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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5

    第31章 角色扮演 探戈


    错开了几分钟的时间, 两人前后回到晚宴。


    宴会厅二楼的幕布拉开,乐团正现场演奏,弦乐悠扬, 肖斯塔科维奇的The second waltz, 怀旧的旋律, 透着一种优雅又忧郁的风格, 和今夜的一切相得益彰。


    舞池里的人群旋转、交错, 裙摆起落如盛开的花。


    叶延生一回来,周围又热闹起来。


    熟识的免不了寒暄客套, 不熟的制造机会也要凑上去,混个眼缘。


    他的一举一动, 本身就牵动着全场的注意力,回来如此, 刚刚离开也如此:多少人在揣测他的去向, 只是弄到明面上,无人敢去探究,更无人敢置喙。


    毕竟社交场上, 好奇和八卦是一回事儿,重点还是攀交情和谈感情。


    林宗明端了杯香槟过来,“难得叶少好兴致, 怎么来了,也不下场跳一曲?”


    叶延生抬了下酒杯,隔空致意。


    不等他说话,方家的公子也是在旁劝道,“是啊,今晚氛围那么好,叶少可要尽兴。不然就是方家招待不周了。”


    叶延生闲闲散散一笑。


    说不上来是认真的, 还是在敷衍,他给了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没带舞伴,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欸,这有什么要紧,”方小公子赶忙说道,“满场这么多人,哪个不想……”


    “我看是你多事。”一旁的林家豪眼尖,嘴也快,口无遮拦地打断了方小公子的话,“叶少明显没这个意思。”


    他眼珠子一转,对叶延生嬉笑道,“叶少别是有情况吧?你这脖子上——”


    停顿得相当微妙。


    叶延生的颈侧,有一道很浅的痕迹,似乎是抓痕,从下巴蔓延到领口。


    不留神还注意不到。


    只是他站的位置巧,光线一扫过来,那道痕迹就会被一览无余。


    再加上林正豪这么一嚷,再看上去,只觉暧昧得让人浮想联翩。


    方小公子闻言,轻咳了声。


    入场后就一言不发的李振朗,也是微皱了下眉。


    知道林家这个一贯这么行事,就是不知道他是说话不过脑,还是故意。


    林家豪这一张嘴,容易坏他好事。


    从认出霍吟开始,他就在担心叶延生会插手霍家的事。


    看到两人装不熟,他还松了一口气,心说最好是露水情缘,已经断绝关系;就算没有,只要今晚混过去,来日他也可以推诿,就说不知道霍吟还有叶延生女朋友这一层身份,自己本无意开罪。


    好在叶延生没有挑明,也不甚在意。


    “没事儿。”


    他勾了下唇,视线掠过舞池里交错的人群,有意无意地落在对面。


    “来之前,被猫挠了一下。”


    视线尽头,舞池的另一边——


    谢青缦刚回来。


    向宝珠已经结束了一曲。


    她在舞池里裙裾飞扬,明艳动人的模样,吸引了不少目光。


    回到休息区,又变得兴致缺缺,面色冷淡,只在瞧见谢青缦时,扬声问道:


    “你去哪儿鬼混了?”


    只是随口一问,但这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了休息室内刚有过的旖旎。


    谢青缦多少有些心虚。


    “我去隔壁补了个妆。和你说的时候,你可能没听见。”


    她轻咳了声,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你不是很喜欢舞会吗?怎么不玩了。”


    向宝珠不疑有他。


    她耸了下肩,百无聊赖地抱怨,“是挺喜欢呀,可来这儿的都是熟人,时间长了,一点惊喜都没有。”


    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她朝一个方向示意道,“哦,不对,那儿还站着一位,今晚唯一的新面孔。”


    隔着大半个舞池,叶延生身若修竹,挺拔而俊朗。


    五官是优越的,姿态是松弛的,他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矜贵与从容。


    向宝珠指尖一挑,猩红的酒液在高脚杯中摇曳,“你说,我去会会他,怎么样?”


    谢青缦很轻地“啊”了一下。


    向宝珠也没管她的反应,盯着对面,自说自话,“但我觉得,你去的成功率大一点,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她的视线在谢青缦和叶延生之间扫了两个来回,很笃定地说道,“他之前看你的眼神,绝对不对劲。”


    “哈?”


    刚刚是没反应过来,现在是纯意外。


    谢青缦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今晚也不方便解释,一时之间,就没接话。


    其实已经有人行动了。


    女人一袭红裙,笑容美艳,大胆又火辣。攀谈的空隙里,她朝他伸手。


    没什么后续,应该是被拒绝了。


    也不知道叶延生说了什么,引得对方掩唇轻笑,没有半点儿不快。


    他还挺绅士。


    谢青缦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将手中酒杯往身侧的长桌上一推。


    面前有人在喊她。


    “霍小姐,”男人微笑着向她弯身伸手,“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似乎是哪家的公子,她忘了,也不重要。


    舞会上邀舞本就是寻常事,她弯了下唇,笑意清浅,搭上了男人的手。


    “好啊。”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周围人都没太在意,一道视线却越过人群落了下来。


    像是有重量似的,压得人喘不动气。


    谢青缦几乎能猜到叶延生是什么脸色,也就没敢抬眸去看。


    但她无视了这份警告-


    叶延生倒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依旧随意散漫,他唇角甚至噙了一抹笑,似有若无的,撩人心弦。只是那股气场迫人,漫不经心一瞥,便叫人心底发寒。


    他的视线掠过舞池里那道身影,阴冷了一瞬,未敛的戾气渗了出来。


    耐心似乎到了临界点。


    方太应付完宾客,随方司来到叶延生身边,无意窥见了这一眼。


    她心思微转。


    场上刚好一曲舞毕,方太朝谢青缦招了招手,将人叫到身边,“Ivy,来这儿。”


    谢青缦本想跳完就躲的。


    可根本没这个机会,她应了一声“auntie”,避无可避地,迎上叶延生的视线,硬着头皮上前,总觉得要完。


    心虚归心虚,她还记得维持“人前不熟”的人设,柔声唤了一句:“叶少。”


    就是没敢抬头。


    可她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完全是含羞带怯的小女儿情态。


    方太也这么想。


    她牵过谢青缦的手,转头对叶延生笑道,“我这位契女从小就多才多艺,舞也跳得特别好,让她跟叶少跳一曲可好?”


    “不必。”


    “可以。”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却又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而后皆是一愣。


    林宗明看在眼里,并不意外。


    旁边几个人目睹一切,也只觉得都是成年男女,有意无意,都不奇怪。


    只是李振朗的脸色不太好。


    不远处的周毓冷眼看着,也在无声地冷笑,心说真够可以的,方家倒挺爱抬举她这个继女,上赶着给人提供机会。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就算是跳了这支舞又能怎么样?年轻貌美的女人海了去了,还真指望靠着一张脸上位?攀高枝也该掂量掂量资本,也不怕当着这么多人,变成个笑话。


    谢青缦根本注意不到周毓的怨毒。


    她满脑子都是,“赶紧把今夜的事轻轻揭过,不然怎么回家”,当即大着胆子,直勾勾地望着叶延生:“叶少要是不喜欢这首的话,我们可以换别的。”


    叶延生唇角一勾,而眉眼未动。


    他暗沉的眸色墨如深潭,凝视着谢青缦,平静、冷淡,窥不出任何情绪。


    “换什么?”


    谢青缦倒无所谓,眨了下眼,往日清冽如雪的面容,多了几分生气。


    “看叶少喜欢。”-


    新一轮的舞曲是探戈。


    Libertango的开场是一段不疾不徐的鼓点,和钢琴和弦,舞步也轻缓。


    像是若即若离的试探。


    而后是一段班多钮手风琴和吉他声,旋律华丽而流畅,大小调的转换和频繁的转调,使得节奏感更加强烈,催动着舞步,去贴合、去律动,张力十足,自由而奔放。


    贴近的那一刻,叶延生在她耳边低下头来,懒洋洋地沉声道:


    “你别以为这么做,我就不生气了。”


    “怎么,就准你和别人相谈甚欢,我跳支舞都不行?”


    谢青缦的手抚上叶延生的肩膀,推开时冷笑道,“这本来就是舞会。”


    她反身旋转,又被他拉入怀中。


    叶延生拢着她的腰身,挑了下眉,语调里隐有笑意,“吃醋了?”


    一段小提琴音切入,舞步开始变换,他进、她退,他后、她便前。


    谢青缦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依旧冷冰冰的,“我没你那么幼稚。”


    叶延生一哂,“没吃醋你报复我?”


    谢青缦心说“舞会上正常跳舞而已,算什么报复”,懒得同他争辩。


    叶延生却不放过她。


    低沉的嗓音极度磁性,不紧不慢,“哇哦,我们阿吟好凶好霸道。”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的距离。


    “……”


    谢青缦明显哽了下,而后便不搭理他,全身心投入到这支舞曲中。


    旋转,交织,旋转。


    阿根廷探戈风格强烈,节奏铿锵,切分音如同急促的心跳。


    叶延生引领着谢青缦旋转,她的裙摆飞扬,一反常态的张扬明艳。


    有人说,探戈是垂直的床榻。


    在若即若离时相互试探,欲拒还迎的舞步中互相挑-逗。


    所有爱恨纠缠,欲语还休,都被棋逢对手的食色男女,揉碎在彼此的接触中。


    舞曲走向最后一节。


    叶延生从不吝啬对谢青缦的赞赏,也从不掩饰,“霍小姐舞跳得不错。”


    “谢谢。”谢青缦也不跟他客气,“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你不知道而已。”


    叶延生扶着她的腰,看她随曲调,在自己怀中后仰,坏心思地将她再压下几分。


    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嗯,我们阿吟什么都好,就是——”


    “体力不好。”


    意识到叶延生在说什么时,谢青缦的舞步都卡了半拍。


    然后完全来不及阻止,叶延生沉下声来,补上更过火的一句:“动不动就晕,弄两下就掉眼泪,还喜欢求饶。”


    啊啊啊啊啊!他能不能闭嘴!


    谢青缦差点一个踉跄。但她站稳后又反悔了,面无表情地踩了他一脚。


    她听到了他一声闷哼。


    曲音停下,她才抬手掩唇,一脸惊慌失措和愧疚,表情假得可以:


    “哎呀,不好意思,太久没碰tango,都生疏了。让叶少见笑了。”


    她先前搭在他肩上的手,垂下时,指尖一划,像撩-拨,也像是一种挑衅:


    “叶少大人有大量,可不能跟我计较。”


    刚跳完舞,她鬓角的一缕发丝有些凌乱,面上微微晕了红,有种说不出的媚态。


    叶延生在她腰间掐了一把,眸色沉了几分,嗓音也沉:


    “回去再收拾你。”


    谢青缦哪可能乖乖待在原地,等着他宰。


    之前在休息室里演了又演,又答应了好些不可说的条件,才哄得他听自己的。都装了一晚上陌生人了,总不至于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她得先行离开。


    司机早已等候在外。


    夜色在脚下铺展,云层中月影朦胧,仲夏的港城,闷潮的热意挥之不散。远处高楼灯火像星子散落人间,近处的豪宅晚宴纸醉金迷,繁华和喧嚣尽在耳后。


    谢青缦拎着裙角下了台阶,蓦地回望了眼,一片灯火辉煌。


    她心底无声寂寥,笑着摇了摇头。


    上车的那一刻,她倒是想起来了,今晚玩得太开心,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还有个李振朗-


    宴会散场,宾客相继离去。


    离场的排场并不少于迎接时的繁琐,又是一阵热闹的攀谈,叶延生才得以脱身。


    出来时,发觉谢青缦没走,车还停在那儿,他多少有些诧异。


    他走到车前,敲了敲半落的车窗:


    “不是你自己说怕被别人看到,要提前走吗?怎么,又不打算跟我装不熟了?”


    谢青缦心说,装也是装给周毓看的。


    今晚的风头让叶延生占尽,无形中周毓被压制了一晚上,灰头土脸的,觉得没意思,谢青缦离开不久,她也离开了。


    现在倒也不用演那么全。


    但她没心情跟他解释,只是盯着宴会厅的方向,等一个人影。


    “看什么呢?”


    叶延生抬手在她眼前一晃,打了个响指,而后顺着她的目光,瞟了眼刚出宴厅的李振朗,冷言道:


    “你看上他了?”


    “胡说什么呢?”谢青缦瞪了他一眼。


    美人的斥责,一样眉眼含春,没什么震慑力,反而让人想更过分地欺负她。


    叶延生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那你想干什么?”


    谢青缦觉得他像在摸狗头。


    但正事要紧,她也没在这上面跟他闲扯,只朝他勾了勾手指,要他低头。


    叶延生挑了下眉。


    他对她,从来都是格外的纵容和配合,当真在她的注视下,弯下腰来,听她说完。


    车窗完全落下。


    谢青缦下巴枕着双臂,趴在窗口,直勾勾地望着他,“行吗?”


    叶延生的反应却不在她意料内。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审度着她,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霍小姐,我们现在还是不熟的状态。”


    他抬手将她鬓角的发丝勾到耳后,“你是不是不知道,求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又来!


    他还挺喜欢这种变了态的关系,替身戏码加权色交易,他就是在玩。


    谢青缦心说他真是好不要脸,变着法的想要后续,似嗔似怯地反问道:


    “那叶少想要我怎样?”


    叶延生抬手去勾谢青缦的下巴,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求人可不是这个态度,霍小姐,你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我人都在这儿了,叶少要怎么处置,难道还打算跟我商量?”


    谢青缦仰起脸颊望着他,红唇焰焰,媚眼如丝,“叶少不是喜欢我这张脸吗?只要你能帮我,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低下声来,像是在蛊惑,“就算做的时候,把我当成她都可以。”


    叶延生捏着她脸颊的手一瞬间收紧,墨黑的眼眸深得映不出人影。


    “你怎么这么…。”


    “叶少教得好。”谢青缦脸不红,心不跳,眼神往外瞟了瞟,催促他,“人要走了!”


    叶延生松了手劲儿,“待会儿你别跑。”-


    没想象中的那么麻烦,叶延生一句话的事儿,就把李振朗叫到了眼前。


    “我女朋友想让我请你吃饭。明晚怎么样?”


    叶延生斜倚着跑车,长腿交叠,意态轻慢,身体线条紧绷着一股野性难驯的张力。他指尖点了一根烟,火星明明灭灭,烟雾飘散时,氤氲了那份锐利和不羁。


    他身侧是正趴在窗口的霍吟。


    而霍吟这个罪魁祸首,正笑吟吟地朝他挥手,甜甜地跟他打招呼,“朗哥。”


    李振朗觉得自己见到鬼了。


    装傻充愣一晚上,好不容易没事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都他妈散场了,叶延生会突然开门见山。


    他明显迟疑了两秒。


    推辞的话还没编出来,对面落下一声笑,阴恻恻的,磨人的神经:


    “怎么,是我请不动你?”


    李振朗变了脸色,“叶少言重了。”


    就知道这些京城大少,跑到港城来,不可能是吃饱了没事干,来玩儿的。


    一个两个的,都有所图谋。


    也猜到了今晚的宴会,可能会演变成鸿门宴,他以为,自己只等看戏就好。


    杀了他也没想到,自己才是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


    霍家这块蛋糕,除了向家没有染指,港城哪一家不想沾手?利益驱使,也是形势驱使,京城那边早有人下了场,他只是顺应了局势。但眼下,叶延生很有可能会让他把吞下的东西吐出来。


    叶延生哪是在邀请啊?


    这分明是在下通知,还是不容他拒绝的那种。


    第32章 裙曳香暗 “去外面绕一百公里再回来。……


    腹诽归腹诽, 面儿上的话说得依旧漂亮。


    “难得叶少来一次港城,哪能让您破费?”李振朗态度恭谨又谦和,“再者我和Ivy也是旧识, 许久不见, 也该让我有所表示。”


    谢青缦在心底发笑, 他倒是个聪明人


    真是随了他爹李敬鸿了, 说话办事儿圆滑得很, 对下生杀予夺,对上烧香拜佛, 从来不吃眼前亏。


    只是拿一顿饭就想打发她,未免也太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朗哥太客气了, ”谢青缦扬唇,“除夕那晚, 辛苦朗哥忙前忙后, 是我该有所表示,只是那天喝醉了酒,怎么着也该给我一个回报的机会。”


    李振朗心说真想回报, 就别缠着他了,换个人祸害吧。


    可不等他开口,他就见谢青缦从车窗口伸出一只手, 纤纤十指,扯着叶延生的袖口,轻摇了摇。


    “你看,我就说嘛,我人微言轻,在家就不受待见,朗哥也想避嫌, 连一顿饭的面子都不给我。更别提,我还有事求他帮忙了。”


    她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一样,全不似李振朗印象里,冷若冰霜的模样,“港城哪有我的容身之所。”


    还真是芙蓉桃花面,剧毒蛇蝎心。


    他都没机会说话,就先被扣上帽子了。


    李振朗在心底暗骂了句,忙和叶延生解释,“叶少,Ivy应该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既是叶少做东,我哪能拒绝。”


    他表了表忠心,“要是有什么吩咐,我能帮的上忙的,必然不会推辞。”


    叶延生不在意他俩互放冷箭,只觉谢青缦很有趣。


    他掌心贴上她的脸颊,指尖落在她耳后,摩-挲了下。


    如雪似玉的容颜,只需似真似假的失落和示弱,就带上了几分破碎感,我见犹怜。


    他心情大好,勾了下唇,漫不经心地跟李振朗撂下一句:


    “那就明晚,我让人订好地点。”


    无形的压力迫得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李振朗也不敢不答应,当即应声告辞,避免被谢青缦再度牵连:


    “不打扰叶少的雅兴了。”


    人一走,谢青缦往后缩了下。


    躲避的动作还未得逞,就被叶延生反手掐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他手劲儿太大,弄得她闷哼了一声。


    “霍小姐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


    叶延生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两秒,俯下-身来,与她视线齐平,懒声道:


    “你最好别忘了,自己答应过我的话。”


    谢青缦眉心一跳。


    “当然。”她镇定自若地回望他,心跳却如擂鼓,“可是叶少,我们总要先回家吧。”


    叶延生勾了下唇,撤掉了禁锢她的力道,轻描淡写地打破她的幻想,“可我没打算跟你回去玩。”


    谢青缦茫然地“啊”了一声。


    “你这么单纯,看得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你了。”叶延生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似是而非的怜悯,“阿吟今天会被弄哭吧?”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谢青缦红了耳根。


    温柔只维持了那么两秒,像是一种幻觉。他缓慢地直起身来,凉薄得让人心惊肉跳。


    “霍小姐似乎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他指尖滑到她的颈侧,探到了她的脉搏,“一个替身,在哪儿弄都可以,我为什么带你回家?”


    他不太走心的样子,冷血又薄情。


    “你当我稀罕去?”谢青缦冷冷地拍开了他的手,“本来就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我不需要你提醒。”


    她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衣裙,轻嘲,“叶少需要我现在就脱吗?”


    叶延生很轻地挑了下眉。


    玩过头了,但等了半天,叶延生也没制止的意思,似乎在等后续。


    周围陷入一阵微妙的沉寂。


    叶延生情沉的嗓音,隐有笑意,“怎么不继续?”


    “你还好意思笑,”谢青缦面红耳赤地推了他一把,“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种地方肯定不行。”


    叶延生捏她的脸颊,“是谁主动要在这儿——”


    这次不等他说完,谢青缦一巴掌拍在了他下巴上,气急败坏地制止他,“你再敢胡说八道,你就死定了你。”


    她从车窗内往外探头,喊远处的司机过来,然后迅速缩了回去。


    “开车。”


    叶延生扶着下巴,看她羞恼的样子,更觉好笑,笑着摇了摇头。


    司机从另一侧拉开车门,他钻进后座。


    刚还跟个鹌鹑一样缩着的谢青缦,伸手去揽他的腰,贴进他怀里。


    “叶延生。”


    难得见她这么主动,叶延生顺势抱住了她,宽厚有力的手摸了摸她的长发。


    “嗯?”


    谢青缦闷在他怀里,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好开心。”


    叶延生低眸,语气里有温柔,也有几分漫不经心,“开心什么?”


    谢青缦在叶延生怀里抬头,清亮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朦胧地倒映出一个他。


    “今晚见到你,我好开心。”


    叶延生抱着她的手一紧。大约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眸色深了几分。


    恍若今晚的夜色,深邃而幽寂。


    下一秒,他手上箍着她的腰,一抬,将她彻底拖到了自己身上。


    他低头占据了她的呼吸。


    谢青缦伸手去搂他的脖子,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今晚,从方宅门口对视的那一眼,到黑暗中的喘息和心跳,再到舞池里裙曳香暗,他同她跳得那支探戈。


    他立在人声喧嚣处,俊朗又卓然,气度不凡,敛尽今夜的光华。


    那一刻,她心跳得好快。


    野心和欲望,被一点不该有的感情反复拉扯,直至引燃,几乎烧穿了理智。


    这感觉不妙。


    但这感觉……很好。


    为什么要二选一呢?爱情和权力,未必要取舍,她就该值得最好的一切。


    谢青缦沉浸在这一个吻里。


    从中峡道下去,道路两侧树影向后飞驰,豪宅在身后远去。


    金马伦山森林茂密,隐约能看到远处林立的高楼和璀璨的灯影,港城夜不眠。


    此刻漫天繁星-


    发展到最后,几乎要不可控。谢青缦按住了叶延生的手,及时喊了停。


    “我们还在车上。”她委婉提醒。


    “那又怎样?”叶延生的嗓音喑哑,透着几分不耐,“他又听不见。”


    车子的隔音挡板早已升起。豪车的基本配备,隔音加干扰,前排几乎什么都听不清,只会有一阵水声。


    叶延生一手拢着她,隔着布料,牙齿在她身前嗑了下。


    听她轻哼了声,他才收了劲儿,沉沉的嗓音透着几分危险气息:


    “你该不会觉得,招惹完我,不用负责吧?”


    被之前的事一搅和,说好的角色-扮-演,就没玩到底。


    谢青缦就是理直气壮地跟他反悔,甚至连句话都不用说,只是眼神错也不错地,盯着他不说话,一整个楚楚可怜。


    只那么一眼,看得人心软。


    叶延生心知她在装乖扮弱,但又莫名吃她这一套,也没勉强。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她。


    谢青缦也没想跑,靠在他肩头,将脸埋进了他颈间,气息很轻,“可我害怕。”


    倒不是觉得这种地方没安全感,只是前面还有个人呢。


    虽然司机根本听不见,也看不到,但总觉得在这里有点,太野了。


    叶延生一勾唇角,突然有了别的念头。


    “那这样,我也不为难阿吟,”他将一个礼盒递到她面前,大发慈悲似的,诱使她做选择,“是要在车上,还是换上它,去白加道,阿吟选一个?”


    谢青缦怔了下。


    车内的环境狭窄逼仄,光线也暗,她看不清这包装盒上有没有logo,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她能看清礼盒并不大,扁扁的,应该装不下多少东西。


    谢青缦怀疑布料少得可怜。


    脑海中瞬间联想到一堆不可说的东西,她“你你我我”了半天,脸红了一片。


    她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一定要在车上换吗?我怎么下车啊。”


    “当然。”叶延生的语调恢复了往日的平稳,嗓音冷淡低沉,“不过你要是担心,外面可以套着礼裙再下车。”


    谢青缦有点怀疑他的好心。


    但权衡再三,她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只礼盒——没想象中那么轻,晃晃还有声音。


    “不拆开看看?”


    叶延生喉结滚了滚,单手箍着她,弄了两下,解了几分火气。


    谢青缦本来就不好意思,心说能逃避几秒算几秒,闭了眼睛,“不要,到了再拆。”


    叶延生感到可惜。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拆开时的神情。


    但没关系。


    中峡道到白加道,不过几公里,深夜的道路也通畅,十多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事实也如他所料。


    可打开礼盒后,谢青缦愣了足足十几秒。


    她指尖挑起那串东西,张了张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这是什么?”


    本来以为,叶延生就是想骗她穿情取內衣,虽然布料少点,但外面还能套个晚礼裙再回去,也无所谓。


    反正弄到最后,都是不穿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叶延生的手段刁钻到超乎她想象,礼盒里面,压根没布料。


    谢青缦脑海里滚过一连串的“我靠”,心说自己还是低估了某人的恶劣程度。


    先前做的心里建设全白废。


    叶延生也不催她,看她的眸光既深又沉,他十分“体贴”地低头问询:


    “要不要我帮你?”


    车窗外的光影游走在他英俊的面容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诱人沉沦。


    昂贵的珠宝在眼前熠熠动人,这是一条身体链。


    铂金的项链串了细碎的钻石,从颈部往下垂落缠绕,从身前到腰线,在肚脐下坠落一枚鸽血红宝石,水滴形切割,鲜艳欲滴,猩红得像谁的血泪。


    两只金银叠打工艺的蝴蝶,充当了R夹,看着十分生动,振翅欲飞。


    蝴蝶尾部坠了银色铃铛,稍微一动,声音十分清晰。而后铂金链条继续向下,从腰链垂落一串光泽温润的珍珠,其中中间那枚,最为硕大,再由挂扣挂到身后。


    那是直径两厘米的大溪地孔雀绿。


    一连串货真价实的珠宝,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漂亮得像件工艺品。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谢青缦换它时,指尖都在颤,偏偏卡在最后一步。


    那串珍珠,本该从下面绕到身后,可她怎么都扣不上挂扣,似乎长度不太对。


    “好像定制得太短了。”


    谢青缦额角细汗淋漓,越忙越乱,只觉在叶延生的视线下,有些受不住。


    说了让他别看,可是没用。


    他的视线那样直白,仿佛寻到目标的野兽,只待时机一到,便将猎物拆-吃入腹。


    她的呼吸都要窒住,终于忍不住,哀声向他求助,“叶延生,我真的不行。”


    叶延生握住了她的肩膀,稍稍用力,将她按趴在膝面上。


    他一手按着她的脊背,一手拎起那串珍珠,到合适的地方送进去。


    珍珠不偏不倚地卡进大半。


    谢青缦几乎弹起来,但又被牢牢禁锢住,身子不由得曲起,大脑只剩空白。


    叶延生像是故意,拨弄了下那颗价值昂贵的大溪地珍珠,才将搭扣扣好。


    “你看,刚刚好。”


    谢青缦几乎没压住自己的声音,微啜着气,话都说不出来。


    这应该不是他之前说的礼物吧?


    这哪是给她的惊喜?简直是奖赏他自己。


    完全不敢乱动,也无法思考,连晚礼裙都是叶延生替她套上。


    她只觉起身时,那枚珍珠会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叶延生的声音,依旧磁性抓耳,温柔得不可思议:


    “回去吗?”


    叶延生替她拉开车门,朝她伸出手来。


    没等到她的动作,他便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拽着她下了车。


    不过挪了两步,谢青缦挣了下。


    她扶着叶延生的手臂,鬓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我,我走不了,叶延生,叶延生。”


    她就差没哭了。


    叶延生扶住了她的后背,防止她跌落,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谑:“阿吟怎么这么娇气,连两步路都走不了?”


    他明明知道!


    谢青缦也不管他怎么想,只在他怀里闷不做声,再也不肯动。


    脚底忽然一轻。


    叶延生将她打横抱起,折返回车门,低冷的嗓音沉沉,“我给过你机会了。”


    什么机会?分明两个陷阱。


    他看着她跌入泥潭,假惺惺地救上来,反手将她推入另一个深渊。


    还要哄她感恩戴德,心甘情愿。


    司机被叫了回来,只撂下一句,便听得她心跳加速,脸红得不行:


    “去外面绕一百公里再回来。”-


    次日,白加道豪宅。


    天色将明未明,不似往日般明净,别墅区笼罩在灰蒙蒙的阴云下,珍贵的花卉树木都像是拢了一层雾,绿意都黯淡,褪了色一般。看上去,随时要下雨。


    谢青缦醒得还算早,只是动也不想动,便吩咐佣人将餐点送到房间。


    厚重的窗帘开启后,光线透进来。


    室内依旧有些灰暗,光线照得周围浮沉万千。瓷瓶里的花束娇艳,一日一换,暗香幽微。


    空调开得十足,凉气吹得谢青缦往薄毯里缩。


    昨夜并没有很多次。


    但只那一次,便是极限。从来没想过的体验,深刻到回想都战栗。谢青缦扶着叶延生的肩膀,尝试了很多次,都无法将他的完全接受,而后被握住直接按下。


    比第一次在白加道时,还要更。那时他心疼她未经过这些,做了好些前序。


    谢青缦想到这儿,睁开了眼。


    她伸手摸索了下手机,靠在床头,打开前置相机,对着自己额头照了照。


    倒没怎么变样儿。


    昨夜的车身太过低矮,她有两次撞到了脑袋,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紧。


    眼泪几乎掉下来。


    想伸手去摸,被叶延生反剪双手,绑在了身后。失去平衡的她,被他完全掌控。


    “阿吟,听话。”


    叶延生单手拢着她,嗓音哑得让她害怕,“别乱摸,脑袋会肿。”


    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要她靠过来。


    记忆伴随着感觉传导过来,谢青缦将手机撂回了床头,抬手捂住了脸,低低地呜咽了下。


    真是吃一堑又吃一堑。


    她以后再也不会相信叶延生的鬼话,去尝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天知道他还有什么新鲜花样儿。


    走神的功夫,手机响了一声,震动着在床头矮柜上旋开一个弧度。


    谢青缦靠着软枕,翻了翻消息。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信息,未读红点最多的,还是向宝珠的语音。


    闲着也没事,她随手点开一条。


    也就在这时候,叶延生刚好拉开房门,伴随着向宝珠清晰的、传遍整个卧室的语音,踏入房间:


    【你上次说,背着我偷养的那个小白脸呢?到底什么时候带出来?】


    “小白脸”本尊,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第33章 生杀予夺 拍卖会


    周围一片死寂。


    谢青缦心态爆炸, 心说上次也不是她说的,明明是向宝珠自己曲解的。


    闺蜜你要害死我吗?


    叶延生倒没太大反应,只是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 面色依旧沉静, 甚至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那表情仿佛在说:胆儿肥了, 谢青缦, 你都敢背着我养人了?


    谢青缦望着他, 浑身发怵。


    那一瞬间她都想把手机撂了,本能地后退, 但后背正抵着靠垫,退无可退。


    下一秒, 逃跑的念头也被扼杀了。


    叶延生大手握着她的膝盖一拽,将人掀翻在床面上, 拖到了边缘。


    “小白脸?”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 轻佻的动作极具暗示性,“你可以啊。”


    “我没有!”


    谢青缦想解释,然后发觉“我闺蜜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就是她说的小白脸”这个解释,也没好到哪里去。


    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能徒劳地挣扎。


    她眼睁睁地被他握着腿弯掰向两边, 哽咽了下,“那是她自己脑补的。”


    “是吗?”叶延生自上而下打量她的眼神,十分玩味,“我看是昨晚结束得太早,阿吟不满意。那待会儿,阿吟就好好习惯一下,以后受不了也要继续。”


    “我真没有。”


    谢青缦掌心撑在身后, 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半起身,一个劲儿地摇头。


    “你,你明明知道,我每天,每天晚上都跟你在一起,你就是故意欺负我!”


    叶延生很轻地勾了下唇。


    他姿态是悠闲的,平日气场恍若折光利刃,威势迫人,在她面前却像是敛刀入鞘,收了一身的杀伐气,只余风流。


    “所以阿吟最好乖一点,以后永远待在我身边,别给我机会。”


    谢青缦仰头回望着他,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似乎在回味他的话,只是没找寻到回答。


    叶延生已经低头,寻她的唇。


    而后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目标明确,将东西放进她下面。


    外面始终没下雨。


    夏日的天气反复无常,阴云压了大半天,竟然散了个干净,那股炎热和闷潮,铺天盖地,充斥在港城的每一寸空气里。


    明亮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抛洒在叶延生背后,将她陷落进阴影里。


    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谢青缦想推开他,阻止的动作却如螳臂当车,话也被他的吻封缄。她难耐地哼了声,只能学着去适应那份不该有的存在。


    叶延生松开了她。


    他刚刚一手挑开的小型珠宝盒,已经空掉了,东西在她那里。


    珠宝盒骨碌碌地滚落在地。


    叶延生勾着她的下巴,看她红唇微张,喘着气适应,眸色深了几分,“知道这是什么吗?”


    谢青缦大概知道。


    天鹅绒的宝石托上,本该托着一枚珍珠,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大溪地孔雀绿。


    谢青缦的记忆瞬间被感官召回。


    昨天那套昂贵的珠宝,她最不适应的是那两只蝴蝶,最先被去掉的也是。


    上车后,她对着叶延生,软磨硬泡连哭带求,又是撒娇,又是被哄着说了好些不堪入耳的话,才换得他作罢。


    “那阿吟是不是该补偿我?”


    叶延生漆黑的眼眸紧锁着她,棱角分明的脸,极具侵略性的帅。


    “阿吟对我主动一点,好不好?”


    谢青缦纤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轻轻一眨,明珠般的坠下。


    她不知道他要的主动是什么,只是懵懵然地望着他,顺着他的声音点头,而后听到他要她坐上去。


    可是那颗珍珠呢?


    疑问脱口而出,半晌都没得到回答。回应她的,只是一声轻笑。


    低低的,沉哑的,带了几分痴缠。


    车窗外的霓虹纷乱,华灯璀璨,拔地而起的高楼建筑林立,IFC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重重灯影。满城的灯火,如金色潮水漫延开来,港岛的夜晚,是说不出的辉煌。


    错落的光影飞快的掠过叶延生的眉眼,映亮了一瞬。


    他看她的眼神很奇特。


    叶延生忘记她太小了,接纳什么都困难,可他依旧没有帮她拿掉的意思。


    他摸了摸她的长发,昂扬碰到大溪地珍珠上,“就这么直接把阿吟…开好不好?”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谢青缦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她连他的全部都勉强,更别提再多别的。


    但她没来得及阻止。


    叶延生在她耳边,低声喟叹,“明明都…开过了,怎么几天不见,还是那么的紧?”


    就那么一下,外面已经寻不到那颗珍珠了。就像此刻。


    叶延生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年前在拍卖行拿到的珍珠,一共两枚,”叶延生倾身,一手撑在她身侧,“本来想给阿吟做首饰的,可是现在,怕是都被阿吟用坏了,阿吟打算怎么赔我?”


    大溪地珍珠中,孔雀绿都是山岛珠,能达到完美无瑕程度的,本就少见,在此情况下,达到两厘米直径的,更是珍稀。


    更别提是两枚,近乎一模一样的珍珠。


    色泽温润的珍珠,光华惊艳,浓郁如墨,恍若森林里透出的幽光。


    只可惜都耗掉了。


    珍珠不算特别名贵,但格外娇贵,平时不能沾水,尤其是浸泡热水。


    谢青缦一阵脸热,在心底骂了他几百遍厚颜无耻,“那你拿走。”


    她想自己动手,可是根本取不出来,捱了半天几乎要哭出来。


    叶延生却还使坏。


    “都说玉养人,人养玉,以后给阿吟买玉好不好?”他的嗓音十分低哑,取出时问道。


    真是要疯。


    昨天也是这样,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委屈地想,还不如继续那个替身游戏。求饶完全不管用,有用的是最后——


    她无师自通地唤了他一声“生哥”。


    叶延生闷哼了声,嗓音哑得让她害怕,“你叫我什么?”


    谢青缦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喜欢。


    “生哥,”她勾着他的脖子,靠向他,一遍又一遍,“生哥,我害怕,不要这样。”


    只是和她想的,不完全一样。


    叶延生确实如她所愿,将她抬起,一把拽掉了银链,但紧接着,又直接将她放到底,更加疯狂。


    一百多公里的路程,真的太久了。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他温柔问询:


    “阿吟,我给你寻个老师吧?”


    老师?哪方面的老师?


    当时的谢青缦,理不清混乱的思绪,也没力气去问,最后只是敷衍地“唔”了声。


    此刻想起来——


    谢青缦缓了缓,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捞过薄毯盖在自己身上,“你昨天说,给我找什么老师?”


    叶延生随手将取出的珍珠扔下。


    “格斗教练,你上次不是想学吗?虽然短期内见不到太大成效,但练练也好。”


    谢青缦很轻地“啊”了一下。


    叶延生正在拿方巾擦去指间的水迹。那颗珍珠表面也有,正落在地毯上。


    “你体能太差了。”


    谢青缦真是惊了,这是一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他竟然还敢嫌弃她?!


    难道不是他体力变了态了吗!


    她恼羞成怒,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拿着枕头就往他身上砸,“你无耻,叶延生,你今晚别想再进我的门!”


    叶延生从来不躲。


    他单手就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闷笑出声,“想什么呢,阿吟,我没那个意思,只是为你好。”


    “你想没想你自己知道!”谢青缦气急败坏,全没了往日的平静和冷淡。


    但她也没打算拒绝。


    多提点防身的手段,也不是什么坏事-


    当晚的饭局约在了中环,历山大厦。


    老牌米三餐厅,早早清场,已预定的被数倍赔偿,食材也都是今天刚空运过来的。环境和位置算不上顶尖,但这家意大利菜,比较贴谢青缦的喜好——虽然还没到白松露季节,但这家的松露风味好,是主厨的招牌特色。


    其实今晚的一切,全是为谢青缦选的。


    国内谈生意,基本不选外国菜系。


    价格和风味都不是问题,主要是菜式和上菜习惯上,不如中餐繁复,显得更重视。


    而且不能一次性上菜,就意味着现场会有第三方存在,不方便交谈。


    因此叶延生的总助,最初挑的是一家中餐,确定行程时,是李振朗提议改的。


    他这人比谁都上道,知道今晚的主角是谁,也不会抢这个风头。


    菜是一道一道上的,从前菜开始,配了各式的酒,样样精致可口。


    叶延生和李振朗全程基本都没怎么动餐,主要在品酒,聊得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年初特殊航线的航权处理,国外某版图的法务和避税,私人岛屿的开发与运营……以及港口。


    只有谢青缦在认真用餐,安静地听着,适当地参与话题,再慢条斯理地吃完。


    虽然她过去爱玩,不太沾手家里的公司业务,但该会的都会,对这些话题并不陌生,倒也不会觉得晦涩。


    她也去过各种饭局,见过生意场上打太极。只是没见过今天这种,全程没提一句重点,似乎都忘了这场饭局的目的,弄得她耐心都快耗光了,只觉时间格外漫长。


    到最后,没了胃口。


    没表露得太明显,但叶延生察觉到了,很自然地捏了捏她的手,“不想吃了?”


    “嗯。”谢青缦点头说吃饱了。


    叶延生揉了揉她的长发,笑道,“别急,一会儿就走。”


    跟哄小孩似的。


    李振朗眼观鼻鼻观心,心思微动,但也没说什么,只是抿了口酒。


    侍应生会意,撤掉了餐盘,上了甜品便退出了这个空间。


    空荡荡的区域内,只余三人。


    今夜的全部监控也都被提早掐断,强行打造出了一个安全私密的空间。


    不需叶延生开门见山。


    李振朗知道他的意思,无外乎是让自己,让李家,完全退出霍家的内斗,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利益牵扯。


    可合作已然达成。


    推翻一切的代价太高昂,就算是没有代价,他也想要这份利益。在商言商,叶延生总不能强买强卖吧?


    李振朗这么想,也这么说出来了,只是措辞比较委婉:


    “叶少应该知道,很多事,并不是我推动,也不是我拍板,我只是奉命行事。”


    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惜不是谁都吃这套。


    “奉谁的命?”


    叶延生意态轻慢,浑身透着一股懒劲儿,似乎什么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那是被权势浸久的松弛和漠然。


    他掀了掀眼皮,睨着李振朗,语气里带了几分讽刺和谑意:


    “你要说京城,李家在京城,曾家也在京城。你要表忠心,就不该效忠两个主子。”


    话说得不疾不徐,漫不经心,但字字透着威胁,听得李振朗变了脸色。


    谢青缦听着,心念一转。


    猜到了其中关节,再往下听,她只觉后背发凉,自己似乎不该留在这里。


    想要起身,又怕打断两人的谈话。


    港城李家和京城李家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因利益,港城屈附于京城,而后近似于一股势力。


    但时间久了,港城这边难免会动点别的心思。


    虽然不好做得太过火,但多多少少的,会有一些利己的小动作。


    一般来说,上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太较真儿,但这次的情况有点过线了。


    很明显,曾家许诺了李振朗什么好处,才会让他同意二太的加入——北边那两个行政区的规划与建设,各种竞标项目,可以有核心牵头,但势必不会由一方进行。可是能合作的人太多,二太不是李家的必选项。


    选二太的原因,无外乎是私下的利益交换,有李振朗想要的东西。


    而这笔交易的问题,说大不大,李家只是在利益内,选了个利己的合作方;可说小却也不小,和曾家私下联系,闹大了就是对京城那边的背叛。


    传回京城那个人耳朵里,会是什么下场,李振朗比谁都清楚。


    叶延生都将文件袋甩到李振朗眼前了,怕是已经把这场私下的交易,翻了个底朝天了,得什么利益,拿什么交换,都白纸黑字地展示给他看。


    据说京城李家这一代的领军人物,李广白,气量小又阴狠,睚眦必报。


    这顿饭吃得让人一阵心惊。


    李振朗的脸色更是难看。但他依旧能平静地、一针见血地反问:


    “叶少就不怕京城那边觉得,你的手,也伸得太长了吗?”


    “你拿李广白压我?”


    叶延生轻嗤了声,看向李振朗的视线都玩味,像是觉得这种挑衅很有趣。


    ——不自量力。


    李振朗坦言,“不敢。”


    只是不敢归不敢,他多少有点不服气。


    “且不说我跟他的交情。”叶延生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唇角扯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我只是让你退出,你现在打给他,我依然是这句话。但你,”


    他微妙地顿了下,“最好也敢跟他说,你要和曾家达成什么利益。”


    话音落下,不甘和不服被碾得粉碎。


    结果显而易见。


    李振朗就是再不想同意,此刻也得同意。


    一晚上都在嫌偏离话题,谢青缦没想到,原来敲定一件事可以这么快。


    ——要么切中利益,要么切中要害。


    而叶延生,向来是恩威并济的好手。


    在李振朗被迫点头的下一秒,他又将另一个档案袋扔到他眼前:


    “前面听你说,港口的开发问题,比较对我胃口,我手里有欧洲几个港口的开发权,也许可以谈谈新的合作。”


    加州那次的行程,谈到最后,Nolan还是让渡了港口的开发权。一切都在叶延生的掌控之内。


    李振朗翻了几页,眉间阴霾尽消。


    他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由衷的笑容:“叶少放心,我今晚就让人加班加点,将……”


    “明天再谈。”叶延生摆了摆手,没什么兴致再听。他只牵起谢青缦的手,“走吧,阿吟。”


    李振朗连连称是。


    一整晚的不快,在新的利益达成的瞬间,全都散去。


    李振朗跟这些京城大少打交道,态度恭敬,只是碍着对方权势。对什么人用什么态度,都有定数,但心底,未必诚服。


    今晚,才算见识到叶延生的手腕儿。


    平日里瞧着轻狂散漫,其实处尊居显却权势不矜,生杀予夺自阴厉狠决。


    威逼、利诱,只看他想怎么用。


    谢青缦由着叶延生把自己牵走,她望着他的身影,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是突然,心动得可以-


    次日,中环有场拍卖活动。


    几天前的预展中,高珠酒会展示了一系列琳琅满目的拍品:


    从中彩粉钻、浓彩黄钻、艳彩纯橙钻,到正阳绿翡翠,再到无烧皇家蓝,以及各种高奢珠宝的转手,品相都很难得,有不少让人心水的东西。


    向宝珠一早就想约谢青缦同去。谢青缦正闲着没事,也没推辞。


    她现在倒也不用着急离港了。


    方宅的晚宴上,她和二太已经势同水火了,也不必再避她。


    李家在叶延生的压力下,也已经完全退出。


    下一步,就是推动新的PD-1单抗药在国内上线,把二太彻底踢出去。


    比较开心,也比较意外的是,叶延生也没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陪她。


    谢青缦单手支颐,翻了翻拍卖会的小册子。


    一整场主要是向宝珠在拍东西,拿下了一只7克拉的无烧红宝石配钻石戒指,一对石榴石配彩色刚玉的耳坠,还有一只6卡的巴西帕拉伊巴。


    举牌间,金钱流水儿似的花出去。


    见过扫荡商场的,没见过扫荡拍卖场的,谢青缦纳罕,“你发财了,这么造?”


    “别拦我,”向宝珠皮笑肉不笑,“被迫和未婚夫见面,这是我的精神损失。”


    谢青缦耸了下肩,“好吧。”


    她对这些珠宝,都挺喜欢,但也没有非要拿下的欲望,也就看两眼。


    直到又一件拍品呈上来——


    近乎玻璃种的翡翠原石,浓阳正匀的帝王绿,素面无雕,光滑如镜,在光线下透出一种流动般的、如水一样的光泽,通透又纯净。人说翡翠一看种水,二看色,能两样齐全的,在市场上极为罕见,也价值连城。


    看着挺适合雕刻东西。


    玉佩、无事牌,或者佛像。


    谢青缦心念一动。


    她莫名想起了叶延生一直戴着的那枚佛坠,款式奇特,有一道很浅的裂纹。


    有瑕疵,种水也没眼前这块原石好。


    她想给他换掉,就当是给他这么多回礼物的回礼,也是给他帮自己的谢礼。


    还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初次那一晚,她只是想替他摘掉,他就攥着她的手腕,直接绑了起来。


    他似乎很不喜欢她动它。


    后来她还忍不住试探,几次三番,都没摸到那枚佛坠。她心里觉得莫名,又烦闷,只是最后想着一个物件儿而已,人人都有秘密,没必要深究,也就没跟他较真儿。


    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


    都说“男戴观音女带佛”,她总觉得叶延生戴的那枚佛坠,是女的送的。


    甚至,就是某个女人的东西。


    她倒不介意他可能有什么过去,但她和他朝夕相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总该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吧。他们都在一起了,过去的事应该过去了吧,有些东西也该扔了。


    好吧,她就是小气。


    她就是想把他那枚佛坠扔了。


    想到这儿,谢青缦举牌举得毫不犹豫。


    起拍价三千万。


    上好的种水,难得一见的东西,这件拍品意料之内的抢手,价格也连连上抬。


    但谢青缦频频举牌。


    三百万一次的加价,价格很快被抬到了七千多万,竞争的终于不剩几个人了。


    这次换向宝珠纳罕了,“你怎么回事儿,一整场不感兴趣,突然这么积极?”


    “想拍给我男朋友。”谢青缦言简意赅。


    “什么!”向宝珠差点没压住自己的声音,从座位上弹起来,“你要给那个小白脸买这么贵的东西?你疯了吧你!”


    舞会次日,谢青缦被向宝珠一句“小白脸”弄得差点下不了床,然后又是和李振朗的饭局,一整天忙得不行。


    她还没来得及和向宝珠说,叶延生就是她男朋友。


    当然此刻她也没空解释,她知道向宝珠要说什么,但她想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聊那些有的没的。


    “等会跟你说。”她盯着台上的竞拍员。


    价格飚到这个程度,终于没人再抢,竞拍员也开始走流程,“七千八百万一次,七千八百万两次,七……”


    落锤的前一刻,有人忽然再次举牌。


    一道声音传来,清晰又冰冷地打断了谢青缦和向宝珠的交谈,也打断了拍卖员即将击锤的动作。


    “八千一百万。”


    斜后方正坐着一个女人,面容温婉,柔和似水,青丝半掩下,耳垂坠落一抹殷红的钻石。


    她阴阴柔柔地朝谢青缦笑了下。


    第34章 意外惊喜 “你打算往哪儿逃?”……


    完全陌生的面孔。谢青缦瞟了眼, 根本没什么印象,也就没太当回事儿。


    她抬手,指尖轻敲了敲小木牌。


    “8400万, 回到207的手上, 非常果断的举牌。”竞拍员伸手向谢青缦致意, 而后向后方一转, “哦, 8700万,毫不犹豫。”


    女人再次举牌。


    谢青缦甚至都没回头, 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同样再次加价。


    这回没了动静。


    竞拍员落槌, 微笑着宣布竞价结果,“9000万, 牌号207, 恭喜您。”


    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将拍品护送下来,给拍下的买家过目,顺带着递上有成交合约的平板, 确认交割方式。


    台上很快投入下一轮。


    台下向宝珠不爽地蹙了下眉,和她低语,“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好像在故意跟你较劲儿一样,不想要,还加那两下价,平白抬高了一千多万。”


    一般来说,拍卖会上真正竞拍的人,很少亲自到场。大都是在预展时,甚至预展前就有心仪的目标, 等到拍卖会当天,会委托助理前来。


    基本上,拍之前都有个心里价位。预期范围内,助理都能自己决断,只有竞品被抬价到超出预期后,助理才会打电话请示。


    向宝珠今天肯来,是因为心情不好,找地方消遣,而谢青缦是正好闲着没事,才陪着一起——都是凑巧到场。


    而这人,说助理,也不像助理,说千金嘛……没记得港城有这号人物。


    前几轮的加价,这女的根本没参与。像她这种最后出价的,都是为了省却前面的流程,直接截胡,可她又没有势在必得的架势,发觉谢青缦不在意她,就收手了。


    怎么看,都像是来故意找茬的。


    “无所谓,拍卖会嘛,就是人人都能出价,”谢青缦不甚在意,在平板上签名,“反正东西我都拿到手了。”


    本来她也没指望能捡漏。


    几年前京城的一场秋拍,1.35亿成交过一枚帝王绿无事牌。由瑞士银行托管,区块链全程溯源,高度保密,直至交割。


    眼前这块的品相,其实更胜一筹:细腻无瑕的玻璃种底子,满色的绿,通透又温润,能以这个价格拿下,已经算惊喜了。


    既然要送叶延生东西,当然要送好的。


    谢青缦心情还不错,“不如帮我想想,是用它做无事牌,还是刻一个观音像。”


    “你还真打算送小白脸啊,”向宝珠想翻白眼,“快9位数了,他那里镶钻了吗?”


    谢青缦咳了一声,“别胡说。”


    她朝向宝珠歪了下身子,凑近了些,低声说了一句,“其实前天方宅舞会,李振朗陪同的那个人,就是我男朋友。”


    向宝珠震惊地一句“哈”,还没完全叫出声,就被谢青缦眼疾手快地捂住了。


    谢青缦食指抵唇,示意她噤声。


    台上竞拍员情绪高昂,还在热情组织着场内激烈的竞价,一轮又一轮;台下两人继续窃窃私语,完全沉浸在小姐妹之间的私密话里。


    以至于,根本无人注意后方那个陌生女人,是什么表情,又是何时离场的。


    消息量过大,向宝珠消化了半天,也沉默了半天,才表情复杂地问道:


    “那你们俩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腊月中旬唔……小年……”谢青缦思索了下,“应该算除夕吧。”


    毕竟除夕都上床了。


    其实不太纯粹的开始,有点像各取所需的不正当关系。


    本来她也没抱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赌的就是一份新鲜感,只是这半年来,叶延生和她想的很不一样。她再后知后觉,也能感觉到,他对她,是有真心在的。


    理智在提醒她危险,这份真心来得太早,可能不安定;感情依旧诱导她继续。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她想要一个好结果。所以管它呢,现在就是恋爱关系。


    想到这儿,谢青缦翘了翘唇角,自己点了点头,“嗯,就是除夕。”


    “哦,难怪你劝我除夕回家,”向宝珠恍然大悟,凉凉地盯着她,“原来是有约了。”


    “什么跟什么呀,”谢青缦抬手敲了下她的脑壳,“本来除夕那天,我没想见他,应该说谁都没打算见。只是,只是我喝酒了。”


    秒瞬的脸红便被向宝珠捕捉到。


    她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细讲讲酒醉后的故事。”


    “……”


    谢青缦想把她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拎出来倒一倒,“这不重要。”


    难得见她这样,向宝珠哪可能轻易放过。


    谢青缦用脚趾都能猜出来,她要调侃什么,不等她继续,直接转移了话题:


    “咳,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跟你讲。”


    一长段佛坠的前情和后续,果然成功转移了向宝珠的注意力。


    “你觉得是他前女友送的?说起来,是挺像,长辈应该不会送佛坠。”向宝珠沉吟了几秒,“不过你可以直接问他呀。”


    “可我不想听什么悲情小故事。”谢青缦幽幽地开口,“我只想让他摘了。”


    她神色淡了淡,“我根本不在乎佛坠是谁送的,我介意的是,他一直戴着它。”


    说什么都是虚的,不如做出来实际。


    她这人更看重价值和结果。


    向宝珠叹道:“九千万的翡翠啊,他要是不戴,就是不识好歹。”-


    回去的路上,谢青缦联系了下珠宝定制,商议雕刻设计和细节。


    上好的翡翠大多做无事牌,可以减少消耗,但她想了想,还是敲定了观音像。


    观音三十三相,对应《法华经》三十三应化身,她为他选了杨柳观音,左手结施无畏印,右手持杨柳枝,涤除三毒,寓意护佑平安,诸事顺遂。


    到了白加道,刚踏入别墅,向宝珠的消息忽然而来。


    Isabella:【你猜那个扑街是谁?】


    【?】


    Isabella:


    【就是今天,在拍卖会跟你抢东西那人。】


    谢青缦觉得好笑:【你还想着呢。】


    Isabella:


    【别不信,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她就是来膈应你的。】


    【我让助理查了,她是周苑。】


    不等谢青缦询问“周苑是谁”,下一条消息已经跳出来:


    Isabella:


    【周毓的亲侄女。】


    【哦对,她还进了娱乐圈。】


    谢青缦点了一串省略号。


    她还真没印象。


    从前在她眼里,周家也就算个破落户,她哪有空记这些甲乙丙丁。


    至于娱乐圈,她进娱乐圈是玩票,随时可退,周苑还没大红大紫呢,谁记得住。


    这姑侄俩,还真是一样有病。


    算时间,周毓已经收到李家把她踹开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谢青缦想到自己没看到这一幕,实在可惜,心说等哪天把周毓从霍家踢出去,她一定到现场,亲力亲为。


    Isabella:


    【我还给你准备个东西哦,让司机放你后备箱了。记得打开看。】


    【你一定喜欢,不用感谢我。】


    司机根本没提醒,谢青缦讶异地问她“什么”,向宝珠却像掉线了一样,没回。


    她也没在意,吩咐佣人去取,低着头继续和设计师敲细节。


    迎面撞进一个人怀里。


    手机被撞落的一瞬间,来人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精准无误地将东西抄起。


    冷调的木质香有种雨后微潮、旷野风起的感觉,凛冽,野性,一如他本人,迅速包裹了她周身。


    谢青缦没躲,只是秒速夺回手机。


    叶延生轻挑了下眉,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揪了两下:


    “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你跟我之间,还有秘密?”


    “没有。”


    谢青缦一把拍开他的手,捂着脸,往后仰了仰,突然想给他透透题: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玩意儿。”


    叶延生饶有兴味地“嗯”了声,视线下撤,落向她的手机。


    似乎要抢。


    谢青缦将手机抱进怀里,用眼神警告他:“你看了就不是惊喜了嗷。”


    叶延生一哂,只觉她孩子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牵过她的手:“我也有东西给你。”


    “什么?”


    “去加州前,我说过给你带礼物。”


    “……”谢青缦小小声,“哦。”


    差点以为那条身体链是礼物。


    就说嘛,谁家好人买高珠做那个?那种变了态的东西,只奖励到了他自己。


    别墅入户厅里放置着一个巨大的礼盒,外面没什么明显的logo。


    拉开防尘袋,里面是一条抹胸长裙。


    粉色的闪缎上,有水纹一样的波光,216朵造型不一,但灵动如生的花朵,花蕊坠了钻石,娇艳欲滴地盛开在胸前,蔓延到裙摆,还有手工的水晶刺绣,为它添彩。


    是她喜欢的一个牌子,Elie Saab的高定。


    谢青缦拆开时,明显怔了一下,望着那条长裙有些失神。


    叶延生勾了下唇,“要不要换上试试?”


    不用等谢青缦回答,管家已经会意,吩咐菲佣将礼盒搬到二楼衣帽间,帮她试衣-


    十分钟后。


    谢青缦望着镜中的自己,和正帮自己整理裙摆佣人,有些走神。


    高定有一定的流程,每年秋冬或者春夏时装周,vic飞纽约、伦敦、米兰或巴黎看秀之后,在showroom进行选品。最高级别的director亲自接待,量尺寸,制作胚衣,再经过几次fitting,才有最后的成品。


    一般工期几个月,甚至近一年。


    和成衣不太一样的地方是,高定可以改版型和颜色,没有固定尺码。


    正常情况下,需要本人亲自到场,量体裁衣。


    但如果在该品牌,有消费和尺码记录,也可以调取上一次的白胚。只是比较麻烦,成品会存在偏差,容易影响品牌口碑,所以很多品牌都不会同意。


    按时间推算,这裙子最晚要在今年年初预订。那时候,他才和她发生关系不久。


    谢青缦已经不再好奇,叶延生是怎么说服品牌方,跳过她本人进行定制了。


    她只惊讶,原来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能花这种心思。


    她捂了下胸口,小心脏不争气地怦怦乱跳。


    “谢小姐,您真的很漂亮,先生为您准备的东西很适合您。”管家适时地开口,“要不要现在下去?”


    “嗯。”谢青缦压了压唇角,拎着裙摆,平静地出了衣帽间。


    叶延生还在楼下。


    谢青缦踩着RC的水晶缠绕高跟鞋,咔哒咔哒地下了楼梯,在中间平台稍稍一停。


    她轻咳了声,拎着裙角旋了两下,“这条裙子是不是很好看?”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很深,有被惊艳到的欣赏,也有一闪而过的欲色。


    叶延生眸底墨色翻涌,暗沉了几分,“是阿吟好看,阿吟穿什么都好看。”


    谢青缦耳根一烫。


    她一面告诫自己,不要因为一句花言巧语就开心,一面开心地下了楼梯。


    “我很喜欢。”


    突然很想抱他,但她只是很克制地站到了他面前,直勾勾地望着他。


    叶延生果然握住了她的腰。


    他将她往怀里带,低头打量了眼,喉结微滚,“可惜了,裙子尺寸不完全合适。”


    “没关系,又不是没穿过固定尺寸的成衣,哪有那么多讲究。”


    没记得年初秀场有这一件,也可能她没注意,不管怎么说,她很喜欢。


    谢青缦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脸颊,“再说也看不出来吧,一点点差距。”


    “是阿吟长大了。”


    叶延生跟她完全不是一个频道,他握着她的柔软捏了捏,勾唇笑道。


    “阿吟这里,比较大。”


    “……”谢青缦捂着心口推开了他,羞耻得快要窒息,“你闭嘴!”


    能一本正经地说荤话,还上手。不要脸得如此堂而皇之,简直世所罕见。


    隔开距离,佣人终于有机会插话:


    “小姐,你之前让我去车上取的东西。”


    谢青缦正瞪着叶延生,伸手去接的时候也没留神,盒子摔落在地。


    东西就掉在叶延生脚边。


    佣人连声“抱歉”,半蹲下来要捡,微妙地停顿了下,头顶两道视线聚拢过来。


    看清的一瞬间,谢青缦要炸了。


    她忙不迭地想把东西藏起来,但动作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叶延生将东西拾起,拎在手上,晃了晃,语气里带了几分促狭。


    “这就是你说的,给我准备的小玩意儿?”


    金属碰撞的声音清晰,磨她的神经。


    那是一只手铐。


    谢青缦头皮发麻,一瞬间宰了向宝珠的心思都有,心说这哪像是她会喜欢的东西,只有叶延生这种不正经的人才爱玩这种,当即否认,“不是!”


    她冷不丁地上前,想动手去抢。


    叶延生一抬手臂就将东西举高,看她急得跳脚,似笑非笑,“不是你还抢?”


    他拖长了语调,故意曲解她的用意,“原来阿吟不喜欢领带,喜欢这种,今晚就把它用在阿吟身上。”


    “我喜欢你大爷!”


    谢青缦就差跳到他身上了,脸上一阵羞和恼,“你怎么不说我喜欢绑你呢?”


    像是突然受到了启发,她停下来。


    “对啊,”谢青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扯起一个假笑,“你为什么不能让我绑一次?”


    她越想越觉得不公平。


    “你天天欺负我,变着花样儿玩,还,还用那种东西……我不管,你必须让我绑回去,我今晚就要绑你,不然,哼,你今晚自己睡吧。”


    “行啊,那就一人一次。”


    出乎意料,叶延生答应得十分痛快,只是额外加了点要求:


    “我陪阿吟玩,阿吟也让我玩。”


    谢青缦心说还是不公平,他都绑了她好几回了。而且很不对劲,他这么爽快,她总觉得有陷阱。但能绑他的喜悦明显超出了不确定的恐惧,她点了头。


    “行,那你让我先来。”-


    室内的光线被调节的朦胧幽暗,香气浮动,无声无息。地毯中间放置了一把椅子,谢青缦将叶延生的双手拷在身后,又拆又晃,检查了下质量,而后把钥匙放到了另一个房间,才安心地回来。


    然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她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叶延生看她忙前忙后,回来了就站在那儿发呆,有些好笑:“要不要我来?”


    “用不着你教。”


    谢青缦学着他往日的样子,伸手勾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宝贝,想不想让我奖赏一下你?”


    叶延生闻言,一声轻笑,似乎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谢青缦已经有了主意。


    她在他的注视下,半跪在了地毯上,也跪在了他身前,指尖扶上了他腰间,替他解去。而后低头,红唇贴上他蓄势待发的冲动。


    叶延生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又隐忍了下来,身后的手-铐挣动了下。


    谢青缦抬了下眼,发觉没有异样,才安下心来,再次低头。


    她的动作很认真,脸颊微微凹起一块,只是有些缓慢,不娴熟,也不得章法,尝试时到了极限会停下,再慢慢继续。


    长发没有扎起,披散着,青丝就这么垂落下来,弄得很痒,几乎受不了。


    隔了一会儿,谢青缦再次停下。


    她双手搭在他的膝盖上,眼角含媚,仰头问他,声音极度诱惑:


    “喜欢吗?”


    叶延生呼吸不稳,嗓音哑得吓人,“阿吟,你先放开我。”


    “不行哦。”谢青缦站起身来,抬手摸了下发酸的唇角,“而且我突然不想继续了。”


    叶延生眯了下眼,像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想继续了。”谢青缦扬眉,一字一顿地说完,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好可惜哦,我打算出去休息会儿。”


    “谢、青、缦。”


    叶延生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冷地凝望着她,阴鸷至极,“你敢出去一下试试。”


    “你,你威胁我也没用,你再吓唬我,我就不管你了。”谢青缦后退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他还被绑着,无需担心。


    她又上前两步,“你呢,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消气了,我再回来。”


    叶延生听笑了,应该是被气的。


    他这人天然有一种气场,有时候,笑比不笑还要阴冷,莫名的压迫人。


    谢青缦总觉得被他盯得发毛,转身就走,“我这也是为你好,多了伤身,你想通了喊我。”


    金属在身后一阵挣动,咔咔作响。


    “你别挣扎了,钥匙我都扔隔壁了,挣久了容易受伤。”


    谢青缦也没回头看,只是劝了一句,而后手搭上门把手的一瞬间,声音停了。


    没来由的直觉,让她回望了一眼。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叶延生就站在她身后,将手铐拎到了她眼前,眸色沉沉:


    “你打算去哪儿?”


    第35章 过度使用 表哥


    那一瞬心脏都要骤停。


    声音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谢青缦本能地去开门把手,不带丝毫犹豫。


    她只想逃。


    转身的一瞬间,雪松混着橡苔和香根草的气息, 冷冽, 又极具侵略性, 铺天盖地地向她压过来。


    砰——!


    卧室的门撞合, 谢青缦整个人被按在了门板上。


    下意识去推拒, 只是双手很快被攥住,反剪按在腰后, 动弹不得。


    “你你你你有钥匙?”她怕得不行。


    这是一种极别扭也极微妙的姿势,无论身后是掠夺还是施与, 都没有反抗的余地,除了承受, 只有承受。


    叶延生连三分力都没用。


    “开个手铐而已, 我不需要钥匙,”他附身,在她耳边笑了笑, “不过阿吟,你最好也不需要钥匙。”


    金属咔嚓一声闭合,锁住了她的双手。


    “我, ”谢青缦太阳穴突突直跳,绞尽脑汁地找借口,“我我我就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想,没想不管你。”


    呼吸就在耳侧,危险又暧昧,叶延生的嗓音又沉又缓:


    “好玩吗?”


    “不好玩。”谢青缦哽了一下,心虚又害怕, “我错了,叶延生,我以后都不敢了。”


    天知道他连手铐都能开。


    她还确认了下是否牢固,事实证明,用在她自己身上的时候,牢固得狠。


    情急之下,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谢青缦都说出口了,就差喊他“老公”了。


    叶延生握着谢青缦的肩膀,将人掰转过来,凝视她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戏谑。


    “你今天叫我什么都没用,宝贝,我也想跟你开点玩笑。”他的手拢着她向下,停在了不可言说的地方,“阿吟今天最好乖一点,不然这里会…”


    其实是在吓唬她。可漫不经心的语气,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毛骨悚然。


    谢青缦只觉大脑嗡的一声-


    时间也才到下午,只是厚重的窗帘一拉,将室外的阳光遮挡得一干二净。


    室内只留了一盏落地灯。


    整个空间的光线略暗,四下寂静,只有若有似无的香气暗浮,让人昏沉。


    叶延生拽着谢青缦的手肘,大步流星地将她带回到刚刚的位置。


    谢青缦几乎跟不上,几度踉跄。


    叶延生随手扯了个软枕,撂在脚边,而后在椅子上坐下来,淡淡地,“跪过来。”


    “我们好好算算帐。”


    谢青缦听得耳根发麻,说不出话来。


    他的视线如此冷淡,比任何直接的碰触,都要让人战栗。她脚下一软。


    “阿吟,做事是不是该有始有终?”


    叶延生掐着她的脸颊,看她才微张着红唇,手劲儿更重,嗓音沉沉: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谢青缦望着他的眉眼,幽沉深邃,漆黑如墨,透着丝丝的凉薄。


    心跳得厉害,喜欢,又害怕。


    她低下头来。


    叶延生将她的长发拢起,一把攥住,简单地扎了起来。


    他宽厚的手掌控着她的后脑勺。


    四下清寂无声,只是角落里那只十九世纪的珐琅彩金落地钟,还在摆动。


    钟身外壳的水晶玻璃光可鉴人,隐约映出落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钟摆声盖过了细碎的声响。


    谢青缦半点行动力也无,双手还被缚在身后,想扶着他,想推开他,都做不到。只有偶尔的晃动。


    处在这种境地下,她没什么平衡力,有好几次,都被弄得想要后仰。


    但控在她后脑的手,会再次收拢,迫她重新迎上他。


    而后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继续。”


    落地灯晕出一层层毛茸茸的光圈,映得四周柔和,勾勒着两人的身影。


    不满被他掌控,谢青缦轻磕了下,然后换来更凶猛的后续和一声警告。


    最后还是安顺下来。


    谢青缦尝试着适应,甚至开始去主动,毫不意外听到他闷哼着喟叹:


    “好乖。”


    谢青缦面红耳热地闭了下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叶延生握着她几个来回,忽然按住。


    空调的冷气袭满了全身,可此刻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凉意。


    叶延生摸了摸她的脸颊,指尖下落,贴着颈侧的脉搏,顺她的喉咙。


    谢青缦在他的视线中全部咽下。


    叶延生眸色深了几分,喉结上下一滚,嗓音哑得要命:“阿吟。”


    “唔。”


    短暂的缺氧和长时间的被动,让谢青缦昏沉了片刻,她茫然地应声。


    叶延生俯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


    他低下头来,吻了她。


    谢青缦怔了下,懵懵然地眨了下眼,被动地接受了他,有些无措。


    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时候,怎么能接吻啊?


    叶延生握着谢青缦的腰,一带,将她从地上拉起,扯到自己面前。


    谢青缦坐到了他腿面上。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有些反应不迭,但他拢住了她后倾的背,稳住了她。


    叶延生将她带进怀里,重新占据了她的呼吸,抱着她继续亲。


    纯粹的一个吻,温柔得不可思议。


    好像刚刚强势的他,是幻觉一样。反差强烈,却又让人不断沉溺。


    等他放开她时,她还晕乎乎的。


    叶延生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捞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朝床走去。


    他似乎没有解开她的意思。


    谢青缦瞬间清醒,想扯住他,又发觉自己根本动不了,“你——你干什么?”


    叶延生手一松,将她扔在了薄毯上。


    “当然是继续。”他勾起唇,笑意格外瘆人,“正戏都没开始,你不会觉得结束了吧?”


    谢青缦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可你明明说……”


    “我只是和阿吟说,不乖会被惩罚,我可从没说过,阿吟乖一点,就会被放过。”


    叶延生倾了倾身,一手撑在她身侧,语气里有促狭,也有怜悯,“阿吟怎么那么天真?”


    谢青缦哽住。


    行,以为他温柔,才是她最大的错觉。


    “放心,时间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叶延生将她翻转过去,拉起她身后的手铐,声音低哑慵懒,听得人发颤:


    “我会跟你,好好玩玩。”-


    次日唤醒谢青缦的是一通电话。


    港城暑气烈烈,一连几日的闷热。预告里的暴雨将落未落,直到昨天半夜,才骤然降临。黑云压城城欲摧,白日也在一片雾蒙蒙的水汽里,世界在暴雨中失序。


    白加道的别墅也浸泡在雨幕里。


    巨型的落地玻璃将雨幕中的景,框成一副流动的画。水汽迷滢如薄雾,氤氲了视野中的一切,庭院内珍贵的树木花卉,都被大雨暴力冲刷,颜色被洇得很深。


    “喂?”


    谢青缦只觉刚休息了不久就被叫醒,有些起床气,但也没生气的力气。


    她甚至没看一眼是谁的电话。


    对面明显停顿了两秒,语气听上去有几分诧异:“你感冒了?”


    是黎尧的声音。


    大夏天的,怎么可能。


    这一回格外疯狂。她喉咙还有一点不适,是被过度使用后的反应。


    她真的,这辈子都不敢随便招惹叶延生了。


    虽然昨晚也不算太过火,但她已经到极限了。叶延生真的太记仇了,当然,也可能是他纯粹故意。他平时一直是收着的,没有借口玩那么疯,只等一个机会。


    而她,简直是在给他递刀子。


    挣动的厉害,手铐也没解开,他只是将领带缠上她双臂,禁锢得更彻底。


    这下倒不会弄伤手腕了。


    因为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后的最后,他贴在她耳边,不忘提醒她:“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


    谢青缦当时想拿枕头捂死他。


    花言巧语的骗子,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无耻之徒,难怪之前答应得那么痛快。


    他一开始就想好了!


    谢青缦越想越气闷,含混又敷衍地说了句“没有”,也没心情编理由。


    她只问他,“怎么了?”


    对面依旧沉默了两秒,才缓慢开口,“你到底看没看过,霍宏成立的那份遗嘱?”


    黎尧从不跟霍宏成叫爸。


    “没有啊,”谢青缦不明所以,“老豆出意外之前,正值壮年,又不是快入土了,我怎么可能去问他立什么遗嘱?”


    这不是纯粹找骂嘛。


    “再说这种东西,老豆不想公开,谁能看?也就大哥想看,还有可能。毕竟他就重视大哥——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黎尧依然没有正面回答。


    “你觉得,遗嘱里能分给周毓的部分,能有多少?”


    “没多少。”谢青缦非常笃定地说,“别看老豆渣得要死,他非常利己,这些年也就我妈咪和大哥能从他手里夺利益。”


    这些年来,霍宏成给港媒提供了不少花边新闻,明里暗里,风流债多得数不过来,但真上位成功的,也就一个周毓。


    只是周毓,也没跟他结为合法夫妻。


    除了一场公开仪式和部分财产划分,周毓什么都没拿到。


    所以说上位成功,也就是个半成功。


    周毓真正拿到好处,反而是在她父亲死后,阴差阳错加背后有人,才到今天局面。


    虽说是她大哥极力反对,周毓才进不了门,其实客观来讲,她父亲也默许了。


    遗嘱里的钱,只会流向霍家。


    谢青缦稍一思量,从床上弹起来,后背惊起了冷汗,“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发现——”


    这下彻底醒了。


    “没有证据,Ivy,”黎尧平静地打断她的话,“只是意外太多了。”


    意外的海难,意外的律师死亡。


    海上失事发生在国外,案子才没有深究,而霍家内斗严重,所有人争着上位,港城的局面又太混乱,容易让人忽略掉:


    最具厉害关系的,是那份遗嘱。


    “也可能是我多想了,这段时间,对着周毓连消带打,我突然觉得,霍宏成死了,霍家股价动荡,产业受损,所有人都受影响,只有周毓——她得到了上场的机会。”


    “这件事已经定性了,”谢青缦屏了下气,缓慢道,“除非周毓亲口承认……”


    “所以没什么意义,Ivy,先拿回家产再说。我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小心。”


    “你怕她对我动手?”


    谢青缦笑了声,不是觉得荒谬的那种,而是厌憎的那种。


    “她怕是没那个机会了,她这枚棋,快要被撤了。”


    多思无益。


    谢青缦抬手抓了抓长发,拢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国内审批还没消息吗?这流程走得也太久了吧。”


    “不要紧,新药已经在美国投放了,欧盟和日本市场也在推进,Q3季度就能看到效果,国内市场不会没有反应。”-


    一通电话搅得谢青缦困意全无。


    说不受影响是假的,她到楼下用餐的时候,都有点低气压,整个人显得恹恹的。


    一上午都没什么心情。


    刚开了瓶玛歌,便听到管家开口:“先生让我嘱咐您,如果饮酒,不要贪杯。”


    谢青缦纤眉轻轻一挑。


    她一手支着下巴,歪了歪头,笑着问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年初的时候。”管家有答必问,“您在这里过年,先生回家前特地嘱托。”


    谢青缦稍怔。


    她有些好奇,忍不住又问,管家一一作答,叶延生竟然交代过很多她的习惯。


    很早之前。


    她真没看出来,他还挺暖心。


    但他这份儿暖心怎么不分点到床上?


    刚端起的酒杯,复又放下,谢青缦垂了垂眼睑,忽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忽然想问问他在哪,醒来就没见到他。


    叶延生这两天,竟然一直在港城,也没离开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有事。


    正想着,手机叮的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


    消息框里,叶延生给她发了一个定位。


    沙田马场-


    港城赛马会两大跑马场:新界的沙田和铜锣湾附近的跑马地。前者主要周末办日赛,后者周三夜赛。每年几百场赛事,从普通看台到马主厢房,各种押注。


    今日正赶上一场赛事。


    伴随着铜管乐队的现场演奏,马驹出场。骑手策马冲过跑道,现场时不时爆发出的欢呼声、加油声和各种粗口齐飞,氛围热烈,如山呼海啸一般。


    “霍小姐,这边请。”


    经理很早就在等候她,一路引领着她入内,跟她介绍今天的赛事。


    谢青缦也养过马,不过是在英国。


    她小时候在国外生活过一段时间,那只小马叫Doria,也养在国外。有专门的一个团队负责照料它。从饲养到护理再到比赛和进阶训练,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


    开销倒不是问题,问题是她这人性子有些冷,对人如此,对动物更是。


    总觉得养动物,只提供生活但毫无感情,有点怪怪,所以她基本不养动物,对这些赛事,也不怎么感冒。只是出于社交考量,她经常会和朋友出现在这里,有自己的私人包厢。


    她以为今日是两人的单独约会,穿得随意,也没看包厢的主人是谁,只随着引领入内。


    踏入的一瞬间,包厢内静了一瞬,叶延生正坐在主座上,要她过来坐。


    “阿吟,来我这儿。”


    旁边还有人在。


    有认识的,点头示意,也有不认识的,落向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其中一位,一身清贵,气度温文,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又淡淡地挪开视线,态度冷然。


    这人跟她沾亲带故。


    谢青缦见到时,多少有些诧异,只是表露得不算明显。同样只一眼,便挪开视线。


    谢家的人。


    论理,她应该跟他叫一声表哥。


    这些年,霍家和谢家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在她母亲过世后更是跌到冰点。她极力修复,但没起多少作用。


    也不知叶延生是不是故意安排她来。


    谢青缦压下心底涌动的念头,不动声色地走到叶延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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