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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白月光”保命日常 40-45

40-45

    第41章 相随 那就现在成婚吧。

    沈霁一怔。

    先前他与她订下婚约, 是不想看她嫁给旁人,是自信能给她很好的生活。但眼下情况有变, 前路艰险,他怎么能让她跟着受罪?

    所以才要先将她安顿到别处。

    他解释道:“不是我不让你跟着去,只是那安乐县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苏枕月难得露出一些娇蛮模样,“我们都快成亲了,你却要撇下我一个人。你不让我跟着过去,是不是想到那边另找一个?”

    沈霁被她这话给噎了一下,颇有点哭笑不得:“我没那个心思。”

    不过因为她这一番话, 先时的凝重氛围稍微散去一些。

    定一定神, 沈霁耐着性子认真道:“那边条件是真的差, 而且我也担心路上不安全。”

    “那我去青州路上就安全了吗?”苏枕月当然知道这世道不大太平。但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要跟着沈霁前去。

    她信赖沈霁, 也相信以他的才能, 只要避过那一劫,他们会活得很好的。

    ——从得知他被贬去安乐县起,她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了。

    “你去青州, 我会让人一路护送你。”沈霁道。

    苏枕月摇头, 应声道:“那我去安乐县,就不能让人护送了吗?再说,路上还有你保护我呢。”

    不等沈霁开口,她就又放软了声音,轻声恳求:“表哥,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不怕吃苦,真的。你要说怕危险的话,难道我在京中就不危险了吗?”

    说到这里, 苏枕月伸手轻轻扯一扯他的衣袖:“表哥——”

    她半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从她的眼睛里,分明能看见他的身影。

    沈霁默然,恍惚了一瞬。

    这是去年腊八过后,她第一次对着他做出这种撒娇之态。后面虽然两人订下婚约,但一直规规守礼,不曾有任何亲昵之举。

    尽管知道她未必真的倾心于他,可这会儿,沈霁竟会有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个少女真的心悦于他,且对他情深意重。

    “表哥,表哥——”苏枕月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又试探着去握他的手,“好不好嘛——”

    少女手心温热,沈霁的身子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须臾间心里已转过万千念头。

    他眼眸低垂,一字一字道:“好,那你随我去。我们一起,去安乐。”

    “真的?你同意了?”苏枕月闻言,脸上登时露出了笑意,又有点不敢相信,“不是骗我?”

    沈霁微微一笑,语气却极认真:“不骗你。”

    他想,既然她执意要去,那就带她一起去。前路艰难,总归有他护着就是了。只要他活着,必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苏枕月笑了,眉眼弯弯,重新拿起桌上的银票:“那我继续回去收拾东西。这银票我看看能不能换成小的,我们路上用着方便。”

    “好。”沈霁凝视着她,轻轻点一点头。

    苏枕月还挂念着没收拾好的箱笼,见已与沈霁商量好,就匆匆离去了。

    她刚走,平安便悄悄溜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苏姑娘怎么说?”

    “平安,你收拾东西吧,我出去一趟。”沈霁答非所问。

    “啊?”平安有点懵。

    沈霁笑了笑:“去办路引。苏姑娘同我们一起去。”

    他大步离去,留下平安瞪圆了一双眼睛。

    —— —— —— ——

    苏枕月回到西跨院时,豆蔻和南星还在收拾。

    箱笼已经装好了,只剩一些细碎东西。

    苏枕月略一思忖,将豆蔻叫至跟前,温声问:“豆蔻,我将你托给大小姐,好不好?”

    “姑娘!”豆蔻一愣,继而泪眼汪汪,带上了哭腔,“你不要我啦?”

    她这么一哭,苏枕月也红了眼眶:“怎么会呢?我不是不要你。表哥被派去安乐县,即日就启程,我也要跟着过去的。”

    “姑娘……”

    “你是侯府的家生子,爹娘姊妹都在这边。我舍不得你,可也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一家子骨肉分离。”苏枕月拿着巾帕,动作轻柔帮豆蔻擦拭眼泪,“大小姐对人友善……”

    苏枕月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在那个长长的梦里,她远嫁蜀中,就是将豆蔻托给了大小姐顾元珍。三年后再返回靖安侯府时,南星已经去世,后来是豆蔻陪了她一段时日。

    不过,现实和梦境已经不同了。下次再见到豆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豆蔻擦了眼泪,知道姑娘说的有道理,但仍有些不服气:“那南星呢?她要跟着姑娘走吗?”

    南星闻言凑了过来,急急表态:“我当然跟着姑娘啦。我又不是你们顾家的,我是跟着姑娘一起进府的,我肯定跟着姑娘一起走。”

    豆蔻轻哼了一声。

    苏枕月伸臂抱了抱豆蔻,心内柔软一片。

    安抚好豆蔻的情绪,苏枕月带着她去找顾元珍。

    大小姐顾元珍听说她要跟着去安乐县,微一愣怔:“不能不去吗?你们又没成亲。你,你可以还继续留在我们家嘛,等沈表哥调回京中,或者他在那边安顿好了,你们成了亲再过去。”

    想了想,她又压低声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建议:“实在不行,苏姐姐,你也可以和他解除婚约。就说,就说八字不合。”

    ——这样的确不厚道,可比起沈表哥,苏姐姐和她要亲近的多。她自然是站在苏姐姐这一边的。

    苏枕月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多解释,只说一句:“我要去的。”

    “好吧。”顾元珍看着她,很是无奈,“可我会想你的。”

    “珍珍,我也会想你。”

    对于苏枕月托付之事,顾元珍一口应承:“你放心,苏姐姐,你留下的人,我一定好好对待。她今天先跟着你,等你真走了,她直接来我这里就行。”

    可惜,那沈表哥虽有才华,却无运道,连累苏姐姐也跟着受苦。

    略一思索,顾元珍又翻箱倒柜,找出一个亲手做的荷包:“我做的,不好看,但你不能嫌弃,要好好保存,看见它就像看见我。就算到了那什么安乐县,你也不能把我忘了。”

    苏枕月接过来,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囊,塞进了顾元珍手里:“那我这个给你,也是我做的。”

    两人又依依不舍说一会儿话,苏枕月才离开。

    豆蔻仍跟着她,悄悄抹着眼睛。

    谁知,两人才行数十步,还未回到西跨院,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四公子顾元璟。

    如今已是三月,风和日丽,天气回暖,可四公子却仍衣衫厚重。

    两人已有一段时日不曾见面。

    苏枕月笑了笑:“四哥,你是去找珍珍吗?”

    “不,我是找你的。”顾元璟神色温和,目光隐含关切,“阿月,沈表哥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刚才去西跨院,见下人似是在收拾东西。你,你是怎么打算的?”

    苏枕月也不瞒他:“表哥去安乐县做县令,我自然跟着一起去。”

    顾元璟神情微微一变,随即又点了点头:“也好,反正你一直想离开这儿。”

    “是的。”苏枕月笑笑,语气轻松,“所以,四哥不用担心我。”

    “我本来做了一幅画,想贺你们新婚之喜的。可是现在这情况……”

    “没关系啊,你现在也可以给我。反正早晚是要成亲的嘛。”苏枕月笑道。

    顾元璟点一点头:“也是,那我转头让人给你送去。”

    “何必这么麻烦?我直接去你那里取就是了。而且,我也有些话要和四哥说。”

    苏枕月让豆蔻先回西跨院,她则随顾元璟一道去了种墨斋。

    顾元璟的画早已经装裱好了,是一副白首鸳鸯图,栩栩如生。下方还题有一行小字,是贺新婚之喜的。

    苏枕月夸赞一番,含笑接过。

    “阿月,你刚才说,有话想和我说。”顾元璟好奇,“是什么话?”

    苏枕月定一定神,忖度着道:“表哥身子弱,平时多爱惜自己。冬日严寒,季节变化,千万要注意,莫要着凉。”

    顾元璟一怔,眸中漾起浅浅的笑意:“这我知道的。”

    “还有,一些节日的应景吃食,比如粽子、元宵、月饼不一定非要吃。就算别人送的,也别为了面子人情吃。如果真的想吃,那就让人专门做成好克化的。”苏枕月细细叮嘱。

    她记得那个梦里,三年后,顾四哥死于秋日的一场风寒。

    但当时也有人说,他的风寒已经快好了,是在中秋夜吃了半块月饼,才加剧的。为此世子顾元琛还和妻子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因为那月饼是长乐郡主从宫中带回,去探视时带的。

    苏枕月不懂医术,不清楚顾元璟真正的死因。她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全说出来。

    四哥对她很好,她由衷地希望他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见她说着说着已眼泛泪花,顾元璟很是意外,还有些不解。但他心里明白,这是很关心他,才会如此。

    于是,他很认真地点一点头:“好,我会注意。”

    苏枕月犹不放心:“一定要记住。”

    “好。”顾元璟失笑,“我知道了。”

    明日就要离京远行,苏枕月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她没有久留,携画告辞离去。

    —— —— —— ——

    沈霁被贬谪一事,靖安侯府几乎人人皆知。

    作为侯府世子,还已踏足官场,顾元琛更是早早知道此事。

    他与沈霁来往不多,也谈不上什么情分。沈霁前路如何,他并不在意。他真正挂心的是阿月,但她一心要同他划清界限,他如今也没什么立场去关心。

    可若要他彻底不闻不问,他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

    ——虽不能相守,可他终究还是盼着她过得好的。

    是以,顾元琛暗中交代小五:“去打听一下,看苏姑娘那边是什么情况。”

    停顿一下后,他又补充:“别让她知道。”

    小五暗自腹诽,但还是应一声:“是。”退了出去。

    然而刚一出去,就看见了站在书房外面的郡主,不知已站了多久。

    小五心里一惊,颇觉尴尬。郡主肯定听到了吧?世子说,别让苏姑娘知道,这下好了,郡主先知道了。

    但他一个小厮也不能说什么,只匆忙行礼。

    长乐郡主勉强勾一勾唇,她没进书房,而是转头回了房间,仿佛自己没有过来一样。

    孙嬷嬷不知就里,兴高采烈道:“哎呦呦,老天开眼,才得意多久,这下好了,被贬了吧?得罪了皇上,恐怕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我听说,西跨院那边收拾东西呢,这是要跟着一起去赴任吧?还没成亲呢,就这么上赶着。不过谢天谢地,以后总算不在跟前碍眼了……”

    温善心不在焉,只胡乱应了一声。

    先前她也曾和孙嬷嬷一样,以为是苏姑娘刻意接近世子。后来渐渐发现,那段关系中,更上心的是其实世子本人,是她温善的丈夫。

    如今那位苏姑娘即将随着未婚夫远走他乡,温善觉得,她应该高兴,应该就此放心的。可不知怎么,到底有些意难平。

    过了很久,温善才逐渐调整了心情,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

    —— —— —— ——

    因为皇帝不许沈霁在京中滞留,官凭、路引等都办得极快。

    次日一早,沈霁辞别文老夫人以及靖安侯府其他长辈。

    文老夫人忍不住红了眼眶,好半天才说一句:“路上小心,多多保重。”

    这些天看着他从金榜题名到贬谪异乡,数日之间大起大落,像是做梦一样。文老夫人一方面怪沈霁不知轻重竟得罪皇上,一方面又着实心疼惋惜。

    沈霁态度恭谨,应一声“是”。

    靖安侯轻咳一声,正色说道:“身为臣子,不管在何处都要忠君报国。皇上让你去安乐县,那也是对你的历练,你一定要尽忠职守。”

    沈霁垂眸,一副受教的模样。

    在这过程中,苏枕月一直在旁边默默站着。待几个长辈叮嘱结束,她才上前,冲文老夫人和靖安侯夫妇叩首。

    这两日突发变故,文老夫人难以接受,身子也有些不爽利,一时忘记了苏枕月这个人。这会儿猛然看见,不由愣怔一下:“阿月,你……”

    此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阿月和鹤鸣是订了亲的。如果没这意外,十天之后就会成亲。

    苏枕月认真道:“老夫人和义父义母多年的抚养教育,枕月此生难报。今日一别,惟愿老夫人和义父义母长命百岁,一生安乐。”

    说着盈盈拜倒。

    父亲和祖母先后亡故,是靖安侯府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处。不论如何,她在顾家多年,吃穿用度上从未受过薄待。这一点,她极为感激。

    文老夫人一怔,一时之间心思复杂:“阿月,你,你也要跟着去?”

    “是。以后不能再承欢膝下,还请老夫人恕枕月不孝。”苏枕月说着又是一拜。

    文老夫人微微蹙眉,叹一口气:“好孩子,你是个有心的,重情重义。可你们还没成婚呢。”

    一旁的周夫人也擦拭着眼泪,说道:“是啊,从没听说过,未过门的妻子跟着赴任的。要是鹤鸣能在京中多留十来天,把婚事办了也好。”

    周夫人知道阿月收拾行李之事。于私心讲,她确实想让阿月跟着赴任,省得以后麻烦。可又不愿意传出去,让外人说他们顾家容不下阿月。

    所以,挽留的话还是要说的。

    “那就现在成婚吧。”苏枕月抬眸,笑意融融,“正好各位长辈都在,也能做个见证。”

    尽管沈霁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时听见她这样说,仍觉心头涌起一阵酸麻,仿佛有什么刺中了他的心脏。

    他定定地看着她,神情异常平静,眼眶却微微发热。

    他想,不论前路如何,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放开她了——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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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拜堂 将来要给她更好、更盛大的婚礼……

    勉强克制住翻涌的情绪, 沈霁上前数步,向文老夫人与靖安侯行了一礼:“请各位长辈成全。”

    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靖安侯微一愣怔,继而抚掌而笑:“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你们就现在成婚,我们大家都是见证。”

    说着他看向老夫人:“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文老夫人不语,只轻轻点一点头。

    ——先时她觉得阿月配不上鹤鸣,现在遇到事了, 见阿月愿意追随, 不免对其又生出几分好感。而且阿月随着鹤鸣去安乐县赴任, 从此远离此地,孙子和郡主那边, 她也能彻底放心。

    三公子顾元玮则眼睛一亮, 欢呼出声:“阿月,好样的,你真讲义气。”

    他的母亲卢夫人则低声纠正:“胡说什么?这不是讲义气, 这是重情意。”

    “这有什么区别吗?”三公子满不在乎, “反正都一样。”

    不过因为三公子的这几句话,现场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

    靖安侯沉吟道:“只是还没到原定的婚期,仓促之间,恐怕准备不及,只能一切从简了。”

    “我知道,今天是事出有因,以后我会再补办婚礼,绝不让苏姑娘受了委屈。”沈霁应声说道。

    他这话是对着靖安侯说的, 可眼睛却看着苏枕月。

    察觉到他的视线,苏枕月抬眸,冲他笑了笑:“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些。”

    她主要是想名正言顺跟着他离开京城。对于所谓的婚礼,真没有多看重。

    ——若是在意,她就不会主动提出要提前成婚了。

    沈霁低声道:“可是我在意。”

    他娶她,从来都不是为了委屈她。

    ……

    二人要在今日匆忙成婚一事,在场的几个长辈均无异议。

    于是,顾家二老爷充任司礼官,顾三公子和顾大小姐分别充任男女傧相。

    两人就在这春晖堂里拜堂成亲。

    二老爷顾念章命人摆上香案,快速布置好喜堂,看时间还算吉利,扬声道:“今日良辰,两姓联姻。今以香烛酒水,昭告皇天后土。吉时到,新人跪拜,谢天地之盟证。”

    因为双方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这拜天地的颂词也格外简单。

    “一拜天地,夫妻白头偕老,风雨同舟。”

    “二拜高堂,尊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夫妻对拜,新人相敬如宾,瓜瓞绵绵。”

    说来也怪,原本只是临时拜堂,沈霁没把它当作真正的婚礼。可是耳中听着顾二老爷的颂词,与身侧之人一起拜下去时,他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他们真的是在亲友的见证下结为夫妇。

    但数息之后,他就转了念头:不行,这个不算数,这只是权宜之计。他将来要另择吉日,给她更好、更盛大的婚礼。

    第三拜时,沈霁下意识看向对面的苏枕月。

    两人视线交汇,苏枕月原本心无波澜,但这时乍然撞进沈霁墨黑幽深的眸子里,心中蓦的一动。不知怎么,竟紧张了起来,连动作都慢了半拍。

    还是一旁的大小姐顾元珍看势不对,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才反应过来,急忙拜了下去。

    “礼成!”

    苏枕月松一口气,转眸看向沈霁,却见他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仿若有实质一般,落在她身上。

    她微微一怔,下意识冲他笑笑,继而移开了视线。

    可能是因为拜堂这件事本身就很暧昧,哪怕她没有旁的心思,这会儿也有点脸红耳热。

    三拜结束,就算拜完天地了。

    不过之后不是“送入洞房”,也没有同牢、合卺、坐床、结发等步骤。而是顾元玮等人送他们出了府。

    车马已经在外候着,行李也都装上了车。

    离别就在眼前,顾元珍不禁哭出声,拉着苏枕月的衣袖不肯松开:“苏姐姐,我真舍不得你。”

    从她有记忆开始,苏枕月就像姐姐一样待在她身边。顾家这一辈,男多女少,只有她一个女孩,很多心事,她都爱和苏姐姐说。曾经她一度以为,她们会成为姑嫂,一辈子都不分开。

    可惜苏姐姐即将随夫上任,天高路远,也不知道两人此生还能不能再见面。

    苏枕月眼圈一红,伸臂抱了抱她:“我也舍不得你。珍珍,你要好好的。”

    顾元珍哭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她忍不住转头,狠狠瞪了沈霁一眼。

    都怪沈表哥不争气,连累她以后再难见到苏姐姐。

    顾三公子则冲沈霁抱了抱拳:“沈表哥,山高水长,多多珍重。”想了一想,他又补充道:“好好对阿月。她这般有情有义,你可不能负了她。”

    “我知道。”沈霁颔首,视线转向不远处正和顾大小姐依依惜别的苏枕月。

    他想,顾元玮实在是多虑了,他怎么可能辜负她呢?他这一生都不可能辜负她的。

    ……

    今日沈霁离开,不少人特意相送。

    四公子顾元璟虽未亲至,但也让人送了一些盘缠。

    唯独世子顾元琛没有露面。

    顾元琛消息灵通,早已知道苏枕月要随沈霁去安乐县赴任。他不想亲眼看到这一幕,便借口有公务,一大早就出了门。

    可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无动于衷。

    因此,顾元琛临时又找了个借口匆匆赶回来。

    而这时,前去安乐县的车马早已不见了踪影。

    堂弟顾元玮叽叽喳喳,直夸阿月仗义,宁愿临时拜堂,也要千里相随。

    顾元琛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良久,他只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声:“保重,阿月。”

    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那他只能遥祝她平安喜乐。

    —— —— —— ——

    今日天气很好。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苏枕月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地掀开车帘往外看。这时早已看不到靖安侯府,只能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上次出门还是年前那次。

    之前心心念念一直盼着离开顾家,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可真到了离开的时候,苏枕月欣喜雀跃之余,内心深处竟还有点若有若无的怅惘。

    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吗?

    她想,她对顾家是有感情的。毕竟那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而且,在顾家,她也有过很多开心的时候。

    但很快,苏枕月放下车帘,也放下了那些不舍的心情。

    前尘往事,多想无益,她得往前看。

    前方还有非常重要的一关在等着她呢。

    马车行得很快,出城之后一路前行,到十里亭时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南星纳闷,掀开车帘询问。

    平安随手一指,答道:“是公子的几个同年,在为他饯行呢。”

    同年?是新科进士吗?

    苏枕月心下好奇,定睛去看,果真看见不远处的十里亭,两个年轻士子正和沈霁说话。

    原来沈霁今日离京,不少人闻讯,感慨良多。尤其是探花谢兰修,他心中为沈霁不平,又不敢抱怨,所能做的,也只是邀请同年们来十里亭为沈霁饯行。

    ——谢兰修少年意气,不愿意沈霁冷冷清清地离京。他想告诉沈霁,这世上还是有人同情他、支持他的。

    可惜愿意与他同来的人并不多,大家还未正式授官。众人或是另有事要忙,或是出言婉拒。最终竟然只有那个琼林宴前拉着他饮酒结果不小心弄脏了沈霁衣裳的陈岳表示有空。

    两人一合计,早早结伴出城,在十里亭等待。远远看见沈霁骑马而至,便一起上前叫住。

    “沈兄且慢,我二人今日在此为你送行。”

    沈霁心下微惊,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特意来为他送行。但面对二人好意,他也没多说什么,利落翻身下马。

    十里亭外杨柳依依,柳树的枝条被在此送别的人们折去不少。

    谢兰修原本也折了一枝柳条,不知怎么,又愤愤丢掉。柳者,留也。他倒是想留下沈霁,可他留得住吗?

    不善饮酒的探花郎端起了酒盏:“没什么可说的,愿沈兄此去,一路顺风。”

    沈霁微微一笑,陪饮了一杯:“也祝二位前程似锦。”

    谢兰修重重叹一口气,心里有种憋闷感,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寻常人被贬,总有个缘由。而沈霁满腹才华,却不得入翰林,仅仅是因为那个荒唐的、不能对外言说的原因。

    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他纵然心中不满,面上也不敢泄露分毫,更别说出言抱怨了。

    胸中似有千言万语,谢兰修最终只是又倒了一盏酒:“沈兄,再喝一杯吧。到了安乐县,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美酒。”

    “不了。”沈霁摆手,“等会儿还要赶路,饮多了不方便。”

    谢兰修本欲说一句:“怕什么?真喝醉了大不了明天再走。”

    话到嘴边,猛然想起皇帝勒令沈霁不许滞留京中,他心中更觉憋闷,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进士陈岳和他们的交情稍稍淡一些,本人又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他敬了一盏酒后,便左顾右盼,目光不经意地一转,竟见沈霁同行的那辆马车车帘晃动,隐约能见到女子面容。

    他心中一动,惊讶地问:“沈兄,那边马车里是贵府女眷?”

    不是说沈霁祖籍青州吗?难道进京赶考时还带了女眷?

    沈霁闻言,冲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是的。未婚妻,不,内子放心不下,随我同去赴任。”

    谢兰修一怔:“沈兄成亲了?”

    陈岳也好奇:“什么时候的事?”

    琼林宴那天不是只说有婚约吗?动作这么快?而且听沈霁先称为“未婚妻”,后改为“内子”,定是还不习惯,才会一时口误。

    “今日成的亲。可惜时间仓促,未能邀请两位观礼。”沈霁笑笑。

    ——虽然他内心深处不把今日的拜堂视作真正的婚礼。但现下有人问起,他却有意透露自己新婚,暗示未婚妻情深义重。

    果然,一听他这话,谢兰修与陈岳对视了一眼,瞬间明白沈霁话中之意。

    同去赴任?今日成亲?

    谢兰修不由肃然起敬。

    这几日,他暗暗为沈霁感到可惜。想着沈霁若是不曾许亲,琼林宴上答应做驸马,是不是就不会触怒太子和皇上?也就不会被贬出京?

    可如今得知沈霁的未婚妻竟舍弃京中优渥生活,随他远赴安乐县,为此甚至仓促成亲,谢兰修心下暗道惭愧。

    沈霁重信义,他的未婚妻又何尝不是如此?

    是他太狭隘了,亏他还读圣贤书呢。

    “恭喜。”谢兰修拱手,甚是诚恳,“恭喜沈兄,嫂夫人高义。”

    想到自己先时的那些念头,谢兰修心里更觉汗颜。一时间,几如芒刺在背。

    陈岳也跟着贺喜,他文采风流,颇为不羁,兴致上来还赋诗一首称赞。

    沈霁含笑道谢。

    是的,他的眠眠就是这世上最好的。

    时候不早,沈霁不便逗留,几人简单互相勉励几句后,沈霁就要动身继续前行了。

    然而谢兰修却心中一热,忽的疾行数步,也不说话,冲马车长长一揖。

    ——这一举动,是为自己内心的浅薄向这位素不相识的女子致歉。

    一旁的平安惊讶极了,不自觉低呼出声:“啊呀,这是……苏姑娘,这……”

    话一出口,他又意识到自己多话了,立刻掩唇。

    苏枕月在马车内听到动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掀帘一看,恰与谢兰修四目相对。

    谢兰修反应极快,当即抱拳,恭谨道:“小弟见过嫂夫人。”

    苏枕月一怔,下意识看向车外骑在马上的沈霁。

    沈霁介绍道:“这是新科探花谢兰修谢公子。”随后又指一指陈岳:“那位是陈岳陈公子。”

    “原来是谢公子和陈公子。”苏枕月冲二人点头致意。

    她不愿在人前失礼,随后又下车郑重还了一礼。

    “不敢不敢,嫂夫人客气了。”见她美貌斯文,礼数周到,谢兰修更觉不好意思,当即红了脸,连退数步,又是长长一揖。

    苏枕月微微一笑,心道,这位探花郎礼数也太周全了一些。

    而陈岳则自然得多:“嫂夫人不用多礼。”随即又转向沈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赶路要紧,我们就不耽搁了,不如就此别过吧。”

    沈霁颔首:“好,就此别过。”

    苏枕月重新回到马车内,并放下了车帘。

    “驾——”充当车夫的平安扬起了马鞭。

    车轮转动,马车向前行驶。

    谢兰修与陈岳齐齐挥手:“沈兄保重,一路顺风!”

    “两位保重。”沈霁在马上冲二人点头致意,随即驱马向前。

    车马前行,路旁的柳树不断地向后倒退,送行的人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苏枕月掀开车帘,悄悄看一眼沈霁。

    “怎么了?”沈霁立时注意到她的视线,偏头看了过来。

    苏枕月摇一摇头,随口道:“没事啊,就看看你。”

    还好,见他眼神明亮,脸上不见丝毫郁色,她放心不少。先前还担心他见到同年后,会有郁郁不乐呢。

    没不开心就好。

    对于将来,苏枕月颇有信心。她寻思,只要渡过路上那一劫,以后都会是好日子。

    正想着,不料沈霁竟策马近前,与马车平齐,随即偏头,倏地向她靠近。

    望着陡然到近前的俊颜,苏枕月猝不及防,愣怔了一瞬:“你,干什么?”

    不怕危险的吗?

    “不是要看我吗?”沈霁眉梢轻挑,“离你近些,方便你看。”

    苏枕月一怔,万料不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睫羽轻颤,一时不知该怎么接。最终只是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迅速放下车帘。

    那一眼实在太无威慑力,反而让人心里痒痒的,沈霁不由唇角微勾——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蓝心][红心][比心][橙心][熊猫头][绿心][青心]

    第43章 夜宿 在她心里,当然还是沈霁更重要。……

    今日离京, 一行人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样愁云惨淡。相反,几个人的心情都还不错。

    连一向稳重的南星都罕见地有几分兴奋。

    南星极少出门, 也少见生人。今天一下子见到两个新科进士,其中一个还是探花。她心下好奇,忍不住问道:“姑娘,我听说探花郎是所有新科进士中长得最好看的。这是真的吗?”

    “我不太清楚。”苏枕月摇头,“不过我也听过这说法。”

    平安正在前方驾车,隐约听见二人对话,难以置信,扭头问道:“你们是说刚才那位谢公子吗?你们真觉得他比我家公子好看?”

    南星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好奇一问。”

    其实在她看来, 二人各有各的俊美。只是她曾听人说最好看的才会做探花, 故有此一问罢了。

    “我觉得我家公子才是真正的英俊,那位谢公子虽然也好看, 但未免有些女气……”

    此时, 沈霁策马在前,不知前情,骤然听见平安这句评价, 不由蹙眉, 沉声道:“平安,不可胡说。容貌美丑是父母所给,岂能随意评价?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君子论德不论貌,不要背后说人。”

    “是。”平安心中一凛,“平安知错。”

    公子说的极是,今天他们离京,那位谢公子还特意前来饯行。他却私下说人家女气,确实太不尊重人了。

    南星也有些讪讪, 脸颊一阵发红。毕竟是她引起的话题。

    苏枕月没有说话,只在回想着方才见到的那位新科探花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可她生平所识之人有限,思来想去,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而且谢探花这般人物,她若真见过,应该有印象才是。

    那可能是她记错了。

    苏枕月不再多想。

    ……

    车马一路前行。傍晚时分,一行人经过一个镇子,找了一家客店投宿。

    这家客店共有两层楼,颇具规模。一楼客人打尖用膳,二楼住宿。

    见一行人进店,店小二匆忙迎了上来,热情洋溢:“各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客房,最好紧挨着。”沈霁又道,“我们有车马,劳烦喂一些水和草料,可另外付钱。”

    “好嘞。”店小二爽快答应,“上房两间——”

    平安瞪大了眼睛,欲言又止:不是,只要两间吗?两间房可怎么睡呀?

    沈霁没太留意他的神色,只让他随小二去牵马。

    此时正是黄昏,店内一楼大厅有几桌食客正在用膳,甚是热闹。

    苏枕月刚一进店,就有不少人朝她看了过来。一时间各色目光落在她身上,或明或暗。

    她微一愣怔,下意识往沈霁身后躲了躲。

    沈霁动作极快,挡在了她身前,安抚性地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臂,同时面无表情,看向众人。

    他身量极高,又腰悬长剑,此时目光沉沉,颇有些慑人。

    那几人意识到失礼,纷纷收回了视线,低头继续用膳,装作无事发生。

    沈霁这才移开了目光,温声道:“别怕,京畿附近,还算太平。”

    苏枕月点一点头:“我知道。”

    她不是害怕,她是突然被几个陌生人盯着瞧,有点不自在。

    店小二领着他们进了客房。

    南星有些懊恼:“是我大意了,应该给姑娘拿个帷帽遮一遮的。”

    那些人也太无礼了一些,不知道非礼勿视么?怎么能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瞧?

    沈霁垂眸,目光掠过苏枕月美丽柔婉的面庞,心中一动,说道:“用帷帽遮挡,那还不如穿男装。”

    以她这身段面貌,就算戴着帷帽,旁人也能一眼看出是个美貌女子。

    “男装?”苏枕月想起之前她和沈霁悄悄去祭拜父亲时的情景,眼睛一亮,“好像也不是不行。”

    因此,平安刚喂了马,就得到一个新的差事:去对面的成衣店购置几套男装。

    “比照你的身形,买几套就行。”

    平安摆了摆手:“公子,我衣裳够穿啦。”

    沈霁瞥他一眼:“不是给你的。”

    平安一呆,反应过来:“哦哦,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就去。”

    先前就有一次借了他的新衣裳,他懂,他懂。

    成衣店就在客店对面,这时还未打烊。平安办事麻利,不多时,便背着装有衣裳的包裹回到了客店。

    虽说他们开了两间房,但晚膳四个人是在同一间房吃的。

    出门在外,大家也不分主仆,直接同桌而食。

    外面的饮食不能与靖安侯府相比。不过这家客店生意不小,也自有一些可取之处。

    用罢晚膳,沈霁带着平安去了隔壁房间。

    关上门,平安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说。”

    平安犹犹豫豫,终是忍不住问:“公子,你不和苏姑娘睡一间吗?”

    沈霁眉心一跳:“什么?”

    “你们不是今天拜堂成亲了吗?”平安不解,“既然拜堂成亲,那就是夫妻啊。哪有刚新婚的夫妻分房睡的?”

    听公子只开两间房时,平安已做好了自己在门外楼道将就一晚的准备。

    他想着,男女有别,他总不能和人家南星睡一间房吧?

    沈霁按了按眉心,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耐心解释:“今日拜堂,是事出有因,主要是做给别人看的,太简单也太敷衍。等安顿下来后,我会另择婚期,办一次真正的婚礼。”

    “啊?”平安一呆,“所以今天的不作数吗?”

    “不作数。”

    ——今日在靖安侯府,沈霁就做了决定:将来另择婚期。否则,拜堂之前,他完全可以临时写个父母牌位。

    未曾禀告双方父母的婚礼,怎么能算是婚礼呢?

    太委屈她了。

    “好吧。”平安耷拉着脑袋,但很快,他就又调整了心态,兴致勃勃,“那也行,等到了安乐县,我们多邀请一点宾客,多叫几个鼓手、雇好大好大的花轿。花轿在城里绕好几圈。”

    沈霁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轻轻点一点头:“嗯。”

    ……

    沈霁这样安排房间,一墙之隔的苏枕月丝毫不觉得意外。

    今日在春晖堂,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不满足于此,将来必定会再办一次婚礼。

    不过苏枕月对这些是真的不太在意。

    对她来说,今日匆匆拜堂,一则她能名正言顺地随沈霁离开京城。二则在旁人眼里她已是有夫之妇。

    一想到从今以后,再不必担心她被赐婚给那个暴虐不堪的袁晔,她就心生欢喜。兴致上来,她打开包裹,同南星一起研究新买的男装。

    两人身量都不算很低,但一直在深宅大院住着,肤白貌美,突然换上男子服饰也不太像。

    “脸上可以涂一点黑粉或者黄粉,耳孔那边也要遮掩一下。”苏枕月有过男装经验,说起来头头是道,“如果还不行,可以粘一把胡子。”

    苏枕月说着还摸了摸下巴,模仿络腮胡子的模样。

    南星忍了笑意,点一点头:“姑娘说的极是。”

    两人比划了好一阵。

    苏枕月眉眼弯弯,眸中满是笑意。

    南星看她这般高兴,既为她欢喜,又暗暗纳罕。

    看来姑娘是真的高兴啊。

    忽然,“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店小二送来了热水。

    两人清洗过后,看时候不早,便自休息。

    可能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多,苏枕月虽然也觉得累,可真躺在床上,却无多少困意。而且她惯常一个人睡觉,极少与人同宿。

    今晚和南星同睡,她颇觉新鲜。

    见南星也还没睡着,苏枕月索性与她说悄悄话:“南星,和我一起去安乐县,你害怕吗?”

    “不怕。”南星摇头。

    在她看来,这和陪姑娘去顾家没什么分别。反正都是到一个新地方。

    “可是我有一点点怕。”苏枕月小声道。

    南星好奇:“姑娘怕什么?”

    “我现在还说不清楚。”苏枕月笑了笑,又道,“不过,也可能没那么怕。”

    最难的已经过去了,后面的再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吧?

    南星听她说得云里雾里,越发不解。但看姑娘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也跟着笑了一笑。

    ……

    不到亥时,客店就渐渐安静下来。

    客店的隔墙很单薄,白天外边嘈杂时还不觉得怎样。到了夜里,万籁俱寂,各种感官都被放大。

    沈霁自幼习武,耳力极佳。他躺在床上,几乎能听见隔壁房间的各种声响。

    尤其是女子的絮絮低语声,隐约能听出是谁在说话,却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黑暗中,沈霁双目微阖,不禁猜测她在说什么。

    过得片刻,他又觉得不妥,故意咳嗽一声,有意提醒。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隔壁传来女子短促的低呼。

    ——突然听见咳嗽声,苏枕月吓了一跳。她指了指墙壁,又指了指耳朵。

    南星也是一惊。

    两人都没想到,隔墙单薄,连隔壁房间的声音都能听见,一时又是尴尬,又是好笑。

    还好两人没说什么,但到底是不敢再出声了。

    安安静静躺着,过不多时,困意来袭,苏枕月渐渐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又做梦了。

    梦里是她坠落悬崖,被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救下之后。神秘人独来独往,似乎没什么朋友。他给她治伤期间,只有一个人来找过他。

    那个人年岁不大,却留了一把大胡子。

    电光石火间,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她睡意朦胧,想抓却没能抓到。

    次日清晨,苏枕月起床时,无意间看见了昨日平安买的男子成衣。心思一转,不禁想起昨夜和南星比划试穿男装时的情景。

    一些不甚连贯的画面在眼前飞速掠过。

    苏枕月身子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一下。

    她想,她好像知道谢兰修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眼熟了。

    昨天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年轻的探花郎如果再年长几岁,也留一把大胡子,那,那分明是梦中那个神秘人的好友模样。

    而且神秘人还叫那大胡子“谢老三”。

    都是谢。

    天,她昨天怎么没想起来?

    苏枕月想,可能是因为探花郎唇红齿白,貌若好女,和那个大胡子差别太大,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吧?

    等等,如果谢探花就是“谢老三”,那神秘人又是谁呢?

    “姑娘?姑娘?”南星见她发怔,忙出声轻唤,“你怎么啦?”

    苏枕月回过神:“没什么。”

    她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故人的故人。

    用罢早膳后,一行人继续上路。

    苏枕月坐在马车里,有点心不在焉。

    以前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突然发觉,谢探花可能认识那个神秘人,她的好奇心几乎是在一瞬间全被勾了起来。

    在那个长长的梦里,神秘人在她濒死之际救了她,给她食物,为她治伤。她那时自知时日无多,一心报仇,见他有不少暗器,就费尽心思从他手里拿走了一些袖箭,不告而别。

    她是有些对不住他的。

    可她连他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掀开车帘,看见骑在马上的沈霁,苏枕月定一定神:“表哥。”

    “嗯?”沈霁策马近前。

    苏枕月忖度着问:“昨天那位谢公子,在家里是排行第三吗?”

    沈霁眉梢微动,语速极缓:“你问谢兰修?”

    “谢兰修?嗯,是。”苏枕月不太清楚探花郎的名讳。

    沈霁微微眯了眯眼睛,勒紧了缰绳:“我不知道,和他不熟。”

    “哦。”苏枕月垂眸。

    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沈霁瞧她一眼,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对他很好奇?”

    她今日心不在焉,不会就是在想这个吧?

    “没有啊。”苏枕月心想,她真正好奇的另有其人。可一转眸,看沈霁似是神色有异,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福至心灵。

    沈霁好像有点在意她问那个谢探花。

    想到昨日南星的询问、平安的比较。苏枕月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打听似乎有些不妥。

    笑了一笑,她柔声解释:“我就是闲着没事,随口一问。他要不是表哥的朋友,我才不问呢。”

    在她心里,当然还是沈霁更重要。

    至于“谢老三”,至于神秘人,以后再说吧。反正他们现下要去安乐县,而那位谢探花留在京中,她也不可能再折返回去找他打听。

    而且,就算打听出来又怎么样呢?

    她如今已走上了和梦里完全不同的路,她不会再被人丢下悬崖,也不会被人所救。她和那个神秘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与其探索虚无缥缈的梦,不如过好眼下的生活。

    想通此节后,苏枕月又是一笑:“表哥,你要吃东西吗?我这边有樱桃,是洗过的。”

    说着,她从车厢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碟子,碟子里盛着十几个盥洗过的樱桃。

    色泽鲜红,玲珑剔透。

    她小心翼翼举着整碟樱桃递向沈霁。

    这是他们昨日离开靖安侯府时,大小姐顾元珍塞给她的,让她路上带着吃。

    沈霁目光微转:“一颗就行。”

    “嗯。”苏枕月也担心马车行驶之际,碟子里的樱桃被颠出来。听他这么说了,干脆将碟子放回车厢,只挑了一颗又大又红的递过去,“快尝尝,可甜了。”

    驾车的平安听到动静,忙勒紧了缰绳。

    马车暂时停下。

    沈霁也不伸手去接,而是仍坐在马上,与车帘保持平齐,同时俯身,低下头来。

    苏枕月只觉指尖一热,手上的樱桃就不见了。

    而沈霁,已经又重新坐直了身体,目光幽深:“嗯,是很甜。”

    苏枕月愣怔一瞬,垂眸看一眼自己的手指,干净白皙。

    可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她睫羽轻颤,慢慢红了脸——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熊猫头][橙心][红心][蓝心]

    第44章 心疼 她对他绝对不是毫无感情。……

    先前苏枕月曾刻意接近过沈霁, 知道男女之间一些暗戳戳的、能制造暧昧的小心机。

    是以,此时她第一反应就是:沈霁是故意的。

    就像那夜在灯会上, 他故作不经意地靠近,又快速离开。

    肯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她莫名地有几分不自在。

    可转念一想,他们都拜过堂了,这点亲密的举动算得了什么?再说,她先时接近他时,也不是没用过这种把戏。

    再看一眼沈霁,只见他唇角微勾, 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笑意。

    苏枕月脸颊一热, 倏地放下车帘。

    马车继续前行。

    过了一会儿, 苏枕月心里平静不少,脸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

    车内憋闷, 她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透气。

    三月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不冷不热,偶有微风吹过,轻柔地拂在脸上。

    从苏枕月的角度, 能看见沈霁骑在马上, 脊背挺直,潇洒随意。

    而平安显然心情很不错,一边驾车,一边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

    仿佛他们此行不是被贬谪,而是外出游玩。

    南星可能受到感染,在苏枕月耳边小声道:“姑娘,我觉得,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虽说安乐县条件艰苦, 但是能远离京城那些是非。天知道,过去的几个月,她有多悬心。

    “嗯,是很好。”苏枕月点头,心想,只要避开接下来的那场火。

    可惜在那个长长的梦里,她只知道沈霁死于赴任途中的一场大火。可那大火到底是在哪一天、哪个驿站,她就不得而知了。

    “姑娘?”南星递给她一个樱桃。

    苏枕月接过,轻咬了一下,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弥漫开来。

    她想,其实要避开那场火灾,也很容易。

    只要这一路上他们不住在驿站,或者她刻意拖延时间,比起原定的行程拖个三四天,不就能躲过去了?

    总不能那驿站的火早不烧、晚不烧,偏他们什么时候到,就什么时候烧吧?

    于是,到了下一个镇子后,苏枕月直接开口:“表哥,我们今天不走了,明天清早再赶路,好不好?”

    沈霁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眉梢轻挑:“现在才刚申时。”

    “我知道。”苏枕月思绪急转,随手指了指前方围在一起的人群,“可是这里有热闹看啊。”

    正说着,伴随锣鼓声,两条舞动的金狮爬上了高处,争夺中间一个红绸扎成的绣球。

    原来今日是镇上庙会,有舞狮、旱船等等各种表演。

    恰在此时,红色的绣球散开,飘落下不少彩色丝带。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苏枕月也跟着叫一声好,随后又眼巴巴地看向沈霁,刻意放柔了声音:“表哥,好不好嘛——”

    她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尽是恳求之意。

    沈霁哪里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反正皇帝只让他即日动身出发,又没要求他必须什么时候到。耽搁一两天也无妨。

    难得她感兴趣。

    思及此,沈霁略一颔首:“好。”

    苏枕月粲然一笑,美目弯如黛月:“表哥真好。”

    “好诶!看舞狮子喽。”平安更是欢呼出声,他年纪不大,正是喜欢热闹的时候。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看了舞狮、旱船、高跷。直到庙会结束,才找了一家客栈去投宿。

    同昨天一样,仍是要了两间客房。

    翌日清晨,到了该用早膳的时候,苏枕月却让南星告诉沈霁,她身体不适,今日不能赶路。

    ——当然,苏枕月不是撒谎。

    入夜后,她发现自己来了癸水,几个时辰后便开始腹痛如绞。

    等天亮时,她面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

    原本苏枕月虽瘦,但身体还算康健,月信很准,而且除了微微腰酸之外,并无其他不适。但自从去年十月落水一次后,她就有了月信不准的毛病,且每到这个时候,总疼得厉害,只能卧床静养。

    南星知道她的情况,赶忙问店家买了个汤婆子,小心装上热水,给她捂着。

    她才稍稍好受了一点。

    南星又让店家煮了一碗红糖姜水,端回客房。做好这一切后,才依着吩咐,告诉沈霁:“表少爷,我家姑娘身子不适,今天恐怕不能赶路了。”

    “身子不适?她怎么了?”沈霁皱眉,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涉及女子私隐,南星不好开口,支支吾吾道,“没,也不是什么大病。”

    见她这态度,沈霁越发不放心:“我去看看。”

    随后越过南星,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门,就看见了卧床休息的苏枕月。

    她长发如墨,堆在颊畔,越发显得面色苍白,嘴唇淡得几乎不见一点血色,鬓髪湿漉漉的,眼角更是微微泛红。

    沈霁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被人攥紧,闷闷的,难受得很。

    他快步近前:“眠眠……”

    离得近了,隐约嗅到一丝血腥气息。

    苏枕月睁开眼睛,虚弱又可怜:“表哥。”

    沈霁握住她的手腕,继而搭上她的脉搏。数息之后,他眉心微蹙,神色有些古怪:“癸水?你之前受过寒?”

    “你……”苏枕月抽手,有些尴尬,“你会医术?”

    “会一点点。”

    沈霁无意学医,但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早年看过一些医书,也看过大夫行医,所以略知一二。

    但现下人在客店,他于此道也不算精通,便让平安去镇上打听一下,请个精通妇科的大夫过来。

    平安领命而去。

    “是受过寒。”苏枕月小声道,“我第一次见表哥的时候,不是还在病中吗?生那场病,就是因为白天落了水。”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有人害你?”沈霁想到两人初次见面时,她遭遇的那场刺杀。

    苏枕月也不瞒他:“我当时在水边,有人突然大声喊了一下,很凶地冲我走过来。我心里一慌,就失足掉下去了。”

    “那人是谁?”沈霁眼神微变。

    看她现在这可怜模样,沈霁心疼之余,对那人越发恼火。

    苏枕月摇了摇头:“算了,不说那些了。表哥,你把桌上那碗红糖姜水递给我。”

    过去的事情她不想再细提,反正以后和那些人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说着就要起身。

    “别动,躺着,我喂你好了。”沈霁轻按了一下她的肩头,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

    过得数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身上只穿了寝衣。

    指尖突然变得灼热。

    他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掩饰性地转身端起桌上那碗红糖姜水。

    这碗红糖姜水是南星端进来的,已不似方才那般滚烫。

    沈霁犹不放心,用汤匙滴了一滴在自己手背上,见是温热的,这才喂苏枕月喝下。

    放下碗,沈霁问:“这个糖水有用吗?”

    “可能有吧,都说有用。”

    这是豆蔻的娘给的法子。

    苏枕月腹中难受,喝了红糖姜水后,也没觉得好多少。她有心转移注意力,就好奇地问:“表哥,你以前也这样喂过别人么?”

    “嗯。”

    “是谁啊?”

    沈霁眉梢轻挑,语气古怪:“你婆婆。”

    苏枕月一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沈霁缓缓说道:“母亲病重的时候,我在旁边侍奉汤药。”

    苏枕月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同样是没有父母的人,将心比心,不免为其感到心酸。她伸出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手上蓦的一热,沈霁垂眸,看向覆在他手上的那只手。

    她秋水样的眸子里尽是心疼。

    是的,心疼。

    这是沈霁第一次看到比他还小的人对他生出这种情绪。

    这是一种陌生而新奇的体验,心里酸酸胀胀,又有些莫名的暖意。

    明明她自己还在难受,居然在心疼他吗?

    沈霁反握住苏枕月的手,心想:她对他绝对不是毫无感情。

    ……

    平安很快请来了一个大夫。

    这老大夫胡须花白,原本不肯出诊,是平安许以重金,好说歹说,他才过来。

    诊脉之后,老大夫道:“这是宫寒,须得好生调养。不然以后有的苦头吃。”

    沈霁点头:“烦请大夫开方。”

    老大夫略一思忖,又道:“看你们住在客栈里,多半是赶路之人,只怕没时间慢慢调养。而且这也不是一两副药就能调过来的。这样,我先开一个方子,暂时缓过这次。之后等你们安顿下来了,再慢慢调。”

    “有劳大夫了。”

    老大夫很快开了方子,又叮嘱道:“这只是这次的,以后还得调。万不可大意。”

    “嗯。”沈霁记下,付了诊金,送大夫下楼,又让平安去抓药。

    待抓药回来,南星借了客栈的灶台煎药。煎好之后,匆忙给苏枕月喝下。

    这药似乎有助眠的作用,苏枕月喝后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甚是困倦。不过腹痛的症状倒是缓解不少。

    因她身子不适,一行人在此地逗留了数日。

    苏枕月寻思这算歪打正着,也不用她再费心思故意路上拖延。但她面上却露出歉然之色,小心翼翼地问:“表哥,真对不住,我是不是耽搁了大家的行程?”

    “三五日而已,有什么可耽搁的?咱们也不差这点盘缠。”沈霁不以为意,“养好身体才最要紧。”

    略一迟疑,他又问:“你去年十月落水到现在,也有小半年了,每次癸水,都是这样难受吗?”

    听他这般问,苏枕月颇觉尴尬。她很小就没了女性长辈,隐约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大好意思同别人说起的。

    可看沈霁认真询问,目光关切,毫无异色。她小声道:“也还好,熬过前两天就好了。”

    沈霁皱眉:“怎么也不请个大夫看看?”

    全靠熬吗?

    他不是要责怪她,只是想到她过去数月皆是如此,难免心疼。

    “也想过请的,但是怕多事,想着熬过前两天就好了。”苏枕月心想,那个时候头顶悬着大事,实在顾不上这个。

    想到她在靖安侯府的处境,沈霁叹了一口气。良久,才低声道:“以后不用怕多事。”

    “嗯。”苏枕月点一点头。

    她知道的,也对以后的生活心生期待。

    就这样,一行人在镇子上逗留了四天,到第五日上才又动身,继续前行。

    苏枕月琢磨,这因病耽搁了几日,应该就能错过大火了吧。

    但她仍不敢太大意。万一那个梦里,沈霁他们也因为什么缘故耽搁了几日呢?

    还是得警惕。

    沈霁怜惜她体弱,此前也没出过远门,怕接连赶路,她身体吃不消。因此他们的行程并不急。

    朝行暮宿,不紧不慢。

    苏枕月对此很是满意。

    她发现离京越远,路就越不好走。

    同样是官道,京畿之地的道路石板铺成,平坦整齐。而远离京城的官道,则明显要崎岖得多。

    虽然他们尽量只走官道,可也免不了颠簸。

    好在这马车经过特殊改造,比寻常的马车多了一层减震的设置,车厢内部还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人坐在车里,勉强还能接受。

    这日,一行人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往几十里看不见人烟。

    行经一个山脚下时,沈霁骑马在前,远远看见一辆马车倒在道路中间,似有异动,不由心下诧异。

    而此时,前方路上。

    七八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提着朴刀,其中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手中尖刀对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胸膛:“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你一家老小,一个也别想活命。”

    赫然是正在劫道。

    “好汉饶命,都给你们了,我们真的没钱了。”

    “就你这打扮,会只这么一点点?骗谁呢?”那刀疤脸劫匪“呸”了一声,拎起一个幼童的腿,“再不交出来,你儿子这条腿可就没有了。”

    幼童吓得哇哇大哭。

    其母亲和姐姐也跟着哭泣起来。

    “好汉,真没有了。”中年男子哀求。

    刀疤脸劫匪哪里肯信?他哈哈一笑:“很好,那你儿子这条命也不用留了。”

    说着将幼童丢在地上,挥刀就要往下砍。

    “不要——”幼童的母亲惊呼出声,欲以身去挡,却被几个劫匪死死按住。

    忽有马蹄声近前,另一劫匪拉了一下刀疤脸的手臂:“大哥,又有人来了。”

    刀疤脸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见是一车一马,不以为意:“不错,今天不白下山一次,连做两宗生意。以后十来天都不用愁了。”

    他哈哈一笑,抬脚踹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小心点,等会儿你儿子的血可别溅到你脸上。”

    说着再次举刀。

    眼看着刀刃即将砍掉幼童的头颅,忽听“嗤”的一声,一支弩箭飞来,直接穿透了刀疤脸的手掌。

    刀疤脸吃痛,大吼一声,朴刀掉落,狠狠扎在地上。

    “大哥!”众劫匪大惊,齐齐抢上前查看。

    与此同时,马蹄声由远及近,又是接连几支弩箭射来。

    须臾间,沈霁已骑马赶至。

    ——出门在外,他原本不想多事,只是远远看见那劫匪要用刀砍死两三岁的幼童,实在于心不忍。

    沈霁来不及多想,已做出了决定。离得远,他直接拿起放在马背上的弩箭出手阻止。

    罢了,多事就多事吧。见死不救从来不是他的作风。

    还好,动作及时,暂时救下那幼童的性命。

    “好小子,敢坏我们的事。”几个劫匪怒吼一声,举刀便砍。

    沈霁面无表情抽出长剑,与这几人缠斗起来。

    后面的车辆里有女眷,他得尽快解决此事。

    偏偏平安不知内情,也将马车驾的飞快。离得近了,看清楚情况,急道:“苏姑娘,别下车,我去助公子。”

    说着,他拿起弩箭,直接跳下车,冲了上去。

    骤然听闻前方有事,苏枕月吓了一跳,掀帘一看,更是心惊。

    对方七八个彪形大汉,沈霁这边只有平安相助。

    平安也没能近前,只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射弩箭。

    苏枕月心脏砰砰直跳,有心想上前帮忙,可又怕自己实力不济,反过来成为他们的拖累。

    她打开暗格,拿出了珍藏的袖箭。

    去年十月初三的夜晚,在城郊庄子上,沈霁与平安曾合力对战死士。但那时,苏枕月在房中,不曾看见具体情形。

    如今等她拿了袖箭,再去看时,才发现外边战况已基本明朗。

    平安用弩箭撂倒了两个劫匪,沈霁用长剑刺伤了两个。还有先前的刀疤脸已倒在地上。剩下两人一人挟持幼童,一人挟持了个女子,正威胁沈霁:“退,退后,不然我把他们全杀了。”

    沈霁眉梢轻挑,挽了个剑花:“杀就杀吧,关我什么事?”

    两个劫匪万料不到他是这样的态度,对视一眼,俱是一惊。

    而那中年男子则大惊失色,当即跪倒在地,冲着沈霁磕头,咚咚有声:“恩公,义士,你一定要救救他们啊。”

    沈霁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

    那两个劫匪闻言大喜,将“人质”抓的更紧了一些。

    幼童的脖颈立刻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哇哇大哭起来。

    苏枕月在马车里看到这情形,不由暗道可惜。目光不经意地一转,瞥见手上的袖箭,又估摸了一下距离,不过三四十步。

    她心中一动,将袖箭套在腕上,快速调整方向。

    与此同时,沈霁向平安使了个眼色。

    平安点一点头。

    忽然,“嗖嗖”两声,弩箭与袖箭几乎是同时射出,精准地射中两个劫匪。

    那两人一惊。

    趁他们慌乱之际,沈霁果断出手,长剑刺出,一把拽出了那个女子,又将幼童抢到了怀中。

    接着唰唰几剑,攻向劫匪下盘。

    两个劫匪齐齐倒地。

    见妻儿无恙,中年男子又哭又笑,满脸泪痕,立时和妻子儿女抱在一起。随即又朝沈霁不停地磕头,自称是县城的百姓,从外地返乡遇上这种事。

    “有绳子没有?”沈霁顾不得听他们细说,“得先把这些人绑起来。”

    麻药的时间短,可不能等他们再醒过来。

    “绳子?没有,但是有布。”中年男子反应也算迅速,从马车里抱出一匹布,用刀裁了,和平安一起,将这些人捆绑起来。

    苏枕月在马车里看着,悄然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事情解决了就好。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下车近前。

    见她面色发白,沈霁颇觉歉然,温声问:“吓到你了?”

    “没有。”苏枕月摇头,停顿了一下,她又问,“表哥,你没事吧?”

    “刚才那袖箭是你放的?”

    两人齐齐出声,随即反应过来,俱是一笑。

    苏枕月有点不好意思:“我放了袖箭,没想到平安也……还好没误事。”

    “怎么会误事呢?你反应很快,出手果决,做的很好。”沈霁微微含笑,又补充一句,“准头也很好。”

    尽管很清楚,自己出的力不算特别大。但是他这般诚恳夸赞,苏枕月心里也不免欢喜。

    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出手,没射偏也很厉害了。

    她含笑摇一摇头,十分谦虚的样子:“是表哥教的好。”

    说着视线不经意地一转,竟见沈霁右手虎口处有明显血迹,她心下微惊:“表哥,你,你受伤了?”

    沈霁低头,看见手上血迹,本要说一句“没事,别人的血”,但见她眼里满是担心焦急。他心中一动,面色凝重,轻“嗯”了一声。

    还将手举到了她面前。

    苏枕月不疑有他,拿起手帕小心擦拭血迹,想看清伤口。

    谁知血迹拭去之后,只露出干净的肌肤,哪有什么伤口?

    她愣怔一瞬,再一抬眸,只见沈霁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见此情形,苏枕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当即丢开手,犹不解气,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霁眉梢一挑,笑得眉目舒展。

    苏枕月心道,太坏了,真是太坏了——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蓝心][红心][橙心][熊猫头][青心][绿心][比心]

    第45章 夜话 我不要住在驿站!

    那个被打劫的中年男人名叫陈孟辉, 本地人氏,先前一直在外地做生意, 数日前得到消息说父亲病重,这才急急忙忙带着妻儿往家赶。

    “恩公有所不知,我也听闻这药王山附近隔三差五有人劫道。来往行人或是凑够十几个人后结伴同行,或是绕道走远路。可我挂念家中老父,等不及。又想着毕竟是官道,不一定就真那么倒霉遇上劫匪。这才……唉,幸亏遇见恩公……”

    陈孟辉说着又要下跪。

    沈霁伸手阻拦:“你既是本地人,那想必知道此地官府在哪里了?”

    “知道, 这个知道。”

    “我想把他们押送官府。”沈霁寻思, 听这人话里的意思, 这群劫匪在此为祸已久。

    他不想多事,那就直接交给当地官府处理好了。

    随后他又看向苏枕月:“你觉得呢?”

    他这样一本正经地问她意见, 苏枕月也不好意思再提方才之事。她点一点头, 甚是郑重:“嗯,我觉得可以。”

    反正不能让这些人留在外面作恶。

    “好,那就押送官府。”沈霁一锤定音, “烦请这位陈先生带路。”

    “全听恩公安排。”陈孟辉忙不迭应下, 又同平安一起将这些人塞进自家马车里。

    担心劫匪相互合作拆开束缚,平安极有经验的用特殊手法将这些人的双手又绑了一次。

    将七人勉强塞进去,马车里已基本不留空隙,陈孟辉的妻儿则同他一起挤在前面驭台。

    平安挠了挠头,有些意外。

    还以为他们会去和苏姑娘挤一挤呢。

    没想到这般乖觉。也可能刚经大难,一家人不愿分开吧。

    平安也不多想,直接驾车跟随。

    陈孟辉在前面带路。行半个时辰,终于结束了这段路程。道路逐渐宽敞, 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进城后,一行人直奔朔川县县衙。

    在县衙附近的墙上,他们还看到了捉拿这些劫匪的悬赏令。

    其中那个刀疤脸画的颇具神韵。

    ……

    听说附近山上的劫匪被抓,朔川县令大喜,匆忙从后衙出来:“当真?我发了悬赏告示这么久,竟然真有人给抓到了!”

    一见到地上被绑的劫匪们面容后,县令更喜,直接命人将绑匪用锁链绑了,确保他们逃脱不得。

    随后才又转头询问:“不知是何方义士所为?”

    陈孟辉上前,抱拳行礼:“李大人,小民一家老小途经药王山,不料遇上了劫匪,多亏这位义士路过,及时相助……”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县衙的光线有些黯淡。李县令紧盯着沈霁,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不敢确定的样子:“鹤鸣?你是鹤鸣?!鹤鸣,是我,李文锋啊。”

    沈霁打量他两眼,眉宇松懈下来:“原来是李兄。数年不见,没想到李兄在此地为官。”

    “说来话长。”李文锋更惊,“倒是鹤鸣你,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沈霁也回一句:“说来话长。”

    苏枕月眨了眨眼睛,不是押送劫匪来县衙吗?怎么还有这样的进展?

    平安低声解释:“苏姑娘,这位李大人和我们公子是同乡,早年拜在同一位先生门下。”

    “原来如此。”苏枕月点一点头,心想,这可真是太巧了。

    一直以来,“他乡遇故知”都是一件难得的喜事。何况这位“故知”还帮了自己的大忙。

    李文锋异常兴奋,命人暂将劫匪押入大牢,让陈孟辉先回家,随时等候传唤。而他则又极力请沈霁等人到后衙叙话。

    沈霁客气婉拒:“太晚了,就不叨扰了。我们还得赶路。”

    “什么叨扰不叨扰?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天晚了就在我这里住一夜,赶什么路?都什么时候还赶路?听我的,明日再走。”

    沈霁不答,只偏头看向苏枕月。

    苏枕月会意,点一点头。将心比心,她若在异乡遇见朋友,也想多聊一会儿的。

    而且,她相信沈霁,也相信他的交友。

    沈霁收回视线,微微一笑:“李兄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确实同李文锋交情不浅,但一则怕借宿麻烦人,二则恐眠眠怕生。如今见她不反对,那在此盘桓一宿,也未尝不可。

    这么多年,沈霁一直记得母亲去世时,李文锋雪夜吊唁之谊。

    当时李文锋才十七八岁,本是安慰他,可安慰着安慰着,自己先忍不住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也是个赤诚之人。

    ……

    县衙后宅里,李文锋颇为不解:“鹤鸣不是刚被点了新科状元吗?怎么会来这里?”

    他暗暗猜想,难道是家中有事?可也不对啊,沈霁的父母皆已亡故,无需再丁忧。而且就算回老家,也不经过这里。

    沈霁放下茶盏:“李兄有所不知,我在琼林宴上出了点事,被派到安乐县做县令。”

    “啊?什么?你?新科状元做县令?”李文锋瞠目结舌。

    他长沈霁数岁,于三年前参加会试,仅得了个同进士出身,这才来到了朔川县。而沈霁,新科状元,竟被派去更偏远的安乐县吗?

    沈霁略一颔首:“是的。”

    李文锋不可置信,又惋惜不已:“怎么可能?这……这,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段时日,沈霁也在细细回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结合琼林宴那天的种种异常,他隐约感觉,他不像是因为拒婚公主得罪皇帝,更像是被太子做了局。

    可是,有一件事,沈霁始终想不明白:在琼林宴之前,他仅仅只见过太子两次,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位储君?

    不过尽管心里有种种猜测,但此刻李文锋询问缘由,沈霁也只简单答一句:“可能我言语不当。”

    李文锋重重叹一口气,愈发惋惜。

    同门之中,他最羡慕佩服的就是沈霁,家境好,天分高,人品端正。他以为沈霁会是他们当中前途最好的。

    没想到竟也有这一遭。

    怕问到沈霁的伤心事,李文锋转了话题,说起劫匪之事:“鹤鸣你不知道,这朔川县的劫匪为祸一方很久了,尤其是那个脸上带刀疤的,最是悍勇。我几次派人去剿匪。可药王山峰峦叠嶂,洞穴也多,我手下人数有限。好几次打草惊蛇,都被他们逃了。这次多亏了你。”

    “我也是无意间碰上的。”

    “天意,这是天意。”李文锋感慨几句后,又好奇地问,“对了,鹤鸣娶妻了不曾?”

    ——李文锋是家中长子,下面有一弟两妹。早年在青州时,他就想与沈霁结亲,可惜他家境平平,自觉高攀不上,是以绝口不提此事。如今见沈霁虽高中,但被贬谪,先时那点心思又活泛起来。

    沈霁闻弦而知雅意,直接道:“在京城时,外祖母做主,为我订了一门亲事。离京前已经成亲了。”

    “啊……”李文锋顿觉可惜,“是与你同行的那位苏姑娘?”

    “是。”

    “挺好,挺好的。”李文锋夸赞两句,掩饰性地端起茶盏喝了两口。

    ——其实,今日看到沈霁同行的有女眷,李文锋就有此猜测,但见沈霁的小厮称那位美貌女子为“苏姑娘”,他只当自己多想。

    不料,沈霁竟真的已经成婚了。

    罢了,成婚就成婚吧。可能是天意,和他们家没缘分。

    李文锋豁达,很快想通,叫来丫鬟,细细叮嘱几句,又同沈霁畅谈起来。

    —— —— —— ——

    李文锋的夫人姓范,是个颇为爽朗的女子。

    丈夫同沈霁畅谈之际,她则在内宅招待苏枕月,一口一个“妹子”,殷切亲热。

    “这些都是地道的青州美食,妹子快尝尝。”

    苏枕月没去过青州,看不出这些菜肴是地道,但仍诚恳道谢:“姐姐费心了。”

    “谢什么?应该是我谢你们才对。你们捉了那些劫匪,这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前段时间我家大人每天愁得都睡不着觉。”

    范夫人很健谈,招待苏枕月用膳之后,看时候不早,又命人将其带进客房。

    苏枕月对此并无异议,看今天这情形就知道今晚是要宿在这里的。

    也好,县衙客房总比客栈要安全舒适一些。

    出门在外这么多天可真不方便。

    是夜,苏枕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寝衣,慢慢擦拭头发。

    她的头发又多又厚,漂亮是漂亮,可擦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不容易干。

    担心湿发睡觉会头疼,她干脆熄了灯,坐在床上静静等待。

    等着等着就有点困了,苏枕月强撑着先不睡。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枕月心中一凛,瞬间睡意全无。她猛地睁开眼睛,悄悄摸上腕上造型怪异的手镯。

    她闩门了吧?县衙后宅这么不安全的吗?

    但很快,她就松一口气。

    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只看身形,她就认出来了:进来的不是旁人,是沈霁。

    既然是他,那就没事了。

    对沈霁,她总有种莫名的信任。

    苏枕月眨了眨眼睛:“表哥?”

    随后,她点燃了一盏灯。

    房间霎时间明亮起来。

    沈霁也是一怔,眼眸微眯。

    灯光下,女子一身水色寝衣,隐约能看出玲珑身段。她俏生生站在那里,就这么毫不设防地看着他。睫羽忽闪,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迷茫,也有他的身影。

    在她身后,浅红色的床帐掀开,露出了红绫锦被的一角。

    沈霁听见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倏地移开了视线。

    方才他同李文锋聊了许久,见时候不早,要去休息。下人带他来到客房,没想到竟和眠眠是同一间。

    他心里清楚,这事不怪李文锋他们。他既自称已婚,那别人将二人安排在同一间房里,也是情理之中。

    可在沈霁看来,在靖安侯府的那次拜堂只是权宜之计,两人并未正式成婚。

    他可以在白天逗她,佯作不经意地接近,时不时地制造一些暧昧,诱她一点点对他倾心。但不能这般不清不楚地与她同室而居。

    毕竟还欠着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可若是此刻再去找李文锋他们另外收拾一间房,一来麻烦,二来也奇怪。

    或许是今夜稍微饮了两杯酒,沈霁的思绪这会儿罕见的有些迟钝。他定一定神,有些不自然地解释:“是李文锋,我和他说,我们已经成亲。他就这样安排了。”

    苏枕月不知道这话该接怎么接,就轻“哦”了一声。

    她睫羽颤动,心想,所以他们今晚就要同房吗?

    思及此,心跳不自觉加快了几分,苏枕月不由紧张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霁总觉得她这声简简单单的“哦”格外的轻软。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两下,他很快意识回笼,眼帘低垂:“你不用害怕,我今晚去和平安挤一挤。你,你好好休息,记得把门闩紧。”

    “啊?”苏枕月一怔,“哦,好。”

    沈霁转身退了出去。

    过得片刻,苏枕月才重新闩上门,回到床上。

    原本她极为困倦,可这会儿不知怎么,反倒清醒了许多。

    她想,如果沈霁留下,她肯定不会拒绝。最开始接近他时,她就做足了心理准备。而且两人也算拜过天地,今晚又是此间主人这样安排。

    可他还是退了出去。

    沈霁对她不是没有情意,他方才看她的眼神也格外炽热。

    但他还是退了出去。

    苏枕月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她困得厉害,可这会儿怎么也睡不着。一时想着她和沈霁在庄子上的初遇,一时想着他上元节的求亲……心内忽酸忽麻,忽暖忽胀。

    苏枕月抱膝坐在床头,思绪起伏,直到将近三更,才勉强睡去。

    —— —— —— ——

    次日一大早,沈霁就提出告辞。

    李文锋极力挽留:“何不多留几天?至少把那些劫匪的事处理了再走。”

    “人证物证都有,我们在不在都一样。你不是已经命师爷张贴告示,让城中百姓来指认了吗?”沈霁微微一笑,“李兄也知道,我有朝廷任命在身,实在不敢滞留。”

    “这……”李文锋面露迟疑之色。

    沈霁又补充一句:“我已经失去圣心了,实在不敢……”

    他话未说完,但李文锋明白其中的未竟之意。虽不舍,可也不好再强行挽留。遂点一点头:“好,那我让人送你。”

    李文锋亲自送这一行人离开县衙,又派几个衙役护送了一段路程。

    得知他们捉了药王山的劫匪,不少百姓纷纷叫好,沿路相送。

    直至离开朔川县,才再无人跟随。

    平安一边驾着车,一边不解地道:“公子,我还以为咱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三天呢。”

    他记得,公子和那位李大人交情还不错。

    沈霁随口回答:“赶路要紧。”

    ——如果只有他和平安的话,那他大概会在此地盘桓数日,但身边有女眷,长期滞留,有诸多不便。

    “好吧。”平安不再多问,只稍稍有些遗憾。

    他觉得,朔川县衙的食物很不错,比这一路遇上的客店伙食都更合他的口味。

    真是可惜。

    苏枕月昨晚没有睡好,但她这会儿并无多少困意,只双目微阖,半靠在南星身上,默默盘算。

    也不知道错过那场大火没有。

    离开朔川县后,他们再往前行,所见人烟逐渐减少。

    一行人行走在官道上,好半天不见一家客店。还好他们带的有水和食物,可以充饥解渴。

    但论舒适,自不能与客栈相比。

    这一日,天色已晚,他们仍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平安提议:“公子,要不我们今夜干脆野外露宿?反正也不是很冷。”

    沈霁没有答应,只看着马车,略略提高了声音:“不用担心。再行一个多时辰,就会有住处。”

    “真的?”平安眼睛一亮,又有点不敢相信。

    沈霁点头,语气肯定:“真的。”

    本朝太.祖皇帝为加强控制,曾下令,官道上每隔百里至少要建一个驿站,方便传递文书,官员往来。再行十来里,应该就到驿站了。

    他们这一路住宿虽以客店为主,但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有朝廷调令,在驿站休息一夜也未尝不可。

    “太好了!”平安欢呼起来,也不问具体是什么住处。

    ——他虽提议露宿,但如果有正经歇息的地方,谁愿意在外面待一夜呢?

    南星也笑道:“太好了,姑娘,你听到没有?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有住处啦。”

    苏枕月没有多想,只笑着点一点头。

    在马车里待了这么久,她也想洗个热水澡,吃点热乎乎的东西。

    天黑后,人困马乏,行的也慢。

    苏枕月昏昏沉沉,几乎要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马车似乎停了下来,隐约听见平安惊喜的声音:“公子,驿站,是个驿站!”

    听到“驿站”二字,苏枕月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狂跳起来。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

    “驿丞大叔,我家公子是去安乐县上任的官员……”

    深夜,驿站……

    苏枕月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掀开车帘。

    果真看见昏黄的灯光下,“饮马驿”三个大字。

    那个提着的灯笼的驿丞满面笑容:“原来是赴任官员,里边请,里边请。”

    “表哥!”苏枕月跳下马车,疾步行至沈霁身侧,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我不要住在这里。”

    沈霁眉梢微动,甚是意外,低头看一眼她拉着自己的手:“怎么了?”

    苏枕月定一定神:“我们走吧。我,我刚才,我刚才迷迷糊糊,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什么梦?”

    “我梦到,梦到驿站起了大火,我们所有人都烧死在里面了。”苏枕月担心他不同意,故意将事情说的更严重几分。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未必是这个驿站,未必是今晚,未必会起火。但她害怕,她不想冒一丁点的风险。

    沈霁蹙眉。

    他们行了一天,不仅人累,马也需要休息,实不宜再赶路。可看她脸上尽是不安,他又怎忍心拒绝?

    于是,他点一点头:“好,那就不住这里。”——

    作者有话说:么么么么,明晚九点更新[蓝心][红心][橙心][熊猫头][青心][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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