商家的说明,把葡萄干在水里泡了很久,于是葡萄干就吸水成了葡萄。尝起来也不怪。
但是,葡萄干布丁的摊主还送了一勺带肉汁的土豆泥,可以浇在布丁上吃。
土豆泥虽然只放了盐,但口感细腻,摊主一定仔细筛过。
这个布丁的价钱是3便士。虽然葡萄干有些少,但摊主还送了土豆泥,海泽尔只好忽略葡萄干的问题。
这一顿饭下来,她们竟然花了12便士,也就是1先令。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也就是说,这一顿饭的钱能买8磅黑面包。两个人目瞪口呆。
“太花钱了。”海泽尔算完账后,喃喃自语。虽然她付钱的时候很坚定,但现在也有点心疼。普通人买好吃的都这么贵,那些有钱人一定天天吃布丁吧?
夏洛特说,剩下的钱就不要动了,偷偷存起来,等过节时再拿出来用。
“我已经想好了。”夏洛特说,“下次我们不要吃猪肉馅饼和葡萄干布丁,不如一个一个换着吃。”
见海泽尔也同意,她继续说:“我想买鳗鱼冻。”
海泽尔一下子面露难色:“但是那些鳗鱼是从泰晤士河里捞上来的……”泰晤士河的水质可不怎样。
见夏洛特执着,她又松口:“算了,给你吃吧。我要姜饼。”
夏洛特觉得不划算:“不在圣诞节那天吃姜饼太浪费了,还是把它留到圣诞节吧。”
“有道理。”海泽尔想,“那我吃什么?”
她其实想要一块奶油蛋糕,但蛋糕太贵了。海泽尔不确定在下次过节时能不能买得起。但其他的,又暂时想不出来。
“那就以后再说吧。”
“我们去买衣服吧?”海泽尔在路上突然想到这件事。
春天就要来了,她们还穿着臃肿的冬衣。是时候买一些春衣了。
夏洛特听了,眉开眼笑,但仍旧保留一丝谨慎:“我也想买衣服,但是我们不能买裙子之类的,这些容易被希梅纳夫人发现。”
如果她们明目张胆买新的连衣裙,或者新鞋子,希梅纳夫人立刻就知道她们有私房钱。
所以,她们只能买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也容易藏起来的小衣服,比如披肩、帽子,或者穿在里面的衬裙,这样希梅纳夫人就难以注意到。
她们是临时起意,于是离开商业街,去了兰贝斯区的一家二手衣店。她们可买不起商业街的东西。
步行街没有二手衣店,海泽尔姐妹来到隔几条街的一家二手衣店,好奇地打量里面的衣服。
女装很多,男装也有一部分。
女装多是工人家庭女性的常服,和稍微华丽一些的、可以去参加重要场合的礼服、配饰。比如披肩,希梅纳夫人就有一条披肩,步行街的很多妇女也有一条。普通人也有重要场合需要参加啊,比如婚礼、葬礼、生日聚会、重大节日等等。
不过,普通人的生活充满意外,即使买了一条披肩,到家里急需用钱的时候,很多妇女就不得不卖掉这些比较贵重的衣物。
卖时,她们还会庆幸自己有一条披肩。如果是普通的衬裙、围裙,能卖多少钱?
海泽尔在放披肩的箱子里看来看去。这些披肩有的是白色,有的是深灰色或棕色有些是纯色,有些绣了几朵花或几何图案。
大多数披肩都是七、八成色新,保存得还可以。也有一些比较旧、甚至有污垢、破损的披肩,它们的价钱便宜多了。
披肩多是棉布,或者由亚麻织成。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二手衣店还有不少羊毛纺织的披肩。
最贵的,就是那几条丝绸披肩。有条丝绸披肩上还有蕾丝,绣着金线,真是华贵。老板要的价钱是一个英镑。
海泽尔比夏洛特年纪大些,虽说现在才十六岁,但基本可以当做成人对待了。所以,对她来说,一条披肩并不是多余的衣物,方便以后去重要的社交场合。
而且,海泽尔以后迟早要离开洗衣店,经营自己的花店。难道她还会在洗衣店一辈子吗?海泽尔有这个自信。
海泽尔在这个时空的母亲——简女士,今年没有给寄养费,希梅纳夫人想必一定很厌烦她们姐妹两人还留在这里。
虽然她们目前上交一部分收入,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多赚钱,多攒钱,早些出去,才能独立自主。
但是,海泽尔这么一想,就舍不得花大价钱买披肩了。
她的目光遗憾地从丝绸披肩上离开,停在那些棉花和亚麻的披肩。春天要来了,天气总会热起来,还是买条亚麻披肩吧……
一条最便宜的亚麻披肩也要两个多先令。海泽尔问了价钱,想买,却又不忍心。
她不忍心花辛辛苦苦赚的钱,还是算了。再说,她寄人篱下,有什么重要场合能用到披肩?
海泽尔去看夏洛特在挑什么衣服。
夏洛特很想买一个波奈特帽子。波奈特的翻译是软帽。这种帽子超出海泽尔的想象,是把大半个头包起来,看上去有利于保护颈肩。
也有的只包头,有宽大的帽檐。
夏洛特也考虑到了季节更替。冬天,人们戴的波奈特都是用布做的。但在夏天,可以戴秸秆做的波奈特,清爽一些。
而且,秸秆也比布更便宜。所以,她最好提前买一个秸秆波奈特。
有些波奈特装饰了层层蕾丝、荷叶边、大蝴蝶结,还有的会在帽子上装饰绢花。像这样华丽的波奈特,通常也是要几个先令。
这还不算什么,那些贵族的波奈特要花几个英镑。
夏洛特看了又看,也不敢选贵的款式。
她最后看中的是一款简单的波奈特,只在前后两端用蓝色细布装饰了一层荷叶边,系带也是同款布,看起来很清爽。
面料有些旧,但简约整洁。
夏洛特之前也没有一顶波奈特,所以她很喜欢这个价廉物美的帽子。
但是,得知海泽尔不买披肩后,夏洛特有点犹豫:“你真的不买?”
她低下头,放下这个波奈特,好像有些不舍,但还是下定决心:“那我也不买。”
哎呀。海泽尔这才反应过来。如果她不买,妹妹也不敢买。
这种心理叫什么?好像是夏洛特把她当作大人一样信赖、敬佩。
海泽尔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情况。她挠挠头,觉得有些难办。
她自己是因为想攒钱,才选择不买披肩。夏洛特不买,是觉得自己要和海泽尔一样,但她明明很喜欢这顶波奈特。
看来,自己必须要买了。
海泽尔迅速转变口风,说自己愿意买那个披肩。
夏洛特听后,这才放心地拿了那件波奈特。她也明白现在手头紧张,虽然今天情人节,刚赚了一笔钱,但也不能乱花钱。
现在,既然姐姐也买,她可以放心地买了。
出店后,两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找了一个干净的路边坐下去,然后试穿新买的衣服。
海泽尔披上亚麻披肩,只觉得好玩,但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她把披肩给了夏洛特,又看着夏洛特不熟练地戴上波奈特。
夏洛特有了波奈特和披肩后,虽然还穿着破旧厚重的裙子,但看上去也是一个可爱的维多利亚时代小姑娘,能参加正式场合了。
夏洛特买的波奈特有些大,她戴着有些松,不过也没关系,她会长大的。
海泽尔也试戴了夏洛特的波奈特,感觉很有意思。她们姐妹没有几件衣服,互相借着穿也正常。
接下来的时间,她们坐在路边,快乐地看着路人们走来走去。
这本身并没有什么乐趣,而是源于吃饱喝足后的惬意,和午后难得的暖洋洋的阳光。
过了一会儿,两人才聊天:“我们还有一些花。”
夏洛特数了数,还有10朵花:“现在去卖花吧?”这些花一卖完,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但海泽尔突然有了别的想法。这些花是10枝,刚好可以组成一束花,可以送给帮助过她的那个人表示感谢。
海泽尔其实早就这么想了,但是——
“但是我们不认识他。”夏洛特犹豫,“我们不知道他叫什么。”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回忆到自己的粗心,于是感到一点愧疚。如果她当时想起来问那个绅士的名字,姐姐就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头绪了。
“我觉得嘛。”海泽尔说,“今天可以去剧院碰碰运气。那位绅士既然喜欢看戏,剧院在节日又会吸引很多观众,我想,也许他会来呢?”
她看了看玫瑰花,开始用剩下的柳条编架构:“而且,就算找不到人,我们也可以在剧院卖花。”
但她内心更希望今天能幸运地找到人,摆脱一桩心事。
夏洛特理解姐姐的执念,她也很感激那位医生:“既然如此,我们就去吧。”
夏洛特是这样想的。她觉得和姐姐去剧院找到人的可能很低,但去也没什么。就算不去剧院,她们姐妹也是在别的地方聊天,消磨时光,对吧?
剧院。
这里果然人山人海。
今天是情人节,有很多剧目上演,也有很多情人、夫妻用看戏促进感情。
节日时期,票价也水涨船高,很多票一座难求。
海泽尔姐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专心寻人。
但这里有这么多人,寻人很有难度。有时在远处看见一匹白马,走进了才发现它的背部有黑色。有时看到一个秃头马车夫,但还没穿过人群过去,他就驾车离开了。
话说回来,以白马为线索,能顺利地排除大部分马车,因为纯色白马很罕见。海泽尔大部分时候都是先看马车有没有两匹白马,再看马车夫是不是秃头。
有些马的皮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被马车夫精心喂养。
有的马很瘦,垂头丧气,没有精神。海泽尔看到这一幕就生气:马车夫怎么能不喂马?她玩游戏的时候,天天挖苜蓿和皇竹草。
找了一会儿,海泽尔沮丧地承认是她想得太简单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找到?
她对夏洛特说:“这里人太多,我想打退堂鼓了。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人吗?”她产生了怀疑。
“我们才来了一会儿,还有很多时间找人。”夏洛特安慰海泽尔。
两人继续观察人群。很多人来来去去,干扰视线,这给她们带来很多不便。
海泽尔有些怀疑她会不会因此错过要找的人。比如,她本来可以看到恩人,但恰好有几个人挡了他的身影,于是海泽尔就和他失之交臂,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找人的时候,也有人问她们玫瑰花束怎么卖。海泽尔摇摇头,说她们不卖。
今天,买花的需求大增。虽然剧院又多了一些卖花女,但也不能满足人们购花的热情。
如果不是为了送人,海泽尔真想卖掉这束花。
不知不觉间,天色不早了,两人都打起了退堂鼓,产生放弃的想法。
“要不,就回去?”海泽尔试探着问夏洛特。她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夏洛特说:“卖完花就回去。”卖完这束花,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找买主并不难。今天是情人节,这里又是剧院,花束的需求很大。两姐妹轻松卖到剩下的玫瑰花。
卖完花,她们该走了。剧院附近车水马龙,经常堵塞,所以两人走得比较慢。
突然,海泽尔的视线被一辆马车吸引了。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一辆有着两匹白马、秃头马夫和漆成蓝色的马车停在路边!
海泽尔拉着夏洛特,后者也兴奋起来:“真是太幸运了,姐姐你快去啊!”
海泽尔却很尴尬,她的花已经卖掉了。即使现在去找人,她也没有谢礼。这样两手空空过去,像什么话?
而且,人家也不一定就是她要找的人……但在她这么想时,那个马车夫似乎正准备驾驶出发。
来不及多想了!
海泽尔只好飞快跑过去,穿过人海与车流。
跑到马车旁边时,海泽尔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马车夫惊异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问她拦车想干什么。
海泽尔试探着说:“我上次生病晕倒,得蒙你家主人的帮助……对了,好像还是您驾车送我回去的。我很感谢。”
马车夫摸摸秃头,有些困惑,但还是友善地去车厢传话。
车厢主人没有立刻回答,好像在回忆。
过了会儿,他令马车夫叫海泽尔过去。
海泽尔紧张地走到车厢门口。车厢主人隔着天鹅绒帘子和她交谈,声音年轻又清澈: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海泽尔一听,知道自己没找错人,心里就放心了。
她开始背感谢词:“上次的事真是太感谢了,我本来想送一束花,但是……”
海泽尔话到嘴边,才想起来那束花已经卖掉了,幸好她聪明地改口:“但是忘了带在身边。”
车厢里的人没有让对话冷场,而是很自然地接过话:“是吗?有你的心意就足够了。但我很遗憾听到一位淑女在今天没有鲜花。如果你不嫌弃,请收下吧。”
说完,他掀开帘子的一角,只露出一只修长的手,看不见人。 ……
一朵鲜红的玫瑰从帘中递了出来。
海泽尔下意识接过。她的触感告诉她这朵玫瑰的枝条修剪得非常光滑,视觉也告诉她这朵玫瑰的品质很好……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没想到自己今天会反而收到一朵花,真是出人意料。
在她惊异的时候,车厢里的年轻男人吩咐马车夫驾车。马车夫抽了马几鞭,很快驾着车离开了。
海泽尔目送他们远去后,慢慢走回夏洛特身边。妹妹看见她手里的玫瑰,惊讶地问:“这是从哪来的?”
海泽尔简单说了经过。末了,她想了想,给这件事作一个总结:“他真礼貌。”——
作者有话说:本周榜单,周四、周五、周六更。下周四换榜。
第24章
马车走了一会儿, 突然在商业街停下来。
一个棕色长发的年轻人跳下马车,向街角一家餐厅走过去。直到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调转方位, 走回另一条路。
年轻人穿着一身正装,有领结,兜里有块怀表。棕长发也束起来,看上去很正经。
他今天陪一个公子哥儿来看戏。那家伙最近突然迷上了戏剧演员, 但没有欣赏戏剧的兴致。上次还能坚持看到结尾, 这次不到一刻钟就呼呼大睡。
连演员的面都没见到, 更别提送花了, 害得他还要扶他上马车。
只是, 他没想到公子哥儿居然还好心帮过一个女孩。为了应付她,他只好发挥演技, 用了花束的一朵玫瑰。真是辛苦的一天……
步行街。
海泽尔两人回洗衣店, 已累得筋疲力尽, 想匆匆洗漱睡觉。但洗衣店内却人声鼎沸, 吵吵闹闹。
原因无它,很多洗衣店的顾客上门质问希梅纳夫人,好好的衣服,怎么就洗坏了?
要知道, 顾客送来的衣服不只有自己的, 一般是一大家的,不是个小数目。谁家没有七八口人?
普通人家的衣服就那么多。这件送去洗了,只留下一件干净的替换着穿。洗衣店洗坏的衣服,几乎占了顾客全家衣服的一半,顾客当然生气,纷纷要求希梅纳夫人给个说法。
这个说法, 自然是赔钱。
很多人抱怨,以前很信任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洗的衣服也很好,为什么这次却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还有人说:“早知道这样,不如去刚开门的老凯特洗衣店!”
洗衣店满得几乎站不下人。
希梅纳夫人被一重又一重的人群围着,尽力堆起笑容,说些好话安慰顾客,还让三个孩子端茶倒水,殷勤地问候人们。
但是,人家喝茶后也不买账,依然要赔偿。
希梅纳夫人当然是不肯赔钱的。
一是,衣服并非她洗坏的;二是,衣服本来就是旧的,顾客却索要新衣服的价钱,这怎么行?
但她面对愤怒的人们,毫无办法。
而且,老凯特的洗衣店开业,是有力的竞争对手。希梅纳夫人已经在信誉上一败涂地,只能吃下这个闷亏,不能让顾客更加厌恶她。
如果今天不给钱,她的洗衣店恐怕会被愤怒的人们扒掉。
希梅纳夫人愁眉苦脸打开钱箱,向外掏钱。每掏出一分钱,她的心就像被刀子割了一样钝痛。
希梅纳夫人几乎心如死灰。她多年攒下的信誉塌了,钱也没了。
与此同时,希梅纳夫人没有注意到女儿约兰达站在一旁,她紧紧盯着那些钱,暗暗计算总额。
约兰达知道母亲有个钱箱,但不清楚它在哪儿。现在,她刚好借此机会知道钱箱的位置和价值。等希梅纳夫人不在的时候,她方便拿钱。
好不容易应付完上门的顾客,洗衣店的人都匆匆洗漱睡觉。
希梅纳夫人是真累了,都忘记向海泽尔姐妹要钱。
海泽尔一觉睡得酣畅淋漓。
第二天起来,依然卖花。
去进花时,卖花女们互相打听收入,暗搓搓地比较。谁都知道在昨天的情人节,大家一定赚了很多钱。
这对平日里利润微薄的卖花女来说,是一大笔钱。这笔钱可能用于买面包、添置衣物,或者上交家人。
有的人性格爽快,赚了钱,还说要请朋友去看戏,引得好几个人在她身边起哄再请一杯甜水。
情人节的花价高。过了节,鲜花价钱就跌了。
但是,今天的花价依然居高不下,不遵守市场规律。玫瑰的价钱还是和情人节那天一样贵。
很多人不满,提醒老板这是坏了规矩。情人节已经过去了,玫瑰应该回到正常的价格。
老板却不答应,装傻充愣。人群骚动起来。起先只是窃窃私语,后来不满声越来越大。
一个卖花女尖声说道:“玫瑰的价钱太贵!现在不是节日,该降价了!”
鲜花在节日涨价,卖花女是能接受的,她们的顾客也能接受。但情人节已经过了,就算她们用高成本买下这些玫瑰,顾客也不买账。
老板想掏空她们的钱包,但还是装出一副和颜悦色道:“格莱特,你已经是我的老顾客了,有什么话还不能好好说吗……玫瑰没有涨价,只是保持原价而已。原因大家也都知道,最近天气不好,雨水大,玫瑰减产,节日期间需求量又大。为了给你们充足的玫瑰,我可是跟兄弟吵了一架……”
有人吐槽:“但情人节过了就应该降价,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但老板像没有耳朵一样继续说:“你们以为我的生意就好做吗?我要操心十二个孩子的生活费……”
“难道这里只有他一家卖花吗?”有人生气地说。
广告便来了:“我朋友在橡树街的嬢嬢那里也可以批发鲜花。想去的跟我走!”
于是人群便分流成两边,其中一边气势汹汹地离开,后面还跟着一个一个卖花女。
多亏了这些抗争者,老板害怕顾客流失,才连忙松口,恢复了玫瑰半个便士的价钱。
大家勉强接受这个结果。
今天卖花,生意显然没有昨天好,顾客少了许多。
除了卖花,其他小贩的收益也不如昨天。有些比较懒的小贩干脆将位置租给别人,自己去吃喝玩乐了。
卖完花回来,两姐妹发现洗衣店里没有人。
这很蹊跷。现在是傍晚,夕阳未下,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不会睡那么早。
海泽尔挠挠脑袋,和妹妹去二手货店找玛丽玩了。
她们和二手货店夫妇打了招呼,就被玛丽邀请到后院自己的房间做客。
玛丽打开门:“你们就留在我这里吧。希梅纳夫人去看老凯特新开的洗衣店了。”
海泽尔惊诧:“老凯特这么快就开店了?”
“也是巧,她侄男很快就找到了房子的买主,步行街上又恰好有一个火柴店想转租。”
说到这里,玛丽又说:“我看过那家店,装修得可以,地板铺得好。房子是脏的,但打扫打扫也凑合。老凯特家要是租下,收拾两天就行了。”
“她前天还来过我们店买洗衣工具,要了洗衣棒、水盆、苏打粉、肥皂……买了很多。”
玛丽说着说着有些感慨,这在以前,真是难以想象那个孤苦无依的老婆婆能出手这么大方。
老凯特走后,二手货店一家人还兴致勃勃地讨论。
老凯特这么快就把卖房的钱给侄男一家开店,真不明智。
但是她也促成了二手货店的生意,他们还是喜闻乐见的。
“听说她今天就开张做生意了。这听起来有点仓促,但那些熨斗、水桶,很好置办。洗衣服一般是一周后才送到客人手里,她即使这两天不能洗,过两天加班加点也能赶工。”
玛丽又补充:“她侄男家有九个孩子呢,我想总有一两个孩子能帮忙……”
二手货店一家也是希梅纳夫人洗衣店的客人。但他们昨天听说希梅纳夫人洗坏很多衣服,最近又关系不好,于是打定主意改去老凯特的洗衣店。
更不用说,老凯特洗衣店开业酬宾,做优惠活动,洗衣服的价钱比希梅纳夫人店的还要便宜。即使没有和希梅纳夫人产生矛盾,二手店也会选择去老凯特洗衣店。
海泽尔恍然大悟。这就是希梅纳夫人今天急匆匆去看竞争对手的原因。
同住一片街坊,她们的客人是重合的。去老凯特那里的人多了,来希梅纳夫人洗衣店的人就少了。
玛丽这么说也有关心她们的因素。毕竟两姐妹还是住在洗衣店,如果店里生意不好,她们在希梅纳夫人手下也过得不怎么样。
但是她不知道海泽尔在卖花上的打算。
这时,玛丽向海泽尔姐妹打听希梅纳夫人为什么洗坏那么多人的衣服:“你们今天出去卖花,所以没看见有这么多人找希梅纳夫人赔钱。”
海泽尔于是说了希梅纳夫人和老员工之间的矛盾。
玛丽听得津津有味:“怪不得呢,我就说希梅纳夫人的技艺不可能突然变这么差。”
希梅纳夫人其实也解释过,但大多数人并不信希梅纳夫人——把责任推给前员工?真是小看了大家的智商!街坊的居民们大多打过工,谁没听说过领导把锅推给临时工的事?
现在,有老凯特一家这个竞争对手,希梅纳夫人以后做洗衣生意就难了。
正说着话,希梅纳夫人终于回来了。
海泽尔姐妹听见动静,就回去。只见洗衣店里有希梅纳夫人,不见约兰达。
海泽尔以为约兰达已经回屋了,但希梅纳夫人紧张地问她:“约兰达去哪了?”
这让海泽尔有些奇怪,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原来,希梅纳夫人今天独自去看老凯特的洗衣店,但让约兰达留在店里。希梅纳夫人带着一肚子气回家,却找不到女儿。
事情有些棘手。
希梅纳夫人翻遍家里的每个房间,也没见人影,就让海泽尔姐妹去问问两个邻居,看约兰达是不是跑过去玩了。
海泽尔去问烘焙坊的霍莉,约兰达今天有没有找朱丽叶玩?
霍莉说没看见过约兰达。但她嗅到八卦的味道,便把卖面包的事交给学徒,擦擦沾满面粉的手,兴致勃勃地和海泽尔来到洗衣店。
这边,夏洛特也回来报告说二手店没见过约兰达。
找不到女儿的希梅纳夫人急得团团转。
霍莉见她这幅样子,连忙安慰:“年轻人喜欢玩,天黑了就自己回家了。”她觉得约兰达多半是嫌看店无聊,偷偷溜出去玩了。
希梅纳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让海泽尔姐妹出去继续找人。
海泽尔知道找人难,但还是拉着妹妹出去了。她们也不知道去哪,便先在步行街四处搜寻。
她们走后,希梅纳夫人又和霍莉翻了一遍洗衣店的房间。
第一次搜的时候,希梅纳夫人只注意看有没有人,没关心其他东西。
这次,倒让霍莉找出了一个线索。她发现约兰达床上有张纸条,拿起来和希梅纳夫人看。不认识,就找人念。
约兰达在纸条上写,自己和情人私奔了,请希梅纳夫人勿念,没说去了哪里。
希梅纳夫人一听到约兰达私奔,还没听完,就五雷轰顶一般,再也听不进去,气得马上晕倒。
第25章
海泽尔姐妹回来时, 发现店内多了很多人。
除了二手货店和烘焙坊这两家邻居,还有些其他邻居、以前的顾客、甚至过来看热闹的路人。
大家都聚在这里,是怎么了?
海泽尔走进店内。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她看到那张用来熨衣服的大桌子已经被清空,上面正躺着希梅纳夫人——她似乎昏过去了。
一个女人正半抱着她,神色惊慌,语速飞快:“快拿嗅盐!”
这时,又有一人说话,语气带埋怨:“啊呀,我们又不是什么贵妇人,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有个男人说:“给她灌酒。”
“好主意。”人们催促霍莉去拿酒。她一定有酒, 烘焙坊也很近。
霍莉只好回烘焙坊拿了一小瓶杜松子酒,这本来是她留给自己的。
她把烘焙坊里的生意交给孩子们和学徒照管,自己和丈夫都急着来洗衣店看希梅纳夫人——和她的热闹。
日子平淡,街坊的八卦也普普通通,好久没有出这么刺激的事了。
酒灌下去了几口,好像没什么用,希梅纳夫人没有要醒的迹象。
人们见状, 让霍莉多灌些酒, 她那瓶酒还没倒一半呢。
霍莉不乐意了, 她不是坏人, 愿意帮邻居,但真要她浪费一整瓶酒, 那也不行。但她碍于面子不敢说出来。
此时, 有个人恰好说:“酒好像对希梅纳夫人没有用,别灌了。”
霍莉打心底里感谢说这话的人。她装作听话的样子,说:“天啊,这可怎么办?”说完,顺手把酒瓶塞入围裙。
“可怜的希梅纳!”有个洗衣店的常客说,“她勤勤恳恳,没想到家里出了这种丑事。”
于是,他们又热切地谈论了起来。海泽尔姐妹完全插不上话。
刚回来时,也有人对她们打了招呼:“这不是洗衣店的小可怜吗?”
但现在,大家都专注于谈论起希梅纳夫人家今天发生的大事——约兰达和蜡烛店伙计私奔了。
“约兰达居然私奔了?”海泽尔惊呼。
这个消息太突兀了。
不仅是她,很多街坊邻里也愕然。此事有预兆吗?似乎没有人听希梅纳夫人说过有关的迹象。
“怎么会出这种事?希梅纳事先知情吗?
“她肯定不知道。”
“也许她知道,反对过,所以他们才跑了。”
倒是海泽尔想起玛丽说的话和那枚戒指。
她不禁想,本来以为他们只是偷偷谈恋爱,没想到发展成这样。太出人意料了。
虽然意料,但仔细一想,这件事也有原因——希梅纳夫人的养育方式太怪了。海泽尔这个寄人篱下的尚且这样看待,更别说约兰达本人了。
穷人吃的不好是没条件的过法,但洗衣店有条件了,有必要用这种苦难教育孩子吗?
约兰达大概是难以忍受希梅纳夫人的管束,所以被情人吸引了。她知道希梅纳夫人不会同意这份感情,所以想一走了之。换句话说,先斩后奏,在外待个几年,生米煮成熟饭,希梅纳夫人也就不能反对了。
然而,私奔未必能获得好结果。约兰达的选择有其无奈性,可风险性也大。
若她明知风险还私奔,那么在她眼里,私奔是不得不做的选择。海泽尔想到这里,轻轻叹息。希梅纳夫人会意识到自己以为的对女儿好,其实是在逼她吗?
海泽尔继续认真地听人们说话。
“希梅纳夫人这么持家有道,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一个女人做出夸张的表情,“这要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把她打死。”
一个人曾经和希梅纳夫人发生争吵,于是说:“什么持家有道?她就是个吝啬鬼,对自己的女儿也是这样。”
“哎,话不能这么说。”很多人都在反驳,“一个女孩的品德就在于朴素谦恭,希梅纳在这点上的教育是不错的。我看有些人家,总给孩子买好看的衣服,隔几天就吃通心粉布丁,真是惯坏了!”
这番话立刻赢来很多人的赞同。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希梅纳夫人只给孩子吃黑面包是锻炼她高尚的品格。
那这样一来,肯定是那个蜡烛店小子的错了。
“我早就听说那个男孩被很多店辞退过,定是做过偷鸡摸狗的事。要不是开蜡烛店的老汤姆人生地不熟,怎么会被他骗。”有人说。
他们又猜蜡烛店伙计怎么勾引约兰达,左不过是说几句情话,送几件礼物就把人家骗过去了。
这么一说,约兰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就上钩了?唉,真令做父母的寒心。
在场的二手货店夫妇听后也深有感慨,说一定要亲自找女婿。
“他们会去哪里?”伦敦这么大,不容易找人。若是他们坐马车或火车去外地,更是大海捞针。
但这对情人的结局已经注定了——没有告诉过亲人就私奔的情人,大概是窝藏在某个床铺脏兮兮的小旅馆。
这对情人会先享乐几天,买衣服、买首饰,大吃约克郡布丁和甜李子。
钱挥霍得差不多了,再典当衣服、物品。
最后,没有东西能让他们典当的,男的只好去当工人,女的在家缝缝补补,陆陆续续生十二个孩子。
上顿吃黑面包,下顿只喝白水,能把多少孩子抚养长大,唉,听天由命!
一想到他们会过得这么惨,人们的心理就满足了。
但有些人不高兴了,因为他们的婚姻是亲人祝福过、明媒正娶来的,怎么也过得这么惨?
何况,在场的有些人还没吃过约克郡布丁呢。于是,他们补充:
“哪有这样的好事?这种结局太便宜他们了。依我看,男的沦为乞丐,女的□□才更有可能。”
但这种话很快就被批评了。人们说,这个街区住的都是品德高尚的人家,不要说脏话。
况且,希梅纳夫人虽然还没醒,但在一个母亲面前这样说太失礼了。
于是,有人主动岔开话题:
“哎啊,约兰达太不懂事了。老凯特的洗衣店就要开张了,希梅纳一定很忧心,此时又出了约兰达的事,可让她怎么办哟!”
很快,人们聊天的重点自然而然转为希梅纳夫人洗衣店和老凯特洗衣店的比较。
霍莉说,希梅纳夫人洗衣的手艺很好,送衣服也守时。
这话立刻遭到一个顾客的反对,她的衣服被凯特洗坏了,但她以为是希梅纳夫人干的,自然不觉得洗衣店有多好。
二手店的女人吐槽,希梅纳夫人太小气,从来不给老顾客便宜半个便士:“听说老凯特洗衣店快装修好了。一开张就要做优惠活动,谢谢街坊邻里的捧场。瞧瞧人家多大方。”
人们听后,纷纷赞美老凯特一家的慷慨。
烘焙坊的霍莉说,自己早就知道老凯特和她的侄男都是老实可靠的好人,看看,现在不就维护街坊间的情分了?
她顺便从二手店的女人那里打听怎么个优惠法。
洗一件衬衫要几个便士?衣物多了能打折吗?像床罩这种主妇们很讨厌洗的东西能便宜吗?
二手店的女人忧虑:“老凯特的侄媳一定不会洗贵重衣物。我的羊绒大衣洗坏了怎么赔?”
霍莉笑她:“你的羊绒大衣是仿的,有什么珍贵?”
二手店的女人气得瞪了霍莉一眼。
这时,有人注意到希梅纳夫人醒了。店里响起一阵阵惊呼。
有人扶起希梅纳夫人,让她坐在桌子上。
希梅纳夫人刚醒来,依然愁容满面,非常疲惫,样子竟老了十岁。
她想开口说话,但酒气先传了出来,她竟然打了一个酒嗝。
打过酒嗝,希梅纳夫人意识到自己失礼,忙对人群说:“你们走吧。”
热切关怀的对象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赶客,一些人不高兴,比如热心的霍莉:“希梅纳,请让我们留下吧。我看你气色不好,需要照顾。”
希梅纳夫人不搭理她,只是喃喃自语:“我的约兰达……”
霍莉觉得扫兴,还是和其他人走了。
希梅纳夫人念叨了约兰达一整夜。海泽尔姐妹在其他房间睡时,都能听到她的喃喃自语:“我还不够爱你吗?”
约兰达私奔对希梅纳夫人巨大的打击,因为女儿选择了别人!为什么?希梅纳夫人无法忍受约兰达不信任自己。
女儿背叛了她。是什么时候,约兰达心中的天平不再倾向母亲?
希梅纳夫人第二天起来时都是恹恹的,还起得比以前晚了些。
但起晚也没什么。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生意变差了,不再有很多顾客上门。
自洗衣店洗坏很多顾客的衣服,街坊之间就口耳相传这件事。他们认为希梅纳夫人老了,没有能力再洗好衣服。
恰好老凯特家的洗衣店开业,又做起优惠活动,吸引了很多人。很多人积攒脏衣服,等着到老凯特洗衣店那里去。尽管店的真正主人是老凯特的侄男,但人们目前更熟悉老凯特,所以这么叫。
而那些正在希梅纳夫人店里洗衣服的人,也暗暗懊悔。假如早知道老凯特的店更便宜,就不来希梅纳夫人这里了。
洗衣店生意变差是肉眼可见的。
一开始,没有约兰达洗衣,希梅纳夫人只好让海泽尔姐妹不去卖花,继续洗衣服。
但几天过去了,没有新顾客进店,只能洗之前的订单。
而老主顾呢,洗完这批衣服,大多也不愿意再来希梅纳夫人的洗衣店,只有很少人出于对希梅纳夫人的同情,愿意继续来这里洗衣服。
工作量逐渐减少,希梅纳夫人也没有感到轻松,而是更加焦虑。
她虽然焦虑生意变坏,但更忧心女儿的处境。
希梅纳夫人每天唉声叹气,工作时也神思恍惚,不那么专心。
上次是凯特故意洗坏衣服,但现在希梅纳夫人也洗坏了几件衣物。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顾客见衣服坏了,又要索赔。冬天的衣服厚实,也是普通人难得多花钱的服装,比普通衣服要贵。
希梅纳夫人又赔了一次钱。她打开钱箱拿钱的时候,发现钱数不对,这才意识到约兰达拿走了,心里又气又宽慰。
气的是钱变少了,宽慰的是约兰达手里有钱,这些天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只要看见希梅纳夫人双眼无神的模样,老顾客就不由得产生同情:“希梅纳,你要振作起来。”
但弄坏衣服的事再次发生后,很多顾客不再同情她。洗衣店在人们心中积攒下的口碑已经丢了大半。哪怕一开始没打算换店的常客,也开始考虑去老凯特洗衣店。
生意冷清,希梅纳夫人在店里没有什么事做,加上思女心切,决定亲自出门找回约兰达。 ——
作者有话说:周四见。
第26章
希梅纳夫人决定出门找女儿。
她带走了大部分积蓄, 似乎要在外面待很长时间。
她把洗衣店交给更大的海泽尔。但是,店里已经几天没有进账了,所以海泽尔充其量只是看店。
希梅纳夫人走后,起先还有人打听她什么时候回来,而海泽尔姐妹总是说她去看亲戚了,很快就会回来。
几个邻居于是猜测希梅纳夫人是不是回老家收养亲戚家的孩子。
日子久了,人们似乎忘记了希梅纳夫人, 忘记了这里还有一家洗衣店。
店里冷清, 无人进来, 海泽尔干脆关门。
老凯特洗衣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顾客几乎都是希梅纳夫人洗衣店以前的客人。
但自从知道希梅纳夫人走后, 这个洗衣店的优惠活动就停止了。
人们抱怨了一段时间,也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还是像以前那样生活。
希梅纳夫人走后, 海泽尔和夏洛特商量, 白天留一个人看店, 另一个人继续去卖花, 这样轮流休息。
轮到海泽尔看店时, 她通常锁门, 然后窝在房间缝补衣服, 或者在院子里晒太阳, 或者看蚂蚁搬家。
当隔壁二手店的玛丽有空时,她也会找玛丽说说话。
生活似乎慢了下来, 两姐妹的负担一下子轻了很多。
海泽尔甚至有时觉得无聊, 但这种无聊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希梅纳夫人走后,她们可以自己做饭。两人能吃饱了,也吃得更好了。
桌上还是黑面包, 但抹了猪油,偶尔也能夹个火腿片。
常吃的蔬菜还是土豆,但两人想办法做出别的花样。
土豆汤可以多放盐,土豆可以切成片、条状,锅里放一点油,炸一炸,就是薯片和薯条。
还有土豆泥。没有搅拌器,只能手打,放一点黄油和便宜的糖,也能做出奶香味土豆泥。
海泽尔甚至做出了土豆粉。土豆长时间泡水后,得到土豆淀粉,晾干切好后,就是土豆粉。
但她们也买不起贵的蔬菜,所以煮土豆粉里不仅放卷心菜,也放土豆块和洋葱。
黑面包蘸土豆汤,不仅方便下咽,也好吃。
每天的菜单虽然普通,但都能自己决定,所以海泽尔比以往希梅纳夫人在时要自在得多。
而且,自己做饭,总比在外面吃健康。
两人轮流卖花的收入也渐渐稳定下来,能攒下一小笔钱。
两人约定的是,一人卖花,另一人就负责做饭。
早饭是海泽尔规定的蒸蛋。蒸蛋不仅好吃,还有营养,可以补充蛋白质。
她们现在喝不起牛奶,那就每天一个鸡蛋。
两个女孩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时候不多吃点,就长不高了。
夏洛特不会做蒸蛋,海泽尔就教她:
“鸡蛋液要过滤掉泡沫。”
“水的量是鸡蛋的一点五倍。”
夏洛特问:“盐放多少?”
“适量。”
最后,夏洛特也学会做出表面光滑的蒸蛋,她骄傲极了。
遗憾的是伦敦买不到酱油,她们也买不起好肉。不然,就能做一个肉沫蒸蛋,淋上酱油,好吃极了。
午饭比较敷衍,随便吃点黑面包就行了。卖花的那个人比起在街头草草吃饭,更愿意回来慢慢吃。
但是买菜实在太有意思了,家里不一定每天都需要买菜,但逛菜店是一项娱乐活动。姐妹两人又很想在一起聊天,所以就约定中午饭后去菜店,还能消食。
买菜去附近的菜店。英国已经能从全世界运蔬菜水果了,但在贫民区嘛,菜店的货不是每种都充足,主要按季节供应,每天的菜也不一样。
三月初,伦敦的天气依然是那个死样子,阴冷、下雨、大风,让人心情消沉。怪不得都说老人们在二三月最难熬。
但是,菜店比天气更先反映出春天的生机。店里总是有新鲜的蔬菜。除了土豆、洋葱、羽衣甘蓝,还有深红色的甜菜根,直接吃有些土腥味,腌一下或煮汤会好很多。还有最新收获的卷心菜,吃起来脆爽。
菜店老板说:“一个月后就是吃芦笋的季节了。”他劝两姐妹到时候多买点。芦笋焯水后依然鲜甜,咬一口就能出汁。
即使是挑选土豆,也很有趣。两人像逛游乐园一样逛菜店,观察哪颗土豆饱满、表皮完整,互相比较,认真发表意见。
有时也会去肉店。虽然吃不起肉,但可以买边角料,比如羊肝、牛肚、蹄膀之类的,炖菜很好吃。边角料也比直接买便宜一些。
骨头没什么肉,价钱很便宜,可以用来煲汤。
晚饭做得最用心。
晚饭的菜单是每天讨论出来的。为了方便,只做一道菜;又为了食材丰富,通常选择炖菜。
炖菜的主料一定有土豆,其他的,就依橱柜里的菜色决定。素的有豌豆、萝卜,荤的有内脏、蹄髈。
做红烧蹄髈是不可能的了,没有原料炒糖色。但海泽尔一样能炖得好吃。
汤里放盐、洋葱,还有一点廉价啤酒,用文火慢炖,蹄髈就做好了。
海泽尔盛了两碗蹄膀汤,放在点了一盏灯的桌上。
她们喝汤的时候,窗外下雨了,噼里啪啦。
有雨滴飘进屋里,带来丝丝凉意。
两人关好窗,重新坐下,在灯光下慢慢喝温热的蹄膀汤。
这段时间下了好几场雨。
天气放晴后,人们能明显感受到气温上升,空气更加清新,风也柔和。
春天真的来了。
女孩们脱下厚重的冬衣,穿上更轻薄的羊毛混纺的裙子,内穿一件衬裙,行走间也轻快多了。
这时候,更多的鲜花上市了。
卖花女不再只卖玫瑰,她们的篮子里装满了三色堇、蒲公英、洋水仙、紫罗兰等各色花朵。
三色堇因其状如蝴蝶,又叫蝴蝶花,有紫色、黄色。
蒲公英就不必多说,既可作为花来观赏,也能泡水喝。
洋水仙是从外国引进的花种,花朵大、重瓣,多为黄色,是春天很受欢迎的花种。英国本地的水仙个头比较小,但也是田园常见的风景。
紫罗兰花型好看,颜色多,有紫色、白色、粉色等。但容易生虫。海泽尔每次买紫罗兰时,都要仔细地在花瓣里搜寻,挑出毛毛虫。另外,紫罗兰放的时间长了,可能变臭。
春花上市的另一个好处,就是草花种类多了。
草花的枝干较柔软,木质化低,花期长。玫瑰是木本植物,花枝较硬,气温上升后,不如草花更有寿命优势。
但有时候,草花也不一定活得更长。它吸水快,也失水快,所以要及时补水。
春天后,人们购买鲜花的意愿增强,街上的卖花女也多了。
今天,海泽尔负责做春季大扫除。
春季大扫除是重要的家务。伦敦家家户户都会做。
昨天刮了一天大风,海泽尔在夜间一直听到窗户被风刮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因此在床上担心了好久。
早上醒来一看,窗户没破,连忙放下心来。
她来到院子,抬头望天,天色湛蓝,阳光晴朗,万里无云。
大概是昨天风大,把污染物和云朵都吹走了。
这种明快的天气很适合出去踏青。伦敦人家,无论是有钱还是普通人,都喜欢这时候出去游玩。黛安娜家已经出去踏青了一回。
这种好天气也适合大扫除。伦敦的妇人们多忙于其他家务,或者打工,不一定选择在今天大扫除。
但洗衣店已经没生意了,海泽尔两人除了卖花、做饭,整日清闲得很。
今天轮到海泽尔休息,她闲来无事,就拿起扫帚,准备好水桶和抹布。扫帚是秸秆编的。
海泽尔刚开始扫地时,发现地板上的煤灰最难清理。
洗衣店毕竟烧了一冬的煤炭熨衣服,所以时不时就有煤灰落下来,积少成多,十分顽固。
煤灰一扫,地板就蔓延一大片灰色,很难扫干净。
煤灰飞扬,人吸到鼻腔,容易咳嗽。海泽尔只好洒些水,抑制飞尘,然后反复多次清扫。
接下来擦窗户。希梅纳夫人买不起大块玻璃,所以店里的都是小格玻璃。
抹布沾沾清水,就能擦去玻璃上的灰尘,屋内也更加明亮。
除了擦玻璃,窗框里的脏污也被清理了。
窗上有一盆粉红风信子,这是夏洛特偶然捡到的。它从一个洋葱般的种球,慢慢抽枝长叶,变成今天的像松鼠尾巴一样的花朵。
风信子开完花后不要扔,因为它通常会开两次,只是第二次的花苞萌发时有些困难,所以可以把第一次开过的花剪掉。
洗床单就方便多了。洗衣店的肥皂、苏打粉都可以用。
但海泽尔不想为了用熨斗而烧煤,于是将床单挂在院子上的晾衣绳。
洗衣店里还有老鼠。海泽尔打扫时,发现老鼠啃坏了一些家具,甚至吃了大半块肥皂。
肥皂有什么好吃的?大概是里面有脂肪。
老鼠很麻烦,吃肥皂还是好的。它能出现在家里,就说明已经吃了你厨房的食物。
海泽尔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抓老鼠,只能作罢。
最后,在屋内撒上一些硫磺粉,灭跳蚤。
大扫除时,海泽尔专心致志干活。室内静悄悄的。
海泽尔一想到洗衣店里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有些不习惯。
希梅纳夫人和约兰达的房间没有打扫,以免她们回来后不高兴。
但是,海泽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还没有在希梅纳夫人的房间找到写有母亲地址的那张汇款单。
现在,她们都不在,海泽尔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
海泽尔决定再造访希梅纳夫人的卧室,找找关于母亲的线索。 ——
作者有话说:本周榜单,更20000字。
第27章
海泽尔来到希梅纳夫人的卧室。这里在白天时少了一些阴森,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房间。
海泽尔这次仔细打量,发现房间似乎比上次来时杂乱了一些。
床上的被子和换洗的衣物堆在一起,好像发霉了。一些臭虫从稻草床垫里爬了出来。
海泽尔忍住恶心, 重新检查那些抽屉。
这次,她从容不迫看完了所有的纸, 一张也没有遗漏,所以找到了汇款单。
汇款单上的地址写的是“本奇客栈”。
姐妹两人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址, 但都知道这是重要的线索, 激动得抱在一起, 差点喜极而泣。
不知道本奇客栈在哪, 就问问别人。
海泽尔先去问玛丽, 玛丽自然不知道,她没去过伦敦的大部分地方, 所以又问了她的父母。但是, 二手货店夫妇也不知道。
烘焙坊的人也不知道。
海泽尔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现在没有电子地图, 交通也不便利, 人们只熟悉自己的街区。再向外走, 就依靠问路。
海泽尔还想, 以后找人的时候, 可能要借助地铁这个交通工具。听说伦敦地铁的车票要3便士, 但步行街的居民还是更愿意用双腿走路, 大多没坐过地铁。
只要人还在伦敦,希望再小也有盼头。可如果人去了外地, 那就是大海捞针。
想到这里, 两人不禁对正在找人的希梅纳夫人也生出同情。
晚上,吃炖土豆,还有半碗辣子鸡肝。
吃完饭后, 两姐妹聊天。夏洛特说:“已经过去一周多了,希梅纳夫人还没找到约兰达吗?”
海泽尔想的是其他事:“希梅纳夫人在外面只能住旅馆,房费不便宜,即使是廉价的小旅馆,一个床位一天也要不少钱。”她说的还是那种多人间,很多人一起睡。找廉价旅馆,就不要想着能找到单人间了。
但说着说着,她们又想起一点,那就是希梅纳夫人是个女性,为了安全,她可能会多花钱,选择一个单人间。那么,一天的房钱就要到一个多先令了。
住旅店,不单单要付房钱,还有吃饭和洗漱的钱。
面包可以在外面的店里买,但毛巾、肥皂、热水,不如在旅馆买更方便。
在外面,什么都要多花钱。除了衣食住行,找人打听消息,难道不会给人家感谢费吗?不请人家吃块面包或喝杯啤酒,哪里有好心人愿意帮你留意一个陌生人的踪迹?
所以,希梅纳夫人在外面的开销恐怕要高到一天两个先令。
二十个先令就是一英镑。这段时间,希梅纳夫人应该已经花了一个英镑。
两人算到这里,不禁咋舌。她们以后还要找母亲,所以想参考希梅纳夫人的经历,获得一些经验。找人,果然是费时又费钱的大工程。
此刻,两人也想到自己的处境。
如今刚好进入三月,也就是说,母亲已经失踪三个月了。夏洛特喃喃自语:“我们一家从小就分离,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团聚的机会。”
海泽尔本人对简女士没有感情,但夏洛特和母亲接触的时间其实也没多少。见她这么思念母亲,海泽尔也不禁动容。
或许穿越,就是为了给她弥补上辈子遗憾的可能。有机会,再去打听简女士的消息。
希梅纳夫人走后,街坊也慢慢忘了她。
起先还有人经常来问希梅纳夫人的消息,但后来店里也冷清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也在过自己的生活。
隔壁烘焙坊的大女儿朱丽叶快要出嫁了。
春天,风清日暖,正适合举办婚礼。
烘焙坊生意好,孩子又少,所以这位新娘稍微有点钱。朱丽叶想模仿那些中产阶级的妇人,在婚礼上拿一束精美的手捧花,所以找海泽尔。
“我不要在乡下就能采到的野花。”朱丽叶对海泽尔说,“那些花太普通了。你觉得我适合什么花?”
朱丽叶生在烘焙坊,不愁吃不饱。家人又疼爱她,她弟弟吃一块水果松糕,朱丽叶也能吃一块,所以她是步行街的女孩们羡慕的对象。
大概是吃得好,所以朱丽叶个子高挑,看上去有一米六——比女王还高。
身材也圆润,线条柔和,宛如古希腊的女神雕像。皮肤也很好,像玫瑰花一样。
海泽尔说了一些花,都被朱丽叶否定了。海泽尔只好请朱丽叶自己说。
新娘提出要求:“我要橙花,就像女王一样。”
维多利亚女王在婚礼上使用橙花,于是橙花成为了时尚。基于此,橙花不便宜。那么朱丽叶的酬金是多少? 8个便士!
如果朱丽叶要其他常见花,海泽尔还会答应。但8个便士就想买一束橙花?
海泽尔说:“我可能办不到。”这是委婉的说法。她其实在告诉朱丽叶,自己一定办不到。
朱丽叶很爽快地接受了,转而要其他花:“那就要红玫瑰或白玫瑰吧。能再来些栀子花吗?”
谈完手捧花,她还邀请海泽尔姐妹去她的婚宴。
其实,朱丽叶邀请的时候也很犹豫。烘焙坊和洗衣店是邻居,她的婚宴一定得邀请洗衣店的人。
但是,最应当邀请的希梅纳夫人外出了,海泽尔姐妹相当于洗衣店的工人,有必要请吗?
如果希梅纳夫人在,她会掏份子钱。但海泽尔姐妹看上去没什么钱。
然而,朱丽叶想了想,觉得必须邀请。人家去不去是她们的事,她这个主人一定要邀请。
海泽尔略带歉意地和朱丽叶说,她们还要商量商量。
关上门后,海泽尔和夏洛特飞快讨论。婚宴在烘焙坊举行,那一定少不了美食。如果不提份子钱,她们其实也想参加。
平时,两姐妹去烘焙坊只买黑面包。但是她们有眼睛和鼻子,知道烘焙坊的人给自己做什么饭,他们可不吃这个。
就算不是为宴会上的食物,最近的日子也有些无聊。她们很乐意参加邻里的活动,热闹一下。
但是,说来说去,还是份子钱最困扰。两姐妹身份尴尬,既不能动希梅纳夫人账上的钱,自己也没多少钱。
其实,工人家庭的婚礼上,也不是所有人都直接给份子钱。掏不出钱,就送点做好的菜或日用品,也是心意,还很实用。
但烘焙坊不一样。它虽然开在贫民区,但也是贫民中的体面人。办婚事要花一大笔钱,烘焙坊想趁此机会收份子钱,所以虽然是女方,但也主动办婚宴。
讨论到最后,两姐妹觉得,两个未嫁少女,帮忙做做饭、干点活就行了。婚宴一定需要大量人手。一顿饭换两个帮工,大家都不亏。
海泽尔于是就这么和朱丽叶说了。朱丽叶听了,也答应:“你们到时候来吧,我也不是为了钱,就是想让婚宴热热闹闹。”
朱丽叶走的时候,还向她们打听有没有约兰达的消息,问希梅纳夫人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念约兰达。
烘焙坊。
朱丽叶回去后,恰好有几个朋友找她玩。
几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坐在床上谈天说地,说起私奔的约兰达,在惋惜之余,还产生了一点向往。
她们很羡慕约兰达为爱情献身的大胆,但也只是说说,真要自己也去私奔就算了。
约兰达现在怎么样了?大家觉得她会在外面过得很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说到这个话题,有人怂恿朱丽叶拿出她的嫁妆,给大家看看。
普通人家的女孩出嫁时没有嫁妆,最多带些锅碗瓢盆。朱丽叶家在步行街算是有点钱的体面人家,所以她们想看看朱丽叶的嫁妆长什么样。
朱丽叶不太乐意,但她的妹妹年纪小,性子直,很快就从房间一角拖出一个木箱。这下,朱丽叶即使想阻止也不行了。
几个朋友一哄而上打开木箱,把里面的东西都放在床上,分别是:一套新衣服,一套床单枕巾,一套白瓷餐具。
“就这些吗?”人们翻找好久,才见这些东西,都有点奇怪,猜测是不是还有一个箱子。
听出别人的怀疑,朱丽叶这才不情不愿地说:“还有5英镑的现金。”
“还有吗?”
朱丽叶摇摇头,真没有了。别说朋友,就连她自己刚知道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还和妈妈吵了一架。
朱丽叶没想到平时对自己不错的父母竟然只愿意给自己这么一点嫁妆,这让她在夫家怎么抬得起头?
但是霍莉夫妇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们平时已经比大多数家庭都宠爱朱丽叶这个女孩了,那么朱丽叶就应该知足,更加懂事,出嫁的时候别拿那么多钱,不然弟弟的财产就少了。
朱丽叶气得半死。她的未婚夫一年能赚50英镑,她只有5英镑的嫁妆,太寒酸了。
而且,她没想到父母这么绝情,以往的疼爱竟然是为了让她自觉不和弟弟抢财产。
可是,霍莉夫妇确实疼爱朱丽叶,对她很好,这在步行街上是有目共睹的。朱丽叶即使对外人抱怨,外人也多半劝她别贪心,有对女儿这么好的父母已经很幸运了,嫁妆少点又如何?
果然,朱丽叶的朋友都安慰她不要多想,也许是烘焙坊最近生意不好,一时间拿不出很多钱。
朱丽叶也没多说,嘴上偶尔应一声,心里一直冷笑。她是烘焙坊最大的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家的经济情况?
送走朋友后,朱丽叶咽不下这口气,越来越不甘心。
她知道和父母争取嫁妆是不可能了。朱丽叶自己还攒了十几个先令的零花钱,本来是想当私房钱,不让丈夫知道,现在只能添到嫁妆里,假装也是家人给的。
但这些钱还是有点少,朱丽叶觉得起码也要有20英镑。
她想来想去,心生一计。
妻子带过来的嫁妆少,丈夫也不会高兴。既然那样,她就让未婚夫知道这件事,让他们向家里施压,多要点嫁妆。
家里非常满意这门亲事,不怕他们不同意。
朱丽叶认为自己的办法很妙,于是喊店里的学徒过来,给他一封信。又让他机灵点,别被烘焙坊的人发现。
最后,还给他一个便士。如果家人问他为什么出去,就说是帮自己买糖果的。
第28章
海泽尔有天卖花的时候偶遇黛安娜, 但黛安娜篮子里不再装花,而是苹果。
黛安娜气愤地解释:“欠我家钱的亲戚突然送来了很多苹果,说不还钱了, 用这些苹果抵债。”
黛安娜一家哭笑不得,但亲戚说他做生意又亏了, 没有钱,只有苹果, 不要就拿走了。
黛安娜家清点数量后发现不对, 这些苹果的价值低于债务。但亲戚说:“以前你们不是也收了苹果吗?”他精确抓住了普通人爱贪小便宜的缺点, 才想出来这个办法。黛安娜家也确实没主意, 才会吃亏。
其实, 黛安娜早就觉得这个欠钱的亲戚三番五次送苹果很可疑,现在来看, 果然如此。
事到如此, 也只能认了。
钞票变成了苹果后,黛安娜家深受打击。苹果只是苹果,如果不能换成钱,就没有价值。黛安娜家里放满了一袋袋的苹果,这些苹果当然不能随便吃,只能卖。
天气要暖和了, 再不卖, 容易变坏,所以黛安娜最近不卖花, 改卖苹果。她很早就出门, 去各种热闹的地方卖苹果,集市、酒馆、公园……但卖得不好。
说完这些,黛安娜给海泽尔拿了一个篮子里的苹果。
海泽尔知道黛安娜家需要卖苹果挣钱, 就拒绝,但黛安娜执意给她:“这些苹果质量不好,不好卖。”
没错,海泽尔发现这次的苹果没有上次在黛安娜家吃的好。这应该是长期储存的苹果,个头小不说,还有些干瘪,缺失了水分和营养。
倒不是质量问题,这种苹果卖相不好看,很难得到顾客的青睐,
海泽尔陪黛安娜卖了一会儿。黛安娜叫卖了大半天,没卖出去几个。照这个速度,黛安娜只靠卖苹果,是来不及在苹果腐烂之前卖完它们的,所以黛安娜家今晚还要做苹果酱,方便储存。也许还有人愿意买苹果酱呢。
海泽尔想知道苹果酱的做法,就跟着过去。
黛安娜家的人都在忙着做苹果酱。海泽尔也忙来忙去,洗苹果、切苹果……黛安娜还一边切苹果,一边吃苹果。
苹果酱的做法很简单:苹果去核切小块,加糖加盐上锅煮。小火熬制浓稠,装在玻璃酒瓶。
公共厨房的锅上一直冒着热气。黛安娜妈妈用一个大勺子搅拌苹果酱。有时遇到好奇的邻居,也会慷慨让他们挖一勺。
做好后,众人纷纷品尝。苹果酱虽然卖相有些差,发黑,但是味道还不错,可以用来抹面包。
做完苹果酱,黛安娜家又开始发愁。今天,黛安娜和黛安娜爸爸都出去卖苹果,但生意不好。出去时提着一满篮苹果,回来时还是那一篮苹果。
黛安娜抱怨:“没人想吃这种放得久的苹果,他们喜欢买榛子、栗子、核桃这种干果。”她的苹果无人问津,比以前卖花差得远了。
这时候,存储一冬的水果干瘪了,不好吃;新的水果还未成熟,得等夏天。如果想买水果,无花果又便宜又好吃。
于是,黛安娜的家人又讨论如何卖掉苹果。黛安娜在外面见过苹果馅饼,建议妈妈做苹果馅饼,把苹果做成小吃卖出去,既能消耗苹果,又能赚钱。
黛安娜妈妈也是心灵手巧的人。她不仅会做饭,年轻时擅长刺绣,只可惜眼睛很快就不行了。
但她不同意女儿的看法,说:“苹果馅饼不难做,但做这个的小贩太多了。商业街那里,就有两个卖猪肉馅饼和牛肉馅饼的,五个卖素馅饼的,十来个卖三明治的。你和人家去抢生意,能抢得过?”
这没办法,穷人太多,所以什么行业都有人干,干什么都竞争激烈。
别说卖馅饼了,卖花也竞争激烈。天气一暖和,商业街也多了七八个卖花女。一条街就算再长,人流量也抵不过这么多同行竞争。
同行一多,就容易抢客,产生矛盾。海泽尔今天上午卖花时,原本要卖给一个顾客两朵玫瑰,却差点被另一个凑过来的卖花女用低价抢走顾客。海泽尔事后骂了她。
黛安娜妈妈说归说,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叹一口气,又开始忙碌。
她烤出金黄色的苹果馅饼,还放了些果酱。大家认为味道好得足够出去卖。
海泽尔建议:“这么大的苹果馅饼不如做得小点,做成小份的苹果派,这样价格也能降低,更吸引顾客。顾客喜欢便宜的东西。”这里说的苹果派,类似于现代快餐的那样。
黛安娜妈妈觉得不错,但她要再试做几次,如果成功,就改卖小苹果派。
天色已经晚了。海泽尔带着一瓶苹果酱告别黛安娜,回去和夏洛特抹面包吃。
夏洛特尝了果酱面包,确实不错。她还建议海泽尔用苹果酱泡水,一定比糖水好喝。
夏洛特在厨房发现有老鼠咬穿木头柜子,吃了里面的一些面包。她没有办法,只好拿一个陶罐扣住面包。
海泽尔顿时感觉手中的面包不香了,盘算着有时间问问别人怎么抓老鼠。她大扫除的时候就发现老鼠了,但直到现在也不清楚该怎么办。
现代的城市楼房很少有老鼠,蟑螂倒是不少。海泽尔只有灭蟑螂的经验。但是蟑螂可以一拖鞋拍死,老鼠不行吧?
过了几天,步行街早上有很多报童跑来跑去,宣传一个大新闻:“某某地方有犯人要公开死刑!”
这应该是一个大新闻,因为海泽尔见邻居们都很感兴趣。
烘焙坊的霍莉拦下一个小报童,打听犯人犯了什么罪,杀了什么人。
二手店的男人还从报童买了一份报纸,念给全家听。家人都感兴趣。据说这种公开死刑很难得,一般是罪大恶极的罪犯。
二手店的男人一边念报纸,一边怀念过去:“以前这种事情很常见,我看过很多,现在少了。唉,你们没赶上好时代。”
念完后,二手店一家人七嘴八舌地聊起来,还开始收拾东西,带上一些面包和熟食,准备在中午之前赶去死刑现场,店里只留玛丽的妈妈和小弟弟。
他们还带了一些小板凳之类的杂物,预备到时候卖。
烘焙坊由于生意太忙,所有人都没有机会去看死刑。霍莉羡慕地看着准备出发的二手店的人:“真羡慕你们能去看死刑,要是我的生意不好该多好。”
玛丽爸爸不高兴,翻了个白眼。
海泽尔不感兴趣看死刑,夏洛特也不去。
今天,轮到海泽尔去卖花。海泽尔拿着一篮花去商业街,发现人比以前少,他们可能也是去看公开死刑了。
不仅是顾客,连小贩都少了一些。
海泽尔看见一个生意很好的布丁摊子常用的位置,今天却站着一个卖煮玉米的小贩。她一时好奇,就问人家,那个布丁小贩是生病了?
煮玉米小贩说:“他去看死刑,这个位子空了,我就过来卖。”小贩还有些警惕,怀疑海泽尔想抢位置,所以反复强调自己先来的。
那个布丁小贩有很多顾客,却宁愿牺牲一天的收入也要去看死刑。听说这次的犯人穷凶极恶,杀了很多人,影响不好,所以公开死刑。
卖煮玉米的小贩一边做生意,一边和顾客聊那个死刑犯:“他杀了多少人?据说是整整一家。一家人都被灭口了!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是从那个卖火腿的人听说的,那个卖火腿的又是从卖水果的听说的。那个卖水果的认识字,应该是真的……”
有很多顾客为了听死刑犯的故事,竟然排队买煮玉米。
还有个卖肉汤的小贩后悔没去死刑现场,因为那里有很多人,一定有生意。
海泽尔就不用想了,谁会为死刑犯买鲜花?
不过,她也学那个卖煮玉米的小贩,挑了个好位置。今天的收入还不错。
到了傍晚,海泽尔遇见回来的黛安娜。
黛安娜也去看死刑了,还在那里卖了不少苹果派:“那个地方有些偏僻,周围没什么饭店、酒馆,所以苹果派卖得好。”
她还有点遗憾,因为过去卖东西的小贩也不少。如果没有那些同行,就可以卖出更多的苹果派。
但她今天也赚了不少钱,所以来商业街给家人买糖豌豆糊糊。
海泽尔告诉黛安娜,那个卖糖豌豆糊的小贩也去看死刑了,还没回来。
黛安娜有些遗憾,然后绘声绘色地为海泽尔描述死刑现场。
在犯人被警察押过来之前,断头台附近就人山人海,人多得让黛安娜几乎无法走路。
很多人争先恐后买报道死刑犯的报纸。一边看报纸,一边吃小贩卖的肉饼、无花果、土豆汤等食物。
有的人想看犯人在临死前的表现。如果犯人会突然挣脱警卫逃跑,或者痛骂政府,那多有意思。
还有人提前编好死刑犯的八卦小报,印刷了很多张,一张卖1便士。
这种八卦小报也很受欢迎,内容一般先是先简述案件,然后大谈八卦:犯人从小就表现出了犯罪的倾向,比如放火、偷钱、虐待动物等。犯人也必定有一个悲惨的童年,让他从小埋下了暴力的种子。
不过,写犯人小时候很惨固然能得到人们的注意力,但不如写犯人和美女谈恋爱更吸引眼球。读者通常有窥私欲,喜欢关注别人的感情生活,所以八卦小报怎么会不八卦爱情呢?
八卦还写:这个犯人流连花丛,有无数女友争先恐后为他花钱,不求回报。其中一位美女出身多么高贵,长得多么美,性情多么温和,多么喜欢为他一掷千金。这位美人固然心地善良,但话说回来,犯人犯罪难道没有女友的原因吗?
这种八卦自然是编的。写手参考了大众的爱好。大家喜欢看什么,他们就写什么。有厉害的八卦小报,一天可以卖几百张,赚几个英镑。
这种生意能这么火,还是信息传播不够发达,大众又喜欢娱乐。
看过这些文字,真有人同情犯人。当死刑犯被押上断头台时,一些人在台下哭了,默默哀悼。
黛安娜说到这里,还怪海泽尔为什么不去死刑现场卖花。她看到有很多人从卖花女那里买鲜花抛向犯人。要是海泽尔去,也能赚一笔。
海泽尔想不到还真有人给死刑犯买鲜花。他们是图什么?但她今天的生意也很好,没什么遗憾。 ——
作者有话说:本书暂定在下周二倒v,从第23章开始倒。
下周五上夹子。倒v的书字数多,在夹子上排名落后,所以下周六开始日更。谢谢读者支持。
第29章
烘焙坊的婚宴终于确定日期, 在十天后。
这段时间,烘焙坊所有人都非常忙碌。烘焙坊派学徒去给街坊邻居送口信,通知他们婚宴的时间,还向他们借碗碟。这次宴请了这么多人,需要几十个盘子、碟子、杯子,他们只好向四邻借餐具。
邻居们受了邀请,不好意思拒绝。但是二手货店的夫妇不太高兴, 他们以为烘焙坊会来租餐具, 等了好久, 也没等到烘焙坊来租餐具。
他们私下吐槽, 烘焙坊婚宴的餐具还要借邻居家的, 可真寒酸。
洗衣店的餐具也被借走了。海泽尔和夏洛特用蓝墨水在餐具底部做了标记,防止丢失。
这两天, 海泽尔和夏洛特也被叫到隔壁, 打打下手。
烘焙坊正在大扫除。店里每天都忙碌, 没时间做春季大扫除, 所以趁准备婚宴的机会大扫除。
海泽尔和夏洛特帮忙擦桌子、洗地板、清除墙角的灰尘。她们要洗干净每一寸地板, 墙上不能有灰尘, 更不用说擦桌椅了。
帮人家干活, 她们才能坐小孩那桌。
烘焙坊里有很多老鼠。霍莉在取面粉时, 发现几粒老鼠屎, 气得从街上找了一个男捕鼠人抓老鼠。
老鼠不仅偷吃食物,还有可能在婚宴上跑来跑去,到时候很丢人。
捕鼠人不仅带了一只装在箱子里的白猫,身上还趴着一只灰黑色的大老鼠。大家都看呆了,不知道一猫一鼠怎么和谐相处。
这捕鼠人很奇怪,虽说捕老鼠,但还给他肩上的老鼠喂面包渣。老鼠也亲人,乖乖趴在他的肩上,吃完面包渣后舔自己的爪子,还晃着长尾巴。
霍莉见了这幕,心里反而更相信这个捕鼠人了。他能和老鼠处得来,那一定有办法请老鼠滚出去。
她对捕鼠人解释:“这些老鼠在烘焙坊偷吃了很长时间,性子变得很精,很难抓到。”
捕鼠人看上去胸有成竹,打开箱子放猫,抓过肩上的老鼠给猫闻了闻,就带它去霍莉指的地方,那里有老鼠出没。
那只猫一到地方,就警惕起来,弓着腰走来走去,好像时刻都准备着抓老鼠。
这时,捕鼠人对霍莉说:“老鼠见有人,不敢出来,这里只留猫就行了。”霍莉等人只好出去。
等待猫抓老鼠的期间,捕鼠人吃了一盘霍莉昨天卖剩下的面包。不用说,他又喂老鼠吃面包渣。
其他人照常大扫除。
过了很久,在霍莉等人几乎都忘了抓老鼠这件事时,捕鼠人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老鼠出没的地方,再带着白猫和几只死老鼠出来。
他提着这几只老鼠的尾巴,说都是猫咬死的。霍莉看到那么多死老鼠,非常惊喜。既然事情顺利地解决,她爽快地拿出三个便士。
但是捕鼠人不收,他看着霍莉说:“夫人,一只老鼠两便士。”
霍莉尖叫:“一只老鼠这么贵?两便士都能买一磅多面包了!”她突然后悔为什么要找捕鼠人。早知道抓一只老鼠就有两便士,她自己也能抓。
婚宴前一天,烘焙坊的人忙得鞋底都快烂了。
正店要做生意,不能请客,霍莉夫妇就搬了几张长桌子到院子里。除了桌子,还有几十张椅子。有些椅子一看就是从邻居家借的,高矮不一样,材质不一样。
如果院子坐不下,再打开主人的卧房摆宴。
厨房是最忙碌的。霍莉夫妇一直在烤面包。烤完卖的面包,再烤婚宴上的面包。而且还要注意,不能在婚宴上用的面包里添加用于增白的白垩粉,毕竟这次自己也吃。
霍莉突然发现面粉里又有老鼠屎,非常诧异——明明几天前才找过捕鼠人。她可是亲眼看见人家拿出了几只死老鼠,难道是没抓完吗?
她一边骂那个捕鼠人,一边心疼自己付的钱。那可是10便士啊!都能买三品脱啤酒了。
最后,霍莉也舍不得扔掉面粉,挑出老鼠屎,以后继续用这批面粉。反正这些面粉可以做成面包卖出去。顾客吃,她不吃。
接着,她买了袋新面粉,留着婚宴上用。
不过婚宴上,再好的面包也不是大餐。霍莉夫妇除了面包,还要准备其他大菜。
烧鸡自然不必多说。霍莉自夸自己会法式烩牛肉,于是买了些碎牛肉。
还买了几条牛舌用来炖汤。炖汤是个时间活,今晚就可以炖上了。牛舌份量有些少,霍莉就加了些酱汁凑数。
还要准备甜点。霍莉本来计划明天上午做甜点,但现在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恐怕不能按预想中的来,于是很苦恼。
海泽尔听说了,就向她推荐黛安娜家的苹果派,还帮忙叫黛安娜过来。
霍莉见黛安娜长得机灵,衣服和手指也很干净,没有泥巴,就有点信任她。
黛安娜拿出苹果派,霍莉又尝了尝,觉得味道也不错,很甜。
最吸引她的还是价格便宜。一块苹果派虽然小,但才半个便士。
黛安娜见霍莉很想买,又知道婚宴要用很多甜点,就主动说多买有优惠。霍莉忙不叠答应下来,预定了十来磅苹果派,让黛安娜明天送过来,要新鲜现烤的。
然后,黛安娜又拿出几瓶苹果酱。她对霍莉说:“夫人,果酱可以用来抹面包,比买黄油实惠多了。”
霍莉本来不打算买果酱,但听了黛安娜的话,觉得有道理,于是也买了所有果酱。
黛安娜这次推销获得大成功,口袋里装满了定金。她很感激海泽尔帮忙介绍客户,于是抓了一把硬币,硬要海泽尔收下去。
海泽尔推辞:“你赚的钱就自己收着。”黛安娜劝了好几次,见她执意不要,就算了,说改天请她吃饭。
海泽尔也在婚礼前一天为朱丽叶做了新娘手捧花,红色的玫瑰花束,杂以满天星和洋甘菊,用一条粉色的布束起来。朱丽叶很喜欢。
午后,阳光明媚。店里只留一两个人看店,其他人到后院招待客人。
很多宾客带着礼物赴宴,坐满了所有桌子。
宴会很丰盛。黑麦面包是随时可取的,不够就要。
每片面包都能抹厚厚的果酱。有客人吃了果酱,赞不绝口,以为是霍莉做的,就夸她厉害。霍莉也不解释,笑着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烧鸡、烤鸭、炖牛舌这样的菜不必多说,自然受到宾客的好评。
其他的小食,像煎蛋、血肠之类的也管够。
啤酒、李子酒足足有好几桶。汤品是豌豆甜汤。甜点是苹果派。
海泽尔和夏洛特努力吃饭。
吃完饭,海泽尔才有空看新婚夫妻。朱丽叶穿着嫁妆里的新衣服,头戴罩纱,手捧鲜花,那束鲜花衬得她明丽动人。
她面带微笑,和新郎走来走去,和宾客打招呼。
烘焙坊的女婿,朱丽叶的新郎,是一个茶叶店的会计。
会计听起来平平无奇,但他的主家给他开的工资是一年50英镑,超过工人的平均工资40英镑。 40英镑看起来尚可,但平均工资不是中位数,很多普通人的工资其实低于40英镑,比如女仆收入一般是二三十英镑。
烘焙坊一年的收入多于50英镑,但如果扣除成本,净收入就少了。而新郎的收入就是到手的钱,比一个店的总利润还多,也比现代的普通会计赚得多。
所以,烘焙坊很喜欢这个女婿,还用自己家做婚宴场地。
酒足饭饱之余,大家就围绕着桌子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夸朱丽叶找了个好夫婿。朱丽叶坐在椅子上,腼腆地笑笑。
过了一会儿,人们撤下宴席,把碍人的桌椅放在一边,留出中间宽广的空间。
有人坐在一角的椅子,开始演奏手风琴。很多人跃跃欲试,迫不及待跳舞了。
按照惯例,新娘和新郎引领第一支舞。朱丽叶挽着丈夫的手,在大家的欢呼声中款款走来。
这时,一个没见过的女人进门了。她神色忧郁,面容紧张,一只眼睛有伤痕,但有着迷人的深栗色卷发。
大家也不在意,以为是晚来的宾客,只有男方家的人突然神色不对,急忙交头接耳:“谁喊她来了?”
“不可能,一定是她自己找过来的。”
“别让她过去,快赶走!”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男方的人有所行动,那个女人飞快挤到新婚夫妇面前,一把抱住震惊又愤怒的新郎,凄厉地哭喊:“你娶别的女人,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一刹那,全场的人都安静了。空气里只有那个抱着新郎的女人的哭声。
人们看看那个女人,再看看新郎,再看看尴尬的新娘朱丽叶。
男方家的人走上前,一边扯过女人向门推,一边和人们解释:“她是个疯子,整天说胡话,所以嫁不出去,我们那条街都知道她。她大概是听到我们家结婚,癔症发作,就偷偷跑过来破坏婚礼。我们家孩子绝对没和她有私情!”
朱丽叶不说话,脸色铁青。
哪个疯子能这么清醒地找到新郎?说她没有和丈夫有私情,朱丽叶当然不信。
她都开始怀疑丈夫是不是故意让情妇出席婚礼,提前给她打预防针,敲打她。
而且那个女人还说有了丈夫的孩子,更是让朱丽叶觉得恶心。但结婚后,就没听说有离婚的。法律虽然允许离婚,但对离婚的要求高得令人发指。丈夫有私情还不算,还得对妻子造成生命威胁。
即使两样都具备,也未必能离婚,因为法庭很难证明这对夫妻还有没有感情,丈夫出轨也不一定代表对妻子没有感情啊。法庭的人不喜欢破坏家庭。
因此,朱丽叶不可能走离婚的路。
婚宴结束后,按规矩是送新娘到夫家,但朱丽叶坚持留在娘家多住了一晚,无论男方家的人怎么请求都不走。
新郎在她房间的门前说了很多好话,最后自己生气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夫家的人又来请了。
朱丽叶依然不想走,但她的妈妈霍莉见状,劝朱丽叶不要拿乔,这对以后的婚姻生活没有好处。人家既然请了,就赶快顺着台阶下去,不然等他们不来了,朱丽叶后悔也没用。
霍莉这么说,也有对女儿失望的原因。亲家突然要求增加嫁妆,肯定是女儿通风报信,还没结婚就心往那处去了,怪不得女儿是别人家的。
她看这个女儿有些像白眼狼,只记得坏,不记得好,巴不得她快走。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霍莉还是为朱丽叶着想。
她劝朱丽叶不要那么在意丈夫的情人。朱丽叶是新婚,正是丈夫觉得新鲜的时候。情人再有感情也老了。男人嘛,都一个样,只有孩子才可能和自己齐心,所以朱丽叶赶快生下自己的孩子最重要。
等以后丈夫死了,就过得好了。霍莉还以自己为例,说自己就没管过丈夫的情人。他们怎么过就随他们去吧,反正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熬死丈夫。
朱丽叶一想到自己要和妈妈一样憋屈地忍到年过半百,而且丈夫还不一定死,更沮丧了。
但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带着她的嫁妆去了夫家。朱丽叶心情很烦躁,一点也没有新婚燕尔的快乐。一想到丈夫有情人,情人怀着孕,朱丽叶不可能笑得出来。
别人家的夫妻过得再差,刚结婚时还有感情好的时候。她刚结婚,就面临如此复杂的情境。
但是她既然结婚了,只能这样了。没听说过有人因为丈夫出轨就离开他的。
朱丽叶要想合法摆脱这个丈夫,只能当寡妇。
第30章
朱丽叶婚礼上的遭遇已经取代约兰达私奔的事, 成为步行街上最流行的话题。
不论多么无聊的聚会,只要有人谈起朱丽叶,大家就聊得尽兴。
过了一段时间, 这个新闻也渐渐遭冷落了。人们恢复正常的生活。
海泽尔和夏洛特照常卖花、看店。
日子过得久了,海泽尔有时候怀疑希梅纳夫人会不会回来。
希梅纳夫人回来时的那个晚上, 海泽尔姐妹正要洗漱睡觉。
店门外突然传来希梅纳夫人的声音。
海泽尔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和夏洛特贴在门边听了听, 没错, 就是希梅纳夫人。
开门时,她们吓了一跳,不是因为希梅纳夫人那副憔悴的模样,而是因为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不,不是约兰达。希梅纳夫人身边正紧紧跟着几个壮男,都长得凶神恶煞。
希梅纳夫人见海泽尔姐妹开门,什么也没说,只是满面愁容地回自己房间,找出藏起来的钱箱,默默地把这些英镑纸钞都给了那些男人。
他们点过数, 大概是够了, 开始嬉皮笑脸, 临走前还和希梅纳夫人说了两句玩笑话。
希梅纳夫人木着脸,没有反应,但等他们一走,就狠狠关上了门!
刚才的一幕把两姐妹惊得跟什么似的——除了赔偿顾客那次,她们从没见过希梅纳夫人慷慨地给别人钱!而且还是那么多钱!
虽然海泽尔不认识英镑,但她不认识的钞票一定是大面额。
她们惊恐地看着希梅纳夫人,但希梅纳夫人什么也没说,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终于解脱了。
海泽尔从没见过她做出这么不雅观的动作。地板不干净啊。再说,椅子就在不远处,希梅纳夫人是怎么回事?
“夫人,你怎么了?”海泽尔小心翼翼地问。
希梅纳夫人没有反应,跟个木头似的。
夏洛特也轻轻地问:“夫人要吃点什么吗?”
听到这句话,希梅纳夫人呆滞的脸终于动了:“给我拿瓶酒。”
两人答应。其实,厨房没有酒,海泽尔只好再套上外裙,找了一个空壶,摸黑去附近买酒。幸好饭店、酒店的营业时间会到很晚,她顺利买了一壶便宜的啤酒。
海泽尔回来时,夏洛特正听从希梅纳夫人的吩咐,从她的房间抱出那个红漆的钱盒,里面如今只剩一堆硬币。
希梅纳夫人接过钱盒,抱在手里,也没有哭,只是自言自语:“只有硬币了……我的那么多钞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看到海泽尔提着酒回来,她飞快夺过酒,吓得海泽尔打了个趔趄。
希梅纳夫人终于喝上酒了。她简直是豪饮,不用杯子,直接对着水壶喝。
她喝得很快,一些酒洒到她的衣服上,她也没在意。
几口酒下肚,希梅纳夫人的神经终于放松了,脸上有了几分红色。
海泽尔这时才注意到希梅纳夫人的穿着。
她出门时,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呢子裙,庄重严肃。
而现在,她的那身衣服不见了,希梅纳夫人穿着一件很脏的灰色长裙,不合她的身,有些小了,衣角正散发莫名的臭味。
她的鞋也变了。希梅纳夫人起先穿的是一双靴子,现在的是布鞋。
海泽尔因此很奇怪。在外风尘仆仆、累得一身狼狈是可以理解的,但希梅纳夫人和那些要钱的男人一起回来,从那时起,事情就不对劲了。
何况,她还没有带回约兰达。海泽尔估计她是没有找到人。约兰达这么一个青春活泼的年轻人,恐怕跑得比希梅纳夫人想象的远。
氛围非常诡异。海泽尔两人都不敢说话,就只看着希梅纳夫人喝酒。
过了一会儿,希梅纳夫人大概是觉得喝够了,也可能是酒意上来了。总之,她有勇气在孩子们面前说话了。
希梅纳夫人先是哭诉了一会儿找不到约兰达——这个,海泽尔两人其实猜到了。
希梅纳夫人说,她找了很多地方,换了许多旅馆,都没有找到约兰达。
她没有目的地,不知道约兰达去了哪里,只能去人流量大的地方,比如火车站,然后在附近的旅馆住下来,然后慢慢打听。
但是,打听的效果微乎其微。伦敦那么大,哪里有人记得一个陌生人的样貌?
便是记得,也只能坚持一两天,没过多久就忘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希梅纳夫人被骗子盯上了。
她在旅馆和房客打听消息。过了几天,有人给她介绍了个老婆婆,据说她消息灵通。
希梅纳夫人抱着希望,描述了约兰达的样子:“她是个大姑娘,黑发绿眼……”
老婆婆“哎”了一声,说:“我好像见过。”然后就不说话了。这是要钱的意思。
希梅纳夫人当然愿意给钱,但是老婆婆开口就要了一个英镑!
希梅纳夫人也嫌贵,但是她有嫌弃人家的资格吗?老婆婆头一扭,说她要走,希梅纳夫人就慌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到这时候了,她嫌贵有什么用?只要找到人,一切都好说。
于是就给钱了。
老婆婆高兴地收了钱,告诉她在黑狗旅馆附近见过。她给那里的先生洗衣服时,是有见过这么一个姑娘。
至于是不是希梅纳夫人要找的人,就不知道了。如果不是,她也不会退钱。
希梅纳夫人连忙搬到那个旅馆,继续打听。
过了几天,没进一步打听到约兰达的消息。
这时,有个房客听了她不幸的遭遇,同情地说:“夫人,那个女人是有名的骗子,你上当了!”
这时候,房客声称自己会占卜,愿意给希梅纳夫人算算约兰达在哪儿。
他带希梅纳夫人来到一个紫色帐篷,里面有一个放在桌子上的水晶球,和很多盆烧有香草的篝火。
希梅纳夫人看环境神神秘秘,说不定这个男人真有本事。
男人请希梅纳夫人抽了几张牌,装模作样算了一会儿,突然对希梅纳夫人说:“你的女儿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她遇到了麻烦。”但究竟是什么地方,得加钱。
真是离谱的骗局,但是希梅纳夫人思女心切,这些天也担心约兰达会不会遭遇不测,就这么上当了。
希梅纳夫人又被骗了一笔更多的钱,而且按男人说的去东南方向寻找,一无所获。
后来,她又遇到一些骗子。很快,她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没法再去找人。
希梅纳夫人不想这么快就无功而返。恰好,有个人推荐她去地下赌场。
希梅纳夫人抱着赚一笔就走的心态来到那里。她起先赢了些钱,又被赌场的托夸得飘了,就继续赌,想赢更多的钱。
结果输光了,还倒欠很多英镑。如果不是她想回家,可能还输更多。
希梅纳夫人说完大致的经过,已经是深夜了。海泽尔姐妹深深震撼。
尽管事情离奇惊人又波折,但众人又困又累,想不了那么多,于是都先回床上歇息。
大家睡得晚,所以第二天都晚起床。上午十点多时,海泽尔才从床上爬起来。这么晚,今天就不用去卖花了。
出门一看,希梅纳夫人恐怕也是太累了,到现在还没醒。两姐妹也不敢叫醒她,只给自己做了蒸蛋,草草吃过。
希梅纳夫人还在休息。
时间长了,海泽尔察觉到不对。希梅纳夫人变得有些怪。她整日就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
她嗜睡极了,不能听到一点动静。如果海泽尔姐妹说话声音大了点,她就恶狠狠地让她们闭嘴。但海泽尔她们并没有真的大吵大闹,只是正常地说话。
当她醒了,就会发出痛苦的呻吟,不想回到现实,于是继续闭上眼睛,希望自己睡着。
睡着的时候,她是没有意识的,会感觉好一点儿。
希梅纳夫人也不会吃饭了。
以往,她的胃口好得能吞下一头牛,即使是黑面包也当成珍馐美馔一样大口咽下去;现在,她食欲大减,吃什么都像小鸟一样,只吃那么几口就饱了。
她也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有次,夏洛特给她做炖土豆,不小心放多了盐。希梅纳夫人吃了一小碗,表情平静,一点也不惊奇。
有时,海泽尔姐妹在厨房做饭的香味飘得很远,连烘焙坊的人都被馋到了,但希梅纳夫人似乎连嗅觉也丧失了。把饭端到她面前,她也闻不到诱人的香味。
希梅纳夫人躺久了,就经常喊自己难受,身上疼。
但若仔细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也说不上来,只说哪里都疼。
准确来说,希梅纳夫人已经无法进行日常生活了,所以她怎么可能重振旗鼓,恢复营业?
但是,希梅纳夫人如今这个样子,照顾她倒是不难。她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不声不响,吃得也不多,简直像一个安静的婴儿。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真让人唏嘘。”玛丽听后,对海泽尔说。
海泽尔叹气:“唉,不瞒你说,我也不太喜欢她。但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像个小孩一样,我心里也不是味儿。”任谁看到一个努力生活的人突然被生活打倒,都会惊愕。
玛丽没有告诉海泽尔的是,街坊私下里议论,认为海泽尔姐妹给希梅纳夫人吃了有吗啡或鸦片的药,才让她变得这么温顺。
这两个小姐妹一直处于希梅纳夫人一家的威压之下,现在熬出头了,怕是等不及希梅纳夫人死了。
邻居们也有来探望希梅纳夫人的。他们初次探望时,不好意思两手空空,一般是带条面包,或者一瓶酒。
下回再来时,就可以空手进店了。
如今,洗衣店白天也开门,但不做生意,是为了方便大家偶尔串门。
人们串门时,喜欢坐在希梅纳夫人的房间聊天。尽管希梅纳夫人很少说话,但大家相信这会让她好受——她现在孤零零一个人,多么需要关怀啊!
看到希梅纳夫人一蹶不振的样子,人们很是同情。可怜的希梅纳夫人!不幸的生活让这样一个勤劳能干的女人变成这幅模样。
不过,即使是这种时候,也有人大煞风景:“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您感觉好些了吗?”这是二手店的女人对希梅纳夫人说的。
希梅纳夫人一声不吭,但是二手店的女人觉得自己说完这番话后,希梅纳夫人就好多了。
她劝希梅纳夫人振作起来,不要整日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您的年纪还不是享福的时候!打起精神,希梅纳。”
希梅纳夫人还是不说话。
她继续对着希梅纳夫人回忆过去:“那时候,我们都住在另一条路上,你刚刚找到了洗衣服的活计……我还参加过你的婚礼呢,希梅纳。”
希梅纳夫人的记忆混乱了:“我结过婚吗?”
她竟然不记得自己结过婚!人们都说她傻了。
临走时,玛丽妈妈好像是对海泽尔姐妹说话,又好像是自言自语:“这样子是不能长久的……以后可怎么过?”
是啊。先不说别的,店上的钱越来越少。希梅纳夫人自从还了赌债,积蓄就剩那些硬币,这怎么能生活?假如一个穷人一天只吃一磅黑面包,一磅面包一个半便士,一年下来也会花两英镑。
以往洗衣店开张时,每天至少会赚两三个先令。好一点的话,五六个先令也是有的。
以后怎么过?海泽尔也不清楚。
她心知肚明,希梅纳夫人若要好起来,恐怕只能等到约兰达回来为止。但她现在的样子,生活尚且不能自理,何谈找人?更别说工作。
有好心的老顾客来了,还带着一筐脏衣服,这是想照顾希梅纳夫人的生意,让她回到正途。
她们说,艾克洗衣店——其实就是老凯特洗衣店,但现在老凯特死了,人们就以她的侄男来称呼洗衣店。
艾克洗衣店一开始洗得不错,但现在也变懒了,应付顾客。如果希梅纳夫人能重新好好洗衣服,她们愿意过来。
但是希梅纳夫人没有力气了。她好像一下子衰老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希梅纳夫人虽然还有一点存款和这套门店,但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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