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终究是在书房挨着睡了一夜, 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
许是没睡好的关系,他脸色黑沉如墨,整个人透着股子冷厉之色。
几个伺候他的太监都不敢多说一个字儿, 生怕惹了这位爷不高兴。战战兢兢地服侍他穿衣,又服侍他吃了早膳。
谁也不知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忽然就不高兴起来。
还是苏培盛,看着情形不对再不能这样下去, 临了在胤禛即将上轿子打算离开的时候,冒出来一句:“昨儿晚上福晋临睡前特意问了奴才几句, 爷去了哪里歇息。爷说去书房,福晋很高兴。”
胤禛垂眸:“昨儿夜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昨儿夜里爷只问了奴才, 福晋有没有叫您, 却没问福晋是怎样的个表现。”苏培盛把脑袋压得很低:“是以当时奴才只说了福晋没喊爷过去, 旁的没敢多说。”
胤禛便把苏培盛叫到一旁单独问他:“那福晋是怎个高兴的样子?”
苏培盛不希望四爷对福晋有甚不好的印象, 绞尽脑汁地帮福晋瞎掰:“福晋当真是欢欣雀跃。奴才特意提了句,爷您说不去找那些个小妖精, 福晋还开心得哼了小曲儿。”
胤禛不信。
苏培盛就照着福晋高兴时乱哼的那些奇怪的调子,也哼了这么几声。
那些小曲儿他只在福晋那里听过。基本上都是福晋收到了赏赐,看着那些满当当的金银珠宝时哼起来的。
事实上,福晋自然是没有说那些话的,哼曲儿更是假的。
他眼瞅着福晋巴不得那些小妖精们去找四阿哥呢。
当然这种实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为了主子们的和谐相处,他觉得必须牺牲小我来说一点假话。
其实苏培盛说那些话的时候也十分忐忑。
一来是心虚。
二来则是不知道效果如何心里没底。
谁知他这番话和曲儿出口后,脸黑了一夜加一早上的四爷忽然就笑了。
胤禛听了那调子,松了口气:“她是喜欢这个怪怪的曲子。”
而后高兴起来。
显然他是相信了苏培盛的说辞。
苏培盛苦哈哈地跟着四爷一起笑。
“我早知她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偏她不肯承认。”胤禛负手而立,越想笑容越深。而后扬眉吐气般大跨着步子,走到轿子旁, 亲自掀了帘子麻溜上轿了。
随行在轿子一旁的高无庸,见状朝苏培盛拱了拱手。
他们几个人今天害怕了这么久,得亏了小苏公公解决此事。
苏培盛努力挤出个笑容。
这时轿帘嫌弃,胤禛探头出来:“苏培盛,你且和她说,只要她不肯,我断然不会随便纳人的。她终归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我凡事都会遵循她的意愿。”
这几天府里忙着收拾,胤禛怕珞佳凝应付不来,特意留了苏培盛跟着她做事。今日顺带着也能把他的话带给她。
苏培盛当着四爷的面自然是应下。
可是即将面对福晋的时候,他又犯了难。
怎么把这个谎完美得圆过去,这是个问题。
*
苏培盛来到了后院,正瞅见安福脚步匆匆地往前院去。
天还没亮。
路两旁点着灯。
苏培盛见安福神色惊慌,忙拦住了:“安公公做什么去?”
“四爷走了吗?”安福不住地伸头往前院方向看。
苏培盛顿时有些心慌。
安福是福晋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此刻他这般慌张,苏培盛生怕是福晋那儿有什么岔子,忙问:“可是福晋身子不适?”
“哪儿啊。”安福喊了一声,生怕大清早的天没亮再吵醒其他人,忙又压低声音嘀咕着:“不是福晋。是李氏。她不知怎的,和屋子里人吵了起来。闹得很凶,眼看着就要吵到福晋屋里去了。”
他就是怕事态控制不住,吵到福晋休息,这才想着去前院找四爷。
毕竟四爷一早就吩咐过他们这些奴才,万事都不如福晋好好休息重要。凡事都等到福晋自然醒来再说。
更何况现在福晋有了身子,他们更是遵循着这一条,半点也敢吵到了福晋。
苏培盛一听,就这种小事,忙摆摆手:“四爷已经走了好一会儿。我去看看吧。”说着他朝丫鬟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又猛地回头:“真就只是李氏她们吵起来?没旁的事儿?”
安福拍着胸脯保证:“就她们的那些破事儿。”
苏培盛点点头,加快脚步往丫鬟房那边去了。
刚到丫鬟住在的地方,还没靠近她们屋子呢,远远便听到了阵阵吵闹声。
原来,是那四个不安分的“诗字头”的丫鬟,大清早醒来了,也不做事,开始嘀嘀咕咕说起来四阿哥的喜好。
她们是本着勾引四阿哥的心思,特意抱成团的——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四阿哥对四福晋是疼到了骨子里的,她们再不抱团想办法,单凭一个个的哪能成功?
谁知她们在这边交换着有用的讯息,同在一个屋子里的其他人不乐意了。
李氏当时就发了飙:“你们一个个的小贱蹄子,居然还敢打四阿哥的主意……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居然敢在这儿对四阿哥品头论足的?”
李氏前段时间在柴房住着,把伤倒是养好了。只是脸上身上受过刑的地方,留下了斑驳痕迹,青青肿肿的十分难看。
就算表皮已经慢慢恢复好了,那些痕迹已经伤到了皮肉的底子,再怎么也是留了大大小小的疤。
再加上皇上示意不让人好生看顾她,如今她全身伤痕累累,包括脸上也是这样,着实丑陋。
在这样的样貌下,她发起脾气来的样子确实很吓人。更何况如今的她已经彻底放开,脏话张口就来。整个给人的感觉便是悍妇一个不好招惹。
那几个丫鬟刚开始就被唬得静了一会儿。之后反应过来,发现李氏不过是个纸老虎,两边就彻底闹了起来。
春蕊本不想掺和进去。
无奈那四个诗字头的认定了她是李氏的人,连着她一起吵骂。春蕊受不了这个气,跟着发起火来。
一时间这个屋子热闹异常,把别屋的人都给吵醒。
安福看不过去,让馥容她们守在福晋的屋子外头,他则赶紧来找四阿哥了。
在安福看来,李氏好歹也是四阿哥的人,即便不是妾室了也是通房,处置她不能随意就来。
他因着在四阿哥四福晋身边待久了,多少知道点李氏当年还是侍妾时候的样子,总觉得对李氏做点什么都得提前知会四阿哥一声。
可苏培盛初来乍到,没有见过李氏当年还是半个主子时候的模样,倒是没那么多顾忌。
如今房里乱成一团,厮打叫骂毫不顾忌。
“左不过是个奴才而已,犯得着惊动四阿哥?”苏培盛当即点了外面探头探脑的那几个金字头的丫鬟和太监:“你们找几块抹布,不拘什么样子的,能用就行。”
东西快速拿来后,苏培盛指了屋里头争吵不休的六个女人:“去,一人嘴里塞一块。”
李氏当时就变了脸色:“你好大的胆子!”
苏培盛扯了扯嘴角:“一块不够就塞两块。无论如何,给我塞严实了!”
其他人都告饶说苏公公饶命。
偏李氏还在那边端着架子:“你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凭什么让人来压我!”
“就凭你我都是奴才。”苏培盛抄着袖子,神色的恭谨的,嘴里头却不饶人:“咱们俩没什么尊贵卑贱的。都是一样伺候主子们的,做错了事情,自然要受罚。”
说罢他神色一整:“动作快点!怎么还能听到她们的声儿呢?塞牢了!”
虽说苏培盛年岁不太大,可是这股子气势着唬人。
围观的太监丫鬟们不敢大意,齐齐上去,塞嘴巴的塞嘴巴,架胳膊的架胳膊,到底是把那四个人给制服了。
也不知是谁拿来了几截绳子。三两下又把人都给绑住。
屋里一阵呜呜呜的挣扎声过后,六个争吵不休的女人这下子都安静下来,只留着身子在扭动,想说话却是不能了。
苏培盛点了金字头的几个人:“看好了,今儿可别让她们跑出来闹腾。福晋有孕,受不得惊吓。”
“那过了今日该怎么处理才好?”金双多问了句。
苏培盛:“晚上四爷回来的时候我问四爷一声。”
这就是彻底把福晋撇出去,不让福晋为此费心的意思。
其他人了然,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头也不由得对苏培盛另眼相看起来。
这小太监平时不声不响的看着像是个易相处的,没想到做事那么有主意。
·
天气渐冷。
太阳升起得晚了些。
今日朝政不多,议事的时间短。胤禛下了朝后,天色依然不是特别透亮。
和同僚们寒暄几句后,他本打算离开,又见胤祥正在旁边的路上朝这边望过来,便朝十三弟走了过去。
上朝的地方距离学堂并不近,胤祥过来这一趟显然是专门来找他的了。
周围不时有官员打着招呼。
胤禛一一礼貌回了,行至远处的月门旁,寻到胤祥:“你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夫子们不问你话吗?”
皇阿玛对他们的课业要求很严格,不准他们随意地逃课也不准他们随意地顶撞夫子。
这个时候还是上课期间,胤祥擅自离开是一定要挨批的。
胤祥压低声音小小声:“今儿是射箭。先生看我射箭射得好,允许我休息一会儿。我估摸着四哥这个时候可能下朝,便来看看。”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交给胤禛:“这是福常在特意绣的,送给四福晋。福常在说,她绣技寻常,只能给福晋绣一个简单的帕子。若福晋喜欢,回头她再多绣几个。”
章佳氏的位分低,胤祥不能直接称呼她为额娘或者是母妃之类的这种称呼,只能叫着她的封号。
胤禛原本想说不用,毕竟章佳氏的身子骨太弱了,如果再劳累的话怕是身子更加不好。
但他转念一想,章佳氏原本生活得没有什么奔头,日渐消沉。近日来看着日子有些盼头了,反而脸色好了许多。
或许让她想着做点事情,也能生活得积极一些?
胤禛便道:“那就谢谢福常在了。”
胤祥便很开心。
娘亲说了,四哥是好人,四嫂也是大好人。他跟着好心的四哥四嫂,准没错。
只是四哥四嫂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娘儿俩真不知道怎么感激才好。如今能够为四嫂做点手工活儿,他们也是很高兴的。
胤祥到底是还惦记着射箭的课,与四哥说完了便打算匆匆离开。
只是他刚刚迈开步子想要走,却被四哥给叫住。
“你平日里有没有看兵书的习惯?”胤禛惦记着正事儿,也不多含糊,兜头就问最关键的。
胤祥一愣:“没这习惯,偶尔瞥几眼罢了。”
“无事的时候你可以多看看。”胤禛给他列了几本书的名目:“最好赶在明年春夏之前多看一些。”
胤祥原本还不知道四哥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从何而来。
听到了“春夏之前”这个时间点后,他略一琢磨倒是咂摸出了点味儿。
皇阿玛说过明年那个时候或许会御驾亲征。
噶尔丹大肆侵犯,不得不防,必须严加惩击。
届时应该还是太子监国。而他们这些阿哥,则有极大可能跟着皇阿玛一同出征去。
如果多读些兵法,确实大有裨益。最起码能在皇阿玛跟前多露脸。
胤祥知道四哥这样提点他是为了让他能够在皇阿玛跟前露头,甚至可以说,四哥是把可以在皇阿玛跟前露头的机会让给了他,毕竟四哥想到了这些而他没想到。
胤祥朝着胤禛抱了抱拳,又深深揖礼:“弟弟记住了,多谢哥哥。”
“也不是我想到了的这个。”胤禛丝毫都不吝啬帮自家小妻子多拉一些好感:“这是珞佳凝想到了的,我不过是经过了她的提醒来与你说一声。”
胤祥大为感动:“还是四嫂顾虑周全。”
“你去课上吧。”胤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努力,别辜负了我和你四嫂对你的期望。”
像是胤祥这样出身不高的孩子,必须比旁的阿哥更加用功,方才能够出头。
胤祥应了一声,看时间不早了,撒开腿穿过那一道月门朝着射箭的地方狂奔而去。
胤禛含笑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背影远到看不清楚了,这才脚步一转打算离开。
可他还没来得及离去就被人给叫住:“四弟,请留步。”
胤禛其实早就留意到有人靠过来,只是他特意装作不知,想看看对方有什么打算。因此一直望着胤祥的背影。
谁知对方比他还沉得住气,直到他打算离开了才出声。
胤禛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朝对方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太子胤礽如今二十多岁的年纪,神色和善,眉目间隐隐透着威严,无论五官或者是气质,都与康熙帝有五六分相似。
胤礽朝着胤祥离去的方向看了眼:“你和十三弟有甚要事相谈?他个上课能拼命的家伙,居然丢了课业专门来找你。”
胤禛不想让太子知道章佳氏特意感谢珞佳凝的事儿,便说:“这是我家福晋之前央了福常在帮忙做的个小物件。离开前福常在还没做好,今儿正好顺道取了。”
说着摊开了手中帕子给胤礽看。
胤礽倒是听说过章佳氏的手工活儿还不错。
毕竟前段时间,皇阿玛还感叹过,章佳氏院子里什么都缺,衣裳都要亲手做。
这样的话,四福晋拜托她做个帕子简直再正常不过。
胤礽点点头:“福常在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做东西是慢了些。”又道:“你家福晋也是个任性的,找谁做不好,偏找她?”
胤禛见他责怪珞佳凝,听了后心里不太高兴,面上却不显,依然微笑:“也是巧了,她上次跟着皇阿玛去长春宫,正好遇到福常在在做衣裳。不过随口提了句,福常在却放在了心上。这不,赶着做了出来,却没能捞着在我们出宫前给,只能让胤祥在这个时候塞给我了。”
胤礽这才笑了:“十三弟就是这样的脾气,想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当场做了才行。只是不知道先生们会不会责骂他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又一人款款行来。
她和胤礽差不多的年纪,五官清秀气质温婉,正是皇上亲自为太子挑选的贤淑妻子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身为太子妃,却素来谦和恭顺一点架子都没。宫里的好几位妯娌都很喜欢和她结交。
只是四福晋最近只望皇上、太后和德妃那儿去,倒是一次都没来寻过她。
瓜尔佳氏倒也不计较。
毕竟她们两个之前的关系也很一般。
胤禛没想到太子妃也来了,恭敬行礼:“见过太子妃。”
到底是旁人家的女眷,双方见过礼后他便打算离去,却又被太子妃叫住。
“四弟既是无事,不妨到东宫略坐一坐?”瓜尔佳氏笑容温婉:“我这几日得了些好茶,四弟不妨来吃一吃。”
胤禛转眸望向胤礽。
胤礽也在微笑。
胤禛便应了下来:“多谢太子妃相邀,恭敬不如从命,臣弟倒是要向您讨一杯好茶了。”
太子的宫殿比寻常嫔妃的殿宇还要更巍峨。
胤禛步入其中,边和太子随口聊着这几日的差事,就也到了室内。
早已有宫人沏好了茶。
显然夫妻俩早就准备好了今日要把他“请”来。
胤禛故作不知,便抿着茶连声赞叹,便继续说一些毫无实际的话题。
不多久,终于切入正题。
太子妃似是不经意般提起来:“……你也是知道的,我有个庶妹性子好长得又漂亮,一直很得家里宠爱。便是皇上见了,也夸赞她机敏聪慧。即便她是庶出,我们一家人都是把她当眼珠子般疼爱。”
胤禛暗道“机敏聪慧”这种词,也只用在他家福晋身上合适,旁的女主根本配不上这个词。
腹诽归腹诽,他依然微笑:“瓜尔佳氏素来名声在外,令妹自然也如太子妃一般好。”
胤礽又道:“不光是皇阿玛觉得这个妹妹好,我觉得也不错。她前两日还跟着太子妃的额娘进宫来过一趟,当真不错。”
“额娘那时候就说了,让我给妹妹寻一门好亲事。”太子妃道:“我看了看去,竟是找不到适合的人家。这才想着找四弟过来,帮忙参详。”
他们夫妻俩口中说的,是瓜尔佳氏的一个庶妹。
虽然是妾室所生,但这个庶妹机灵可爱,很得家里长辈的喜欢。
胤禛明白,瓜尔佳氏这般说起来,明里是想给庶妹谋一个好的前程。简单来说,就是给她找一个好的姻缘把她嫁了。
可好巧不巧的是,他们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偏偏是特意把他给叫来。
这意味大不寻常。
很明显,话里暗藏的意思就是,他们看中他这个四皇子。
此女如果嫁给一般官宦人家,自然是可以做嫡福晋的。
如果到了四阿哥府上,却也只能屈居个皇子的妾室位置,连侧福晋都算不上。
再受宠也只是个庶出而已,不够格做侧福晋。
胤禛听出了太子妃话语里的意思,却没接话,而是笑道:“太子妃那是真要好好寻了。您的庶妹如此出众,需得找个好人家做嫡妻才可。若是做妾室,着实委屈了她。”
胤禛心里早有自己的主意。
倘若他的福晋是个与他没什么话说的,他或许还会想着找一个知己做妾室或者侧福晋,不然往后漫长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趣。
可他的福晋实在是好。
聪慧机敏,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而且还很心软,能帮助身边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含糊。
这样好的妻子,他必然倍加珍惜。
是以旁人再怎么暗示别的女子如何的出众,他也不为所动。
更何况,瓜尔佳氏这样特意把这么受宠的庶女嫁给他,这事儿他也得好好思量思量。绝对没有明面上这么简单。
胤禛既然拿定了主意,就绝对不会更改。
是以无论太子夫妻俩怎么暗示他,他都四两拨千斤地给婉拒了,丝毫都没有接受的打算。
太子便只能暂时作罢,让他回去。
待他走后。
胤礽有些迟疑:“老四好像不太想纳妾的样子。我们这样把人送过去,不太好吧?”
其实一开始他们看中的人选不是四阿哥。
即便四阿哥样貌才华都极其出众,给人送去做妾室,却也得看看嫡妻如何。
妾室再受宠,也得在嫡妻的手底下讨生活。
之前四福晋的“恶名”在外,瓜尔佳氏都觉得四福晋是个古板不留情面的,把这个女孩儿嫁给四阿哥做妾室实在是太委屈了。
可是现在四福晋美名远扬,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好性子极其温和的。
再加上四阿哥又和太子关系极好,太子妃这才动了念头。
太子妃笑道:“无妨。这几日我给家里捎个信过去,让他们准备着把妹妹送去四阿哥府上,找四福晋聊聊。这事儿说不准就成了。”
胤礽表示赞同:“这倒是可行。”
夫妻俩便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
晚上,胤禛回到了家里。
用膳时他顾及自家小妻子有孕,一直在照顾着她吃,便没有提起白日里在宫里遇到的各种事情。
饭后他有事情要和她说,便牵了她的手,提议去庭院里散步。
珞佳凝不知道四爷怎么回事,这么粘着她。
但是散步的时候有个人形拐杖也确实不错,更何况这个人形拐杖又是个温柔体贴的。她便欣然应允。
小夫妻俩便绕着后头的大花园慢慢行走。
胤禛把章佳氏做的手帕给了她,将事情大致讲给她听:“十三弟很感激你,说是要好好谢谢你。”
“四爷何苦告诉他是我的主意?”珞佳凝仔细把手帕收好,哭笑不得:“我既是把建议给了四爷,四爷只说是你的主意便可,没必要非说是我的。”
胤禛莞尔:“你不屑于在旁人跟前赚一个名声,我却想着帮你赚上。十三弟洒脱不羁,却也十分重情义。我把你的好告诉了他,往后你有事情需要帮忙,他定然义不容辞。”
珞佳凝听后,才知道胤禛是在为她的以后打算。
是了。胤禛他们到底不知道将来会如何,自然各种担心都有。很显然,现在她也成为了他担心的点之一。
珞佳凝颇为感动,仰头笑道:“谢谢四爷这样看顾我。”
胤禛伸手搂着她的肩将她侧拥在怀里:“我们本为夫妻,何必这样谢来谢去。”
如今月色正好,为庭院洒下一片清冷。
可正是有了身畔之人,这样寒凉肆意的夜,才显得没有那么的冷。
胤禛轻轻叹息。
原本他还想着把瓜尔佳氏的事情和她说一声,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
她这样爱拈酸吃醋的小性子,既然心里装着他,必然不会容许旁的女子进宅子。
那就足够。
无需他多说。
……
自打四爷回府开始,苏培盛比谁都紧张,生怕自己大早晨说的那些瞎话被戳穿。
他努力寻找机会,想着如果那夫妻俩吵起来了,他就过去缓和一下四爷与福晋之间的气氛,再顺道把李氏的事儿讲给主子们听。
结果——
晚膳时四阿哥主动去了福晋屋里,两人有说有笑一起用膳。
饭后,四阿哥陪着福晋去消食。夫妻俩手牵着手说着话,十分和睦地在园子里逛了逛。
回到屋里,他们俩各自看书相安无事。
夜深。
俩人洗洗澡便安歇了。
从头到尾,这小夫妻俩都非常和谐没有拌嘴没有争吵,也没有闹矛盾。简直就是这时间最模范的夫妻样子。
苏培盛心惊肉跳了几个时辰。
直到这个时候看到灯熄了,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苏培盛扶着墙一步步挪到了廊檐下合适的位置,身体发虚,顺着墙根一点点滑坐到了地上,止不住地心底发慌。
加速的心跳平缓了很久方才恢复原速。苏培盛长长舒了口气,禁不住感叹今儿可算是过去了。
他又多活了一日。
安福本来想问李氏的事情怎么处理的,随口说着:“那李氏太不像话了,给她饭吃也不吃,拿下抹布就破口大骂,吓得奴才们也不敢给她吃饭了,直接把抹布又塞了回去。”
话还没说完,安福搭眼一瞧,见到了苏培盛的颓废模样,顿时看得惊奇:“苏公公,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说着就要上手来搀扶。
苏培盛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不用管。
没事儿。
别问。
问就是今儿个他才发现,真·媒人不好当。
以后他可不再干这种苦差事了。
第37章
珞佳凝今日醒的比较早。
才卯时初。
她觉得精神不错, 也没赖床,直接洗漱穿衣便用早膳了。用过饭后,她开始查看昨日里各个屋里整理的物品单子。
刚刚搬家,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
物品什么的需得仔细查看了才好, 免得日后出现了东西所在之处不清的岔子, 或者是多几个少几个的争议了再补救, 又是麻烦一桩。
珞佳凝正办着这件事, 外头苏培盛高声问:“福晋现在可有空闲?”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珞佳凝便放下手里的单子, 让他进来。
今日的苏培盛看上去有些憔悴,眼底居然泛着隐隐的青黑色, 看上去没有睡好。
珞佳凝奇了:“苏公公这是怎的了?是哪里受气了么?”
苏培盛不敢说昨儿晚上守了一夜没敢睡, 生怕四爷和福晋的话对不上号, 再找出来他的问题。只能含糊着说:“小的昨儿处理了一件事情,没来得及和四爷福晋回禀, 漏了这事儿, 搁在心里头一直惦记着, 结果没睡好。”
直接把话题引到了另一件烦心事上。
珞佳凝便让他细说。
苏培盛毫不含糊,言简意赅地说了昨儿他处置李氏和那房里其他几个人的手段。
珞佳凝连声赞叹:“苏公公做得好。这种事情你能处置了的时候, 就果断先办掉。我和四爷有时候顾忌不周全, 还得苏公公帮忙看顾着。”
苏培盛听后,暗松口气的同时,心底透着高兴。
他果然没有看错, 福晋就是个性子好又明事理的。
倘若是那些个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权利捏在手里的主子, 肯定很烦手底下的人这样做。即便手下人是为了主子而这样办, 也不行。
可福晋不。
对福晋来说,只要是为了她好,她就能明白。
苏培盛兴冲冲打了个千儿:“请问福晋, 如今把那几个人如何处理呢?好歹也得是让人吃了饭才行。”
其他几个人都还好办,都挺好说话的。虽然嘴巴里塞过抹布,说上几句也就好好吃饭了,吃完后再继续塞了抹布。
就那个李氏。
抹布一拿下来就破口大骂没个停歇的时候。
昨儿一是因为太忙了,福晋在马不停蹄地看着各种东西抽不出来空。二来,他也不确定昨天早晨对四爷说的那番话有什么效果,所以没有把李氏的事儿及早告诉福晋。
今日不同。
这事儿还是看看福晋的主意。
珞佳凝斟酌片刻:“其他人先放了,站在墙根的地方面壁思过半日。下午过后让她们去干活。”
至于李氏——
“就让她继续在那边塞着抹布饿着吧。”珞佳凝道:“隔一段时间问问她饿不饿,说饿了,不骂了,再拿下抹布让她吃饭。如果还不行,就继续饿着。”
反正两日不吃饭也饿不死人。
这李氏那么凶神恶煞的,就让她继续耗着。
等晚上四爷回来了,问过他后,再定夺此事。
苏培盛领命后,有心想要问一问昨儿四爷和福晋说过什么。欲言又止后,他终是不敢问出来,只能提心吊胆地离开了。
之后又有几个奴才陆续来禀告各处的事儿。
安福问起一事:“福晋,庄子上的事儿怎么处理?”
四阿哥出府,年纪尚轻。虽然还没有受封,皇上却也赏赐了几个田庄铺子给他,借此维持家里的开销。
只是那些田庄铺子的管事,都是她未曾见过的。总得让那些人先来见过她,之后才能安排诸多事宜。
珞佳凝现在无暇顾及这一桩:“让他们晚一些再来见我。”算了下大概时间:“起码得再过个七八天吧。”
七八天,也只够她把这个府邸的东西堪堪收拾归整起来。
之后再见那些人便罢。
安福便把这个信儿给递出去。
又隔了会儿,珞佳凝打算把家里的账目一起算过的时候。翠莺匆匆进了屋。跑得太快,她进屋的时候差点跌跤,扶了门框这才没有摔着。
馥容轻声呵斥:“做什么冒冒失失的?没的冲撞了福晋。”
翠莺气喘吁吁地福了福身,快言快语:“福晋,不好了。刚才瓜尔佳家遣了人来说,他们家的一位庶出格格要来咱们府上拜见!”
“瓜尔佳?”珞佳凝仔细想了想:“太子妃的娘家?庶出格格?”
这是怎么一回事。
馥容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翠莺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旁人在听着了,这才半掩着口说:“这个消息是前院传过来的。苏公公带话给奴才的时候,特意跟奴才提点了几句。”
馥容催促她:“赶紧说重点。”
“苏公公说,他以前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听说过这位瓜尔佳氏庶出格格。在家极为受宠,待遇和嫡出格格差不多了。”翠莺越说越急,语气也跟着不太好起来:“太子妃一直有意把她许配给好一点的人家,还盯上了几位适龄的阿哥。”
珞佳凝这个时候已经隐约听出了一点门道。
翠莺已经语速飞快地把话说了出来:“苏培盛说,那瓜尔佳家少不得看中了四爷!让福晋赶紧想法子,千万别让那人进了门!”
馥容呵斥:“说什么呢!什么进门不进门的?这话怎的能和福晋讲。”
“哎呀好姑姑。”翠莺急得都快哭了:“那瓜尔佳氏有太子妃撑腰,可是个祖宗!万一进了四爷的府上,即便做不了侧福晋只做个妾室,那也是一尊神在那儿摆着,咱们福晋可得受难为!”
珞佳凝知道翠莺在冒失也心里是向着她的,忙笑着给她舒缓情绪:“好了好了,这事儿不用着急。”
翠莺故意板起脸:“福晋,必须得急。人一会儿就到府上了!”
“我不会让她过门的。”珞佳凝看着这小丫鬟是真心实意地替她紧张着,先给对方个定心丸:“瓜尔佳氏的人,我不会收的,你放心。”
翠莺听后猛地一怔,继而笑了。刚才急出来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馥容轻轻拍了她一下:“我就说吧,咱们福晋是个有主意的。你干着急什么,看福晋意思。”
翠莺嘿嘿地笑:“我这不是怕福晋不知道利害关系么!”顿了一顿:“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所在,还是苏公公提醒我,我才晓得的。”
二人这便开始讨论起来,一会儿怎么招待“客人”。
珞佳凝看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得力丫鬟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对策,心里愈发安稳。
有这些真心为她的人在身边真好。很多事情她都还没留意到,她们已经替她想到了。
事实上,就算苏培盛不特意让翠莺带话过来,珞佳凝也绝对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如果是旁人家的女孩儿,看一看还算乖巧懂事的话,珞佳凝说不定就考虑一下了。
——当然了,这种“考虑”过后,她也会尊重胤禛的意见,问问胤禛的意思要不要纳进府里。
毕竟把人纳进府的是胤禛而不是她。
在纳妾这种事情上,她只要表现得“大方得体”就行了,不善妒,不阻止老公在让其他人进门,这便能拿到成就点。
至于之后成不成,都没关系。反正成就点拿到,之后的结果和她没牵连。
可这是太子妃娘家的人。
太子胤礽即将经历两次废黜,最后到了被皇上厌弃的地步。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妃的娘家人再怎么和善,也是半点沾不得。不然的话,之后会给胤禛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珞佳凝是绝对绝对不会考虑瓜尔佳氏进门的。
她家老公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
不能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而影响到他在皇帝那边的印象。
倘若她真让瓜尔佳氏进了门,她严重怀疑自己的成就点会掉一大截。
太不划算了。
可是她如果直截了当地拒绝瓜尔佳氏进门,这是桩麻烦事。
又要维持住“端庄大方贤淑嫡福晋”的人设不倒,不掉成就点。又要把这门婚事完美拒绝掉,只能有一个办法。
让瓜尔佳氏自己不同意这门婚事。
只是,怎么让瓜尔佳氏自己退缩……
这就是个问题了。
此时已经有婆子来禀,说门房那边传来消息,瓜尔佳家来了人,正在府邸外头候着,求见四福晋。问四福晋要不要让人进府说话。
珞佳凝自然是让客人进来的。
婆子去通传的时候。珞佳凝忽地想起来一件事,唤来了翠莺:“你去前院找苏培盛,问问他,现在李氏房里那几个不安分的如今怎么样了。让她们候令,我随时可能传唤她们。”
“不安分”说的就是诗字头的那四个人,毕竟她们的目的都在四爷身上。
考虑了下,珞佳凝觉得只是这样还不够妥帖,她又把已经跑到院子的翠莺喊回来,多嘱咐了几句:
“你跟苏公公说,让她们几个穿戴齐整,把她们塞到李氏的屋子里,让她们和李氏继续理论。李氏继续绑着,抹布拿下来。等我叫她们的时候,再把她们喊过来。”
·
小瓜尔佳氏坐在车里的时候,一直在想着等会儿见了四福晋该怎么说该怎么做。
第一次到对方家里做客,礼物她是背齐了的。身为太子妃的妹妹,这些礼数不至于不周全。
可她现在担负着的“重任”,却让她心里头觉得有些难办。
阿玛和额娘都说,让她来这儿主要是看看环境如何,再看看四福晋如何,好不好相处。
倘若好相处,这门亲事就十分完美了。
如果福晋不是特别好相处,那也无妨。
这门亲事十分适合,太子妃姐姐说,嫁给四阿哥,就等于和宫里的德妃娘娘牵上了关系。
毕竟四阿哥与德妃娘娘之间不和,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虽然四阿哥是跟在太子身边做事的,太子却觉得自己的助力终究太少。
而德妃那边还有五公主和十四阿哥。
五公主养在太后身边,而太后始终对太子淡淡的,不是十分亲近。而太后跟前还有皇上十分看重的五阿哥。
德妃之子十四阿哥年少聪慧,得到几乎所有夫子们的赞赏。
能够和德妃扯上关系,大有裨益。
小瓜尔佳氏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
只上次去宫里探望姐姐的时候,听太子妃说了这么一番劝解的话。
她不十分懂,只大概记了个七八分。
左右思量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
跟车的嬷嬷扶了小瓜尔佳氏下车,她便收起所有心思往里头行去。
走在院中,小瓜尔佳氏不由感叹皇上对四阿哥的宠爱。
旁的皇子出宫立府,在没得到封号之前也不见得府邸这样气派。如今四阿哥只是皇子身份而已,住着的府邸已经是这样敞阔了。
“格格小心。”引着她往前走的府里小太监十分机灵,不时提醒着她:“格格请往这边走。”
跟着的嬷嬷适时询问:“这位小公公当真做事牢靠,可见福晋平时没少教导你们。”
这嬷嬷其实是太子妃身边的。
太子妃知道庶妹今天去四阿哥府,特意让这个嬷嬷寻了借口出来,让她带着妹妹往四阿哥府来。
为了让妹妹求一个好前程,她还叮嘱嬷嬷晚上若是晚了,不必回宫,可以明早再回去。
小太监笑道:“福晋最和善不过。平时教导我们都十分宽厚。”
嬷嬷问:“府里平时也这样安静吗?”
安静便是平和,便是府里气氛和乐。
小太监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下,又赶忙低下头:“其实,一直都挺好的。”
声音也有些躲闪的意思。
旁人就罢了,意识不到他的刻意回避什么。
可这位嬷嬷是宫里的老人,见惯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心里有数,就把这个细节给放在了心里。
小瓜尔佳氏相貌很好,来的时候自信满满。只是这种自信一直到见了四福晋的那一刻,就崩然瓦解。
以前她见过嫡福晋。
这位四福晋美则美矣,却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似的,不苟言笑严肃刻板。更可怕的是,四福晋还喜欢穿深色的衣服,不看脸只看其他地方,宛若中年妇人。
即便前几日嫡姐,也就是太子妃,一再和她强调现在的四福晋和以前不同了,她也想着人就搁在那儿,能有什么大的不同。
如今一看,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眼前的女子气度端庄,笑容明媚容颜动人,着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本来她五官就不如四福晋好看,只是气质取胜。现在对方无论五官还是其他方面都十分完美,她倒是显得比对方逊色三分。
小瓜尔佳氏还没说话心里头就已经堵了气,随意行了个礼:“四福晋安好。”
声音听着并不是特别畅快。
珞佳凝早就对这个小瓜尔佳氏心里有了底,见状含笑:“你坐。”
珞佳凝在宫里的时候,虽然没有特意和太子妃相交,却也见过对方几次。
在她记忆里,太子妃瓜尔佳氏是清秀的相貌,给人的感觉十分温婉秀丽。
和太子妃不同。小瓜尔佳氏的相貌则偏浓艳,眉眼间透着灵巧不说,还隐隐有些媚意。
这种长相颇有争议。
说好听了就是明艳动人,说难听了就是狐媚子相容易勾引男人。
珞佳凝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们家会选中她来四阿哥府上了。
两人各有打算,便你一言我一语地闲扯了会儿现在京城里时新的衣裳花样。
这时候忽然院子里传来了吵闹声。
珞佳凝忙问:“怎么了这是?”
外头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禀福晋。她们几个人,又、又吵起来了!”
珞佳凝面露着急,探身想站起来。眼睛看看旁边的小瓜尔佳氏和嬷嬷后,又坐了回去。
她语气有些急切地说:“苏培盛,你让她们到前头吃茶,劝一劝。莫让她们冲撞了客人。”
小瓜尔佳氏还没觉得有什么。
那嬷嬷问道:“不知福晋说的是谁?”
珞佳凝强笑着说:“不过是些奴才而已。闹了起来,哄一哄便好。”
嬷嬷笑了:“既然只是奴才,哄她们却还要用吃茶来哄的?再说了,奴才怎还需要去哄?”
她喊住那个领命正要出去的小太监:“这位小公公看着眼熟。是你刚才引了我们进来的吧?”
苏培盛躬身说是。
“既然小公公和我们见过,那就是熟人了。”嬷嬷示意小瓜尔佳氏跟着过来,她则先行一步跟在苏培盛身后走了:“大家都相熟,小公公去处理问题的时候,老奴不妨跟着去看看,也帮个忙。”
苏培盛面露为难。
珞佳凝站起来说:“嬷嬷不如留在这儿吃茶。”
嬷嬷坚定地跟着苏培盛出了门,又回头喊了小瓜尔佳氏一声,示意必须跟上。
院子里,四个漂亮丫鬟正和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扯来扯去。
那几个丫鬟当真好看,俏丽妖娆,别说男人了,就是女的见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们与那个女人拉拉扯扯:
“我们又没怎么着你,你何至于这样骂我们!”
“你说话这样难听,要我们怎么办?”
“说我们勾引四爷……你才是没安好心勾引四爷呢!”
“怎么的?我们模样好看我们年轻你嫉妒了?跟你说,你也只是个奴才命而已,没比我们更好!”
那个披头散发灰扑扑的女人,不知道怎么了,嗓子已经哑了。好似是喊多了之后声音发不出的样子。
任凭那四个丫鬟再怎么说她,她也是来回朝着那几个人露出凶恶表情,想说话却说不完整。
“怎么了这是?”嬷嬷朝着几个丫鬟训斥道:“怎的还在这儿撒泼起来了?”
诗字头的四个丫鬟不认识她,反问道:“你又是谁?”
苏培盛赔着笑:“姐姐们行行好。今日贵客来了,姐姐们去前头吃茶去吧,可别闹了。”
四个丫鬟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变了脸。
好家伙。
这不是苏公公么!
苏公公的本事,她们是领教过的。
有他在,她们哪里还敢多留?
别说他让她们去前头吃茶了。
就是让她们去前头吃土,她们也得赶紧过去!
四人忙不迭地跑远,生怕谁落后一步就要被苏公公给捉了去。
她们虽然不过只出现了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可是她们说的话,已经被小瓜尔佳氏和嬷嬷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瓜尔佳氏脸沉沉地扯着帕子。
她身边的嬷嬷问:“难道说四福晋治家不严,才导致了这个样子?”
翠莺还欲再言,旁边的绿梅扯了扯她衣袖。
翠莺便把满腹的话给咽了回去。
绿梅福了福身:“嬷嬷有些眼熟,可是在太子妃跟前伺候的?”
其实这不是她发现的。
是刚才苏培盛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特意提醒了她一句。
嬷嬷闻言,掀掀眼皮“嗯”一声。
绿梅道:“福晋怎么会治家不严?若真治家不严,在宫里的时候就被人瞧出来了,哪里能等到回家才这样?”
嬷嬷沉吟:“那今儿怎么回事。”
“不过是那些子狗奴才仗势欺人罢了,偏偏她们是翊坤宫出来的,福晋动不得。”绿梅道:“若她们是寻常进来的丫鬟,早不知道打发哪儿去了。可宜妃娘娘给的人,福晋也摸不准怎么处置,只能这样养着。”
嬷嬷一听是宜妃送来的人在这儿张扬跋扈,顿时沉默。
宫里上下都知道宜妃得到皇上喜爱,做事儿没个限度。连同她养着的八公主也是如此。
现在四阿哥府上有这么一群拿捏不得的小妖精……
真是不太好办。
小瓜尔佳氏在旁哼了声:“就算是宜妃送的人又怎么样?到了这儿,也只能听主子的,不能肆意妄为。”
嬷嬷赶忙劝她:“您可就少说几句吧。”
翠莺这个时候也咂摸出了味道,跟着说:“这位格格许是没在宫里头待过。宜妃娘娘身为翊坤宫主位,地位自然不同。她送来的人,自然也都是好的。这位格格若觉得宜妃娘娘送的人不好,大可以进宫的时候帮忙去翊坤宫说一声,奴才们可就感激不尽了。”
说着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好似被诗字头的那几个人给欺负得十分难过。
小瓜尔佳氏想想看那几个各有千秋的莺莺燕燕,脸上顿时挂不住。
虽说四阿哥一表人才容颜俊美,且太子太子妃都对四阿哥赞誉有加说他才华过人。
可她想到往后可能会和那么多不能拿捏的妾室通房在一起争宠,就觉得掉价得很。
小瓜尔佳氏再也不肯在这里多待了,甩着帕子扭身就走:“嬷嬷,咱们回府去。”
嬷嬷有些犹豫:“太子妃的意思是,格格您可以在这里陪四福晋多说会儿话,晚些走也不迟。若是可以,吃顿晚膳也没太大的关系。”
言下之意,可以多待一会儿,亲自见一见四阿哥。
毕竟他现在当差,也只有晚上才回得来。
要知道四阿哥平时十分低调,但凡宫里有外头的女眷在,他都会刻意避开。
是以小瓜尔佳氏并没有亲眼见过四阿哥。
太子妃是对四阿哥的仪表相貌都很有信心,这才叮嘱嬷嬷留庶妹到晚上。
小瓜尔佳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性子傲气,闻言自然不肯:“在这里待着做什么?看别人耍猴戏吗?别自己没看成戏,倒是被别人看戏了!”
她一想到那几个妖娆的丫鬟看她的眼神,就心里恶心得不行。越想越难受,更是半刻都不肯多待。与丫鬟说了几句,便拂袖而去。
翠莺和绿梅把她们送出了二门去。
安福在二门处候着,又一直送她们出了大门。
待到那俩人彻底离开。
翠莺轻声与绿梅道:“幸好刚才我们机灵一点,也幸好你刚才帮忙说了几句。要不然,我定然不饶了那个老奴,八成要和她吵起来。”
绿梅道:“福晋说过,出宫立府后,这个府里所有的大小事儿,便都算在了福晋的头上。倘若我们出了一丁半点的岔子,是要拖累福晋的。”
绝口不提福晋叮嘱她时常劝一劝翠莺的事儿。
福晋对她的好她都记得。她也想对福晋好。所以福晋叮嘱她的事情,她半点也不会透出去。
翠莺听后赞同地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为了福晋,往后我得收敛点。”
在宫里的时候倒也罢了。她们那小小的清荷苑,也只是阿哥所里的一处而已。真有点什么事情,也只是院子里的事儿,不至于牵连太多。
如今她们是福晋身边的大丫鬟,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外人对主子的看法,自然不能大意。
不过,翠莺的想法还是有所不同:“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太过软了。我们太软,对方就得欺负到福晋那儿。我们能拦着的还是得拦着。”
绿梅低着头:“我们只是丫鬟而已,能拦多少?”
翠莺想不出反驳的词儿:“反正总有这种时候的。我们见机行事吧。”
两人嘀嘀咕咕着回了院子,眼看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便把小瓜尔佳氏的那一桩给抛诸脑后,全心帮主子收拾去了。
就在瓜尔佳氏离开四阿哥府的刹那。
系统显示,成就点到账。
珞佳凝顿时放心了,开心至极,喊了人来吩咐:“今日晚上多加两个菜!”
她果然没有猜错。
只要在外人跟前立住了“端庄贤淑”的人设不倒,她就必然可以拿到成就点。
至于那四个丫鬟在府里作威作福……
哦,不好意思。不是她四福晋的错儿,而是她太“端庄贤淑”了,以至于不知道怎么惩罚下人,更不知道怎么违背宜妃娘娘的意思。
有这么四个祖宗在,如今小瓜尔佳氏一定是确定了四阿哥的后院不安宁,死也不肯嫁过来了。
这事儿还有另外一个好的结果。
跟着小瓜尔佳氏过来的嬷嬷,是宫里头的。她回去后,势必会把这事儿在宫里说了。
到时候得知宜妃送过来的几个丫鬟是这种货色,想必皇上那边也不会太高兴。
宜妃在皇上那儿,怕是印象更差了些。
·
胤禛早在白天就已经知道了太子妃的打算。
也知道,小瓜尔佳氏去了自己府邸。
只可惜他无暇分身,只能暗自着急,心里头替福晋操着心,人却不能过去。
到了下衙时间,胤禛半点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回到府里。一进门就立刻打听,今天的事儿处理得怎么样。
他知道她没把人留下,开心极了。又细问了苏培盛,晓得福晋安排的这一切细节,当即赏了苏培盛。
苏培盛抹了一把汗。
没想到今日闹出来这些事儿,居然把他之前说的做的给圆过去了。
……活着真好。
胤禛今日还有大堆事务没处理完就急急回了府。他来不及去后院,先赶去书房把事务做完再说。
只是终究心有旁骛。他处理一会儿政事,又忍不住再微笑一会儿。
她的心里终是有他的。
不然怎会使小性子,想了那么多的弯弯绕,把太子妃妹妹给拒了?
再者。
她还连带着把那四个妖娆的丫鬟给拖了下来,让她们也逃不了干系,往后必然没好果子吃。
胤禛坚信,他和福晋果然心有灵犀。
简直是佳偶天成。
妙极。
第38章
太子妃妹妹小瓜尔佳氏的事情, 很快就传到了宫里。
那位嬷嬷姓付,本来就是太子妃跟前近身伺候的。她既是经历了那些事儿,自然要一五一十地讲给太子妃听。
牵扯到宜妃娘娘送去的那几个丫鬟时, 她还特意把自己的想法一并说了:“老奴本来还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丫鬟能在阿哥府里横行霸道。后来听府里的小公公解释后,老奴也就清楚了。那一位。”
她朝着翊坤宫的方向指了指:“可是个不好相处的。就算是皇上跟前,她也惯会撒泼耍娇。想她选的人派去四阿哥府上, 能让人安稳相处?定然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她再怎么不好, 也是长辈, 也是皇上跟前的人。”太子妃说着, 看旁边门帘微动又无人进来,暗道可能是太子在门口,便继续道:“妹妹在四阿哥府上如果吃了亏,我能体谅,毕竟我们是要把她送去作妾,吃点亏也没什么。”
她顿了顿,又声音微微拔高, 显示出怒气:“可如今, 四阿哥没见着,四福晋好声好气地待着她,显然四阿哥府的主子们是不错的。偏偏那些个被有心人送去的奴才让我妹妹吃了亏, 我定然不依!”
这个时候门帘掀了起来。
太子胤礽快步走进屋子:“莫生气, 当心气坏了身子。你说的什么……妹妹被奴才们欺负了?”
太子妃便把刚才付嬷嬷讲的那些话添油加醋说了,又道:“本来妹妹觉得四福晋是个和善的, 想着在那个府上待着也没什么。偏偏翊坤宫那位送去的人, 把四阿哥家的后院儿弄得是乌烟瘴气。妹妹实在是气不过,直接不肯答应了。”
胤礽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出现。
当时四福晋有了身孕,宫里主位送人过去, 这事儿他都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宜妃送去的居然是那些妖媚惑主的东西。
整日里不想着主子们好,还想着把后院儿给搅乱。
胤礽转身就要出屋:“我去和皇阿玛说一说。四弟刚立府还没过安稳,就被那些奴才给搅了,这事儿不能不管。”
“你说了能有什么用?若是找了皇阿玛就能顶用,你以为四弟妹和四弟不想找吗?不过是早就知道找了也无用,这才没有这么做。”太子妃瓜尔佳氏拉住夫君的手臂:“即便是你寻了皇阿玛,那宜妃几句话的事儿,皇阿玛就也饶了她。”
之前闹出来的那些事儿就是个证明。
人是由御林军和四阿哥亲自捉了的,人证物证俱在。就这种情况下,宜妃都能逃脱得了责罚,只被皇上警告过几次便罢。
如今宜妃不过是送了人去四阿哥府上。
看似不大的事儿,皇上更加不会严加追究了。若说了太多,皇上没准还会恼了开口的那个人,觉得开口的人是故意挑起事端,故意说了宜妃的不是。
胤礽心里也觉得这不是个事儿:“那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弟的家里乱成这样吧?”
“但我们也无能为力啊!”瓜尔佳氏蹙起秀眉:“如此看来,也不怪四福晋由着那些奴才闹腾了。她本来就是个和软的性子,脾气好,又不知道怎么拿捏下人。”
不然那李氏也不会凭着妾室身份为非作歹,让四阿哥亲自去捉了,想必四福晋是个好脾气的,管不住妾室才这样。
妾室都如此。
如今是四个丫鬟,还是宜妃送去的丫鬟,四福晋更加看管不住。
瓜尔佳氏越想越恼火:“本来把庶妹送去四阿哥那儿,是个极好的法子。如今全被宜妃给毁了,不由得我不生气。”
胤礽好声劝她:“往后再给妹妹另寻好去处就是。”
“还能是哪儿?”瓜尔佳氏难得火气压不下来,这样直接堵了太子的话:“我们思来想去也只有四弟那儿最合适。家里人都催我给她寻个好地方,再这么好的去处,我却是找不到了。”
胤礽想给小瓜尔佳氏“说媒”,是想笼络与自己亲近且人品端正的弟弟。
剩下的几个弟弟们都不太合适。要么和他不够亲近,甚至对立。要么就是背后的母族不够强大。再者就是不适龄。
“弟弟们找不到合适的,便从大臣里面找也可以。”胤礽宽慰道:“你不是还有个嫡出的妹妹吗?以后等她大了,再从弟弟们里面寻姻缘也可。”
瓜尔佳氏哭笑不得:“殿下,我那妹妹不过才两三岁大。如何还能用她谋划着?”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胤礽温和地笑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尽力了便可,其他的,遵循天意吧。”
瓜尔佳氏闻言,重重叹息了声,未再多说什么。
只是这口气她是绝对不能白白咽下去的。
瓜尔佳氏这几日找了机会,旁敲侧击把话说给了康熙帝听。
她用的说法很巧妙。
当时皇上正好说起来宫里有些奴才做事儿不够仔细。
瓜尔佳氏便接了句:“确实如此。譬如前些天妾身家庶妹到四福晋家里去,结果被她家四个丫鬟给嘲笑了,说我家庶妹不懂规矩。妹妹年少无知,当时就顶了句你们这些奴才能比我还懂?四个丫鬟就说是宫里出来的,自然懂得更多。”
这时候在场的不过是几位阿哥和公主,后宫嫔妃都不在。
七公主奇道:“那些丫鬟怎么这样没规矩?”
“据说是翊坤宫出去的,往年时候在翊坤宫里,宜妃娘娘十分和善舍不得责骂她们,她们便习以为常。”瓜尔佳氏道:“既是习惯了,到了四阿哥府上便一时半会的改不过来。我那庶妹性子也好,见她们不讲道理,便没和她们多争执,只自己离去了就是。”
康熙帝默默听着,半晌道:“有些奴才是不太听话。”
他对着儿媳和儿子女儿不好多说什么。
这天晚上,他去了永和宫歇息。
用过晚膳,康熙帝看着德妃在那边卸钗环,似是不经意地问:“听说胤禛府上最近不是很太平?”
德妃倒是头一次听到这么说的,闻言手猛地一顿,回头望向皇帝:“这话怎么听来的?是谁和皇上说的?臣妾可是真不知道啊!”
康熙帝与她同床共枕那么多年,自然看出来她是真的错愕完全不知情。
他神色和缓了些:“其实朕也只是听人说了几句。应该是他现在府里人多事杂,一时脱不开身吧。”
“那也不至于不太平。”德妃说着,也顾不上卸钗环了,当即起身就要喊人:“臣妾得让人明天一早就去他府上看看。不看看终究是不放心的。”
康熙帝见她是真着急,忙阻了她,又拉她入怀:“你无需这般紧张。如果真不放心,明儿早朝朕问问他就是。”
说着,康熙帝又道:“朕记得宜妃送了三个人给他?怎么听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宜妃送了四个人过去?”
德妃这才明白皇上只是想套话而已。她便不动声色地放下心来,回道:“明面上是三个人。只卫答应那边送去了一个人,也是宜妃的人。当初宜妃看不惯那个小宫女,觉得她狐媚得很,偏宜妃那儿养着阿哥,怕这个小宫女带坏了阿哥,就遣了她去服侍卫答应。”
康熙帝瞬间了然。
宜妃为了守护胤禟,把人送走了。偏偏她送走的这个人,在她的暗示下又让卫答应送给了胤禛。
宫里人都看得分明,那四个人都是宜妃送给四阿哥的。所以太子妃当时才那么说。
隔了两日。
瓜尔佳氏便听到消息,说康熙帝斥责了翊坤宫的几个宫女,还让宜妃看管好自己宫殿的奴才,让那些奴才做事儿仔细些。
“终究是宠爱大过一切啊。”瓜尔佳氏听闻后,这般讲给胤礽听。
胤礽倒是习惯了:“她得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儿子都有了,依然受宠,可见皇阿玛是真喜欢她。”
瓜尔佳氏便道:“皇阿玛喜欢她也就罢了。就怕皇阿玛连带着也疼爱胤禟。”
胤礽正在写字,闻言提笔的手顿了顿:“这话怎么说。皇阿玛疼爱九弟,不好么?”
瓜尔佳氏知道太子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但他既然明着问了,她就也明着再答一回:“本朝还没有那么早册立太子的先例。皇阿玛早早力你为太子,是因为疼爱你。若他疼爱了别人……”
或许就要改立太子了?胤礽听得心里一跳。明知妻子刚才就是这个意思,此刻也不由得一惊,手都了下滴下好大一个墨点。
瓜尔佳氏亲自把那张有巨大墨点的纸给换了,拿了另一张干净纸:“妾身不过是随便说说,殿下无需如此紧张。皇阿玛终究还是最疼你的。”
胤礽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
府里收拾了好些日子方才安稳下来。
珞佳凝找了庄户询问。
只是他们说,前段时间刚刚秋收,现在虽然到了初冬,却还没收拾完,依然是忙碌的时节。他们脱不开身。
珞佳凝见状简短询问过就让他们回去了,说是等晚些时候再详细查问。
庄户离开后。
馥容借着给珞佳凝整理头发的时间,轻声说:“这个时候应该忙过去了,不应该这样忙才对。他们许是有其他事情?”
“之后看看再说。”珞佳凝道:“来日方长。慢慢和他们算就行。”
馥容应声说是。
就在庄户离去的当天下午,门房那边让人来禀,说是李知府家的亲眷来了,拜见四福晋。
珞佳凝真是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个“李知府”到底是何许人物。
认真算来,李氏的父亲在她入宫的时候就是知府。现在也没到换任的时候,应当还在原职待着。
只是他人在外地,却特意让亲眷来了京城一趟,想必是不知怎的收到了消息,知道女儿在宫里闯了祸。
“有人会把消息递出去吗?”珞佳凝记得宫里没有人去通知李知府,而胤禛是断然不会做这种闲事的。
屋里几个人想了好一会儿没记起来有谁会做这个事情。
李知府不是京城人士。
即便是任职也未做过京官。
按理来说他们一家人不可能消息那么灵通才对。
“不会是宜妃娘娘做的吧。”翠莺快言快语道:“宜妃娘娘在这件事上半点好处都没讨到,反而落了下乘。一定不甘心。”
安福轻声说:“想那郭络罗家经常遣了女眷进宫探望宜妃娘娘。想必中间有话传出来也未可知。”
这事儿便对上了。
除了她,也没旁人有这个荣宠,时常得以见到家人。
即便东西是从宫外带进宫的,皇上也没有因此就真正断绝了她和家里人的联系。郭络罗家时不时还有人进宫探望。
“没想到李氏居然还和宜妃那边能搭上关系!”绿梅气愤不已,秀气的眉都要立起来了:“她家的人也真疼她,一听说她出了事,就巴巴地赶到京城里。怎么的?她做错了事情,难不成还让福晋给她个说法?”
她本来不擅长说话。但因护着福晋,心里头又气得狠,一下子说话倒是伶俐起来。
珞佳凝道:“说法不说法的无所谓。只李家和郭络罗家有联系,想想便让人生烦。”
郭络罗氏那边日后是和八阿哥胤禩走得近的。
往后胤禩是胤禛最大的的死对头。
李氏如果和郭络罗家暗中有来往,算是个定时炸弹在身边。
也不对。
如果利用得当的话,看似是定时炸弹,说不定可以收到意料之外的好效果。
只是这个分寸必须得拿捏得好。
珞佳凝斟酌着道:“今儿我就不见李家的亲眷了。晾她几天,等机会到了再见。”
“机会?”绿梅奇道:“什么机会?”
珞佳凝没有和她过多解释。
倒是安福想起来一件事,简短说了几句:“是不是宜妃娘娘那儿有动静了?”
前几天四爷回府有些晚了。他替福晋过去迎四爷,又伺候四爷来到了后宅。
当时四爷和福晋说话,他听了一耳朵。
约莫就是上次小瓜尔佳氏来的时候,府里四个丫鬟的事儿被皇上知道了,斥责了宜妃。
四爷知道宜妃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特意嘱咐福晋最近小心点。但凡来往的人有点什么可疑都不要见,万事有他在,让他去应付便可。
福晋现在有身孕,且身子已经开始沉重起来,再劳心劳力对身子有损。
安福记得这件事儿,此刻听闻和宜妃相关的人,便说了出来。
珞佳凝道:“许是因为这个,许是因为旁的。你们帮我和她聊一会儿,探一探她的来意。”
因为来的是位女眷,最好是选个丫鬟去和对方说说话。
只不过这次让人探话,珞佳凝却没让口齿伶俐的翠莺去,而是遣了绿梅去。
“绿梅这丫头看上去有股子憨傻的劲儿,很能唬住人,以为她好欺负。”珞佳凝如此道:“反而翠莺看上去活泼机灵,不太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不容易骗到人。”
翠莺听后高高兴兴地给了绿梅一个胳膊肘:“听见了没?福晋夸我聪明机灵呢。”
绿梅心里也很高兴:“福晋这是说我看着不聪明,其实很聪明。”
翠莺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以后你出去试试看就知道了,让你买东西,本来十文钱的你能被坑了一两银子去。”
满屋子人都哈哈大笑。
馥容就罢了。安福直接笑得直不起腰来。
绿梅领命而去,跟李家过来的那个婆子足足闲聊了两个多时辰。
对方看四福晋确实身子不太舒服,那么久都没能得空召见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等她一走,绿梅便赶紧回到后宅给福晋回话。
“李氏在家里的时候想必是极其受宠的。”绿梅道:“那婆子说,李家十几个姑娘,唯独李氏最受到父亲的疼爱。是以皇上想给四阿哥选个妾室的时候,李知府便选了她送进宫。”
李氏能够跟在四阿哥身边,全得益于皇上的一次江南之行。
当时皇上途径李知府任职的地方,见这个官员颇为廉洁,就给他在扇面上提了个字。
也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皇上应当是对李知府印象颇佳。后来给阿哥们挑人的时候,想到了李家的女儿,便给了四阿哥。
不过,听了李家这些事儿,珞佳凝算是明白为什么李氏是这样的性子了。
嫡出庶出加起来足足十几个姑娘啊……
这李家可真够热闹的。
有这样多的孩子,想必妾室定然不少。
妻妾争宠。
姐妹勾心斗角。
长此以往下来,难怪李氏能够装出来表面知书达理,实际上惯会耍小手段的性子。
也就是她没有遮掩完全,被主母抓了个正着,继而事情败露罢了。
倘若李氏这一次没翻车,以她的种种手段,往后定然能够混得风生水起。
珞佳凝问绿梅:“这来的人是谁,你可探听清楚了?”
“清楚了。是李氏母亲的一个姐妹。具体是否同胞姐妹还未可知。她口口声声说自己疼爱李氏,当成亲女儿一般,说自己正好来附近的镇子走亲戚,便顺道来探望这个外甥女。”
原来是李家夫人那边的亲戚。
那就只是个传话筒而已,做不来什么主,这倒是好办一些。
珞佳凝沉吟片刻:“这几日如果她来,就推脱说我这几天还忙着安排府里的事情,脱不开身。等到时机到来的时候,我再见她。正好把事情一并处理掉。”
李氏到底是官家的女儿。
而且她如果没犯什么大错的话,日后混到个侧福晋之类的还是有可能的。
如今虽然有了大错,却因皇上的面子问题而没有严加处置。
若李家觉得她还有可能救得下,往后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儿来。
倒不如这次一并解决了,让李家觉得救她也无用,不如放弃。
免得日后也是暗藏的祸害一桩。
珞佳凝主意已定,这几日在李家姨母过来的时候,都寻了借口不见。又让身边几个人轮番去见李家姨母,让对方无刺可挑。
如此过了四五日。
这天,宫里来了话。说宜妃娘娘惦念着四阿哥刚刚立府,怕四福晋有孕无法处理好府里的事情,明儿会派了嬷嬷过来,到府上送点东西。
若是平常,就算宫里哪位主子派人送东西,也断然是不需要提前告知的。
宜妃这样做完全是因为皇上最近不太高兴。
四阿哥这边三番两次的出问题都和她脱不开干系,一次两次便罢了,次数多了皇上再宠她也难免心里有疙瘩。
是以宜妃这次提前告知,让四阿哥府上有个心理准备的同时,也表明自己立场很干净,这回是绝绝对对单纯送东西示好的,没有坏心思,也没打算给四福晋个措手不及。
珞佳凝自然知道宜妃的心思。
只是宜妃算计了她那么多回,不可能简单这么一示好她就得接着。
凭什么。
珞佳凝打定了主意后,就和身边的几人说了声,让他们明天见到李家姨母后,务必拖一拖时间,硬生生把对方拖到了宜妃的人到来后再说。
李家姨母也就第一日刚到京城的时候,急急来找她是下午到的。其余时候都到的还算早。
如此算来,宫里的人出宫后再过来,倒是比她来得晚一点。
稍微拖一下时间,正好让两拨人可以撞到。
翠莺问:“那李氏该如何?那几个诗的丫鬟,明儿要不要叫出来?”
“明日见机行事。”珞佳凝道:“这次宜妃让谁过来,还不确定。等到知晓了来人是谁,再做定夺。”
晚上。
珞佳凝等到胤禛回来了,便迎了过去。亲自帮胤禛脱了外头的大氅,又给他拿了个暖炉暖暖手。
现在是初冬。京城已经很冷。
胤禛坐轿子一路回来,自然吹了不少凉风。只是他平时时常射箭骑马,身体好得很,只指尖凉了一些,倒也没觉得太冷。
眼前小女子这般殷勤,就很值得玩味了。
胤禛笑着把暖炉塞到了珞佳凝的手里,拉着她在旁边坐下:“怎么?有事求我?”不然怎么如此积极。
珞佳凝讪笑两声:“四爷看出来了?”
胤禛含笑不语。
“倒也没有太大的事情。”珞佳凝直截了当地说:“明儿宜妃娘娘那边要来人。我这边人手不足,四爷把苏公公留给我一日吧!”
如今府里已经收拾齐整,苏培盛自然开始跟在四爷身边进出,没有再在后院做事。
珞佳凝觉得明天那一仗还是留了苏培盛更妥帖些。
胤禛看她十分重视明天的事儿,沉默片刻:“不然,我告个假,专程陪你一日。也免得宜妃那边的人再为难你。”
珞佳凝心说你留下有什么用,苏培盛在就行了。明天李家的姨母还得来呢,你在反而耽误事。
但这种话她总不能说出口的,太打击四阿哥了,只好违心道:“四爷在的话,当然比苏公公在更好。只是四爷是做大事的人,不能拘在后院。不然也太大材小用了些。”
胤禛莞尔:“也无妨。最近事情不算太多,我可以陪你一日。”
珞佳凝那个着急啊。
倘若明日胤禛在,李家姨母那一桩不好怼过去。毕竟李氏给胤禛生了个女儿,算是对他有功的。
而她身为嫡福晋,和李氏的“亲情”几乎为零,做事儿方便许多。
眼看着四阿哥要打定主意留下来陪着了。
珞佳凝把心一横,掐着嗓子柔声说:“四郎~~我也是担心你为我告假的话,皇阿玛会觉得我是个绊脚石,才不想你陪我的。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恨不得每一刻都与你在一起。只是,你为我着想,也万万不能如此啊。明日你还是办差去吧,我可以应付得来。”
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已经起了鸡皮疙瘩。
令她意外的是,与此同时,系统那边居然有不少成就点到账了。
珞佳凝:“……”
这算是系统给她的精神安慰吗。
她正纠结万分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已经跌入了温暖宽大的怀抱中。
第39章
胤禛双臂唤住娇妻, 心中踏实,轻声低喃着:“我知你不想我为难,体谅我, 处处为我着想。可我又何尝不想为你多考虑几分?”
身为夫君,理应为妻子遮风挡雨, 这是作为男人最基本的应该做的。
珞佳凝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
他的怀抱很有安全感。珞佳凝靠在他怀里,生怕他坚持留下真耽误了事儿,便说:“四爷事务繁忙, 我身为嫡妻总要为你多分担一些。更何况,你如今跟着太子办事, 倘若随便告假的话,也不知太子那边会不会多想。”
说罢,她灵机一动, 压低声音:“毕竟李氏的亲眷来了咱们这儿。爷如果留下来又刚好碰到对方来的话, 事情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前些天太子妃遣了人陪着她庶妹过来这儿, 没什么好气地离开了。
虽然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这个事情到底是两家人之间的一个疙瘩, 太子和太子妃对胤禛的好印象还得隔些时候才能彻底恢复。
明日虽说胤禛是因为宜妃的人过来所以想要陪着妻子。
可李家人来到四阿哥府上的事儿,应该已经被宫里的主子们知道了。
——那些人手眼通天。虽不至于能够探听知道内宅的事情,可外头发生的却一个都不会少的能够全部知晓。
胤禛留下来陪伴,可以理解成是为了提防宜妃, 也可以理解成想要招待李家的亲眷。
单看那些人是“想要”从哪个方面看了。
李氏现在是连皇上都厌弃的人。与她沾上关系, 哪怕只有一点点,都很麻烦。
胤禛的处境尤其尴尬。
李氏是皇上给放回来的。他即便知道李氏犯了大错, 也不能随意处置了她。不然就显得好似皇上的处理方式不对似的。
胤禛把珞佳凝的话仔细想了想,发现妻子为他考虑得甚是周全。
若只有宜妃的人倒也罢了。麻烦就麻烦在,明日还有李家的亲眷过来。
他不能留下。
不然处理起来怎么都是个“难”。
“幸好有你为我考虑周全, 打点好内宅的一切。”胤禛轻声说着,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发顶:“不然的话,我处理不好内宅的事,又是麻烦事一桩。”
珞佳凝听他松了口,暗暗放下了心:“四爷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夫妻一体,本就该共同进退。这是我分内的事情。”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便把明日的事情定了下来。
第二日。
胤禛照例一大早就离开了府邸去上朝。
珞佳凝睁眼的时候看着天色亮了,便赶紧起身。算算时间,比平时早起了一个时辰。
没办法。
今儿事情比较多,有两拨麻烦的人要过来。
谁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一切都还不确定。
她得提前把府里的要事处理妥当,免得那些人来了之后她来不及应付这些。
虽说她不耐烦搭理那些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会遇见什么事儿?提前准备着比较好。
这次李氏那边的姨母倒是来得没那么早。
珞佳凝用过午膳后,约莫午时三刻时,门房禀说那人来了。
珞佳凝遣了苏培盛和翠莺去应付着。
不多会儿,有人小跑着来告诉说,宫里来了人,是位公公。巧的是这位公公也姓李,如今正被门房请了去吃茶。
门房那边,珞佳凝也是示意苏培盛提前打了招呼的。
宫里人来的时候若在上午,就说福晋这会儿有些犯恶心不舒服,得等一会儿才能见。如果是午后,就说福晋要午休,一时半会还醒不来。
上回宜妃放任八公主去清荷苑闹的时候,就正好遇到了四福晋午休。对于她这个习惯,大家早已知晓,说出来没人不信。
当然了,今日珞佳凝并没歇下。而是静等在屋里,随时候着那边的动静。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即刻来禀,她立刻处理掉。
这边。
门房的人请了李公公去旁边休息的屋子里吃茶。
李公公坐下后,便吩咐着跟来的小太监们把手里东西暂时放到屋子里。等会儿四福晋醒了,再去请安。顺便表达一下宜妃娘娘对四福晋的关爱和问候。
小太监们自然是不能进屋歇着的。东西放下后,自去廊下坐地上——走了这么久的路,还手里拿着东西,实在是撑不住了需得休息下。
李公公四十多岁的年纪,在宫里头算年长的了,走这么远的路也有些吃不消。
他在里头吃着茶,犹还气喘吁吁。
这时候有个人忽然出了声:“你也是来见四福晋的?”
李公公斜睨了眼过去。
是个妇人。
目测四五十岁的年纪。但世人比宫里主子们显老,这人三四十岁的年纪也未可知。打扮得有些寒酸,簪子有些掉色,不像是真金白银的。衣裳洗得发白,看上去颇为寒酸。
四爷夫妻两个,四爷那边的全都是皇亲国戚,李公公自然是识得的。
眼前的妇人却从未见过。
李公公只当眼前这位自称是四爷府上亲戚的妇人应当是四福晋那边的。这可能是四福晋的穷亲戚,来打秋风的。
虽看不上眼,但他这趟过来就是替宜妃娘娘给四福晋留个好印象的,对于四福晋的穷亲戚也不好特别的怠慢。
李公公便问:“您可是来自乌拉那拉家?”
林氏对欺负自家外甥女的那个嫡福晋全然没有好感。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娘里娘气的,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刺耳,只觉得好欺负,便道:“谁是她家的?我可不稀罕做她家的人。”
顿了一顿,她摆足了姿态,微笑:“我是李知府家内眷的亲戚。是这里李格格的亲姨母。”
李公公的眉头抖了抖。
好家伙。
原来只是个犯了错的罪人的亲戚!
他这便挺直了刚才弯下去的脊背,眼神都开始变了:“哟,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李氏家的人啊。”
说罢,他眼睛一斜,竟是连个正眼都不稀罕给了。
什么李格格。
连个妾室的位置都被夺了,皇上亲下的命令!
就这样还敢称李格格?
谁给的胆子!
李公公瞬间觉得膈应死。
枉费刚才他客客气气的,居然碰上了这样的人。
他越想越气,从鼻子里挤出来轻蔑的一声哼,甩头在旁边离林氏远远地坐下了。
林氏没想到眼前这个家伙,刚才还毕恭毕敬地和她说话。两三句的功夫,就瞬间眼睛长到了头顶上,不耐烦用正眼看人了。
林氏十分气愤。
她看眼前的人穿的是寻常便服,虽然干净得很,但看刚才和人拿东西过来的样儿,也是个伺候人的奴才。
林氏当即就拍了桌子:“你这样甩脸子给谁看?你当你是谁?居然敢这样对待四阿哥家的亲眷!”
李公公但是就给气乐了。
他扭过身子,堪堪正脸对着林氏:“哟,你到了阿哥府,居然还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跟你说,就算是四福晋家的亲眷来了,也不敢在阿哥府里这样子没规矩!”
林氏自然知道在阿哥府里应该做事儿有分寸。
之前在李知府家的时候,李知府千叮咛万嘱咐,说她来看外甥女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分寸。
毕竟他们收到的消息是,李格格做错了事情被罚。
李知府和李格格的娘,也就是她的姐姐大林氏都急得不行。
左右她能来这附近,便代她姐姐来这么一趟,看望姐姐的女儿。
可她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奴才居然还趾高气昂起来了!
她好歹也是四阿哥身边格格的亲姨母。没道理被个奴才这么作践!
林氏捏着帕子冷笑:“没规矩?你是奴才,我是主子。我就算再怎么不济,也比你个伺候人的强!”
生怕这奴才不知道个分寸,她特意强调着:“现在四阿哥的府上,只有一个女儿。那女儿,就是我亲外甥女李格格给四阿哥生的!”
说罢,林氏觉得自己底气来了,愈发自信,斜着眼睛扯着唇角讥诮地望着眼前那个奴才。
谁知。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跟她对吵的那个人居然更加愤怒。
“可别提‘李’这个字儿了!”李公公拍案而起:“咱家就是个李姓,却也看不得那个李氏为非作歹,在四阿哥的院子里,硬是挤到了前头闯祸,连四福晋都不放在眼里!”
林氏:“你好大的语气啊,这样说四阿哥府里的人。”
李公公呵呵两声:“我是替自家主子来给四福晋送赏赐的。我自然是没什么本事来说四阿哥家的人,只是我也算是看着四阿哥长大,多少提几句还是使得的。”
林氏原本还想怒怼。
眨着眼睛一琢磨,不对劲。
这人的语气强调,连同那股子气势,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奴才能做到的。
四阿哥可是皇子啊……
那么和他家往来的奴才很有可能是……
林氏还没来得及细想。
这时候,苏培盛带着翠莺走了过来。
翠莺这几天在门房出现过。
林氏仿佛看到了大救星,上前就说:“翠莺姑娘,福晋醒了吗?这几日我都一直等着,可是福晋太忙……”
可是,翠莺看也没看她一眼。
翠莺径直走到了李公公跟前,笑着打招呼:“李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听说宜妃娘娘遣了人送东西来,却不曾想居然劳烦了公公您。”
林氏一听,李公公,顿时眼睛就直了。再一听,好家伙,是宜妃娘娘跟前的。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
宫里贵人身边的,即便只是奴才,那也是她惹不起的天上的人啊!
李公公奉命而来,见了四福晋身边的丫鬟,倒是脸上起了笑容:“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娘娘看重福晋,自然要让身边得力的人来。”
说到‘得力’二字,他特意朝林氏瞥了眼,带出一抹嘲讽。又转向翠莺:“敢问福晋醒了吗?若醒了,我得把东西送过去。”
“可是不巧了。”苏培盛道:“福晋是有身子的人,嗜睡。以前就爱晌午休息会儿,最近更是得多睡些时候。”
他环顾四周:“这儿到底简陋了些,只适合招待些登不得台面的人。”又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我那儿还有点四爷赏的粗茶。公公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我那儿吃茶等着去?”
苏培盛一句话没和林氏说,却邀请了李公公走而不邀请林氏,把林氏留在了这个地方,显然就是所林氏便是那适合在这儿招待的“登不得台面”的人了。
李公公就喜欢这话机灵的后辈:“成!既然你开了口,那咱家少不得要吃你一盏茶去。”
临离开前,李公公最后不忘对着林氏撂下句话:“那李氏,是皇上亲自审的、亲自定的罪!她如今连个妾室都算不上,还是皇上看在了四阿哥孝顺的份儿上,才没把她给打了丢街上。如今这个人,满打满算只算是这院子里的奴才而已,通房都不见得够得上。你跟我说你是这家的亲戚?笑话谁呢!”
他噼里啪啦一顿数落,说得又急又快。
林氏听得一脸懵。
好歹也抓住了关键词。
她那个外甥女李氏,如今不是格格了。妾室都算不上,还落了罪!皇上亲自审的!
林氏把这几个关键点放在心里琢磨了几遍,脸刷地下就惨白惨白。
李公公想到之前对这个人那么客气,心里头就堵得慌,此刻还是不依不饶:“要我说,四福晋不见你,也不是瞧不起你。只是福晋仁厚,见了你怕你看到李氏那个破落样儿再打击到你!你啊,也别在这边杵着丢人现眼了。赶紧滚!越远越好!免得半点秋风打不到,还跟罪人沾上了边儿,落了一身的骚回去!”
他声音又尖又细,直把林氏说得脸白了红红了又青。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林氏一个人的时候,她越想越心里发慌,身子发软腿打哆嗦,直接站不稳了。
·
宜妃送来的东西不少。
珞佳凝醒来后,见过李公公,又让他代为谢过宜妃娘娘:“我这身子愈发沉了,不方便来回走动。不然的话,定会亲自去宫里谢娘娘赏赐的。”
“娘娘说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李公公看到四福晋对他这样和善这样客气,他便也恭敬起来:“只是奴才方才有一件事做得不好,还请福晋谅解。”
珞佳凝只当做自己刚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奇道:“什么事儿?”
李公公就把刚才和林氏对峙的那一幕讲了。
珞佳凝听后,很明显脸上带了笑意,还松了口气的样子:“真是谢谢公公了。那人来了好几次。我不知道该怎么见,也不知道见了她能说什么,一时间没办法只能晾在那儿。幸亏有了公公,这才圆满解决。”
这些话,珞佳凝说得相当违心。
事实上她不能亲自下手撕那些恶毒的人,真是憋得难受。
没办法。
谁让她得维持住“贤淑大度”的嫡福晋人设呢。
就算有吵遍四海八荒的水平,也只能装得跟个弱鸡似的,躲在后头不出声。
真是罪过。
唉。
李公公见状倒是心里觉得四福晋是个太过和善的人,居然不知道怎么对付那起子小人:“福晋您安心养身子。这种事情,您让身边的奴才去办就行。”
珞佳凝面露为难:“可李氏到底是生了小格格,她又是李氏的亲姨母……”
“奴才刚才帮您训斥过她了,想必她也知道往后断然不能再来您这儿骚扰。”李公公道。
珞佳凝表现得大喜过望,赶紧让人拿了个荷包塞了不少银子给他。
李公公掂着荷包的分量不轻,十分满意。这便回宫复命去了。
李公公回宫后自然把这些都禀与宜妃。
宜妃也没想到居然有这种好事:“你真的遇到了李氏的娘家人?”
“正是。”李公公脸上的笑容遮不住:“奴才运气好,把那人训了好一通,那李家人应该是知道娘娘给四福晋撑腰了。”
“那就好。那就好。”宜妃娘娘连声说着,长舒了口气。
她巴不得和李氏撇清关系。
皇上那儿已经认定了她和李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氏这种只知道争宠没什么脑子的东西,谁沾上谁倒霉。上回她和九阿哥差点就被这个没脑子的给拖累了去。
如今经了李公公这一遭,李氏娘家那边认定了她是给四福晋撑腰的,往后这些话若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倒是能给她再加点好印象。
她给四福晋这一趟送的东西,倒是真的很值。
之前还肉痛着。
毕竟许多难得一见的好宝贝,她这次为了示好都送了过去。
可是能借这一次和李氏撇清关系,她便觉得很值得了。
·
当晚胤禛就知道了林氏的事情。
他不置可否。
以前李氏做事妥当,又有了女儿,他还和李家有往来。自打看清楚李氏的真面目后,他便歇了这个心思。
李家本来也不是正经亲戚。往后不再往来就是。
在珞佳凝的授意下,李家有亲眷过来,然后灰溜溜回去的事儿,不多时就传到了李氏的耳中。
李氏之前还和诗字头的几个丫鬟闹得不可开交。
得知自家人的这种处境后,她倒是消停了一些时候,成天灰头土脸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没再作妖。
诗字头的四个丫鬟虽说对着李氏的时候很凶猛,却被苏培盛收拾得明明白白。但凡看到了苏公公,她们就都溜着墙边走,绝对不敢太出头。
如此风平浪静的一段时日,正好让珞佳凝安心养胎。
这天她收到了拜帖。
居然是她娘家乌拉那拉家送来的。
拜帖上说,听说福晋有喜了,恭喜福晋。又说这段日子福晋请安心养胎,等到月份大一些,会让她母亲来探望。
……名义上是拜帖,实际上就是一封信,乌拉那拉家给孩子珞佳凝的信。
想必乌拉那拉家的人知道,他们送了东西来,消息很可能就会到宫里去。
与其送了“信”过来让宫里的贵人们猜忌,倒不如送个拜帖过来,把事儿说明白了就行。
毕竟信这种东西听着好像太私密了些,不知道里头说了什么。拜帖么,就是见面用的玩意儿,光明正大。
臣子和阿哥之间终究不好私下里交往过密。
这样疏离一些正合适,对双方都好。
珞佳凝合上拜帖,不由喟叹。
父母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乌拉那拉家亦是如此。
珞佳凝看家里人那么懂得避嫌,她也不好说相互来往的话。
她想了想,回了个拜帖。大意是说,自己一切安好,家里人不必挂念。过段时间等一切安定了,自会相见。
晚上的时候,珞佳凝把这事儿和胤禛说了。
到底是夫妻,很多时候互相之间坦诚一点更好。遮遮掩掩的不是长久之计。
胤禛听到她和家里人来往居然用拜帖,不由笑了:“何至于那么小心?不过是和娘家正常往来而已,没什么的。”
说着他就开始打算:“我给他们个帖子,邀请他们来家里玩吧。”想想又觉得不妥当:“他们既是没打算过来,应该也有脱不开身的理由。不如这样,过些日子我陪你回家一趟。你正好见见他们。”
珞佳凝另有想法:“倒也不用,既然推一推时间,不如再晚一点吧。”
现在已经是冬日,没多久就要过年。
与其这时候去家里一趟,倒不如年前的时候再回去,顺便送点年货给家里人。
皇上给她的几个庄子,产出不少。这段时间也陆续送了些东西到家里。
出宫立府的时候,皇上赏赐颇丰。
四阿哥府人口简单,东西倒是富足得很。
再者,她和胤禛有同样的考量。
既然家里人没有过来拜访,也暂时没有让她回去一看的打算,想必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情,需得处理着。
这时他们贸贸然过去打扰,反倒不好。
不如等一段时间。
胤禛:“这样也好。”
说罢,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张大纸,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儿。
已经入夜。
屋里点了多盏灯。
明亮的烛火照得那张纸字迹清晰。
珞佳凝望着纸张,没想到上面有那么多的字,有点发晕:“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只粗略扫了一眼,她并没有看清上面的内容。
胤禛了然。
“你仔细看看。瞧瞧有没有喜欢的。”他兴致勃勃说:“我最近每日里无事的时候都在苦思冥想,最后拟了这些出来,你看看有喜欢的没。”
珞佳凝心说这是干什么啊,这么大的阵仗,写这么多的字儿,还得让她细看。
说着她就随意地往纸上这么一瞥。
然后顿时无语住。
胤禛还在旁边兴致不减,和她说着:“你看这个名字,寓意美好恬静……还有这个,是美丽无双的意思。再这样,美玉无瑕。另外这个寓意也极好,是富贵安康之意。你瞧着哪个好?”
没错。
这张纸上密密麻麻写着的,就是胤禛拟了的孩子名字。
如今胎儿月份愈发大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每日里苦思冥想,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
从他想出来的名字数量上看,嗯,是十分期盼着孩子的降生。
珞佳凝这回算是仔细看了一圈。
胤禛的字非常漂亮,看着赏心悦目。上面的名字也都十分好听。只是珞佳凝细观许久之后,发现了一个挺严重的问题。
“四爷。”珞佳凝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这怎么只女孩儿的名字,没男孩子的。”
胤禛指了个边角处:“这儿,男孩子名,你未看到吗?”
珞佳凝凝神细看。
好家伙。
居然真的有。
整张纸,就只有最后右下角,有大概六七个名字是给男孩子的。
珞佳凝忍不住问:“怎么女孩子的这样多,男孩子的如此少?”
胤禛:“儿子的话,从弘字辈,好起,健康茁壮即可。女孩子嘛,寓意要好一些,多费心才能想得出。”
珞佳凝:……
瞧他提到女儿时那柔情似水的样子。
如果他知道她这一胎是个儿子,会不会很失望啊?!
第40章
珞佳凝扫了眼胤禛给孩子取的名字。
没一个是“弘晖”。
偏偏他们俩的大儿子就叫弘晖。
这说明名字不是他取的。
“四爷想的这些名字, 先收起来吧。”珞佳凝笑着把纸张折了起来放进柜子:“等到孩子出生,知道了性别,我们再挑选。”
胤禛觉得这法子也可行,便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腊八那天。
忽然间宫中传来旨意, 说是宫里御膳房熬了很多腊八粥, 邀请家里人进宫过腊八节。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虽说腊八要好好庆祝一下, 毕竟是年的开始。可这样之前毫无征兆, 到了正日子突如其来地摆了家宴, 却是宫里的头一回。
珞佳凝中午刚起床就听说了这事儿, 好在是晚宴,梳洗打扮都还来得及。
孕妇最怕饿。她先吃了些东西才细细考虑此事。
丫鬟们帮她挑选进宫的首饰和衣裳。
“福晋,要不要穿冠服?”馥容盯着衣柜犯了愁:“四爷派人过来说有家宴的时候,也没说需不需着冠服。”
皇子嫡福晋是册封的, 有进宫时候正式穿的符合礼制的冠服。
珞佳凝心里琢磨了会儿, 觉得不需要:“今日的家宴本来就是仓促举办, 人不一定到的齐, 也并非那么正式,应该是不用的。”
馥容会意。
那就是挑选一套庄重又不失礼数的常服就可以。
珞佳凝还在思量这一次忽然举办家宴的意图在哪儿。
宫中倒也不是不举办家宴,只是寻常的家宴不需要邀请在宫外立府的皇亲国戚了, 宫里的贵人们自己庆祝一下即可。
像这样连宫外单立府的都要到场的家宴,全年上下基本上就那几个,无非中秋除夕这种大日子。
腊八不算在其中。
收拾停当也到了下午。从阿哥府赶到宫里还有一段路途,得提前出发才来得及。
珞佳凝揣着满腹的疑惑上了车子。
车上铺置了厚厚的软垫, 方便她这样有孕的人坐着。舒适柔软不说,还能帮她减少颠簸。
坐到车上,珞佳凝才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的话,她这样有孕的人是不用来参宴的。
能避免则避免。
可是刚才传话的小太监说, 德妃娘娘和四阿哥说,让四阿哥提醒她记得过去。只是要注意身子,别累坏了。
德妃娘娘不惜找了四爷也要让她过去。
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
事情确实有点蹊跷。
珞佳凝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并不太担心是什么坏事。
胤禛都同意帮忙递消息了,想必问题不大。再说了,真有大问题的话,来传消息的必然不是个小太监,而是高无庸或者苏培盛。
因为刚睡醒没多久,珞佳凝的精神好得很。一路上坐车过去,倒是能够悄悄掀开帘子欣赏外头的美景。
到了宫里。
宫人们早就收到了梁公公传来的消息,知道四福晋有身孕要特殊对待,便没有阻拦,直接让四福晋坐了车子进宫去。
待到车子停下。珞佳凝由安福搀着,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早有轿子候在这儿。
珞佳凝便上了轿子,一路径直去了乾清宫。
她是来拜见皇上的。可皇上有要事正和大臣商议脱不开身,她便在旁边的茶水间先候着。
馥容担心得不行:“福晋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不适,可以去旁边的屋子暂且休息,缓一缓再走。”
全宫上下都知道太后和皇上疼爱四福晋,也下令一切看着四福晋的身子状况行事。馥容这般说,也是可行的。
不过珞佳凝觉得没什么关系。
且不说她有“健康药水”可以使用。就算她没有这特殊的东西,普通孕妇怀孕到了她这个月份,坐车和走动都是没什么问题的,这点儿劳累不算什么。
“你们不用那么紧张。”珞佳凝笑着说:“德妃娘娘既是让人递了话让我进宫,便是知道我这个月份胎已经稳了。要知道,娘娘有孕的次数比我多,不是比我更加了解么?”
馥容自然是没生育过的,所以担心得不行。如今听了福晋这般说,她怔了怔。继而释然:“是了是了,奴才居然忘了这一茬。”
德妃娘娘自然看重自己的第一个嫡亲孙儿。毕竟四阿哥之前的孩子都是庶出,这个才是嫡出的孩子。
除了四阿哥和四福晋外,再没人比皇上和德妃娘娘更心疼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了。
馥容提心吊胆了一路,这才稍稍放心些许。
珞佳凝在这儿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有小宫人来禀:“陛下说了,他议事还得一个时辰左右。四福晋不必干等着,自家人不需这般客气。福晋到德妃娘娘那儿稍坐片刻,等开席就是。”
来禀的小宫人离开后,安福小声说:“皇上也是真疼福晋。”都舍不得让福晋多等。
主子受宠,一屋子人便都很开心。
那顶轿子还在院子的月门旁候着,只等福晋去哪儿,他们就抬了福晋去。
珞佳凝出屋后正打算上轿,谁知道旁边月门里忽然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走路很快。
他一个没收住脚,身子蹭到了珞佳凝的身侧,差点撞倒她。
周围随行的宫人们发出惊叫。
幸好馥容和安福反应极快,一前一后护住了福晋,这才保着福晋没有歪倒。
翠莺登时就急了。
那人低头看不清面容,穿的又是寻常服饰,她便上前就去怒叱:“怎的不长眼睛?走路不看路?冲撞了四福晋,要你好看!”
周围的小宫人们被骤变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个都不敢吱声。
这时候,之前一直低头含胸“没看路”的那个人,缓缓抬起头来。
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翠莺的脸刷地下白了,忙福身行礼:“……奴才见过大阿哥。大阿哥吉祥。”
大皇子胤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弟妹身边的宫人。”
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容长脸细长眼。眼底微微有点乌青,面容微黑。
胤褆负手而立,眼睛余光一扫珞佳凝:“四福晋真是养了一群好奴才。是非不分便罢了,还趾高气昂得很。对着皇子,居然还敢呵斥顶撞起来了!”
最后几个人,他说得极其严厉,声音拔高,任谁听了都不寒而栗。
翠莺怕自己的莽撞拖累了福晋。所以她一直作福身的样子,没有得了大皇子的同意没敢起身。
此时她身子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幸好礼仪极佳,这才没有失态。
珞佳凝笑了笑:“大皇兄这话真是言重了。今日大皇兄穿了常服来,她没发现是你。再者,大皇兄刚才走路的时候撞到了我,我差点摔倒,身边奴才才会这样担心我,情绪有些失控。”
胤褆哈哈大笑,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照四弟妹这么说,奴才顶撞我,倒是理所应当了?”
他指了翠莺:“我被奴才顶撞,还是我活该了?”
翠莺忙说:“奴才不敢。是奴才大意了,还请大皇子责罚!”
胤褆眸色一愣,唇角噙着笑意正要开口。
忽然间,旁边的四福晋已经冷然呵斥道:“你做事毫无章法,不仔细考虑就莽撞行事,来人啊,掌嘴二十!”
说着,珞佳凝朝安福使了个眼色,又歉然与胤褆道:“大皇兄真是对不住。我手底下的奴才行事毫无章法,倒是让大皇兄受委屈了。”
安福会意,上前走到翠莺跟前,扬手掌嘴。
他是宫里待了很久的,手上有些水平。能把巴掌扇得响亮却不会伤了根本,也不至于红肿太厉害。
清脆的巴掌声中,胤褆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他本来是想让四福晋身边的这个奴才尝一尝杖刑的。二三十棍子下去,人也就没了。
毕竟那小奴才冲撞了他,他身为皇子有理由这样做。
可是四福晋先行一步让人给她掌了嘴……
他倒是没了严惩那个小奴才的借口。
胤褆眼神冰冷,嘴角的笑意却愈发深了:“四弟妹好手段。挑了这样一个好地方和我理论。”
珞佳凝被这个人给气笑了。
珞佳凝知道大皇子心里头的不甘。
他是长子,却非嫡出。明明是皇上第一个长到成年的儿子,偏偏身份地位和机会,都远不如他那个嫡出的二弟。
二皇子胤礽是先皇后赫舍里氏的儿子。赫舍里氏与康熙帝少年夫妻感情极深,胤礽一出生就得到了康熙帝的宠爱,自小就得了皇阿玛的亲自教导。
这父子俩的情分,与康熙帝和其他儿子的情分完全不同。
是以康熙帝早早立了胤礽为太子。
其他人也就罢了。
可是大皇子全程看着这父慈子孝,心里头终究是不爽快的。
四阿哥与太子交好。大皇子遇到了身为四阿哥妻子的她,语气自然好不起来。
但,理解归理解。珞佳凝却绝不会容忍旁人就这么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更何况这事儿的起源就是大皇子撞到了她,害得她差点倒地。
没道理让先做错的人这样横行霸道。
眼见大皇子这样毫不遮拦地夹枪带棒,珞佳凝也直截了当地堵回去:“大哥这话可就不对了。我的奴才之所以冲撞了你,一来是你现在穿着的常服不像是主子穿的,而像是普通人穿的,她没能认出来你是位主子。二来,是你撞到了我在先,她因为护主气不过,这才与你争执起来。”
胤褆瞬间拔高了声音:“四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怎样无所谓。”珞佳凝脸色一整,肃然道:“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歪曲不了!”
她抬手指了这里的青石板地面:“此处是皇阿玛的宫殿!此处的宫人,是皇阿玛身边的!他们不需要偏袒你我。只需要找他们其中的人问问,便可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胤褆目光森然地扫视四周。
院子里的宫人们顶着他眼神的压力,一个个把头压得更低。
她正准备与他继续理论下去,便听旁边有人高高喊了声:“给四福晋请安——”
循声望过去,便见皇上身边的梁公公恰好过来。
梁九功朝着主子们打了个千儿:“见过大皇子,见过四福晋。皇上刚才还说起来您二位呢,可巧你们碰见了。奴才倒也不用到处去找了。”
说罢,他朝着两人笑笑,眼睛在他们身上溜了一圈:“只是不知道大阿哥和四福晋在说什么?竟是在这个院门的风口上说话,可不怕着了凉。”
寻常的太监自然是不敢这么对皇子和福晋说话的。
可这位梁公公是皇上跟前的人。
他说的话,就不是逾矩那么简单的事儿了,而是很让人费思量。
大皇子胤褆磨了磨后牙槽,指着被扇了巴掌的翠莺:“这奴才冲撞了我,我自然要教训一下。”
说罢,他望着珞佳凝,意有所指:“毕竟四阿哥和四福晋管教奴才不得力,搞得奴才见了我都敢直接顶嘴了。”
梁九功笑笑,喊了旁边一个小太监:“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胤褆看到那个小太监后,神色瞬间没那么自然了。
小太监名唤小陆子,正是梁九功的一个小徒弟。
巧的是小陆子刚才一直都在院子里,把过程看了十足十的完整。
他低着头麻溜儿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半点儿细节都没错过。就连大皇子和四福晋的对话,都没说错。
梁九功朝胤褆打了个千儿:“大阿哥,真是对不住。奴才倒是想帮您说说话,可四福晋有孕,陛下和太后都不敢碰福晋根毫毛。这次是您先撞到了四福晋,您看这事儿——”
胤褆从看到小陆子的刹那,就知道这事儿对他不利了。
他估摸着梁九功是小陆子想法子叫来的。
四福晋的父亲费扬古,是朝中猛将,很得皇上信任。
更何况四福晋本身很得皇上和太后的喜欢。
此情此景下,饶是大皇子有满腹的牢骚要发,却也不好对着她说太多。免得四福晋再到那几位长辈跟前说一嘴巴,又有梁九功帮忙说话,那他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胤褆含笑朝梁九功道:“我不过是看四弟妹过来了,怕她身子重行走不便再摔着了,特意提醒几句。也没甚旁的事情。至于冲撞不冲撞的。”
他望了眼翠莺:“也没大事。有些奴才,只知道护着自己主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乱吠。我自然不能跟狗奴才一般见识。”
说罢,他斜斜地看了四福晋一眼,甩袖而去,径直进乾清宫了。
翠莺这才敢哭出来:“福晋,奴才错了。是奴才太莽撞,害了您被大阿哥念叨。”
梁九功叹了口气:“你说你个小奴才,做事儿怎的那么不仔细?幸好这次是现在皇上这儿,也幸好我徒弟就在你们旁边。不然的话,你可是给你家主子招了祸!”
翠莺用袖子擦着眼泪,不住点头。
珞佳凝与梁九功道:“多谢梁公公。”
“不妨事不妨事。”梁九功笑着打了个千儿:“奴才正好经过这儿,怕四福晋吹风时间久了影响身子,这才过来一趟。就是跑跑腿的事情,不值当福晋这一声谢。”
虽他这么说,珞佳凝还是亲自塞了个大的荷包给他,又拿了个小荷包给小陆子。
梁九功轻声说:“福晋,奴才得去拦着大阿哥。皇上现在不想见他,奴才必须得拦一拦。”说罢,他小跑着往前头去了。
·
虽然抬轿的太监就在旁边,可珞佳凝一路往永和宫去,却没坐轿子,而是步行着,顺便教育一下翠莺。
这小丫鬟做事儿不错,大胆泼辣。
可是有时候太过于大胆,又没个章法和分寸。
馥容看福晋训得辛苦,忙说:“不如您坐轿子,奴才帮您训翠莺。”
抬轿子的太监们得令要服侍四福晋,便一路抬着空轿子跟着。即使现在福晋用不上,他们也不敢违背命令离开她太远。
珞佳凝不肯:“你寻了她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不是还犯错?需得我自己好好教训一下,她才能记住。”
语毕,珞佳凝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翠莺;“你说你。这次运气好,得了梁公公的庇佑。若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翠莺知道自己错了,不住地点头。
珞佳凝:“你点头没用,记在心里才是最真的!”
安福生怕福晋气过了头再影响胎气,忙给馥容使了个眼色。一个大太监一个大宫女,好说歹说地把福晋给劝进了轿子里坐着。
到了永和宫。
珞佳凝余怒未消。来到内室和德妃说话时,脸上犹还带着怒气。
德妃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哟,谁给咱四福晋气受了?我瞧着这个小样子,怕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
怀孕声产多次,有儿有女的她,自然知道孕中的女子喜怒无常,最容易情绪起伏不定。因此下意识觉得四福晋是气性上来了而已,开个玩笑就作罢。
谁知珞佳凝把事情给她一讲,她才知道真是遇到了大事。
“梁九功那边你放心。”德妃思量着说:“他是皇上的亲信之人,必然会把刚才的事情讲给皇上听。皇上必然是向着你的,这事儿你占理,不用担忧。”
珞佳凝:“本来就是大皇子错,我也不怕什么。怕只怕身边的人做事不够牢靠,反而容易闯祸。”
就比如刚才的事情。
本来大皇子撞到了她,大皇子不占理。就因为翠莺顶撞了大皇子,她占理的这一边反而落了下乘。
也是她运气好,最后事情又反转了一次。
但凡她运气差一点,这回都要闹到皇上或者是太后那边才能停歇。
德妃听后连连叹着气。
“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德妃道:“不过,听你这样说,看你这样行事,我也是放心了。你可知这次腊八为什么匆忙举办了家宴?”
珞佳凝平息了一下火气:“并不知道。”
德妃轻声道:“有些事儿,我不亲自和你说,怕你不能了解其中的关窍。原本可以让四阿哥讲给你听,可他是男人,有时候不知道我们女人有孕后就容易胡思乱想。我怕他给你传话传错了意思,思来想去,还是亲自见一见你才好,这才害得你舟车劳顿过来一趟。”
珞佳凝:“这是哪儿的话。您既是为我着想有事情叮嘱我,自然是您的一片好心,何苦是‘害得’我?”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德妃叹息着说:“不止你,连同你娘家人,也都是很懂得分寸的。”
珞佳凝这才恍然有点明白过来,自己今日进宫这一趟的缘由。
她静等着后面的话。
德妃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把话讲与她听:“我前几日见到了你额娘。你皇阿玛打了胜仗,她借口给太后请安,顺道又来看了看我,与我说了会儿话。”
德妃斟酌着:“她的意思,很简单。目前来说你们不方便见面。你阿玛连连得胜,皇上器重你阿玛的同时,你娘家人又都十分低调,生怕功臣之家太过张扬的话,会引来祸事。偏你夫君是皇子,偏太子爷最器重的兄弟就是你夫君。你额娘便说,这样的情况下,两家走动少一点的好。”
“可我终归还是想回家看看的。”珞佳凝轻声说。
虽说她和乌拉那拉家没有太多的感情牵绊。可是对乌拉那拉家来说,她是他们的宝贝孩子。
她有孕,家里人在开心的同时一定很担心她。
她总得回家看看,好让家人们放心。
“我明白。”德妃握着儿媳的手:“你看,你和家里人都互相惦记着,这就够了。你额娘特意寻了借口进宫请安,特意来看我和我说了会儿话。我又特意找了皇上,旁敲侧击说起来腊八节家宴的事儿。不过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有孕也不要过多操劳,注意身体才是最要紧。”
珞佳凝错愕:“这次家宴是娘娘特意让皇上办的?”
“嘘,小点声。这事儿可就咱们俩知道。”德妃笑着握紧了她的手:“你额娘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和你说都行,我却想着,你肯定思念娘家,越早知道越好。”
本来可以等到大年三十晚上除夕家宴的时候,德妃再告诉她。
却为了让她安心,特意搞了一次腊八家宴。
珞佳凝:“多谢母妃体恤。”
“一家人,哪来那么多客气。”德妃笑弯了眉眼:“本宫还指望你给生个大胖孙子呢,可不想让你劳心费神地惦记着娘家,再担心得睡不好。”
虽说不至于睡不好,可是前段时间珞佳凝却是一直挺担心乌拉那拉家。
现在辗转得知家里人一切安好,不过是不希望皇上那边起疑心,她便彻底放了心。
而这一切,多亏了德妃的相助。
“谢谢母妃。”珞佳凝道:“我一定养好身子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德妃哈哈大笑:“我就等着那一天了。对了,你暂时见不到家里人也不要着急。新年第二天,你带着胤禛回去就是。那天的话,断然没有人会觉得不行的。”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
她尽可以大大方方回乌拉那拉家,毫无任何顾忌。
【注:大皇子是唯一一个比太子年长的,特从称呼上加以区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