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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庭院的樱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宛若堆积的云霞,风过时花瓣簌簌而落,编织出一场温柔梦幻的梦境。

    细碎的光斑透过花隙,在阿织莹白的皮肤上跳跃,她仰着头微微眯着眼,像只在阳光下被晒得格外慵懒的小猫。

    零落的樱花瓣拂过她的面颊,浑然不知自己成为了别人眼中最灵动的景色。

    而刚才还在讨论的继国缘一与继国岩胜,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少女的方向。

    那些因黑暗中永无止境的厮杀所带来的沉重,在此刻似乎也淡去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才接着刚才的话题。

    “新一批的日轮刀已经送达,城中暂时没有异动。”继国岩胜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他与鬼杀队已经进行了初步的合作。

    闻言继国缘一点了点头:“西方有异动……”

    “………”

    阿织没有等待很久。

    在注意到有人走了出来,她立刻直起身,沿着青石板路,小跑着来到了继国缘一和继国岩胜跟前。

    她脸蛋红扑扑的,细白的手掌虚握着什么,带着还没喘匀的气息,很是期待地看向两人:“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嗓音中不由得带上了撒娇。

    继国缘一眉眼舒展开,他专注地看着阿织,一边配合地问,一边却伸出手来拂向她的颈侧:“是什么?”

    那只如今已经习惯于握刀、带着粗糙磨砺感的指尖,不经意间就擦过了颈侧细腻的皮肤,激起了一阵细微的战栗。

    阿织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却没有躲开,就那样信任地抬眼望着继国缘一,清澈的眼眸中全无防备。

    继国缘一取下了两片樱花瓣,他没有丢掉,而是很自然地收在了掌心。

    这样的行为举止在规矩森严的继国宅邸,无疑是非常不合礼数的。

    继国岩胜眼眸微沉,却没有点破,视线落在阿织的手中,也表现出被吸引到的模样。

    他今日穿的便服,削弱了几分威严,没那么让人心生畏惧了。

    阿织果真心满意足了。

    “看!”她神秘地展开了手帕,里面堆着小簇鲜红欲滴的树莓,每一颗都饱满圆润。

    等待的途中难免有些无聊,她只随意地看了看,就发现了长在角落里莓果,此时也刚好是成熟的季节。

    阿织声音很清脆,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战利品:“要不要尝尝?”

    那双捧着莓果的手细白匀称,只美中不足的一点是泛着粉的指尖还沾了些泥土。

    继国岩胜上前了一步,距离不多不少,恰好能够将继国缘一隔开,和阿织能够面对面。

    他慢条斯理地取下了一颗,放入口中:“野生的浆果,倒是有几分野趣。”

    对莓果给予了好评。

    阿织弯了弯眼睛,正要去看继国缘一,还未来得及动作,下一秒手腕就被骨节分明的大手给圈住了。

    继国岩胜自下而上地托住了阿织的手腕,他只收拢了手指,就轻而易举地将她掌控在了手中。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了比她要高很多的温度,阿织下意识要抽回,却遭到了阻力,只能茫然地看向继国岩胜。

    继国岩胜取出了一条丝帕,上面散发着冷冽的清香,执着阿织的手缓慢说道:“脏了。”

    指腹隔着薄薄的丝帕,在柔嫩的指尖缓缓摩挲,一寸寸地擦拭着阿织手指上沾染的莓果汁液和灰尘。

    那动作缓慢且专注,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无声地抹去不属于他的痕迹,隐隐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掌控感。

    “西郊有片果园,若你喜欢,成熟时可去采摘。”

    阿织忍不住蜷了蜷手指,不过也乖乖地让继国岩胜给她擦干净了,她害羞地说道:“谢谢。”

    “……”

    继国缘一无声地看着,明明他是非常希望阿织与兄长能够好好相处,此时此刻却感觉到一股落寞。

    氛围一下子就变得沉闷起来。

    每次继国缘一和继国岩胜与阿织相处时,000都能看到他们两个在较劲。

    以前是继国岩胜单方面在和继国缘一较劲,现在继国缘一稍微开窍了点,也开始不自觉表现出来了。

    不过,这两个人比较有美德的一点就是,都是在暗中较劲,这点就很好。

    阿织果真对暗处的风波毫无所觉,她又将莓果分给了继国缘一,脸上带着天真无知的笑。

    将剩余的送入口中,贝齿轻轻一合,甘甜又带着野果独有涩味的汁液就充满了口腔。

    嘴唇也被莓果染成了红色,在洁白皮肤映衬下,很是艳丽。

    ◇◇◇◇◇◇

    在阿织没有明确拒绝的情况下,继国岩胜果真为她请来了城中最擅长教习和歌的鹤岗。

    这位享誉盛名的和歌圣手没有传闻中的严肃刻板。

    她没有过分深究和歌中幽深精妙的寄托,反倒是像一个风趣的长辈,讲着花鸟风月的趣闻轶事,声音中带着令人舒适的韵律。

    比起教习,更像是陪着阿织消磨时光。

    ………

    只今天的少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

    鹤岗才见到阿织,就发觉她蹙着眉头,眼圈有些泛红,问好的声音也闷闷的,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聪明如鹤岗应当结束此次的教学,因为再进行下去效果也不会很好,但她照常是先讲了一些轶闻故事。

    阿织确实是心情不好。

    就在这次授课之前,阿织趴在榻榻米上悠闲地翻着和歌集时,000对她说要暂时返回系统中心。

    阿织才逐渐习惯了与继国缘一的离别,却没想到,连000也要离开。

    她一下子丢下了手中的书,抬高了声音:【怎么连你也要走?不走不行吗?我一个人会害怕。】

    【任务出现一些问题,我需要去调查。】000安抚着,像是对待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那样,【你就在这里乖乖学习,我很快就回来。】

    也是看着最近实在没什么事,它才选择这个时间点离开的,后面可不一定能抽出时间了。

    000都这么说了,阿织自然无法拒绝,她咬着嘴唇:【那你要快点回来。】

    然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直到鹤岗来进行和歌的教学,和往常纯粹讲故事不同的是,今天是以一首和歌结尾的。

    【春日樱

    纷纷落如雪

    无言语】

    鹤岗富有感情地读出这段,她望着阿织,轻缓地引导着:“小姐在看到樱花的时候,会想到什么呢?”

    “您可以尝试品鉴其中意境。”

    她也确实是位好老师,饶是心情不佳,阿织也乖乖地开始思考起来。

    长远的有山上小屋旁那颗年代久远的老樱树,长的又高又大,每年都开得很是烂漫,最近的则是缘一带回来的樱饼,很是美味……

    还有不久前的赏樱。

    阿织又尝试着品鉴意境,果不其然没品鉴出来,忍不住看向鹤岗,等待着她给出答案。

    “今日授课就到此。”鹤岗却放下歌集,目光似不经意间扫过庭院旁

    边曲折的回廊,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

    “说到意境,家主大人对此造诣颇深。小姐不如去请教大人,想必大人也愿意为小姐解疑答惑。”

    阿织反应了下,还没明白鹤岗在说什么,仰着脸,呆呆地睁圆了眼睛:“啊?”

    望着少女清澈的眼眸,鹤岗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明日我会提问的。”

    “………”

    直到鹤岗离开后,阿织还是稀里糊涂的,她回想了下刚才的对话,眉头慢慢皱起,意识到问题大了。

    鹤岗老师要她去找岩胜。

    阿织强装镇定,甚至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边说边点了点头:“还是不去了吧,岩胜很忙的。”

    但一想到鹤岗的那句“明天提问”,她就坐立难安。

    如果000在就好了。

    那它就能陪着阿织一起去请教继国岩胜,不,它可以直接告诉阿织答案。

    ◇◇◇◇◇◇

    长廊仿佛没有尽头,穿过这里就来到了继国岩胜议事的地方。

    阿织抱着歌集,尽管要去往的地方是闲杂人等不能靠近的地方,一路上也没有遭受任何人的阻拦。

    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又开始迟疑起来,没有000在,任何困难都能把阿织打倒。

    最终还是乖乖地继续朝前走,只她来的时机不巧,刚好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的暴行。

    ………

    岁月荏苒,继国家族老家主的脾气也变得平和了些:“那名女子虽身份低贱,但缘一很是喜欢,我不多说什么,你作为兄长要多照料他们一些。”

    不过,他还不知道继国缘一加入了鬼杀队,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否则态度绝对不可能这般。

    “倒是你,身为家主,你迟迟不成婚,会动摇家臣的忠心。”他的表情变得阴沉了,绷着脸安排道,“我已替你挑选合适的人选。”

    继国岩胜不置可否,事实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那个越来越接接近的脚步声,比旁人更轻也更缓、独属于阿织的脚步声。

    他一直在等。

    应当还是有些踌躇,脚步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继国岩胜都能想象到阿织脸上该是怎么纠结的表情,他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角。

    “父亲。”继国岩胜突然扬起视线,在和室的门慢慢打开时,他迎着那张因发言被打断而明显不满的脸,浅笑着说了句话。

    “——啪!”

    非常响亮的巴掌声猛地炸开,紧接着,一个苍老却因狂怒而扭曲变调的咆哮传了过来,打破了沉寂。

    阿织拿着的书差点脱手,她僵立在了那里,瞳孔里映照着这惊骇的一幕,像是突然被强光照懵的夜行小动物。

    她捂住了嘴唇,眼睛也慢慢湿润了。

    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打中,老家主一下子愣住了,高高扬起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粗喘着气。

    实际上,在继国岩胜继承家主之位后,他再没有动过手了,只是今天他听到了大逆不道的话。

    最后,他咬着牙说道:“做你该做的事,不要让继国家族蒙羞!”

    没等继国岩胜回答,他像是被什么追赶似的,匆匆转身离去了,连站在门口的阿织都没注意到。

    阿织眼睁睁看着那人走远,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场景也模糊了。

    “………”

    继国岩胜维持着偏着头的姿势,身形始终笔直,他垂着眼睑,遮住了眸中翻涌着的风暴,整个人一动不动,像一尊冷漠的石像。

    片刻后,他余光像是看到了什么,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服,然后站起身,缓缓走到了门口。

    “阿织,进来吧。”继国岩胜的声音沙哑且干涩,像砂纸摩擦过石头。

    清晰的红痕在他的脸上迅速浮现了出来,甚至能看清楚明显的肿胀,那抿着的唇角也隐隐渗出了一抹鲜红。

    真正看到继国岩胜脸上的惨状后,阿织瞳孔震颤了下,那充满眼眶的泪水也随之滑落到脸颊,无措地说道:“你流血了…”

    柔软的声音带着天然的怜悯。

    修长的手指穿过少女的头发,在她的脊背上轻轻拍打着,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明明是自己挨打了,需要安抚的人却是阿织。

    “抱歉,吓到你了。”继国岩胜语气里竟有几分生涩的歉意,他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嘴角的血迹。

    双生子极为相似的脸上满满都是疲惫,甚至还带着一种没隐藏好的脆弱,眉宇间沉淀的威严与深沉都消失不见。

    “没、没有……”阿织慌乱地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得落在他脸颊的红痕和嘴角凝固的血迹上,眼睫濡湿,鼻尖抽动了一下,“怎么能打你呢?”

    即便是不明缘由,她肯定也是会站在继国岩胜这边。

    继国岩胜始终注视着阿织,看着她抿着的嘴唇,看着她惊慌如小鹿的眼神,心中那份扭曲的情感竟然被满足。

    他用带着血渍的手指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然后扶着她的肩坐下,单膝跪地:“阿织。”

    暮色漫过廊檐,阴影被拉得越来越长,圈在两个人的周围,像是冰冷的牢笼。

    继国岩胜声音很慢,他用足够的时间等待着阿织那双漂亮眼睛与他对视上后,才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说:“你能否帮我一个忙?”

    第92章

    “小姐,请再稍抬手臂。”年长的侍女在她身后恭敬地低语,拉住最后一根系带。

    阿织懵懂地抬高手臂,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人偶,任由侍女用华贵的衣服去妆点她。

    ………

    “继国家族需要一位主母。”年轻的家主放低了声音,单膝跪在她面前,像是在祈求,“只需稳定形势,我也好向父亲交代。”

    “这只是权宜之计。”

    面对着那张被掌掴后的脸,阿织没有办法拒绝。

    这是一个专门为她设下的陷阱,不算是很高明,但够用。

    阿织从来都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如果继国岩胜问她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那她回答的就是“不知道”,她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现在继国岩胜给她想好了具体的解决办法,把她能做的给列举出来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假装成婚稳定时局,除了这个,其他的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她怎么可能不帮忙呢?

    如果000和缘一在的话,肯定也会同意的,阿织经过深思熟虑,慎重地点了点头。

    继国岩胜沉默了,像是没想到阿织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注视着阿织的眼睛说道:“假成婚……这件事不要告知旁人。”

    阿织惊讶地歪头望着他:“连缘一都不能告诉吗?”

    继国岩胜点头:“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就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而且,缘一正忙着除鬼,不必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说的很有道理,阿织一下子就被说服了。

    ………

    于是就有了刚才的试衣。

    昨日阿织才同意,今天继国府就公布了婚讯,并且把婚典定到了后一天。

    这在外人看来是非常仓促的,而继国府内,一切却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

    阿织从未穿过这样繁琐的衣服,

    纯白的襦袢、素雅的打褂、以及绣着精致家纹的褂下,一层层将她包裹。

    只是把衣服全部穿戴完整,就花费了不少时间。

    “很合身。”

    “宛若天女……”

    “真是天作之合…”

    侍女们忍不住笑着赞叹,但那些称赞却仿佛离阿织很远。

    衣服华贵却沉重,穿在身上的时候,阿织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些,整个人像是被束缚住了。

    她尝试着走动一下,尽管已经刻意放慢了步伐,几步之后还是不小心踩到了衣角。

    “明天我要是摔倒了怎么办?”阿织抿着唇,开始苦恼起来,她害怕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

    “小姐不必忧心。”侍女捂嘴偷笑了起来,把这当做是新嫁娘婚前的焦虑,“明日我们会随侍在旁。”

    阿织确实是在焦虑,但她的焦虑和侍女所说的不太相同,她的是来源于内心深处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她没有大多数新娘的羞涩,心里想的是该如何“扮演”好一个新娘,来帮助可怜的岩胜度过难关。

    话说000和缘一什么时候回来?

    一遇到问题,阿织就忍不住去想他们。

    继国岩胜没有错过这段可爱的对话,他唇角噙着一抹笑,刚才因家臣强烈反对而产生的不悦也随之消散了。

    按照规矩,这个时间他是不该来的。

    只是继国岩胜刚刚从一场争论中抽身,那些平日里自持身份的家臣,如同愚民那般争吵得面红耳赤,几乎无人赞同他的婚事。

    但他并不是来征求意见的。

    他冷冷地道:“我意已决!”

    然后就无法控制地来到了阿织这里,这个时间她果然在试衣。

    继国岩胜没有让人通传,而是在外室坐下,脑海中却在想象阿织穿上婚服是何等模样。

    那是请手艺最精湛的工匠打造的白无垢,使用高级的绢缎,辅以最精巧的刺绣,耗时四个月制作而成。

    所有的想象都没有亲眼所见的那么惊艳。

    阿织被提醒了继国岩胜已经等候多时了,于是她就慢慢移步到了外间,虽然被搀扶着,但还是有些担忧地看向脚下的路。

    衣摆扫过木质地板,发出沙沙的声响,纯白的身影朝他走来。

    雪浪在足底翻开,腰带勾勒出纤腰的弧度,缎面的打褂透着莹润的光泽,层叠的振袖微动,银线勾勒的家纹在上面流淌。

    无一不说明着这身衣服的贵重。

    乌黑如瀑的长发尚未束起,只松散地垂在身后,浓烈的黑与雪白的肌肤和婚服映衬,最醒目的莫过于那唇中点上的一抹红。

    她低垂着眼睛,五官精致美丽,纯白的嫁衣在她身上,焕发出一种不染尘埃的圣洁。

    在某一瞬,少女低垂着的眼睛忽得抬起,眸光闪烁着看向他。

    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继国岩胜呼吸一滞,良久才开口说话,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喑哑:“很美。”

    他本该用高雅的诗歌去称赞他的妻子,可话到嘴边,只有这最简单的两个字能表达出内心最真切的感受。

    是的,他的妻子,他的夫人。

    明日,阿织就要正式冠以他姓,成为“继国织”了。

    在阿织眼中这是一场虚假的婚礼,但在别人眼中,阿织确实是他继国岩胜娶的妻。

    而从此以后,阿织与继国缘一将毫无关系,他甚至可以让他们……再不相见。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衣服可还合身?”继国岩胜走近了些,来到了距离阿织很近的位置,好似真的在询问婚服是否合适。

    “合身。”阿织抬起手臂向继国岩胜展示,宽大的裙裾随着动作微微旋开,“可是…好重!”

    她嘟囔着,声音却很软,像是在撒娇。

    这个简单的动作,配合她微微侧头的姿态,让她的脖颈弯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脆弱而又极具吸引力。

    继国岩胜想用指尖去感受那细腻的皮肤,用牙齿在她纤细的颈侧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想让她的眼中从此以后只有继国岩胜这一个丈夫。

    他的眼神,一寸寸地扫过少女被纯白嫁衣包裹着的身体,从纤细的肩颈,到不盈一握的腰肢,最后停留在被白袜包裹的足上。

    目光所及之处,连空气都变得炽热而粘稠。

    没等阿织察觉,继国岩胜又恢复成了冷静自持的模样,他轻笑了一声,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存。

    “忍耐一下吧。”

    ◇◇◇◇◇◇

    白帽垂下的纱隔绝了视线,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变得愈发明显。

    天还没亮的时候,阿织就被从暖和的被褥中摇醒,所有人都围绕着她而忙碌。

    华贵繁复的婚服再次加身,乌发也被挽起,角隐和白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殷红的唇和精致的下颌。

    这样大的声势,让阿织的“假扮”又变得沉重了,她没有后悔,又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能做好吗。

    阿织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她心脏砰砰跳,眼睛里出现了茫然无措,手指紧紧攥着柔软的襦袢衣料。

    很快又被提醒这样不合礼数。

    “时辰已至,请夫人移步。”

    婚典正式开始了,阿织深吸了一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前行。

    大殿庄严肃穆,按照最严谨的礼法布置得当,继国的亲族、家臣以及邻近交好的大名使者,都身穿着正式礼服,正襟危坐着观礼。

    继国岩胜同样穿着婚服,他的视线穿透人群,牢牢锁定在那抹逐渐靠近的身影,看着她一步步被送至他的面前。

    像是精心准备的祭品。

    他的面容终于不再那么冷峻,而是出现了年轻人的志得意满。

    阿织被引导至继国岩胜身侧略后的位置,她跪坐在蒲团上,虽无法看清宾客的面容,却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有如实质般落在身上。

    带着审视与好奇,或许还有轻蔑,也或许还有其他的不易察觉的情绪……

    阿织无从分辨,她只觉得呼吸又开始不畅起来,本来端庄地放在膝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就在这时,继国岩胜微微侧首,温热的气息拂过来,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要怕,有我在。”

    同时,那种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阿织心稍微定了定,她点了点头,只需要按照流程做就行了,她可以的。

    神官捧起酒杯,恭敬地斟上清酒,继国岩胜分三口饮尽,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薄纱后那张紧张的小脸。

    “夫人,请饮。”

    酒杯被恭敬地送到了阿织面前。

    阿织知道要饮酒,昨天岩胜已经告知了她所有的流程。

    她学着继国岩胜的样子,双手捧起酒杯,清冽的酒气瞬间冲入鼻端,微微启唇,微凉的酒液进入口中。

    ——好难喝!

    辛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阿织脸都皱成一团了,她强压住轻微的呛咳,眼角微红。

    然后是交互啜饮。

    继国岩胜始终正襟危坐,姿态无可挑剔,唯有在酒杯交替的瞬间,眼眸的深处才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幽光——终于!

    他筹谋了太久,久得耐心几乎要耗费殆尽,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庄严的鼓乐始终没停。

    冗长的交杯仪式结束后,阿织都有些麻木了,不过接下来好像就没有她什么事了。

    因为事情安排得很紧密,所以在时间上阿织没有感觉到很煎熬。

    她又有点开心,觉得自己很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而且是独自完成的,这是值得所有人称道的。

    阿织美滋滋地在仆侍的搀扶下起身,准备踏上回廊回到新房。

    继国岩胜却扣住了她的手腕,最后两个字说得很郑重:“等我,夫人。”

    阿织眯着眼睛笑,她没有想那么多:“好哦。”

    新房同样被布置得很华丽,布置着具有美好象征的摆件,阿织却无暇欣赏,她的头有点晕晕的。

    耳边侍女的声音也像离得很远,朦朦胧胧的,有房门关闭的声音,然后偌大的空间只留她一个人。

    蜡烛燃烧的气味和昂贵的熏香混在了一起,绵密得几乎能把人包裹起来,让人有些呼吸不畅。

    她看着旁边的灯火,光芒像一团团晕染的光雾,晃了晃头试图看清,却变得更迷离了。

    不知为何,她感觉愈发昏沉了,脸颊也越来越热,尽管如此也很谨慎地没有摘下白帽,只稍微拉了拉领口。

    昨天继国岩胜只简单说明了婚典的大致流程,那些并不包括回到婚房后的内容,而且在刚才他好像说了要等他。

    阿织迷糊了会,乖乖坐着等待着继国岩胜归来。

    ………

    大殿内

    ,继国岩胜端坐在主位,举杯回应着宾客的谈笑恭维,他压抑着自己,心思早已不在眼前的觥筹交错当中。

    暂且还要应付一番。

    继国岩胜蓦地转头,凌厉的目光刺向继国宅邸深处——

    内院的方向,那本该属于新房的区域上空,燃起了冲天的火光——

    作者有话说:岩胜:疯狂偷家[点赞]

    猜猜能不能偷成功[让我康康]

    第93章

    这确实是一场盛大的婚典。

    礼台上,新郎身着庄重礼服,眉眼间染上笑意,正微微侧首,看着身边温婉恭顺的新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对新人身上,因为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登对。

    然后,穿着华贵白无垢的娇小身影,被高大挺拔的男人牵引着,在神官的见证下进行交杯仪式。

    即便隔得这样远,即便白帽遮住了面容,即便层叠的衣服模糊了身形,继国缘一也绝对不会认错。

    阿织。

    这是兄长与阿织的婚礼。

    太鼓的声音穿过重重庭院,每一声都像是敲击在继国缘一的心脏上,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最终只是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阿织与兄长…两情相悦了吗?

    鬼杀队长期人手不足,在得到西方异动的消息的情报后,继国缘一便立即动身前往。

    这次的任务出乎意料的简单,可是却足够繁杂,需要去往不同的地方执行。

    风尘仆仆的奔波当中,继国缘一收到了继国岩胜要成婚的消息,他自然十分高兴,也加快了任务的速度。

    他唯独没想到的是,与兄长成婚的是阿织。

    继国缘一单手附上隐痛的胸口,他觉得自己生病了,可生来就拥有的通透告诉他,他的胸腔里的经络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还未告知于阿织的心意,就要从此时此刻开始彻底地埋藏在心底。

    他站着那里,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沉默地看着仪式完成,看着阿织一步步走向遥远的新房。

    这里只有他格格不入,他应当离开这里。

    ………

    “确定要动手吗?”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回头了。”

    “可是……”

    “你若反悔我先杀了你!”

    “………”

    许是觉得刚才的威胁太过严重了,那人沉默了下,复又低声规劝。

    “我等皆是为了城主着想,空有美貌的低贱女子,如何能当得上城主夫人?大人不肯听劝一意孤行,我们才更要替他除了这个祸害,再说,难道你不想……”

    “放心,那些强盗不会活着出城的,我已找好替罪羊,纵然此事蹊跷,也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明白了,全都安排好了。”

    偏僻隐蔽之处,一场饱含冰冷恶意的交谈钻入耳中,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被继国缘一捕捉到了。

    这是一场针对阿织的刺杀。

    心中的迷茫和苦涩顷刻间消失。

    继国缘一立刻止住了步伐,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重重击晕了这两人,然后去往阿织所在的地方。

    ………

    浪人强盗借着夜色潜行,他们敏捷翻过院墙,手里拿着刀,混浊不堪的眼睛里充满了凶狠。

    只还没来得及靠近新房所在的院落,就遭遇了重击,两眼翻白重重砸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继国缘一的目光没有分给倒地的强盗半分,他继续赶往新房,迫切想要确认少女的状况。

    而婚房内的阿织睡得很好,对这场黑暗中的争斗一无所知。

    在最开始,她还很得体地坐着,坚持了一会后,醉意愈发浓重,然后就不自觉地侧卧在榻上睡熟了。

    洁白的嫁衣散开,如同绽放的莲花,因为躺着的姿势,少女头顶的白帽变得有些歪斜。

    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贴在她汗湿的颊边,脸颊染上明显的酡红,唇瓣无意识微张,呼出的气息带有酒气。

    可能是有些热了,白无垢的领口被她无意识地扯开了些,露出一片莹白如玉的肌肤,在烛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继国缘一进入新房时,就第一时间锁定了阿织的位置,自然也将她此时的情态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呼吸都停滞了,片刻后转移了视线,表情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阿织,醒醒。”

    继国缘一记性很好,他参与过城务议事,刚才密谋刺杀阿织的那两个人的脸,他在会议上见过。

    他们在城中担任了要职。

    继国缘一不确定这两人口中的“我等”是否还包含了其他人,也不确定他们是否还有别的后手。

    这里不安全,得尽快离开。

    而阿织根本没办法清醒。

    她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云端,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但还是很努力地回应了那声模模糊糊的呼唤。

    “岩、岩胜……”

    认错人了。

    因为她根本没有睁开眼睛。

    阿织脑子中的画面还停留在等继国岩胜上,完全是凭借着最后的一丝印象说的。

    这含糊如梦呓的一声却让继国缘一的指尖悬停在空中。

    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阿织已经成为了兄长的妻子,那身美丽的白无垢,就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冰冷界碑。

    他与阿织要保持距离,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相处了。

    空气中飘来了浓烈的火油味。

    继国缘一猛得扯下外衣将少女包裹住,手臂绕过她的脊背和腿弯,不再停留。

    先离开,余下的兄长会处理好的。

    ◇◇◇◇◇◇

    宾客们像受惊的鸟兽四散奔逃。

    强盗沉浸在疯狂的劫掠中,忘却了时间,他们怀里塞满了财物首饰,全然没有注意到死期将至。

    凌厉的寒光闪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脸上的贪婪瞬间凝固。

    继国岩胜提着刀,面无表情地跨过了尸体,粘稠的血溅在了他的侧脸和礼服上,洇开一片骇人的痕迹。

    整座新房都被肆虐的火包裹着,冲天的烈焰将半边天际映照成了一片诡异的血红,炙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掀翻。

    到处都是火。

    刀尖的血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了触目惊心的一摊暗红。

    继国岩胜扔下染血的佩刀,庄严早已不复存在,汹涌的火海让他目眩:“夫人呢?”

    四周跪倒了一片人。

    仆从匍匐在地,声音抖得不行,没敢接着再说下去:“夫人、夫人不见踪迹,怕是、怕是……”

    猩红的火蛇卷着浓烟,贪婪地想要吞噬一切,火星和尘屑飞扬,所有的一切也都将大火中化作灰烬。

    在家臣面前从来都是端持守礼的家主,赤红着双眼,如同疯魔了般,不顾一切冲向烈焰。

    今日是他们的新婚之夜,继国岩胜怎么能允许!

    “大人不可!”

    “不可啊!”

    几名忠心的武士扑了过来,可无人能阻止得了他。

    燃烧的房梁带着熊熊烈焰,轰然砸了下来,彻底封住了去路,也带来了最极致的绝望。

    继国岩胜的手臂被灼伤了,他喘着粗气踉跄着后

    退,却注意到一样不该出现的东西。

    婚房外的石阶上散落着燃烧剩下的碎屑和瓦砾,而在那一片狼藉当中,有一样东西被刻意堆起的石板保护得很好。

    那是一支竹笛。

    一只极为普通却很眼熟的竹笛。

    是幼时继国岩胜送给继国缘一,从那以后继国缘一就从不离身,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的竹笛。

    恶心。

    一股腥甜猛得涌上了喉咙,继国岩胜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凝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竹笛上。

    火焰的咆哮、房屋倒塌的巨响、家仆的呼喊……周遭的一切都被无限拉远。

    是继国缘一带走了阿织。

    在继国岩胜以为终于得到阿织的新婚之夜,被他最嫉恨、最无法容忍的人冲入了婚房,带走了他的妻子。

    多么耻辱啊。

    “呵……”

    一声嘶哑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继国岩胜喉咙里挤了出来。

    而明明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阿织却能毫无负担地抛弃他,和继国缘一远走高飞了。

    “呵呵…呵……”

    笑声逐渐扩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在这片火海废墟中回荡。

    这只竹笛,如同一个无声的巴掌,狠狠地抽在了继国岩胜脸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嘲笑着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笑话。

    继国岩胜弯下腰,布满血污的大手伸向了竹笛,眼中翻涌的恨意倾泻而出。

    他转过身,自他的左额角开始,那紧贴着发际线的位置,几道狰狞扭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浮现,迅速爬满了半边脸颊。

    那纹路赤红如血,宛若从地狱攀爬出来的诅咒,透漏着不详的气息。

    周围的人眼睁睁看着,却动也不敢动,也无人敢发出一声质疑。

    火光照在继国岩胜的侧脸上,照亮了一双燃烧着怨毒的眼眸,他收拢了手掌,竹笛顷刻间碎裂。

    他与继国缘一不死不休。

    “府内残存的强盗已尽数捉拿,还有小部分流窜出府,而且,在搜捕过程中发现了两位被袭击的大人……”

    搜捕的人跪伏禀报。

    “强盗?”继国岩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阴鸷的眼睛充满了嘲讽,毫无温度地重复。

    在他的宅邸,他的新婚之夜,出现了强盗。

    被彻底背叛的毒火在心中剧烈燃烧,继国岩胜看向被带过来的留下活口以待审问的强盗。

    有些还被捆绑着,有些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徒劳地抱着残肢,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

    火光之下,那泛着冷光的眼瞳却充满着冷酷的意味,继国岩胜抽出仆从腰侧的刀,嚎叫声戛然而止。

    头颅滚落,血如泉涌。

    木制建筑还在熊熊燃烧着,焰光的爆裂声中,刺鼻的烧焦味和浓烈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几乎让人窒息。

    处在其中的人应当会觉得灼热的,可看到这一幕的人,却恍若置身于冰天雪地当中,内心深处涌现出彻骨的寒意。

    在火焰的炙烤下,溅在继国岩胜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更加恐怖的暗色,和那新长出来的纹路混在一起。

    他迈步走下台阶,浑身笼罩着笼罩着难以形容的暴戾:“一个不留!”

    他会洗雪今日的耻辱——

    作者有话说:阿织:zzz

    缘一:难过

    岩胜:已气疯

    第94章

    继国缘一抱着裹在旧衣的阿织,他动作很轻,如同一道无声无息的风,掠过崎岖的山道。

    最终还是决定回到了山间小屋,回到了他与阿织曾经的家。

    这里并没有荒废,因为每次遇到离得近的任务,继国缘一都会在结束之后顺便清理小屋角落的积尘,修补被风雨侵蚀的屋顶……

    没有人气的房屋会破败得很快,他只能尽量让小屋保持原样。

    院子里新栽了紫藤花树,还未长成,每次回来他都会清理过附近游荡的鬼,渐渐地,鬼就不再靠近这里了。

    在继国缘一预想中,在除掉那个名叫“鬼舞辻无惨”的鬼的那一天,他就可以和阿织携手回来,继续以前的那种安定祥和的生活。

    这一天不会离得太远,已经有鬼杀队的同伴探知到鬼舞辻无惨留下的蛛丝马迹了。

    只他未曾想到是,他与阿织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回来。

    继国缘一把阿织放到了床铺上,动作轻柔地把那件旧外衣给褪下,全程没有惊扰到她。

    少女面容恬淡,长睫安静的垂落,呼吸清浅,在酒精的作用下陷入了更深的睡眠当中。

    但过于厚重的衣服还是让她觉得不适,她蹙眉翻了翻身,调整到了舒服的姿势,又舒展了眉头。

    现在的阿织简直和这里的朴素一点都不相衬,装扮华贵的她简直像是被抢到这里来的。

    继国缘一强迫自己退开,把自己在回来途中打开的水倒进小锅里,然后点燃了火,就在远处坐下,等待着水烧开。

    阿织醒来的话应该会渴。

    云被吹开,清冷的月光透过小木窗斜斜地洒入,在地板上留下一片银白。

    继国缘一望着那抹银白,思绪却飘得很远。

    一个夜晚应当足够兄长处理好所有的事情,那么,天亮时他就要把阿织送回继国府。

    之后,他与阿织…还会再见吗?

    这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让继国缘一又想到了朱乃。

    记忆中温柔善良的母亲,好像从没有踏出过继国宅邸,她终日呆在内院里,不见外男,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只能在特定的时间才能见到。

    作为继国家族的主母,一举一动都需要合乎礼仪,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继国家的颜面。

    这是某次父亲不满看到继国缘一的存在,又与母亲发生争吵时说出来的话,这句话让母亲捂面哭泣很久。

    而回到继国宅邸的阿织,作为兄长的妻子,也是继国的新任主母,会不会也被要求变成这样?

    阿织会快乐吗?她会哭泣吗?

    这份预见让继国缘一无意识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因为用力,指节也微微泛白。

    ◇◇◇◇◇◇

    浓稠的夜色当中,继国岩胜单人单骑冲出了城门,急促的马蹄声彻底搅碎了黑暗的寂静。

    夜风迎面袭来,吹得头发和衣袍发出猎猎响声,却怎么也吹不散他眼中越来越浓烈的阴暗。

    继国岩胜血洗了继国府,对于背叛之人,他丝毫没有留情面,身上的婚服已经完全被血浸透,再也看不出最开始的颜色。

    浓重的情绪盘踞在心头,以至于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进入到了陷阱当中。

    座下的马发出凄厉的鸣叫,前蹄高高举起,继国岩胜凌空跃下,发现了必经之路上等待着的鬼。

    瞳孔上带字,是上弦鬼。

    好在,他随身携带了日轮刀。

    脸上新长出来的纹路在发烫,没费多少功夫,继国岩胜便把拦路的阻碍给清除了。

    他看着鬼消散在空中,准备继续前行,然而突然出现的那个身影,却让他无法挪动脚步。

    一股让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来人”是时下贵族的打扮,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半空中,穿着一身考究的深色和服,墨黑的卷发下是一张苍白的面容。

    “不错。”

    鬼舞辻无惨居高临下地看向继国岩胜,猩红的眼眸充满了玩味,好像看了一场好戏。

    近段时间,鬼杀队发展得很迅速,他们似乎修炼了一种名为“呼吸法”的功法,使得这些小虫豸的实力大增。

    这就导致了本来保持平衡的鬼的数量在急剧下降。

    虽然鬼舞辻无惨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被杀的鬼,但是他还需要他们来扰乱鬼杀队的视线,以及,寻找蓝色彼岸花的踪迹。

    而且制造鬼需要耗费他的血。

    鬼舞辻无惨派鬼去打探了消息,也是颇费了一番周章,才调查到了“继国缘一”这个名字,以及和继国缘一关系紧密的继国城。

    只

    还没等他出手,继国的内部就已经因为各自利益产生了分歧,变得分崩离析。

    鬼舞辻无惨游走在人世间寻找蓝色彼岸花,创建了很多身份,而在游廓当中,他听到了一群蠢货在密谋着一些事情。

    这群蠢货提到了“继国”这个姓氏。

    ………

    鬼舞辻无惨只不过是在背后稍微推了一把,没想到这群蠢货就行动了,而且效果竟然这么好。

    继国岩胜,继国缘一的兄长,在看到他能轻易杀死上弦后,鬼舞辻无惨意识到比起直接杀死他,让这个人成为鬼或许会更不错。

    他将会成为自己最好的帮手。

    鬼舞辻无惨唇角勾起了笑。

    一息之间,已经过了几招。

    巨大的冲击使得继国岩胜被掀飞出去,他重重地撞击在树干上,浑身发出了骨骼碎裂的闷响。

    刀身变得残缺不堪,身上再次浸上新鲜的血,只不过这一次是他自己的。

    鬼舞辻无惨缓步走来,打量着狼狈不堪的继国岩胜,话语间的指向性很强:“你现在,可赢不了继国缘一。”

    他说出了让继国岩胜恨极的名字。

    继国岩胜心脏猛得一跳,瞳孔骤缩,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你知道很多。”

    “我们不是敌人。”鬼舞辻无惨眯起了猩红的眼眸,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说道,“来看看这个吧。”

    那个跟随在鬼王身边,身材矮小的鬼走上前来。

    从他的掌心中渐渐渗出了诡异的黑雾,这些黑雾飘在空中,最后形成了一面扭曲的镜子。

    而那镜中逐渐显现出的画面,让继国岩胜目眦欲裂。

    简陋小屋的床榻上,少女原本规整的纯白嫁衣在身下凌乱地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她长而弯的眼睫颤动着,迷蒙地喘着热气,柔嫩的唇瓣水润透红,像是被狠狠吃过了一样。

    继国缘一裸|露着上身,他满足地拥着少女,细细地亲吻在她的颈侧,在那里留下暗红的印记,结实的背肌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起伏。

    镜中的画面还在继续,继国岩胜还看到难耐的泪水从阿织眼角滑落,然后她像是脱力到握不住似的,粉白的小手从继国缘一汗湿的脊背滑落。

    随后又被另一只大手捉住带了回去,两人黑色和暗红色的发丝缠绕纠缠在一起,亲密得不分彼此……

    “不……”

    继国岩胜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他呕出血来,挥刀一击,血鬼术凝成的镜子瞬间化作烟雾散去。

    急剧流失的血已经在地上聚成了一片,断裂的骨骼也在叫嚣着剧痛,这些都没有眼前的画面让他如此锥心。

    他感觉自己要疯了。

    “你看到的可正在发生。”鬼舞辻无惨继续蛊惑,他的话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嘲弄。

    其实是假的。

    继国岩胜看到的一切不过是用血鬼术制造出来的幻象,自他出城门,就已经中了血鬼术。

    这个术最能惑人心智,它能把人内心深处最不想看到的场景刻画出来。

    鬼舞辻无惨不知道继国岩胜到底看到了什么,不过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这让他愈发期待继国岩胜变成鬼的样子了。

    “痛苦吗?愤怒吗?”

    “你的家臣因不满你的决定,他们忤逆你,甚至密谋让你颜面尽失,然后推举你的弟弟上位。”

    “你的新婚妻子抛弃你,和你的弟弟远走高飞,甚至在你的新婚之夜和别人……”

    每一个字都像是钢针,精准地刺入继国岩胜心中最阴暗的地方,也彻底地摧毁了他的理智。

    “成为鬼吧,你将拥有无限的时间去得到一切,无论是武道的巅峰,还是想得到的人……”

    鬼舞辻无惨的话语宛若来自地狱的低语,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缓缓抬起右手,那苍白到近乎妖异的指尖,凝出了一滴暗红色的血珠。

    “你的身体,终究是太孱弱了,接受我的力量,你可以打败继国缘一,洗刷所有的耻辱。”

    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被碾碎,继国岩胜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眸死死地盯着那滴血。

    鬼舞辻无惨脸上露出了满意:“没错,就是这样。”

    ………

    月亮再次被云笼罩,透不出一丝光。

    继国岩胜重重地跪倒在血泊当中,他的双手狠狠抓进泥土和粘稠的腐叶当中,刹那间指甲崩裂,鲜血淋漓。

    浑身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神经都在无尽的剧痛当中重构,断裂的骨骼发出令人惧怕的爆裂脆响。

    在这场非人的蜕变当中,支撑着他没有崩溃的是两个名字。

    当他再次站起来时,那张脸已经再也看不出人类时的模样了。

    赤色的斑纹更加狰狞扭曲,尖锐的獠牙刺破嘴唇,然而最让人觉得胆寒的,还是那新生的布满大半脸颊的暗金色恐怖六目。

    从此以后,没有继国岩胜,只有黑死牟——

    作者有话说:刺激不[让我康康]

    下一章黑化/qz预警,不喜欢这口的宝别点,跳过这一章不影响整体发展。

    第95章

    阿织迷茫地望着上方,她怀疑自己还没醒,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嗯,场景没变。

    映入眼帘的不是继国宅邸那华丽却略显压抑的雕梁,而是熟悉却粗糙的屋顶。

    还没来得及恐慌,就听到有声音从旁边传来:“醒了。”

    阿织撑着手臂坐了起来,目光触及到继国缘一的身影,即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已经开始笑了:“缘一!”

    软糯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雀跃,继国缘一的身体微微一震,从罐子里舀出温热的水,走到矮榻旁。

    “喝点水。”

    阿织点了点头,她接过继国缘一递过来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着。

    干渴的喉咙得到解救后,混乱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阿织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问题。

    她望着自己身上的白无垢,仰着头困惑地问:“我怎么在这里面,不是应该在继国府吗?”

    她记得自己是在和岩胜“假成婚”来着。

    继国缘一的身体紧绷了下,他省略了家臣的密谋,尽量用简洁的语言描述:“昨夜继国宅邸有歹人作乱,我路过察觉危险就带你来此避险。”

    “歹人?”阿织的眼睛睁得溜圆,“还好有你在。”

    “你脸上都长胡子了。”

    阿织的目光落在了继国缘一的下颌上,那里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为他清俊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风霜的痕迹。

    以前继国缘一偶尔也会这样,晨起时来不及修剪,她有时会好奇地去摸一下,硬硬的,有点扎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阿织伸出手去,带着往日亲昵的习惯。

    只是她的指尖还没靠近,继国缘一就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灼伤那样,猛得朝后躲开一步。

    “你怎么了?”阿织怔怔地收回了手,她反应了几秒,声音软软的朝继国缘一撒娇,“我这几天好想你的。”

    缘一不在,000也不在,她感觉每时每刻都很难熬,虽然平日里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一直在说话,但就是不一样……

    我也是。

    继国缘一在心中回应。

    很让人不齿的,即便是阿织成为了兄长的妻子,继国缘一仍旧会因

    为她的亲近而感到高兴,可这短暂的高兴很快就被理智所取代。

    阿织想要靠近继国缘一,却又被阻止了,结实的小臂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态度横在他们之间。

    就像是…对她避之不及。

    连看她也不再是以前那种温和的注视了,而是充满了一种压抑又复杂的眼神,变得很陌生。

    迷茫和受伤堆积在心里。

    阿织低下头,泪珠毫无征兆地从低垂的眼睛中落下,砸在雪白的衣襟,晕开深色的水痕。

    她哽咽着,声线不稳:“你讨厌我了吗?”

    阿织不明白000为什么还不回来,也不明白为什么缘一也变得开始讨厌她了。

    她想不出来理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便知道哭泣解决不了问题也控制不住,身体也在止不住地发着抖。

    继国缘一彻底慌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急促的笨拙:“没有!没有讨厌你,阿织……”

    除了说话的时候,少女哭泣的时候简直无声无息,只有肩头在微微耸动,只这份压抑着的伤心比号啕大哭更让继国缘一觉得揪心。

    他想拍拍阿织的背,想用干净的布巾擦拭她的眼睛,但这些也只能是想想了。

    甚至于现在想想都是不对的。

    “你……现在是兄长的妻子,是继国城的城主夫人,我不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触碰你,这是规矩,也是对你、对兄长的尊重。”

    继国缘一几乎没说过这么多话,但话里的每个字都充满了苦涩:“尊卑有别,礼不可废。”

    他无法坦然地去安抚阿织,只能痛苦地站在原地,像是在接受一场审判。

    “………”

    阿织不再哭了,但还控制不住身体的抽气,她泪眼朦胧地看着继国缘一紧绷的脸和紧抿的唇。

    原来不是讨厌她。

    原来是因为规矩。

    可这些规矩都源自于她与继国岩胜成婚,成婚是假的啊,但缘一不知道,岩胜也不让告诉缘一……

    阿织从来没有那么聪明过,她揉了揉眼睛,天真得看向继国缘一:“我们去找岩胜说清楚。”

    因为答应了要保密所以现在还不能说,但是如果是在岩胜面前征求了他的同意,就可以了。

    缘一是值得信赖的人。

    她想和缘一像以前那样。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阿织停止了哭泣,还要和他一起回去找继国岩胜,但总归是到了该送她回去的时候了。

    继国缘一本想之后就默默离开,可是没想到偌大的继国府内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身为家主,本该总揽大局的继国岩胜不见踪迹。

    “城主大人昨夜骑马出了城门,至今未归。”只是看到继国缘一,仆从就吓得腿都软了,战战兢兢地回复。

    昨夜家主大人如修罗那般收割人头的画面还牢牢印在脑子里,如今看到相似的脸也觉得畏惧。

    难道是刚好错开了?

    继国缘一本该早些带阿织回来的,可说不清楚是真的想等阿织自然苏醒,还是私心里想要多和她待一会儿……

    阿织从继国缘一的身后冒出来,她没有戴白帽了,甚至于因为麻烦脱掉了最外层的衣服。

    她问继国缘一:“那我们在这里等岩胜吗?”

    看到了阿织,仆从像见到了鬼一样,不由得惊呼出声:“夫、夫人?”

    于家主大人新婚之夜被强盗谋害的夫人,第二天又衣衫不整地被家主大人的弟弟给送了回来,这是多么大的丑闻啊。

    但,无人敢多言语。

    ◇◇◇◇◇◇

    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有人回来。

    侍女早已经送来了餐食,阿织心里有事,没有多少胃口,干巴巴地被劝着吃了一点。

    她把脸捂在被子里,也就没注意到,不知何时室内所有的烛火竟然一瞬间全熄灭了,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了榻边。

    身影什么都没有做,就站在那里垂头看着,一直到少女看到了他。

    阿织觉得心里有些发紧,她仰着脸呼吸,发觉到室内没有光亮,就去找熄灭的蜡烛,转脸就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身影。

    很吓人。

    短短瞬间,阿织后背就出了汗,却没有惊叫,因为这个身影很熟悉。

    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像的不只是样貌,实际上,他们连身形都近乎一样,如果穿着同样的衣服从背后看,很难分辨出来他们的身份。

    此刻昏暗的环境成了最好的遮掩。

    “缘一?岩胜?”

    阿织看不清楚来者面容,两个人也都喜欢穿暗色的衣服,她只能试探地开口,没有得到回应。

    那就是继国岩胜了。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它既模糊了来者的面容轮廓,也模糊了来者脸上的恶鬼特征。

    这让阿织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进来的已经是鬼非人了。

    事实上,从最开始阿织就应当感觉到不对劲。因为无论是继国缘一还是正常的继国岩胜,他们都不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房中。

    可惜她始终没有很好的危险意识,一直以来被000和继国缘一保护得太好了,即便是已经遇到过鬼,也真实地害怕过,可还是没有养成好习惯。

    阿织一无所觉地站了起来,甚至还敢走近:“岩胜,可以把实情告诉缘一吗?”

    她今天一直想着这件事,甚至于刚才开口时眼睛就控制不住地泛酸,薄薄的眼皮到现在还泛着粉意。

    她迫切地想要和缘一恢复到从前。

    对比阿织,继国岩胜…黑死牟的视线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妻子,头上那顶本该由他掀开的白帽,现在已不知落在何处,乌黑的发散落下来;身上那身本该为他脱下的白无垢,早已缺失了外衫,变得凌乱不堪……

    他甚至都来得及看新婚之夜的阿织一眼,看穿着婚服的她在烛光下是何等的模样,看被揭开白帽的她是何种的表情。

    这一切都被毁了。

    而她竟还敢提罪魁祸首的名字?

    黑死牟深吸一口气,扭曲的面容上鼓动着青筋,非人的六目疯狂颤动,那张脸也愈发变得可怖。

    走过来的阿织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直面了这一幕,她呼吸都忘了,脸色煞白,惊惧地看着面前的恶鬼:“——救!”

    呼救声没有来得及喊出,旁边放着的餐食也被打倒。

    视线颠倒间,阿织被扔在了榻榻米上,尽管没有很疼,但她还是被砸懵了一瞬。

    她慌乱地手脚并用,眼泪瞬间流下,想要找到安全的地方,可这一切只是徒劳,单独面对恶鬼,她毫无防备之力。

    恶鬼的身影覆盖过来。

    “救命!”

    这次阿织完整喊出来了,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她无助极了,在心底拼命呼唤000,也没有响应。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黑死牟欺身压近,宽阔的脊背将少女遮挡得严严实实,极大的体型差,让少女看起来就像是被猛兽桎梏住的可怜动物幼崽。

    她确实是被一只非常强大的鬼给盯上了。

    黑死牟俯视着少女,晦暗的眼底里充满了掠夺,虎口卡着阿织的下颌,稍用了些力就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下巴被捏得生疼,冰冷的指腹沾染上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巨大的恐惧扼住了阿织的喉咙。

    阿织根本看不出这是继国岩胜,她觉得眼前的是陌生的鬼,那六只眼睛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除了害怕,她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巨大的绝望之下,她开始期待继国缘一和继国岩胜的到来。

    阿织不知道自己已经喊出了缘一,而紧接着要喊出岩胜的时候,她的下半张脸就被恶狠狠地捂住了。

    剩下的那个名字也被封在唇齿间。

    一直以来没有开口说话的黑死牟,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怒:“你的眼里只有继国缘一,却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他无法再忍受从自己的妻子口中再吐出继国缘一的名字。

    阿织浑身发抖,扒着恶鬼的手挣扎着,被闷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的声音。

    胸口的衣服被扯散开,秀美的颈部线条暴露在空气中,再往下就是洁白没有丝毫瑕疵的锁骨。

    黑死牟的神情恍惚了下,很快又染上了疯狂的色彩。

    他急迫地埋首在那片洁白,新生的獠牙叼起了皮肉却始终没有刺破,而是折磨人那样留下一个个印记,冰冷的舌尖留下湿色的水迹。

    “走开…”

    阿织推拒,可只是稍稍拱起身体,妄想拉开一些距离,就被重重啃咬了下,她感觉下一刻那块就会被扯下来。

    潮湿的舔|舐让颈侧变得粘腻,细微的刺痛也在不断增加,阿织知道,那是恶鬼尖利的牙齿在厮磨那一小块的皮肤。

    眼泪不间断地从眼角滑落,落入漆黑浓密的发丝,却没有得到丝毫的怜悯,阿织陷入了绝望。

    她要被吃掉了。

    可她不知道这其实不是恶鬼吃人的表现,恶鬼吃人要更野蛮、更残忍。

    此刻黑死牟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故意牵引人心魂、让人心生不安的惩罚,但这种平淡的惩罚无法真正平息他心头的火。

    黑死牟又想起在雾镜中看到的画面了,他的喘息越来越粗重,亲吻上少女的唇,没费多少力气就叩开了齿关。

    阿织动也不敢动,眼泪流得更欢了,她觉得恶鬼是要从她的舌头开始吃起

    ,烂红的唇瓣中发出了呜咽声。

    分开的时候,她几乎要窒息了,脸颊变得绯红,无法吞咽的水液从唇角溢出。

    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隔着薄薄的布料,黑死牟宽大的手掌揉了揉阿织柔软的小腹,停留了片刻,才顺着腰带的缝隙慢慢潜入温热柔嫩的里面。

    异物侵入的感觉很难忽视。

    阿织感觉到难受,蜷起腿用手去推他,却撼动不了丝毫,反倒被对方仅用一只手就控制住了。

    两只手腕手腕被拉过了头顶,身体被迫彻底打开。

    ………

    “好疼…”

    阿织口中溢出了可怜的痛呼,她不能自控地张开了嘴,露出湿润鲜红的口舌,仿佛还吐着热气,漂亮得不可思议。

    暗红色的长发晃动着从上方垂落,她张开手指,想要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捱过这从未有过的折磨,却扑了个空。

    最终得到了一丝怜悯,虽然是短暂的。

    透明的汗水从上方结实的胸口坠落,来到了少女泛着红|潮的皮肤,随着动作的起伏汇入到身下。

    和其他乱糟糟的液体混在一起,在柔软的床铺洇出大片痕迹。

    黑死牟的手和阿织紧扣住,他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强势的语言中充满了占有欲:“只有这样,你才能看得到我!”

    积攒的可怖情感满到溢出来了。

    好可怕。

    阿织噙着泪,汗湿的身体还残留着本能地向后缩,这种拒绝的态度却激怒了恶鬼,反倒他收拢了握在阿织腰上的手。

    被抱的更深了。

    她呼吸停滞了下,从口中溢出变了调的可怜呜咽,汗水和眼泪打湿了整张面颊。

    最后只能趴在恶鬼的肩头,小声啜泣。

    ………

    临走前,鬼舞辻无惨赤红的双目闪烁着兴味,对黑死牟这样说:“你可以把你的血给她,让她也成为永恒的鬼。”

    是的,把阿织变成鬼,他们才能真正实现永远地在一起。

    黑死牟最终没有这么做。

    鬼血会对人体进行彻底的改造,也会让人经受彻底的折磨,他的妻子这般柔弱,而变成鬼的过程实在过于痛苦。

    黑死牟不想要阿织也经历一遍。

    百年之后,他会进入阳光下——

    作者有话说:因为一开始就设定岩胜是疯批阴湿男,所以走到这一步是必然[托腮]

    第96章

    阿织把敷在眼上的东西拿开,发觉自己又换了个地方。

    这是间完全陌生的房间,也是个完全封闭的房间,门被关着,窗户也被厚重的帘子遮挡,室内却被烛光照得很亮。

    在这里,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浑身上下都很难受,每一个地方似乎都残留着被大力抚弄过的感觉,可那些疼都抵不过下面传来的异样。

    那里很不舒服,像是还有什么在里面似的,阿织捂着小腹,蜷缩起身体。

    她的眼睛又湿了,想着如果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就好了。

    还不如直接被吃掉。

    000为什么还不回来?缘一也没回来,是不是也像她一样遇到麻烦了?不过他们都比较厉害,应该不会出事的。

    阿织抹了把眼泪,很快就来不及为他们担心了。

    有动静传来,吃人的鬼来了。

    沉重又缓慢的步伐敲击在地面,每一声都牵动着阿织的神经,她的脸色霎时间变白了,闭眼将自己缩成了一小团。

    脚步声停在了身前,直到过了一会儿,才突兀地问了句:“醒了?”

    阿织自欺欺人地装作没听到。

    但无论是现在放在一旁、原本应该敷在眼睛上消肿的布巾,还是她那不自然颤动的眼睫,都把她暴露的很彻底。

    她根本没有任何伪装的天赋。

    黑死牟没有戳穿她,他坐了下来,看着背对着他的阿织的侧颜。

    阿织给自己挖了个坑,看不见让她的听觉和知觉变得更加敏锐,她听到了旁边恶鬼的衣料摩擦声,感觉到了强烈的被注视感。

    这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毫无征兆的,黑死牟把人翻了个身。

    他伸出来了手,像是单纯抚摸那样,在阿织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慢慢抚过她肿胀的唇瓣,指尖在那里压出柔软的弧度。

    最后一路向下来到了脖颈,那里印着一片明显又旖旎的红痕。

    阿织再也撑不住了,她睁开眼睛,慌乱地抓住领口,手指攥的很紧,说话带着泣音:“不要…”

    之前就是,鬼虽然没有吃掉她,但是扯开了她的衣服,做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烛火下,黑死牟的脸更加清晰,那六只暗金妖瞳也更加具备冲击力。

    和这样的眼睛对视,阿织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她一动也不敢动,因恐惧而发不出声音。

    “给你上药。”黑死牟打开了一个盒子,修长的手指拉开了盖住阿织的被子,也拉开了最后一层庇护。

    原来的那身洁白婚服已经彻底毁了,黑死牟先带阿织离开了继国府,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很昏沉了。

    黑死牟给她擦拭了身体,换上了一件轻薄的衣衫。

    只阿织自醒来之后在被子底下翻过好几个身,松松系着的腰带就没有那么规整了,衣衫也变得很凌乱,凌乱到几乎遮不住什么。

    但她沉浸在恐惧中,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情况。

    裸露在外的双腿上印着指痕,是他情绪激动时留下的。

    黑死牟已经很克制自己了,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痕迹,又因为阿织的皮肤过于白皙,衬托得这些痕迹更加严重。

    阿织不信任鬼,她怕的不行,睫毛颤抖着,用另一只手去推搡他,身体一边拼命往后缩。

    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黑死牟首先捉住了阿织送过来的那只手,沾了药膏的手指在泛红的手腕揉过,留下了缓解热胀的清凉。

    然后是其他的位置,只要是有印痕的地方都被照顾到了。

    最后来到了隐蔽之处。

    衣服下摆掀起来一些,黑死牟准确地找到了位置,还没开始,手腕被紧紧并着的腿夹住了。

    但不是很影响他手上的动作。

    阿织眼眸猛得睁大,然后开始仓皇地摇头,呼吸也变得不均匀起来,哭湿的脸上不堪忍受。

    “我好了…不用了…”

    原本抵在恶鬼胸口表示抗拒的手,也因为身下不间断的折磨,不知什么时候转变成抓住了恶鬼的衣襟。

    陷入的指腹好粗糙,磨得她好疼。

    做工良好的布料因为外力出现了褶皱,细白的手指每根都在难耐地用力,鬓角的碎发也微微汗湿了。

    “好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黑死牟直起了身体,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润湿的手指。

    阿织还无法思考,拥着被子缓着气,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微红的腮上挂着几道泪痕。

    她现在看起来好乖,好像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黑死牟眼睛闪烁了下,再次俯着身体欺身上去,膝盖压在榻上。

    直到富有侵略感的身躯化作了牢笼,强势地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后,阿织才意识到了她和黑死牟的距离近到不可思议。

    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腰肢,属于恶鬼的气息也强势袭来,是很名贵的熏香。

    阿织被他的臂膀困住,她的脊背贴到了墙壁,再没有后退余地,难以抑制地啜泣了下:“不要这样……”

    又是在拒绝。

    黑死牟扣住了阿织的脸,阴郁的情绪随着话语毫无保留地传达出来:“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为何不可?”

    炙热的吻也随之落下,没有再给她拒绝的机会。

    尖利的牙齿在唇肉上厮磨,让人感觉到点点痛意,齿关很快被叩开,温热的口腔彻底被闯入了,嘴巴里的津液被夺取。

    这实在是太激烈了,远远超出了阿织的承受范围,她并没有得到过循序渐进的教导,唯一的经验也是来自于眼前的鬼。

    真的要透不过气了。

    像是

    知道她的极限,恶鬼时不时收敛一下,任由阿织汲取着到充足的氧气,这也造就了时断时续的哭喘和呜咽。

    结束的时候,阿织嘴巴都像是无法闭合了,舌尖和嘴唇发疼,面颊泛着潮红,长时间后仰的脖颈变得酸涩不堪。

    可是黑死牟却看起来很好,他的呼吸只是急促了,甚至于因为燃起的兴奋,他又想俯下|身体。

    阿织浑身无力,不再无谓地推阻他,而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苦闷又破碎地说道:“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恶鬼根本没有刻意遮掩。

    他没有改变穿着打扮,还是那身深紫色的外衣,也没有改变说话的方式,还是低沉的声音和缓慢的语速。

    他的面部轮廓都和以前完全一致,只有蔓延的斑纹,以及非人感十足的骇人六目,又彻底表明他成为鬼的事。

    再加上刚才的话,再怎么迟钝,阿织也看清楚了这个冰冷而无法忽视的事实。

    “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明明上一次见面时,他还是稳重守礼的城主。

    阿织流着泪,感觉到了绝望,和之前那种以为会被鬼吃掉的那种惊惧下的绝望不同,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无法处理的绝望。

    她仰着脸,眼泪滑到了下巴尖,滴落到黑死牟的手背上。

    “………”

    “我不再是继国岩胜,而是黑死牟。”黑死牟身体撤回了些,他凝视着阿织,眼神中显示出无法转圜的决绝,“但你我之间的关系,永不会改变。”

    ◇◇◇◇◇◇

    在偏离山间小屋很远的地方,继国缘一发现了线索,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现场一片狼藉,粗壮的古木被狂暴的力量拦腰折断,露出惨白的木质断面,上面残留着斑驳血迹。

    顺着血迹指引的尽头,那里泥土已经完全被血液浸透,变成了恐怖的红褐色,浓重的血腥味冲击着嗅觉。

    可以想象到这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除此之外,还有两股强大的鬼气充斥在这片空间当中,浓郁得几乎变成了实质的阴冷粘稠。

    一股带着纯粹的恶意与腐朽,而另一股新生的……

    继国缘一的心仿佛被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那双总是悲悯沉静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深切的痛楚和近乎窒息的无力。

    鎹鸦发出短促的鸣叫,继国缘一低语几句,漆黑的鸟儿便振翅朝着远方飞去。

    鬼留下的气息会因为时间变淡,会在太阳下溃散。

    继国缘一不再耽搁,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在鬼气的指引下来到了山间小屋。

    小屋也化作了废墟。

    厚实的屋顶被掀开,断裂的墙壁散落在周围,石砌的火塘、木质的矮榻……屋里的一切都被碾碎。

    仿佛有一头狂暴的巨兽,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恨意,将这里狠狠摧毁。

    但那不是巨兽,而是鬼。

    只是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留下了,唯独缺少了样东西。

    缺少了阿织遗留下的白帽。

    ——阿织!

    前所未有的恐慌淹没了继国缘一,他的身影化作了流光,不顾一切地朝向继国城冲去。

    而当他喘息着抵达的时候,只看到了弥漫着森森鬼气的宅邸。

    鬼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最长。

    继国缘一立在华美的房间当中,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张床铺上。

    方枕落在了地上,被褥被挤压得凌乱不堪,浅色的床单上□□涸的液体晕染出暗色,而在床单的边缘,清晰地印着几道挣扎留下的抓痕……

    “啊——”

    躲在廊柱阴影里,始终降低存在感的侍女,被继国缘一身上散发的恐怖威势惊到了。

    继国缘一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她面前:“你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天快黑的时候,城主大人回来过,他进了夫人的房间,然后里面…里面传来了……夫人她……”

    侍女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撕心裂肺地说道:“那不是城主,那是怪物……他…他有六只眼睛……”

    曙光自东方劈开天幕,彻底驱散了笼罩在继国府当中的黑暗。

    在这越来越热烈的天威中,恶鬼残留下的污浊与冰冷化作虚无。

    继国缘一站在那里,额前的碎发垂落,在眼睑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

    第97章

    时光如同绵延的河水,在继国缘一追寻的过程中无声奔流。

    季节更迭,草木荣枯。

    在城主消失之后,变得混乱不堪的继国城也被新任城主镇压了下来。

    继国岩胜在离开前,彻底铲除了城内有异心的人,剩下的都是些忠心耿耿的家臣。

    他们提议让继国缘一担当继任城主,继国缘一拒绝了,最终城主之位落到了叔父的长子身上。

    叔父也有一对双生子,继国缘一在阿织与兄长的婚宴上还见过他们,面容也极为相似。

    彼时他们还不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端庄又不掩好奇地看着仪式台,然后偷偷凑到一起说着什么。

    继国缘一没再管了,他追寻着阿织和变成鬼的继国岩胜的线索,踏遍千山万水。

    每一次挥刀斩杀恶鬼,在对方化为灰烬前,继国缘一都会询问阿织和继国岩胜的下落。

    可惜得到的答案要么是恐惧的否认,要么是毫无价值的模糊指向。

    希望在冰冷现实的反复打击下变得越来越渺茫。

    偶然的一次任务,继国缘一遇到了鬼舞辻无惨。

    怀揣着强烈的恨意,日之呼吸的剑光撕裂了黑暗,但在千钧一发之际,鬼将自身分裂成了数千份,以极其狼狈的形式逃走了。

    继国缘一斩杀了他绝大部分躯体,却终究没能将他彻底湮灭。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鬼舞辻无惨彻底蛰伏起来。

    而除了那些浑浑噩噩,只凭本能狩猎的低级鬼,其他拥有智慧的强大恶鬼,也销声匿迹。

    即便如此,继国缘一也无法停止自己的步伐。

    残垣断壁之间,他刚刚斩杀了一只盘踞在此处、以过往旅人为食的低级鬼物。

    继国缘一收刀入鞘,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带着神祇般的精准和漠然。

    余下的事由『隐』负责。

    因为已经被询问很多次了,『隐』的人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大惊小怪了,她平静地说道:“缘一大人,暂时还未发现阿织小姐的踪迹……”

    鬼杀队的成员都知道继国缘一在寻找一个人,一个被鬼掳走的人。

    鬼无法控制吃人的本能,每个加入鬼杀队的人,都无比清楚这个事实,因为他们都亲眼目睹过鬼吃人的惨剧。

    而继国缘一,这个在鬼杀队当中如同神祇一样的男人,却好像并不认可这个事实。

    他在寻找一个可能,也在寻找一个不可能。

    ——阿织是否还活着?

    ——兄长为什么变成了鬼?

    夜晚的篝火旁,继国缘一静静擦拭着佩刀,火焰在他暗红的眼眸中跳动。

    他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象阿织被带走的场景。

    他曾跪在床前,亲手抚过那些挣扎的痕迹,也正是如此,他才能一遍遍自虐般地清晰回想起那些无助的指印。

    刀身反射的寒光刺痛了眼睛。

    “无能。”继国缘一对自己说。

    作为剑士,他没能斩杀鬼舞辻无惨;作为弟弟,他没能阻止兄长变成鬼;作为…作为曾经许诺过会保护阿织的人,他却没能够在她最害怕的时候赶到。

    继国缘一很痛苦。

    鬼王未灭,兄长成鬼,而阿织……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他没能做成任何一件事。

    他是一个无能的人。

    ◇◇◇◇◇◇

    京都的秋意浓得化不开,枫红似血,层层叠叠染透了宅邸的高墙。

    这处悬挂着“九条”家纹的深宅内院,却死寂得令人窒息,风穿过回廊发出空洞的呜声,庭院里不见半个人影。

    阿织坐在廊下,手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

    太阳落下时,她可以在整个九条宅邸活动,太阳升起时,她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屋子里了。

    阿织不喜欢这样,她的时间完全颠倒了,不仅如此,她还被逼着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

    “指法错了。”黑死牟提醒道。

    他就在不远处,穿着深色的直垂,衣襟一丝不苟地交叠着,仿佛还是那个恪守礼仪的继国家主。

    阿织的手指微微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她抿了抿唇,没有抬头,一点都不想理黑死牟。

    黑死牟沉默了片刻,然后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无声。

    可阿织仍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鬼气缓缓逼近,她下意识地缩紧了肩膀,指尖死死抵在琴弦上,不敢再动。

    即便知道了黑死牟就是继国岩胜,也隐约意识到黑死牟不会伤害她,阿织还是会被那六只眼睛给吓到。

    黑死牟在阿织身旁跪坐下来,宽大的衣袖垂落,带着淡淡的沉香气味。

    他没有触碰阿织,只是伸手覆在琴面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琴弦震颤,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里,应该这样弹。”

    他在认真地做着示范,和他恶鬼的外表很是不符。

    阿织没有反应,还抽回了手,固执地别过脸,看向越过高墙进了庭院的红枫。

    弹奏的琴最初就在廊下放着,这琴价值不菲,用上好的桐木制成,漆面光滑如镜,琴尾雕刻着细致的藤花纹路。

    在这座寂静的宅邸当中,阿织除了发呆以及偶尔在庭院内走几步之外,她别无选择。

    她在夜间闲逛的时候发现了这把琴,只凑近看了下,小心地触碰了琴弦,就被黑死牟抓到了。

    然后在阿织害怕又震惊的目光之下,黑死牟弹奏了一段古朴而沉静的旋律。

    阿织听过这首曲子,是贵族间流传的和歌调子,以前在继国府中,鹤岗在教习和歌时弹奏过。

    她没想到的是,黑死牟也会弹琴,而且弹得很不错。

    后面不知怎么的,黑死牟竟然开始教阿织弹琴了。

    其实如果只是琴的话,阿织尚且能接受,让她觉得艰难无比的是几乎每天都要进行的亲吻。

    每当太阳升起,阿织被迫返回房间的时候,黑死牟总会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面前,用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然后不容拒绝地覆上她的唇……

    阿织每次都会挣扎,但她的力气在黑死牟面前不值一提。

    果然,看到她没有弹下去的心思,恶鬼不再勉强:“回去吧。”

    阿织立刻攥紧了衣袖,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心情变得也不好起来,她拖拖拉拉地跟在黑死牟身后,要多磨蹭有多磨蹭。

    只这一次和她预想当中不一样,进入到房间之后可怕的亲吻并没有接踵而至,恶鬼在房间里坐下后,就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阿织紧张地盯了他好久,才松了口气,可她其实也不能做什么,放空自己一会儿,又开始想000和继国缘一。

    想他们麻烦事处理好了没有,想他们什么时候来救她。

    太阳应当是完全升起了,房间里的温度都升高了。

    太阳、太阳、太阳。

    不远处的屏风阴影下,黑死牟盘膝坐在那里,高大的身影纹丝不动,六只眼睛紧闭着,周身的气息也沉寂下来,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冥想。

    阿织屏住了呼吸,目光在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阴影中的黑死牟。

    她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

    阿织也没想着真的能出去,她知道在黑死牟的看管下,她可能都没办法摸到门,可还是想看看阳光。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阿织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赤着脚一步、两步……手指都摸到了门框,黑死牟还没有任何反应。

    贴身的衣服都有些汗湿了,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得拉开了房门。

    刺目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洪流,瞬间涌入了昏暗的房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外面世界的清新与自由。

    阿织唇角都露出了笑,她感觉从未有如此轻松过,一步就要迈出门槛——

    “你若踏出此门……”毫无波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黑死牟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我便随你一同出去。”

    他说的很清楚,清楚到阿织扶在门框上的手都僵住了,她的双腿像是被绑住了那样,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黑死牟站起来了,不再言语,只是用六只鬼瞳凝视着她,平静得近乎残忍。

    不可能的,鬼害怕太阳,在太阳下会灰飞烟灭。

    迎着他的目光,阿织恐慌地在心中全部否认了黑死牟,她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可脚才复抬起,身后便传来了布料摩擦的轻响。

    黑死牟动了,他真的到了门口,却没有停住,而是从阴影里走出一步,来到了阿织身边。

    深紫色的衣袖暴露在阳光下,瞬间蜷曲着变得焦黑,紧接着变成灰烬飘到半空中,而衣袖下的手臂,早已经被灼烧得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血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不……”

    阿织做不到,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黑死牟为了追她,在阳光下化为灰烬。

    因为这种想法,她甚至开始讨厌自己,明明继国岩胜变成了恶鬼,明明黑死牟对她做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阳光就洒落在旁边,却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堑。

    阿织无法果断去拥抱光明,只能被拖入黑暗的泥沼,她嘴唇颤抖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踉跄着把黑死牟推进了阴影里。

    比起用推这个字来形容,在阿织娇小与恶鬼高大的真实映衬下,其实更像是投入恶鬼的怀抱,虽然是被迫的。

    黑死牟满意地眯了下眼睛。

    阿织喘息着,背靠着冰冷的门框,无力地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抽动起来。

    她不喜欢做选择,因为选择往往意味着要舍弃一方,她总是权衡不出来哪一方更合适,就会让000和继国缘一帮忙。

    可她现在不得不独自做选择。

    阳光所带来的灼痛是前所未有的,黑死牟不可避免地绷紧了身体,即便是回到了阴影里,那股灼痛还在继续,灼伤也无法愈合。

    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六只眼睛,锁定猎物般牢牢看着阿织,传递着骇人的偏执。

    “我说过,我们会在一起。”

    “………”

    “你为什么要这样?”长久的平静之后,阿织哽咽着,声音发闷地又一次发问。

    “我们是夫妻。”黑死牟弯下腰,没有像以往那样过多解释,朝她伸出没有被灼伤的手,声音低沉,“来。”

    阿织抬起头,视野模糊一片,可还是看清了黑死牟的手。

    苍白而有力,能轻易捏碎她的腕骨,却又在此刻以一种近乎克制的姿态悬在半空,等待着她主动靠近。

    这个鬼可恶到了极致。

    长久以来积攒下来的情绪在这一刻有些控制不住了,阿织又生气又伤心,她胡乱挥着手拒绝越来越接近的黑死牟。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了黑死牟的脸上。

    空气骤然凝固。

    手掌上火辣辣的疼,阿织脑子里却没有宣泄后的畅快和喜悦,只留下一片空白。

    黑死牟的脸

    稍微偏了偏,六只鬼瞳依旧平静,甚至连一丝怒意都没有。他完全可以躲开的,可他没躲。

    阿织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之前在继国宅邸目睹的那一幕,继国岩胜的父亲也是这样掌掴他的。

    那时的继国岩胜也是这样,沉默地承受着,不躲不闪。

    打人的指尖微微发抖,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上心头,阿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泪水无声地流淌。

    黑死牟转回脸,拿出手帕擦拭着阿织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与他之前的表现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除了离开!”——

    作者有话说:[撒花][撒花][撒花]

    第98章

    精致的食盒敞开着,里面的菜肴几乎未动。

    阿织用筷子拨弄碗里雪白的米饭,米粒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却毫无胃口。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却压不过那股无处不在的

    黑死牟就坐在阿织对面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形如同坚硬的磐石,六只鬼瞳在昏黄光线下幽幽闪烁,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

    这目光不再是单纯的禁锢,更掺杂了某种紧绷的压迫感。

    阿织勉强咽下了几粒米,终于放下了筷子,细微的碰撞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吃好了。”

    她的话轻得像一阵风,阴影中的鬼影动了一下。

    黑死牟缓缓站起身,暗色的直垂下摆垂落,没有一丝褶皱。

    他走近几步,停在阿织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阿织瑟缩地闭了下眼睛,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黑死牟停顿了一瞬,他眯起了六只鬼瞳,像是在审视一只雀鸟。

    他还是继续靠近了。

    高大的恶鬼总是这样,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索取她的气息。

    有时是清晨是清晨她还未系好衣带之时,有时是她辗转难眠之际,就像此刻,在她刚刚结束用餐,心神不宁的时刻。

    冰冷的手指抚上了侧脸,阿织抬起头,迎接了黑死牟那双染上了复杂欲|念的眼眸。

    而后,黑死牟俯身,攫取了阿织的吻。

    这个吻与以往不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烈,像是在汲取某种能让他安定下来的力量,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黑死牟,你没有吃人吧。”

    鬼舞辻无惨语气冷酷,这句话不仅是疑问,也是压迫。

    自变成鬼后,黑死牟还没有吃过人,甚至在抢走了阿织之后,他选择蛰伏起来。

    而就在刚刚,鬼舞辻无惨对他表达了不满,也第一次在他的脑海中下达了命令。

    “把‘日之呼吸’继承者的头带给我。”

    这是一个充满血腥和暴戾的命令。

    黑死牟接受了鬼舞辻无惨的血变成了鬼,他与无惨是合作,更是受制,这代表着黑死牟还无法违背鬼舞辻无惨的意志。

    他不得不离开阿织,奔赴战场。

    “………”

    阿织被这前所未有的热情与深入弄得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

    氧气似乎被掠夺殆尽,细碎的呜咽被吞没,脸颊因莫名的刺激而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她挣扎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黑死牟背后的长发,如同在汹涌的浪潮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黑死牟拥抱的手臂收得很紧,紧得几乎要将阿织揉碎,融入到自己的骨血当中。

    这是一种令人恐惧的亲密,充满了扭曲的占有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情感。

    良久,黑死牟才缓缓撤开身,唇间牵起一道暧|昧的水痕。

    阿织剧烈地喘息着,眼眸因刚才的亲吻而蒙上一层湿润的水光,神志也尚未清醒,这样的情态引得黑死牟再次靠近。

    “………”

    小了一圈的手突兀地伸出,还带着颤意,轻轻拽住了黑死牟深紫色衣袖的一角。

    阿织从这个异常激烈的吻当中感觉到了不安,这种不安让她指尖冰凉,继而伸出手做出了类似挽留的动作。

    她仰着依然绯红的小脸,眼神中还含着未褪的情|动水汽,但更多的是懵懂的担忧。

    阿织觉得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岩胜……”阿织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惊慌,她甚至无意识地用上了那个久违的称呼,“你怎么了?”

    黑死牟顺着阿织的力道停下了,他心中滑过一丝意外,没有想到在这样的亲密之后,阿织的第一反应竟是拉住他,甚至于会说出这种隐含关心的话语。

    这种突如其来的牵绊,还是让他的眼睛里泛起了涟漪,他凝视着阿织,金色瞳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归于沉寂。

    黑死牟不可能向阿织透漏他所要做的事情,那只会让他们的距离变得更远,现在这个状态就很好。

    他沉默片刻,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抬起一只手,动作有些生硬地轻轻拍了拍阿织紧抓着她衣袖的手。

    掌心的温度虽然冰冷,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却又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安抚的意味。

    他会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任务。

    ◇◇◇◇◇◇

    黑死牟已经“离开”一会儿了,这座华丽的囚笼,从未像此刻这般空旷死寂。

    阿织不知道黑死牟去了哪里,甚至不确定黑死牟是否真的离开了,这很有可能又是一次试探。

    在她试图推开房门时,会有一只大手突然出现,牢牢扣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而黑死牟之前用跟着她踏入阳光下来威胁,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阿织不敢再冒险了。

    可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压在心头,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试图驱散心头笼罩的寒冷。

    直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恶意,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房间,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起来。

    阿织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她猛得转过身。

    不知何时,房间中央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个身影。

    他穿着深色的和服,身形修长,皮肤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墨黑的卷发下,有着一双猩红如血的双眸。

    此刻,这双眼睛锁定在她身上,如同评估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般,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阿织被看得毛骨悚然,她从来没有见过这张脸,可是却能意识到,这是比黑死牟更恐怖、更无法理解的存在——鬼舞辻无惨。

    极度惊惧之下,她瘫软在地,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这世间一切恶鬼的源头,就站在她的面前。

    惊叫化作短促的气音。

    没有任何开场白,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袭来,阿织的腰部被锁住,身体瞬间被凌空拔起。

    鬼舞辻无惨连多余的一秒都不肯浪费,他的手精准得扣住阿织的下颚,强迫她张开了嘴巴,一滴污秽的血珠直接落入了她的口腔深处。

    对于这个被黑死牟豢养起来的女子,鬼舞辻无惨本身是毫无兴趣的,因为阿织只是一个柔弱的人类。

    不过,原本他以为黑死牟会在变成鬼当夜就把阿织吃掉,毕竟鬼是以人为食,再强大的鬼都克服不了自己的本能。

    结果阿织活的好好的,不仅

    如此,还过得很不错,现如今面色红润健康,身上穿的是贵族都少有的绸缎。

    而黑死牟,也如他预料当中那样迅速成长起来,虽然没有吃人,但鬼与鬼之间可以进行换位血战,胜者可以处置败者。

    黑死牟吸收了被打败的鬼,已经跻身到了上弦的第一位。

    鬼舞辻无惨本来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他不至于心疼被吸收的鬼,甚至乐得黑死牟变得更加强大。

    可是在他遭遇继国缘一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鬼舞辻无惨被继国缘一重创,自变成鬼之后,他第一次抵达死亡的边界线,直至现在,继国缘一留在他身上的伤还在持续灼烧,让他痛彻心扉。

    那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处刑,鬼舞辻无惨积攒千年的傲慢和优越感被继国缘一彻底碾碎。

    他心中的多疑和恐惧已经达到了顶峰。

    阿织,这个夹在黑死牟和继国缘一之间的女人,似乎很能够牵动他们的心神,影响他们的行动。

    现如今这个女人还是人类,说不定什么时候,黑死牟就被蛊惑着背叛他,没来由的想法浮现在鬼舞辻无惨的心头。

    阿织要么成为鬼,要么死,否则终有一天会成为隐患。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猩苦且带有剧毒的液体进入喉咙,带着一种活物般的黏腻感,可怕得几乎立刻就让人想吐出来。

    可是无论阿织怎么挣扎都是徒劳,鬼舞辻无惨的手纹丝不动,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而且已经太迟了,已经有陌生的刺痛开始在身体蔓延开来。

    “好好努力一下。”鬼舞辻无惨漠然地看着,血红的眼睛里没有波澜,“成为鬼,否则死。”

    如果阿织最终变成了鬼,鬼舞辻无惨会出手救下她,那时阿织会成为控制黑死牟与继国缘一争斗最好的筹码。

    到时候黑死牟也应当感激他,他让他们两个能真的永远在一起。

    如果这个女人承受不住鬼血的毒性,那她的死将会成为黑死牟仇恨鬼杀队最完美的理由。

    被诱饵引过来的鬼杀队的柱,正在朝这边赶来。

    两种结果都是鬼舞辻无惨乐于看见的。

    确认那滴血的力量已经开始狂暴地改造少女脆弱的躯壳,他冷漠地松开了手,扫除了遗留下来的痕迹。

    身体极其迅速地变得模糊,直至消失在房间中。

    从头到尾,阿织都处于迷茫的状态当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鬼舞辻无惨盯上,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得救。

    身体重重摔落在了地面上,她的视线变得模糊,那些被强行灌入的血液在她体内燃烧,剧烈的疼痛让她控制不住地蜷缩起身体。

    意识在黑暗中浮沉,整个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坠向无底的深渊当中。

    阿织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了,她咳嗽了两下,从唇角溢出了鲜血,泪水打湿了两侧的头发。

    在彻底沉沦前,她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温暖而柔和,与此同时,熟悉的纯净而强大的力量流淌进四肢百骸,刹那间,侵蚀身体的疼痛开始退散。

    ——000回来了。

    第99章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启动紧急救援协议。】

    【鬼血侵蚀清理中……】

    【清理完毕,生命体征稳定,宿主安全确认!】

    熟悉的机械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安心。

    阿织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房间,仿佛刚才那场濒死的恐怖遭遇只是一场噩梦。

    但身体残留的虚脱感又在提醒她那并非虚幻,她抽了下鼻子,眼眶红红的:【000……】

    光芒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光球,悬浮在了阿织面前,光球微微颤动,散发着既愤怒又心疼的情绪波动。

    【是我。】000的声音依旧电子化,却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织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她抽泣着,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在这一刻决堤:【你终于、回来了。】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段时间的经历,没有完全进行下去的婚礼,被禁锢在这间宅邸的日子,黑死牟那些令她窒息的掌控和亲吻,以及刚才被鬼舞辻无惨强行喂血的恐怖。

    000的情绪也随着她的讲述而剧烈波动着。

    讲到了最后,阿织还不忘记抹着眼泪,可怜地问000:【你、你的麻烦处理完了吗?】

    即便是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关心别人,这怎么能不让000感到心疼。

    世界线有异常,000返回系统中心进行核查。

    可它才传输回去不久,就被告知任务世界因未知原因发生了严重崩坏,稳定性丧失,与系统中心的连接通道也关闭了。

    000被困在系统中心了,它无法自主返回到任务世界,直到鬼舞辻无惨让阿织感染了鬼血……

    阿织没能挺过鬼血的改造,这也是000能够回来的原因。

    宿主遭遇了致命危机,根据最高优先的宿主保护法则,强制启动紧急救援程序,让系统能够返回到宿主身边。

    当然,这样并非是没有代价的,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能量。

    000温声道:【已经解决了。】

    此时此刻,阿织才真正地放下心里,她感觉没有什么能伤害到她,又开始担心起另一个人:“我们去找缘一吧,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不必去找了。

    在治愈阿织的过程中,000仔细扫描过她的身体,自然能发现她唇瓣上不正常的红肿,以及其他隐蔽部位还没消去的暧昧痕迹。

    阿织刚才控诉的只是冰山一角,恐怕黑死牟已经把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000强压住怒火,不动声色地抹去了那些痕迹。

    继国缘一,空有强大的实力,却始终沉浸在虚幻的兄弟情当中,看不清现实,总是在退让。

    黑死牟,人类时期就诱骗阿织成婚,成为鬼后还欺负她,到现在尚且还挣脱不了鬼舞辻无惨的束缚。

    他们两个让阿织被鬼舞辻无惨注意到,如果不是000回来了,阿织就真的丧命了。

    000知道自己在迁怒,说到底,一切悲剧的源头其实是鬼舞辻无惨,但它真的很难再对这个崩坏的任务世界产生任何好感。

    它甚至恨自己回系统中心的时机不对。

    000几乎把全部认识的人和鬼都声讨了一遍,阿织听着听着都有些忘记哭了,她小声抽噎:【你和缘一没错的,而且我也有打岩胜一巴掌……】

    她还不知道继国岩胜变成鬼后的名字是黑死牟。

    000:【?】这个时候倒是莫名反应很快,而且那一巴掌确定不是奖励?

    000很知道,对现如今扭曲到极致的黑死牟来说,无论是爱还是恨,他巴不得阿织把所有的注意力和情绪都落在他身上。

    虽没有亲眼目睹,但000能够想象到黑死牟被阿织打后,唇角应当是隐蔽弯起的。

    阿织真的太好拿捏了。

    它沉默了一瞬,周身的光芒柔和下来,轻轻笼罩住阿织:【不说这些了,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000简要讲述了世界崩坏的情况,以及返回系统中心的经历,它的语气冷静到近乎冷酷:【我已经向主系统申请了重置世界,跳转时间节点,更换任务目标。】

    这个衍生世界已经不稳定了,任务线也全然崩溃,原本的任务无法继续,在这里耗着毫无意义。

    【我们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时间节点,去到一个新的时代,重新选择任务目标,这里的一切都将和阿织没有关系。

    阿织很懵懂,000说的话中有很大一部分她都没听懂,但最后一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很明确。

    她意识到,000的“离开”不是简简单单地离开这个房间,而是某种更为彻底的“离开”。

    一瞬间,继国缘一和继国岩胜的脸浮现在眼前,她擦了擦眼泪,声音有些

    干涩:【那他们怎么办?】

    强烈的不舍也在心头酝酿。

    即便是经历了不好的事情,但十几年的朝夕相处,那些深植于心的记忆和情感,都不是能够轻易割舍的。

    000突然变得冷漠起来:【他们的命运由他们自己承担,我只管你。】

    阿织张了张嘴,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可是…我觉得……”

    【别犹豫了,我不会害你的。】

    跳转时间节点后,在世界力量的修正下,阿织关于现在的记忆也会消失,她会忘记这里的一切,这样对她也好。

    而且,出于对任务世界崩坏的补偿,000可以向系统中心提出一项合理的要求,这个要求会用在关键的时候。

    阿织低下头,没有再说话,在000沉稳又确定的承诺当中,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她始终相信着000,这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

    巨大的力量开始波动,光芒越来越盛,将阿织完全包裹起来。

    【新的世界开心点……】

    阿织感觉到头顶被什么抚摸了下,然后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关于战国时代的一切,关于继国兄弟的一切,也在脑海中迅速流逝,变得朦胧而不真切。

    她的意识再次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虚茫当中,那些难以忘怀的情感和羁绊,顷刻间被无形的力量封存。

    冷冽的山风卷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额前的发丝掀了起来,阿织猛地睁开眼睛。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浓雾弥漫的山林里。

    阿织捂住空落落的心口,只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可仔细去想,却什么都找不到。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而这,是第二次任务的开端。

    第100章

    还没抵达目的地,剧痛便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黑死牟的颅骨。

    那并非是物理层面的攻击,而是一种更诡异、更蛮狠的无形力量,带着规则的冰冷和无情,狠狠地探入他的脑髓,然后粗暴地翻搅起来。

    它在试图把黑死牟记忆中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连根拔起。

    ——阿织。

    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狂暴怒火的咆哮从黑死牟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一片空白的世界,所有和阿织有关的都在飞速褪色消失。

    ——不想遗忘!

    周身的鬼气疯狂翻涌,他抱着头,高大的身躯因剧痛而佝偻,指尖深深抠进太阳穴,留下暗红的血痕。

    ——他绝不放手!

    凭借着对阿织的刻骨执念以及自身的强悍意志,黑死牟硬生生扛住了来自世界的力量。

    他猛得转身,早已麻木的心脏因恐惧而痉挛,不顾一切朝向宅邸的方向冲去。

    ………

    黑死牟站在房间中央,暗金色的眼瞳第一次流露出近乎茫然的空洞。

    “阿织。”

    他沙哑的低唤,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干涩,却无人应答。

    阿织消失了。

    强大的感知力疯狂扩张,瞬间覆盖了整座宅邸,却也没有找寻到一丝痕迹,就如同水滴蒸发那般不留痕迹。

    她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黑死牟的目光定格在房间深处那个上了锁的檀木盒子上,指尖颤抖地捏碎了锁头。

    盒子不是空的,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已经被清洗干净、整齐叠放的白无垢,另一样是黑死牟从被他摧毁过的山间小屋夺回的白帽。

    这是阿织存在过的证明。

    恶鬼高大的身躯晃动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冰冷的布料,抚摸着白帽的边缘。

    胸腔的某个地方,仿佛被挖空了。

    『黑死牟,你违抗了我的命令!!!』鬼舞辻无惨震怒,杀意从血液里传达出来。

    『你想死吗?』

    黑死牟却没有理会脑海中连续不断的威胁以及□□上越来越强烈的疼痛,虚无感淹没了他,他麻木地跪倒在地。

    某一瞬,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了,他好像挣脱了鬼舞辻无惨的血咒束缚,从此以后不必再听从他的号令,成为了自己的主宰。

    这本该是让他高兴的事情,可黑死牟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在想阿织究竟去了哪里?

    他的妻子究竟去了哪里?

    日暮西斜,他站起身,六只鬼瞳中翻滚着疯狂的光芒。

    除了继国缘一,黑死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夺走阿织。

    ………

    继国缘一的踪迹并不难找。

    黑死牟的气息变得更加深沉,他身上有种摒弃一切的焦灼感,在看到继国缘一的瞬间冲了过来。

    “阿织呢?”

    继国缘一率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悲的是,黑死牟太了解继国缘一了,能看出他的反应是真实的。

    阿织,也不在继国缘一那里。

    这个认知让黑死牟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了。

    ………

    黑死牟成为了游荡在时间洪流中的孤魂野鬼,唯一的执念,就是寻找阿织消失的身影。

    几十年,几百年……时间悄然流逝。战国落幕,江户兴衰,时代更迭,人间烟火换了又换。

    绝望腐蚀着他千疮百孔的灵魂,寻找成了他存在的唯一意义。

    ………

    直到大正的那个夜晚,鬼舞辻无惨告知了他“阿织”踪迹。

    ——是阿织!

    ——绝对不会错!

    即便过去了数百年,黑死牟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黑死牟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心脏剧烈地搏动起来,血液也在冰冷的血管中奔腾呼啸。

    但,阿织忘记了他。

    那双清澈懵懂的眼睛,像浸在水中的琉璃,显现出纯粹的恐惧和陌生。

    黑死牟失而复得的狂喜被冻结了,暴戾的怒火冲上头顶,以至于他头脑不清楚地显示了人类时期的面容,问出了那个可悲的问题。

    阿织也忘记了继国缘一。

    这很好。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没有继国缘一的阴影,也没有过去的痛苦纠缠,他与阿织可以真正地、彻底地重新开始。

    黑死牟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了偏执的占有欲,这一次他会采取更温和、更有耐心的方式对待阿织,不会像时代那样了。

    ………

    然而,继国缘一又出现了。

    这个他憎恨的人,如同宿命般,再次出现在了阿织身旁,似乎是上天对他的卑劣做出的惩罚。

    ◇◇◇◇◇◇

    永无止境的追寻与斩杀。

    在继国缘一那极为简朴的行囊当中,始终珍藏着一副画轴,它被柔软的棉布层层包裹着卷起,放置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与其他寥寥几件物品相比,显得格外慎重。

    那是阿织的画像。

    继国缘一从被他救下的画师那里学到了精湛的画技,再加上自身看透万物的“通透世界”之能,这使得他的画技变得更加非凡。

    初春的清晨还带着寒意。

    阿织坐在小屋门前的矮凳上,身上披着继国缘一的暗红色羽织,并未刻意摆姿态,只是微微侧着头看向正在作画的继国缘一,唇角含着真切的笑意。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仿佛继国缘一就是她的全世界。

    继国缘一将这一刻永恒地保留在了画纸上。

    然而,如今的他,却几乎不敢再将画轴打开。

    无尽的思念日夜啃噬他的心脏,每当他指尖颤抖着触及那柔软的布包时,一种恐惧感也会油然而生。

    继国缘一害怕,害怕对上画中的那双眼睛,害怕看到那里面毫无保留的信赖。

    画中越是美好,便越能衬托出现实的糟糕,凝固在时光里的温柔凝视,现在于继国缘一而言,成了最残忍的刑罚。

    他沉默地坐在屋檐下,擦拭着那柄饮尽鬼血的日轮刀,眼神依旧悲悯,却带着一种深沉的寂寥。

    继国缘一收拾了行囊,继续踏上了漫长的追寻当中。

    而今天却不太寻常,走在险峻的山道上时,一股庞大的意志毫无征兆地压向了他。

    继国缘一第一时间判断出,那并非是鬼物的血鬼术,而是一种超出理解范围的规则之力,想要从他脑海中带走什么。

    少女的名字与面容、呼唤“缘一”时柔软的语调、触碰他时指尖的温度……有很多都一闪而过。

    ——它想要带走阿织。

    继国缘一的脚步停住,从灵魂深处的剧烈排斥感迸发出来,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愤怒。

    无声的对抗在意识层面展开。

    继国缘一能“听”到记忆碎片被强行拉扯的嗡鸣,能“看”到有关阿织的温暖画面变得模糊……

    他额头渗出了冷汗,集中了全部心神

    ,紧紧追赶着那些即将被抹除的光影。

    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也或许极为漫长。

    终于,那股无形力量退却了,它来得突兀,去得也无声无息。

    山林依旧,风声依旧。

    继国缘一松开了握成拳的手,隔着衣衫和画卷贴到了心口,没有感到胜利的喜悦,只有不祥的预感。

    ………

    月色如洗,映照在对峙的一人一鬼身上,这是继国缘一在继国岩胜变成鬼后,第一次和他遇上。

    继国缘一没有看到阿织,床单上挣扎的指痕又浮现在了眼前,他痛苦地皱紧眉头,迫切地问道:“阿织呢?”

    他没有质问黑死牟的鬼化,也没有对彼此兵刃相向的警惕,想知道的只有这个问题。

    ………

    没有得到答案。

    黑死牟的身体骤然僵住,六只恐怖鬼瞳剧烈收缩,在那张如今已经扭曲了的面容上,继国缘一竟然读出了迷茫。

    而就是这一丝迷茫,瞬间刺穿了继国缘一的坚持。

    “哐当——”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手中的日轮刀滑落,掉在了脏乱的泥土里。

    继国缘一没有去捡,只是呆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黑死牟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阿织。

    ……

    此后余生,斩鬼成了习惯,而非救赎。

    继国缘一能清楚感受到,生命的力量正在从自己这具布满岁月刻痕的躯体里一点点抽离。

    所有人都在劝他休息,可继国缘一却又加快了步伐。

    时间不会停留,衰老亦无法阻挡,在生命的火焰即将燃到尽头时,他独自回到了山间小屋。

    继国缘一拒绝了鬼杀队为他分配的居所,除了去远处执行任务时的暂居之处,他都会住在他与阿织的山间小屋。

    小屋被修补过很多次了,除了风雨留下的痕迹,其余看起来和记忆中一样。

    ——阿织。

    继国缘一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他坐在小屋门口,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峦和流淌的溪水出神。

    外人看来,他或许是在享受宁静。

    只有继国缘一知道,他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早已是一片荒芜的狂野,只剩下呼啸着“无能”的风。

    他的心里充满了遗憾。

    画像被他安放在了房间里,最后他终究是忍不住打开看了许久。

    意识渐渐模糊,继国缘一耳边似乎又听到了少女唤他的声音。

    ………

    继国缘一从混沌中睁开了眼睛。

    衰老的沉重感消失无踪,身体虽然酸痛,却充满了久违的力量,仿佛回到了生命的巅峰时期。

    逆着光亮的少女,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显而易见的…陌生。

    继国缘一抓住了她。

    ——是阿织。

    ——绝对不会错。

    继国缘一没有去想为何自己还能醒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阿织扣入怀中。

    嘴唇微动,在心底里呼唤了无数遍的名字脱口而出。

    然而,阿织不记得他了。

    继国缘一的世界,再次变得黑暗。

    ………

    几经辗转,继国缘一来到了产屋敷宅邸,鬼杀队如今的当主亲自接见了他。

    鬼杀队成员欢呼着,满眼崇敬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盏能驱散所有黑暗的明灯。

    继国缘一以一种难以解释的方式跨越了时间,来到了大正时代,在年轻的躯体里重获新生。

    似乎是上天又给他一次机会,让他能够弥补自己的遗憾。

    但是阿织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没有半分熟悉的依赖,只有看到陌生人的不知所措和茫然。

    她就站在那里,触手可及,却又远得好像在天边——

    作者有话说:我需要修一下前文的细节。

    [托腮][托腮][托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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