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家宴办得仓促, 从城里特意赶到宫中参宴的皇亲国戚较少。满打满算也只是立府的阿哥们回来了而已。
到了傍晚,家家户户的屋内飘起阵阵粥香时,宫里的家宴便也开始了。
宫里的腊八粥材料丰富, 远不止八种豆米。大大小小各色食材加在一起, 足足十六种。
康熙帝把这次家宴的地点定在了太后的宁寿宫。
毕竟过来的都是自家子孙,在老人家院内举办一次宴请, 也是庆贺一下。
各个殿里的主子们得到了确定的时间后,都提前往那边赶去。
五公主虽然本就在宁寿宫住着,却在得知四嫂早已入宫后, 急慌慌地往永和宫去。
五阿哥叫了她:“你五嫂等会儿就来了, 你等着她一起去接四嫂。”
他们俩都在太后跟前养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自然很亲近, 说话也随意许多。
五阿哥知道五福晋之前在阿哥所候着,他刚刚收到消息,她正在过来的路上。他知道二人和四嫂关系好, 便和五公主这样说了声。
五公主笑着说:“五哥你可是错了。即便五嫂要往这边来,也定会在永和宫那里转个弯去找四嫂。我直接去永和宫,倒是可以遇见他。”
五阿哥恍然,温和笑笑:“你说得对,倒是我错了。”
五公主生怕自己去晚了就没法和四嫂多聊会儿了, 也没和他继续说下去,摆摆手自离开了宁寿宫。
她到了永和宫的时候,德妃正打算要带着孩子们往太后那边去。
珞佳凝在周围人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现在她坐的椅子很宽敞十分舒适, 又微微往后仰着。如今胎儿月份稍大,她如果不仔细些,也怕起来的时候不舒服。
在慧仪和馥容的搀扶下站好后, 珞佳凝不禁再次感叹,怀孕可真是不容易。
即便不怕身子其他的不适,这样为了保护胎儿而劳心劳力的过程也是很费神的。
七公主在她旁边,瞪大了眼睛绕来绕去:“四嫂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四哥的孩子?”
她想到那个整天冷着脸的男人,啧啧两声:“希望我的乖侄儿像我和四嫂那么可爱,不像四哥。”
十四阿哥胤祯在旁边扑哧笑了:“哟,你这是变着法儿在夸你自己可爱呢?”
七公主回头睇他:“怎么了?你有意见?”
胤祯知道这个七姐有点难缠,连忙摆手示意没这回事:“哪能呢。七姐你最可爱了。比我未出生的侄儿还可爱!”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七公主跟着笑了几声后察觉不对,又去瞪胤祯:“你瞎说!你在笑我!”说着就挥了手朝胤祯招呼上去。
胤祯在殿内跑开了:“母妃!母妃!七姐打我!”
七公主边追着他边嚷嚷:“你该打!哪有你这样笑姐姐的?”
俩人倒是小心的很。即便是这样追着闹着,心里头却有数,刻意避开了四福晋身边,免得惊扰到嫂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屋里人自然是发现了这一点。
可是刚刚进屋的五公主和五福晋却不知道,看到了提心吊胆着赶紧提醒:“千万小心点!可别撞到了四嫂!”
五公主和五福晋是在永和宫的宫门口遇到了的。
俩人都打算和四福晋一起去家宴上,自然是相视一笑就相携着进屋。
谁知刚进屋门就看到了这么一幕,顿时吓得不轻。
德妃招呼她们俩:“不妨事。他们心里有数,不会闹到四福晋的。”又说:“我们也正要走了,不如一起吧。”
这时候七公主和十四阿哥就停止了玩闹,一行人说说笑笑着朝宁寿宫去。
太后看到孩子们都来吃腊八粥,欢喜得不行,叫了孩子们到她跟前说话。只是话没来得及说多少,便开宴了。众人就陆续往宴席上落座。
五公主要去太后身边坐着,十四阿哥要到阿哥们那边去。
珞佳凝和七公主便在德妃这边一起了。
因为珞佳凝有孕,皇上和太后特许了她可以多带两个人进屋随身伺候着。
珞佳凝见少了一个人,就到外头廊下去寻。
果然,翠莺正在殿外。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屋去。
她被打了巴掌后,疼倒是没有特别的疼。但是几个掌印挺明显的。
那时候是为了让大皇子消气不严加惩罚,所以安福下手的时候加了点力道进去,为的就是看上去惨一点。
可是如今她这副样子,再进入里头,反而有碍瞻观,怕是要扰了福晋的用餐了。
翠莺想来胆大。现在这样踟蹰犹豫倒是难得一见。
珞佳凝笑着安抚:“你也不用这样紧张,就是进去吃个饭的功夫,怕什么?”
翠莺小声说:“大皇子也在里头。奴才若是进去了,被他看到,少不得又是一场争执。”
馥容听后也有些犹豫。
珞佳凝想到了之前和大皇子起的冲突,笑容淡淡:“那个人,我原本也没打算和他私交多好。面子上能过得去就过得去,过不去也罢。”
大皇子的生母是惠妃。
而八阿哥胤禩又是在惠妃跟前长大的。
往后这些人都是胤禛的死对头。早一点撕破脸皮和晚一点撕破脸皮,差别不是特别太大。
最关键的就在于“撕破脸”的时机如何。
这一次是大皇子先为难她的,而且当时也是巧了,梁九功的徒弟就在场。
梁九功是皇上信任的人。
有他和他的徒弟来证明的话,皇上定然会倾向于她这一边。
珞佳凝琢磨着,要不然就趁了这一次的机会,和大皇子索性闹得僵一点,正好免了之后的互相往来。
要不然往后再让大皇子那帮人找到了旁的借口来说事儿,反而不如利用她“处于下风”的这一回。
这样考虑看来的话,翠莺进去伺候就更合适了。
眼看着这个平时胆大包天的小丫鬟这个时候低着头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样子,珞佳凝不由笑了:“知道怕了?知道就好。往后做事儿考虑周全些。”
翠莺:“……是,奴才知错了。奴才以后近身伺候肯定小心。”
言下之意这一次她就不近身伺候了。
“没事,你跟我进去就行。”珞佳凝道:“之前皇上只是听说了大皇子为难我,没有亲眼看到,终究是没多少印象。你这样一过去,反而让皇上知道了我受到的难为有多大,岂不是更好。”
翠莺之前已经拖累了福晋被大皇子责难,心里愧疚不已。现在听说自己顶着巴掌印进去不会给福晋添麻烦,反而能帮忙,就又开心起来:“奴才一切都听福晋的。单凭福晋吩咐。”
说着就把头发整了整,让脸上的巴掌印儿看上去更明显。
珞佳凝重新回屋落座后,她身后跟着的翠莺果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宜妃早已在这儿,见了翠莺后笑出了声:“哟,这怎么回事?四福晋身边的丫鬟被打了巴掌……要我说,丫鬟做错了事该罚就罚。只是四福晋在宫里把人打了,还是太后和皇上举办家宴的时候,这就不太妥当了吧?”
她和德妃一向不太对付。
连带着就和德妃那边的孩子们也相处不来。
之前是迫于无奈,她数次主动向四福晋示好。
只不过风头过去后,她依然是看不惯四福晋的,该敲打的时候半点也没打算让着。
珞佳凝含笑朝惠妃那边扫了一眼。
惠妃妃子之首,自然位置也是靠近上首的。
只是她现在虽然也在笑,笑容却不怎么自然,有些僵硬。
——和珞佳凝起冲突的大皇子,便是惠妃的儿子。
之前四福晋与大皇子闹了这么一出,她身为母妃自然是知晓的。
珞佳凝见惠妃不打算开口,便道:“多谢宜妃娘娘关心。奴才们做错了事情,是该受罚。只是得看看她做的事情究竟是真错还是假错了。”
宜妃奇道:“做错还有真错假错?”
“那是当然了。”珞佳凝:“比如我这个丫鬟。看似她是做错了,可实际上她是没错的。”
宜妃追问:“没错怎么还要受罚?”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没错还要受罚。”珞佳凝来到自己的位置,缓缓落座:“有些不依不饶地不肯罢休,便也只能这样了。”
惠妃招呼着大家:“今日的粥不错,听说御膳房那边足足熬了两三个时辰,入口即化。来来来,大家都赶紧坐好,等会儿便能吃了。”
宜妃咂摸出了点味道。
王公公在她身侧说了点什么,宜妃惊奇地半掩着口,眼睛在四福晋和惠妃之间溜了一圈,到底是把后头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时候小太监扬声禀道:“皇上驾到——”
屋内除了太后外,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迎圣驾。
康熙帝面带笑容阔步而来:“人都到齐了?是朕来晚了。今日和大臣们还有孩子们说了会儿话,越说越高兴,居然忘了时间。”
紧跟着他的是十三阿哥胤祥,继而是太子胤礽和八阿哥胤禩,走在最后面的是大皇子胤褆和四阿哥胤禛。
康熙帝进屋后,向太后问安。
太后道:“皇帝和孩子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今日和大臣们说了会儿有关军事上的事情。”康熙帝道:“胤禩居然也能插上几句嘴。最让朕惊喜的是胤祥。”
康熙帝招呼着十三阿哥到他身边,指着这个儿子与太后道:“他论起兵法来,连兵部尚书都要赞他几句!”
胤祥大大方方朝太后行礼:“见过皇祖母。皇祖母安康。”
太后十分欣慰:“这孩子一向勤恳努力。皇帝是该多褒奖褒奖他。”
说到这儿,太后忽然想起来一人:“对了,福常在最近如何?怎的今日没看到她?”
原本太后是忘记了福常在的。
只是看到了胤祥后,她忽然想起来了十三阿哥的生母,所以有此一问。
胤祥道:“福常在最近身子大好,却也不能吹风。皇阿玛体恤,说既然如此,就让她在屋里多休息会儿,不必非要来这里再遭一路上的冷风。”
这话其实是半真半假的。
真的就是章佳氏的身子好了许多。假的是“皇阿玛体恤”那些话。
康熙帝知道儿子是在帮他遮掩着。
毕竟他已经忘记了章佳氏这个不声不响的女人。
此时有了台阶下,康熙帝顺势说道:“朕已经吩咐了御膳房给她送一份粥去。她既然身子不太妥当,在长春宫用了粥也是一样的。”
梁九功听闻,默默地退出殿外,吩咐小陆子去给福常在送粥。
太后的心思本来也不在这些事情上面,不过随口一问,便道:“皇帝做得对。她身子不好是该多休息。”
话到这儿,她话锋一转,却是对上了四福晋:“哀家看你身边的小丫鬟似是被掌了嘴,究竟怎么回事?”
太后这话一出来,所有的目光就都投向了四福晋那儿。继而又转向了她身后的那个脸红红的丫鬟身上。
珞佳凝没想到先问起来的居然是太后。
之前宜妃说起来,也不过是玩笑似的几句。太后这般,是真的要正儿八经问也正儿八经答了。
珞佳凝正要开口。
很突然的,她身后的翠莺突然冲了过来,赶在她开始说话之前,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回禀太后,其实事情是奴才自己做事太过冲动了才导致这样的后果。”翠莺低着头说:“错不在福晋,而是奴才。”
大皇子见状顿时脸色就不太好了,忙给母妃惠妃使眼色。
惠妃正要开口。
一旁的宜妃突然出声,截住了惠妃的话头:“你个小丫鬟倒是说说看,这事儿是怎么一回事?”
宜妃又侧头朝着太后笑笑:“之前我就想问来着,结果四福晋没说清楚。这回恐怕是能知道个清楚明白了。”
她对翠莺道:“你不妨直说。有太后给你做主。”
太后轻咳一声。
大皇子上前两步:“皇祖母,今日是……”
“今日是什么也不耽误说事情。”康熙帝指了翠莺:“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再说一次。”
再?
皇上口中的这个字儿让所有人都破费了一番思量。
看似皇上知道这件事?
翠莺磕头说道:“谢谢皇上。”
她这一次果断跪下,主动开口,却不是莽撞行事,而是快速思考后的结果。
太后问了四福晋,若四福晋如实回答,说被大皇子那样反咬一口,反倒是显得四福晋咄咄逼人,一点小事而已都不肯放过大皇子了。
毕竟四福晋被撞了一下后并没发生什么不好的后果。
可是由她这个被打巴掌的丫鬟来说,给人的感觉便大不相同。
她是看着福晋受委屈的。由她来说福晋被反咬一口,旁人也只能说她这个丫鬟莽撞,却不能否认她护主,也不能反过来要四福晋大度。
本来就不是应该让四福晋大度的事儿。
凭什么给那些人对着四福晋念叨的机会?!
倒不如她来当先说了,让旁人去评理!
翠莺原本就口舌伶俐,三两下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大皇子先是碰撞了四福晋,反而要反咬一口责罚四福晋的丫鬟,这事儿便揭露在了众人的跟前。
惠妃勉强笑笑:“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玩笑话……”
“玩笑不玩笑,得看是什么事情。”康熙帝忽然声音沉沉地说:“若是做错了事情,真心悔过也没事。怕就怕事情做错了还不知悔改!”
他最后那句话说得极重。
不只是大皇子,就连惠妃,也不由得面露难堪。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四阿哥胤禛,则是脸色都变了。
他万万没想到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他的妻子遭受到了大皇子这样的责难!!
胤禛当即就想帮她寻一个公正。
可是转眸望向妻子时,他却见她朝他轻轻摇头。
是了。
这个时候还不到发难的时候。
若他现在太过于锋芒毕露,倒是枉费了遮掩的苦心。
胤禛咬着牙,硬生生让自己不要露出愤怒的模样。只是攥紧了的双拳,骨节已然发白,可见他内心里已然是愤怒至极。
康熙帝久居帝位,自然是很多事情看得清楚明白。
他见到老四夫妻俩不动声色“交流”过后选择了忍让,不由心里对这小夫妻俩更加赞叹。
这些儿子中,就数老四夫妻俩最识大体!最懂得兄弟情深!
康熙帝不忍见这夫妻俩这般忍让后,还被兄弟欺负着,便侧首厉声呵斥:“胤褆!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大皇子赶忙跪下:“皇阿玛,儿臣不是有意的。儿子只是无意间转个弯过去,就不小心碰到了四弟妹。”
惠妃担心亲生儿子的安危,忙偷偷使眼色给养子胤禩,希望胤禩可以帮胤褆说说好话,劝皇上不要为难胤褆。
可是胤禩现在心里却想着旁的事情。
今日在皇阿玛那儿,他本想谈论兵法借此来博得皇阿玛的赞赏。
结果。
赞赏倒是有了,却很少。
只因有一个比他还更加出众的十三弟在那儿。
胤禩为了出头,沉默隐忍那么久,却没想到想要一鸣惊人的时候,却硬生生被旁人抢了这个出头的机会。
胤禩心里烦闷不已。
即便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为大皇子说几句话,毕竟他是在惠妃跟前长大的。
可是,他也怕会影响到自己在皇阿玛心里的印象,犹豫过后,他选择了沉默什么都没说。
皇上严厉斥责胤褆。
说他愧为兄弟之首,做得却是张扬跋扈毫无兄弟之情的冷酷事情。又训他不思悔改,明明四弟妹给了他认错的机会,他却反而变本加厉,利用身份强压过去,非要处罚那个不过是衷心护主的小丫鬟。
“你这样冷酷无情,当真是枉费朕栽培你的一片苦心。”康熙帝越说越气愤,指了殿门道:“今日家宴,本就是该阖家欢乐的日子。有你在,朕会时时刻刻记得你做的那些违背了祖宗教训的事情。出去!今日之宴,不留你!”
大皇子忙跪了下去,眼中含泪:“皇阿玛!皇阿玛!儿臣知错了!儿臣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儿臣真不是故意的!”
太后在旁欲言又止。
太子看到了太后想要为大皇子说情,便果断跟着跪了下去:“皇阿玛。儿臣有要事禀报。”顿了顿又道:“和大皇子有关系。”
康熙帝本在气头上,无论谁劝都要受到牵连。
可他看到是开口的是太子,凌厉的目光便柔和了许多。
对于这个自己亲自一手带大的孩子,他终究多了几分忍让。
“你说。”康熙帝负手而立,在这殿堂之中,帝王气势尽显:“朕倒要看看,大皇子还做了些什么。”
所有人都揪着一颗心望向太子。
若太子说的是对大皇子有利的话,那么皇上可能看在那件事的份上,稍微放过大皇子一马。
倘若太子说的是对大皇子不利的事情,那么皇上怒上加怒,大皇子说不得会遭受更严厉的惩罚。
太子跪在地上,缓缓说道:“皇阿玛,您有没有发现,大皇子今日穿着的衣裳有些太过随意了。”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便都冒出来“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感叹。
不仅如此。
刚才翠莺在说之前和大皇子起冲突的时候,也强调过,对方低着头看不见脸,她只看衣裳太过普通,这才想着是个奴才,这才过去训斥对方冲撞了四福晋。
这样一而再的印象之下,大家望向大皇子的时候,目光中就更多了几分探究。
大皇子忙说:“皇阿玛请明察!刚才您问儿臣的时候,儿臣也曾经说过,因儿臣亲自去庄子上查看账目,所以穿成了这般的样子。儿臣是从庄子上直接过来的,所以才会这般打扮啊皇阿玛!”
这事儿倒是真的说明过。
当时四阿哥和八阿哥十三阿哥都在,大家都听见了。
也正因为他之前作过解释,所以刚才翠莺说起这一点的时候,皇上才没有对此再次提出疑问。
只是这一回,此处细节是太子说出来的。康熙帝便没有搭理大皇子的辩解,而是目光定定地望向了太子。
太子轻声说:“大皇兄,皇弟敢问一句。皇兄去庄子上,当真是去查探账目的吗?”
大皇子冷声:“不然你以为呢。”
“皇弟听说大皇兄可是在那庄子上养了不少的姬妾。”太子极快地笑了一下,慢吞吞说:“据皇弟所知,大皇兄藏在那个庄子里的姬妾足有十余人。之所以大皇兄不敢把她们接到府上而是藏匿于在那庄子里,不过是因为她们的身份特殊,不敢让旁人知道罢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子的话仿佛一记惊雷劈了过来。
整个殿内瞬间沸腾。
第42章
所有人都在揣测大皇子养着的那些“姬妾”到底是什么人。
一时间, 许多人轻轻议论的声音叠到了一起,将整个殿宇充满。
宜妃捏着帕子半掩着口,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唉哟,这些人怕不是花街柳巷里出来的吧。”
这下子议论声更大了些。
花街柳巷名字听着好听, 实际上那是窑姐儿住着的地方。那种下三滥的地方, 在皇宫这种威严的地方提出来, 实在不合时宜。
康熙帝转眸望向她。
宜妃被皇上不悦的眼神盯着,心里也有点犯怵, 帕子掩饰性地擦了擦唇角,不吭声了。
惠妃见到皇上肯帮着她的儿子,瞬间有了底气。她强压着满心的怒火, 没有说出太过激烈的言辞, 尽量语气平静地与宜妃道:“这就是妹妹你的不对了。大皇子向来循规蹈矩,凡事都是小心谨慎地去做。什么时候会沾了那种地方?”
惠妃虽然是四妃之首,可是这两年的受宠程度却不如宜妃。
宜妃只是顾忌前段时间因为四福晋那边的事儿, 得了皇上斥责。不然的话, 定然要回怼惠妃的。
现在的情况下, 她只能暂时忍气吞声地给人留一个好印象, 不和惠妃硬杠。
胤禟看到母妃被惠妃堵得不敢说话,磨了磨后牙槽, 突然冒出来一句:“哎呀我的天。大皇兄不敢说出那些人的来历,难道,那些人竟是扬州送过来的?”
明显是在暗指扬州瘦马。
屋里头忽然响起来扑哧一声笑。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便见十阿哥胤俄正在那边捂着嘴巴眼睛滴溜溜乱转。
康熙帝大怒,指了胤禟道:“看你说的什么浑话!堂堂阿哥,居然敢说出那种败坏风俗的东西!”
胤禟梗着脖子说:“皇阿玛明鉴。不是儿子胡乱揣测,实在是大皇兄不敢提那些姬妾的来由, 儿子为了皇阿玛的审问顺利,少不得多猜几个,来让大皇兄给个明白答案。”
他这话把所有的注意力又都转回了大皇子身上。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你说,你的姬妾是做什么来的。”
大皇子的脸色愈发苍白,声音却还比较平稳:“儿子……并没有什么姬妾。只不过寻了十几个唱曲儿的,想要□□好了,等来日的时候,在府里,办生辰宴的时候,表演给宾客们看。”
他磕磕巴巴地作着解释。
太子笑着问:“大皇兄说得这般底气不足,可是因为现编的理由,所以说得不太顺畅?”
大皇子当真的恼了太子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当即冷了脸:“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在太子看来,都在说谎?”
“倒也不是这样。”太子随口应付了他一下,与康熙帝道:“皇阿玛。大皇兄的说辞让儿臣觉得怪异。儿臣不过是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还望皇阿玛明察。”
康熙帝负手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
屋子里瞬间彻底安静,谁也不敢说话,只能悄悄观察皇上的神色。
半晌后,康熙帝忽然停了步子,蓦地侧身,指了德妃:“你说,这事儿你觉得是个什么情形。”
德妃缓缓地说:“臣妾觉得,大皇子可能是觉得那些女孩儿漂亮,养了起来。说不定大皇子府那边正在修葺,所以一时半会的不能把人接回去。”
话到了这儿,她微微一笑:“陛下您是知道的,四皇子府刚刚修好,五皇子府也快修完了。这个时节,都在赶着把府邸修整一番,好迎接新年呢。”
今儿是腊八,还有二十天左右就到了新年。她这个说辞看上去没什么不妥的。
而且,四阿哥是她的儿子。她由自己儿子想到了这个说辞,更让人觉得她是没有偏帮,只是正好就这么想到。
康熙帝微微颔首。
无论德妃说的是真是假。现在,德妃是给了个足够的合理的理由,让大皇子能够有台阶可以下。
今日是家宴。
有些东西不必追究到底是怎么样,先有个合理的面子过去就行。先把宴席摆完再说。
其他的可以之后再作计较。
康熙帝大手一挥:“既然德妃那么说了,不如——”
他打算家宴继续的话还未讲完,太子在旁忽然说道:“可是儿子前些天刚刚让人送了些东西去大皇子府。没见有修葺啊。”
康熙帝的眼神一下子就冷若寒潭。
太子在旁躬身而立。
康熙帝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两个字:“你说。”
这时候已经是让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他的帝王怒气了。
珞佳凝发现,太子这个时候可能是想乘胜追击,一棍子把大皇子给敲掉。
很显然,大皇子的庄子和府邸,都已经被太子探过底了。不然这个时候太子说起来这些的时候,不会如此有把握。
她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大皇子有了想要“争夺太子之位”的打算,让太子这样忌惮。
可是,身为局外人的她都能发现,皇上此时并不想多说这个。而且大皇子的生母惠妃还在世。这事儿今天最大的可能就是不了了之。
连德妃都看出来了这一点,刚才丢出来一番和稀泥的说辞。
太子即便是百般追究,又能如何?
珞佳凝有些庆幸,之前发生了和大皇子起冲突的那一幕。
这样一来,倒是彻底把四阿哥这边和大皇子给彻底撇清了关系。任凭这个事情闹得再大,都完全不会牵连到四阿哥这边。
当然,凭借着太子和四阿哥的关系之好,太子是不会把四阿哥牵连进来的。
怕就怕大皇子反咬一口,拿捏不住太子,便想方设法地揪住和太子交好的四阿哥府这边。
如今有了他碰撞后又吵架这么一遭,又有翠莺这个丫鬟的伤口呈现在众人的跟前,大皇子倒是没办法针对四阿哥了。
珞佳凝乐得看戏。
只是看戏的表情管理也得做足才行。
珞佳凝赶忙摆出事不关己的关切模样。
太子显然也注意到了皇上的怒意。
他很明显地顿了顿。
但是很快地,他选择了继续说:“皇阿玛。大皇兄是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的表率。他这样在外面养了那么搔首弄姿的人,很容易被旁人说是皇家人不顾体面,在外头乱养小的。也很容易让弟弟们学不到正的反而是看到了满眼的歪路。”
大皇子哈哈大笑:“若不是你说了那么多,弟弟们如何知道?若不是你说她们‘搔首弄姿’,旁人也没见得说她们如此不堪。”
言下之意这事儿就是太子故意挑起的。
太子微笑:“这么说,大皇兄是承认养了这么一帮人,只是在大皇兄的心里,她们纯洁如白莲,倒是弟弟我污蔑了她们在外头做小的清誉了?”
康熙帝一双冷眼便转向了大皇子。
大皇子赶忙磕头认错:“皇阿玛!儿臣……儿臣并非那种寻欢作乐之徒,您是知道的!儿臣没有刻意偏帮她们也没有把她们全部收房!只是她们、她们……”
太子笑着掸掸衣袖:“既然大皇兄养了那些人不是为了自己享用的,那么弟弟敢问一句。皇兄你养着那些人,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
大皇子猛地侧头望向他,目光凌厉。
太子不为所动,与康熙帝道:“皇阿玛。不是儿臣多心,实在是大皇兄这番言行与举止不相符合,使得儿子十分疑惑。还请皇阿玛彻查,大皇兄弄了这些人在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康熙帝缓缓收回目光,紧盯着房梁,若有所思。
忽然间,他望向了九阿哥胤禟。
胤禟被吓了一跳,弹跳起来:“皇阿玛,儿子没做错什么啊。”
康熙帝不发一言又收回了目光。
他只不过是想到了刚才胤禟无意间冒出来的那句话。
什么扬州瘦马……
那种人他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
养来是送人的,这是其次。关键其中一些人,还能用来探子送给官员。
若真如此,这事儿可大可小。
即便是对太子清查大皇子的行为存有疑虑,康熙帝决定选择信任太子。
他指了大皇子道:“你,今天晚宴后,留在宫里。”又指了三阿哥:“你,今日晚宴后,带人去大皇子的庄子上看看。瞧一下有什么不妥。”
三阿哥临危受命,有些局促不安:“皇阿玛,儿臣恐怕做不好这件事。”
“就你吧。”康熙帝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四弟刚刚立府,家里事务繁忙。且四福晋有孕。他晚上得陪着四福晋,不得脱身。其他弟弟都还在宫里没立府。唯你最合适。”
三阿哥只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接了过来:“是。儿子但凭皇阿玛吩咐。”
这事儿既然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家宴便正式开始。
康熙帝脸色不太好看,旁人就也不敢大声说笑。
一个好好的家宴就这样在沉默无声中悄然度过。
宴后。
大皇子被康熙帝叫去了乾清宫。
珞佳凝看胤祥好像有话要和他们夫妻俩说,便没让轿夫跟着,她选择步行去到马车旁。
用的理由很简单。
饭后消食。
十三阿哥胤祥亲自送四阿哥和四福晋去马车那边。
路上,珞佳凝特意让伺候的人跟在后头远一点的地方。
胤祥便小声问:“四嫂,今天的事儿是怎么一回事?不会是太子故意让你走那个道的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挺提心吊胆的。时不时还四处张望,显然是怕有旁人会听到。
好在这儿真就只有他们三个。
珞佳凝知道胤祥是真的担心她会被卷入这件事里面。他能这样问出来,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和我无关。”珞佳凝道:“当时是各种巧合凑在了一起,结果引出来这么许多事。”
珞佳凝就把今天去乾清宫等着的事儿一五一十讲了,又说了后来到院门旁遇到大皇子的遭遇和对话。
胤禛刚开始都沉默地听着,后来突然冒出来一句:“当时和你说皇阿玛没空见你,让你先走的小太监,是谁的人?”
珞佳凝被惊到了。
难道胤禛以为是太子安排了人,故意让她在那个时候走?
“四爷不用多想。”珞佳凝道:“即便当时是太子安排的人,可那人也没法确定我就真会和大皇子碰了那么一下,也没想到,我的丫鬟会做事儿那么冒失冲撞了大皇子,还吵了起来。”
她把那些细节再仔细一些讲给了胤禛听。
胤禛这才放心下来。
“不是他的人就好。”胤禛低声说:“孩子即将出世,我不希望你们娘儿俩再卷入这些腌臜事情里。”
他说的腌臜事情,无非就是兄弟阋墙互相倾轧这些。
胤祥也道:“四嫂莫要怪我们多心。实在是今天的事情看上去巧合太多了。弟弟也是怕你们被卷入其中,特意问一声。”
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声音也弱了许多:“若真有什么事儿,我想着帮帮你们。只是我势单力薄做不来许多的事情,但能帮一把是一把。”
“多谢十三弟。”珞佳凝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胤祥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们几个在宫里的阿哥们倒是不用担心什么。毕竟他们日日在皇宫里,皇上对他们的忌惮少了许多。
在外头立府的阿哥便没那么幸运了。
好在胤禛因为珞佳凝有孕而躲过了一劫。不像三阿哥胤祉那么倒霉,还得跟进后续的事情。
胤禛终究还是不太放心妻子。
他倒是不怕太子那边。
太子应该是希望他和他的妻子从这种事情中脱离出来的。不然他牵连进去后,太子也脱不开干系。
怕就怕大皇子会记恨。
今日的事情,难保大皇子会不会把涨算在了珞佳凝头上。
毕竟事情是从翠莺那边引出来的。
当然了,大皇子穿了这么一身衣裳进宫,即便没有珞佳凝和他起争执的这一出,太子也会把衣裳的事情想办法引出来。
可现在,就是这么巧,还就算是从四福晋这边出来的事儿。
胤禛左思右想,与珞佳凝道:“这段时间让苏培盛跟着你吧。”又道:“他比较机灵,有他跟着你的话,我也放心点。”
珞佳凝自然知道他的忧心。
胤禛便是这样。只要她对他好,他就也会好生照顾好有关她的一切。
“既然四爷担心着,就让苏培盛暂时跟我吧。”珞佳凝道:“安福是没办法跟着四爷的,他得帮我管着后院的事儿。但茗墨可以。”
现在四爷身边除去苏培盛外,就高无庸和太后送来的海松海华跟着了。珞佳凝这儿,有个茗墨是皇上送来的小太监。
经过一段时间观察,这个小太监做事儿还挺靠谱。
如今到了年根,四阿哥身边的事情想必少不了。珞佳凝怕他身边少了人伺候的话会无法顾及周全。
胤禛知道妻子是为他着想的,闻言欣然答允:“好。”
胤祥在旁边一直听着,眼睛不住在夫妻俩之间打转。
半晌后,看他们夫妻俩商量完了,胤祥才幽幽地来了句:“你们俩感情真好。”
三人在这边聊了会儿。
因为心里没有什么大压力了,所以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不一会儿,有几个人在后头喊了他们。
回头望过去,却是德妃带着几个孩子们跟了过来。
“四嫂!四嫂!”七公主和十四阿哥喊叫着跑向他们:“你走得真快,我们刚才找你找不到,问了宫人才知道,你居然早早就走了,比我们还快!”
五公主不一会儿也来到了他们身边:“就是啊,你怀着身子都比我们走得利落。”
珞佳凝和他们笑说了几句,一扭头,看到五阿哥和五福晋在朝她摆手。
珞佳凝遥遥地和那对小夫妻俩摇手道了别。
这时候德妃在慧仪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珞佳凝知道德妃也是怕她卷入那件事,轻声说:“母妃不必担心,我是完全没事的。”
德妃知道她一向机灵,看她作了这样的保证,终于放下心来。
眼看着十三阿哥也在旁边,德妃便让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走一道,她则拉了儿媳妇的手轻声叮嘱。
后面,她的几个儿女嘀嘀咕咕。
七公主:“母妃真是的。我刚想和四嫂说几句话,她把四嫂就抢走了。四嫂答应我给我一些京城时新的花样子的!”
十四阿哥:“对啊。四嫂还答应我,等我去四哥府上的时候给我做甜汤。我都没来得及和她说我喜欢什么口味的。”
五公主:“好了好了。改日四嫂还会进宫的,到时候再说。”
那俩齐齐开口:“改日就晚了!今儿不说清楚,睡不着!”
五公主哭笑不得。
前头这几个在偷偷听的大人,俱都哈哈大笑。
·
宁寿宫的一角。
一道瘦削的身影立在树影旁,安静地望着远方最热闹的那一处。
胤禩沉默地看着。
德妃边走边拉着儿媳乌拉那拉氏的手。在她的身旁,儿子胤禛侧头和她说着话。后面她的几个儿子女儿,都在争先恐后地和四嫂说话。
整个是亲人间和乐融融的温情。
胤禩羡慕地看着。
半晌后,他旁边的小太监轻声提醒:“八爷,惠妃娘娘出来了。看娘娘那样子,像是有话要和您说呢。”
原本跟着他的小赵子,已经因为暖香丸的事情而被悄悄处置了。
现在跟着他的这个小钱子是他前段时间刚挑出来的。
小钱子做事儿十分谨慎,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会提醒他几句。
惠妃出来的时候,即便是想找八阿哥,离得那么远也是听不到的。
小钱子明显是见到惠妃在四处张望,揣摩出来了这位娘娘的用意,方才特意作了提醒。
胤禩轻轻颔首:“好。”
这便举步朝着惠妃走去。
惠妃走到院子好一会儿了,临近院门方才看到了走来的八阿哥。
她朝胤禩说了句:“你跟我来。”这便当先独自朝着院外走去。
宫人们都十分识趣地落后很远跟着。
惠妃到了宁寿宫外,择了一个僻静的黑暗的角落,这才停住步子。
胤禩停在了她的跟前。
腊月的天,尤其的冷。
胤禩虽然披了大氅,可是这种寒天里在这样的墙边站着,当真是吹了一身穿堂风。
冬风不住钻进衣裳里,冻得他身体微微发抖。但他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冷意,紧绷着身体努力稳住身子,看似好像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般。
惠妃抱着手炉,衣裳又厚,自然是不怕这风的。更何况经过了刚才那一遭,她气都气热了,更是不觉得冷。
惠妃深吸口气,努力压住音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高,免得不远处宁寿宫的人听见:“刚才皇上问话的时候,你没看到我给你示意吗?”
之前皇上对大皇子诸多冷眼时,惠妃担心儿子,着急地不停朝胤禩使眼色。
——她尽心养着这个八阿哥,就是不想亲生儿子太孤立无援,想着等到亲生儿子有需要的时候,这个八弟可以帮他一把。
谁知刚才无论她怎么明示暗示,胤禩就是不吭声,就是不帮忙。
甚至于,胤禩看都没看她和胤褆一眼。
惠妃很肯定,胤禩是聪明的。
这么聪明的胤禩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所以他一定是故意不肯帮忙的。
胤禩没作任何的辩解,只轻声说:“母妃恕罪。我只是当时太害怕了,所以在皇阿玛的威严之下,没敢吱声。”
惠妃越想越气,语气自然冷了下来:“你怕?你知道自己害怕,就不知道你大皇兄害怕了?你没见到他——”
想到儿子刚才那孤立无援的样子,惠妃心痛如绞:“他当时在那儿,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身为他的弟弟,居然一句话都不帮他说!你说你,我养你那么大,你有何用!”
胤禩拳头紧了紧,又颓然松开。
他很想质问一句,难道说,母妃养着我只是为了大皇兄?
可他不能说。
最后胤禩只慢吞吞地说:“对不起,母妃。我让你失望了。”又道:“我真的是怕极了,所以没有留意到,我不是故意的。”
惠妃正在气头上。
看到他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再想到其他妃子的儿子各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她怒从心头起,扬手朝着胤禩的脸就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是一下的剧痛。
胤禩感觉到惠妃的护甲划伤了他的脸颊。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着头,让脸颊上的血滴顺着下巴落到了地上。
惠妃怒极,转身离去。
胤禩轻轻地默念了句,恭送惠妃娘娘。而后有些茫然地抬头,望着漆黑夜空。
第43章
小钱子知道惠妃和八阿哥说话的时候最好不要靠过去。可他担心八阿哥, 也不敢走远,一直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着急地看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惠妃离开了说话的那块地儿。
小钱子见惠妃一行走远了, 赶忙过来:“八爷,您没事吧?”
胤禩默不作声, 只闷头向前走。
正好行至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 小钱子不经意间朝主子望了一眼,搭眼看到胤禩脸颊上的伤口。
那伤口又细又长, 足有一寸, 正往外冒着血珠子。
小钱子吓了一跳,忙掏出个帕子来给八阿哥止血:“爷,您这是怎么弄的啊?”
胤禩笑了笑:“旁边树枝刮的。”
现在正值冬季,没什么枝繁叶茂的树木。再者刚才惠妃娘娘和八阿哥在那边说话的时候,周围都是又高又大的树, 没哪一棵的枝子能伸出来刮到八阿哥的脸。
那时候在场的只有惠妃娘娘和八阿哥。
如果不是树枝的话, 那就是……
小钱子隐约猜到了些。
可是主子都不敢明说的事儿, 他哪里又敢多嘴了?
小钱子低着头:“爷,赶紧回去吧。等会儿奴才给您擦点药。”
胤禩轻轻“嗯”了一声后,复又陷入了沉默。
他静静地又走了会儿,忽然停住脚步,低声说:“你听见了吗?”
小钱子十分茫然地四处张望着:“什么?”
胤禩:“德妃在和四福晋说话,笑声挺大的。”
都传到这儿来了。
小钱子歪着头很认真地去寻找声源。半晌后摇摇头:“没有啊。”
胤禩便没多说什么。
德妃和她的孩子们相处的那一幕,环绕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
真难得, 在这宫里头还能见到那么温情的场面。
胤禩走了会儿, 拿出随身的一个荷包:“这东西有点破旧了,你带回阿哥所让人给我补一补。”便让小钱子先回去。
小钱子不放心他脸上的伤:“您这样需要包一下的。”
“不用。”胤禩用手背蹭了蹭伤口,血珠子已经比刚才冒得慢了:“我用帕子捂一会儿就好。”
说着就让小钱子回了阿哥所。
他则独自朝着宫殿偏远的地方行去。
那里倒也不是位置太偏。
只因皇上常年不去, 宫人们疏于打理,倒是让那边荒凉起来。
最近略微多了点人气儿,却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长春宫内。
十三阿哥还没回来。福常在的院子却是灯火通明,阵阵欢声笑语从那儿传出来,飘到了宫外。
胤禩还没到长春宫就听到了笑声。
他在院门口站了会儿,眼睛朝那灯火处看了片刻,又毅然转身,贴着墙边去了那个十分荒凉的寂静院子。
这里没有什么赏赐,也没有宫人特意送来的腊八粥。不过,甜甜的粥的味道还是传了出来。
仔细闻闻,好像是御膳房统一煮出来的普通腊八粥,不似其他宫的主子们喝的那么用料十足。
却也能够饱肚,顺便过个节,迎接一下新年的即将到来。
胤禩放下捂着伤口的帕子。
他一路走过来,故意放慢了脚步拉长了路上的时间。此时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一顿一顿地火辣辣疼着,让人难以忍受。
胤禩咬着牙忍住疼痛,迈着步子进了屋。
昏暗的烛光下,卫答应正在和宫人一起缝补衣裳。
卫答应在那边絮絮叨叨:“皇上这个时候应该是举办家宴呢?也没人过来知会一声。阿哥们也应该是在宴席上吧?八阿哥说不定会得了皇上的褒奖。他前段时间看兵法很用功,皇上应该都知道的。”
宫人凑在小小的烛火前努力缝着,闻言时不时地随口应一声。
卫答应还在继续念叨着。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重重踏在地面的声音。
卫答应风听到声响抬头看过来。
胤禩微微颔首:“今儿是腊八。你在这儿过得可还好?”
见到来人是儿子,卫答应慌忙把手里的东西撂到了一旁:“八爷怎么来了?天这么冷,怎么没让人跟着?”
饶是烛火不亮,她依然搭眼看到了儿子脸颊上的伤口,吓到了:“八爷!这是怎么弄的?疼不疼?”
胤禩:“今儿腊八,我来看看你。”
“看就罢了。皇上不喜你到我这儿来,你便不用再来。”卫答应虽然这样说着,心情却显然很好,脸上的笑容都绽开了:“你坐,坐。我让人给你盛一碗腊八粥。”
说着又朝那个伤口看了眼。
身边的宫人见状就要起身盛粥。
胤禩抬手制止了宫人的动作,示意不必盛粥。
他简单地和卫答应聊了会儿有关他最近的课业。
半晌后,他似是无意地提了句:“上次我来的时候你问我看了什么书。我和你说了句我有读兵法。当时是想让你放心,知道我在好好念书。这件事,你有没有给旁人说?”
卫答应仔细想了会儿。
那么久的事情了,她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能摇摇头:“没和谁说过。”
宫人在旁忙说:“八爷放心,主子她说话很谨慎的。平时有关您的事儿,她也只和我说一两句而已。在外是半个字都不敢多提。”
胤禩笑笑:“那就好。”
母子俩这便没了话。
卫答应过了好一会儿,又问他要不要吃点粥。
胤禩再次婉拒后,踌躇了很久,终是起身离开。
宫人要送他,他也谢绝了,只独自出了屋门。
胤禩出了屋门后,并没有立刻走远,而是站在廊檐旁的阴影处等了片刻。
里头传来了卫氏不敢置信的声音:“小春,他这是在怀疑我?”
宫人忙道:“没有。主子,您多心了,八爷是您的儿子和您一条心,儿子怎么会怀疑额娘呢。”
卫氏:“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一向容易多心,我就怕在他跟前说错了话。你知道的,惠妃娘娘和我关系不算好。他在惠妃跟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尽量少给他添乱了。”
说罢她便是一声叹息:“他在外头也不容易。伤都不知道哪儿来的。”
“射箭骑马都有可能有伤。”宫人:“主子您无需多心。大家伙儿都知道,八爷最温和最好说话。他这脾气啊,像您。”
卫氏很高兴:“他是像我。”顿了顿又道:“他为什么会特意来问我兵法的事儿呢。”
宫人又劝了几句。
之后两人便开始安静地继续缝补。
胤禩见她们没再吱声,便行出长春宫。
走出足足一里路了,他方才停住脚步,眯着眼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又摸了摸脸颊上的伤。
·
珞佳凝回到家里后,先是看过了翠莺脸上的伤,吩咐人给她送了药过去敷好,这便洗了澡便睡下。
夫妻俩躺在床上,说起今晚的事儿。
胤禛觉得事情闹得有些大:“大皇子想必也没想到,不过是没换好衣裳而已,居然被人给揪出了错处。”
太子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
大皇子的那些事儿,怕只怕没那么简单。无论事情本身的事实是怎样,结果基本上是确定了的。
只是,这不过大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斗,他们这些兄弟们却都脱不开干系。一旦插进去就会处境艰难,不太好脱身。
珞佳凝道:“四爷放心。你只要处理好了你那边,我这儿你是不用担忧的。”
必然和大皇子彻底脱离开,一点都不沾到自己身上。
“三哥平时闷声不响,这次接了皇阿玛给的差事,办起来恐怕有些棘手。”胤禛若有所思:“也不知年前能不能处理完。”
珞佳凝道:“必然可以处理完的。”
她之所以敢这么说,是知道康熙帝对太子胤礽的偏心程度有多大。
最起码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康熙帝对这个他亲自一手带大的孩子,还十分忍让和宠爱,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那么这一场太子和大皇子之间的较量,必然是大皇子输。
结果明了的情况下,处理起来便简单许多。
时间的长短,只在于三阿哥这一次能不能精准地拿捏到皇上的偏好。
珞佳凝想告诉胤禛,三阿哥看着人畜无害,也不见得就是简单人物。也正因为三阿哥没那么简单,所以她才敢肯定地说,这事儿能够在年前处理妥当。
话都到嘴边了。但是珞佳凝转念想想,她和三阿哥又不熟,这样贸然和他说了可能反而坏事。
她正犹豫着,就听胤禛在旁轻声说:“三哥平时不冒尖不出头,却也并非好相与的。最近是三哥在处理大皇子的事情,你若是无意间遇到了三哥府上的人,还是小心点的好。”
珞佳凝默了默。
胤禛不愧是最后能当上皇帝的人。无需旁人提醒,他自己就已经十分警醒了。
只是这种事情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他能把这些心底的话在私下里告诉她,这还是很难得的。
珞佳凝笑着伏在胤禛肩上:“多谢四爷提醒。若你不说,我还觉得三哥宽厚仁善呢。”
胤禛挪动了下肩膀让她靠着舒服些:“宫里的兄弟们,你若是有事,可以找胤祥。旁人就算了。”
满打满算,他这十几个兄弟里,也只信得过胤祥一个。
其实他也犹豫过,要不要把三阿哥的那些事儿告诉珞佳凝。考虑过后,决定还是提一句。
若他这个妻子只是个能在后院待着的后宅妇人,他自然不会提。
但她显然不是。
今日在宫里,面对着大皇子的挑衅,她能够用最快捷最简单的办法来做出最佳的决策。又在皇上跟前说了最该说的话。
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
胤禛觉得,这样的她,值得让他把话向她讲明。
事实上他本来可以说的更多。
只是她如今有着身孕,他不想她为了他而担心过多,这才掩下了许多其他的字句没有说起。
胤禛伸手揽住自家小妻子,合了眼正要歇息,却听她又小声地在唤他。
胤禛半合着眼侧头望过去:“怎么?”
“前段时间我和八阿哥起的冲突不小。”珞佳凝斟酌着说:“往后四爷要尽可能地小心八阿哥。”
珞佳凝自然知道,日后四阿哥最大的敌人就是八阿哥。
可这种话她没办法对他明说。
思来想去,她觉得借了前段时间的争执来提醒他比较好。
一来他不会起疑她为什么这样说八阿哥。
二来,他也能因此而心里真的提防起来不会当做玩笑话。
珞佳凝是考虑周全了才开口的,没想到身边男人轻笑一声后,居然说:“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珞佳凝不敢置信地撑着身子,望向胤禛:“你知道什么了?”
“别乱动,当心腹中胎儿。”胤禛无奈地把趴在他身上的小女子扒拉下来,重新塞回臂弯让她躺好:“我早就知道八弟不是个简单角色,自然会小心着他。”
生怕她再不明缘由地乱琢磨,胤禛略加解释:“八弟多疑,且心深。福常在和卫答应久居同一个宫殿,十三弟早已对八阿哥多有腹诽。”
珞佳凝这才明白过来,很显然,这些都是十三阿哥早已提醒过胤禛的。
她放心下来,轻轻应了一声。
夫妻俩这便歇下了。
翠莺脸颊上的巴掌印消得很快,几日功夫便没了踪迹。
与此同时。
大皇子这件事情的发展速度,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快。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三阿哥就查出来那些女子的来历不同寻常,确实不是良家女。又过了三四天,再查出来那些人训练有素,不只会琴棋书画,连同一些窃听机密的事情也很擅长。
这样下来,已经到了腊月中旬。
京城里的人们都欢天喜地地准备过新年。
紫禁城内却人心惶惶,不知道大阿哥的事情还会发酵成了什么样子。
珞佳凝已经吩咐过府里上下,不准随意外出,也不准随便议论。
由于苏培盛和安福两个人前院后院地都管着,府里倒是一片宁静,只祥和地准备着过年事宜,其他诸事不理。
乌拉那拉家又送来了拜帖,大意就是府里没什么事,让四阿哥和四福晋不用担心自家,安心过年。
因为大皇子这事儿,德妃还特意让身边的慧仪姑姑出宫了一趟。
表面上,慧仪出宫用的是“已经到了腊月需要去一趟乌雅家”的理由,毕竟那是德妃的娘家,这个时候她替德妃去看看也是应当。
实际上慧仪只在乌雅家略停了一会儿,便悄悄地来到了四阿哥府上。
“娘娘一直记挂着。”慧仪把德妃让带的东西都扎成了一个普通的小包袱,进屋就把包袱放在了桌上:“娘娘说,过几日就是除夕家宴了。四阿哥和四福晋进宫参宴前,不要到处走动。当然了,娘娘也说过,四阿哥和四福晋都是有分寸的,自然不会惹事。只娘娘一直担忧着,免不得要多说几句提醒一下。”
珞佳凝道:“额娘素来都是惦记着孩子的。如今娘娘对四爷的看护,我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平日一定会多和四爷说说,娘娘那边放心就好。”
她这话里的“和四爷说说”显然有两层意思,一个是会和四爷说,这时候不要出头,第二个意思便是说,告诉四爷德妃娘娘一直在惦记着他。
慧仪见四福晋这样护着娘娘,又有心帮忙维护娘娘和四爷的关系,不由大喜。
她悄悄和四福晋说:“您不知道,娘娘一直担心着您,怕在孕中吃不好睡不好。这包袱里啊,不光是有给孩子准备的小衣服,还有些药材,福晋可以这段时间吃一吃。补身子的同时,还能安神静气,睡个好觉。”
珞佳凝现在不敢乱吃药材,但德妃一片心意她是明白的,便道:“我会按照娘娘的嘱咐按时服药的,娘娘放心就是。”
慧仪出宫前,就听了德妃许久的念叨。如今来了四福晋这儿,她少不得要把德妃那些话语都带到。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慧仪看时间不早了,这才离开,准备坐了车子回宫去。
珞佳凝让人去送慧仪姑姑出门。
等到屋里只她自己后,她便打开了包袱细看。
里头有几分包好了的药材,其余都是给小孩子做的新衣裳,布料很好很柔软。翻开这些衣服后,竟然露出了纸张。
打开一看,居然是一封信。
字迹是德妃的。
信上说,她女红一般,给孩子做了两件。其余的都是她选好了料子让宫人们做的。另外,还有三件小衣裳,是福常在做的。福常在借了给她请安的机会,偷偷给了她这个,说是送给四福晋的一片心意,她便让人一并带了送来府上。
珞佳凝看后,便找三件一起的小衣裳。
德妃也是有心,把这三件小衣裳的带子系在了一起,珞佳凝一看便知。
晚上她把这些事儿巨细靡遗地都告诉了胤禛。
有关德妃对他的挂念和对孩子的期许。
也有关章佳氏对他们的一片心意。
胤禛听后,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神色间却透着欢喜。
接下来的日子,珞佳凝照常十分安稳地待在府里不出门,静等除夕家宴再去宫里。
她父亲费扬古,出能上战场,入能进宫保护皇上,算是皇上亲信之一。
正是因为四阿哥从小就低调隐忍,这才能娶了费扬古的女儿做福晋。
当然了,这也和四阿哥的出身有些关系。
四阿哥的生母德妃虽然是包衣出身,但她在四阿哥娶妻的时候已经是贵为妃位了。且四阿哥自小是在先皇后佟佳氏跟前长大的,佟佳氏又是康熙帝的表妹、是他很疼惜的女子,那么康熙帝对四阿哥自然也多了些疼宠。
总而言之,珞佳凝和胤禛只要不做多余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
这种关键时候,他们俩不用出头便是最大的胜算了。
转眼到了年三十。
一大早,馥容便一反常态地叫了珞佳凝起床:“福晋,今儿事情多,可不能再多歇着了。”
珞佳凝知道今天要早一点起来,昨儿晚上特意早睡了,起身后倒也精神十足。
今天晚上要进宫参宴。但是府里的过年气氛也一点都不能少。
用过早膳后,她便开始着手安排府里的一切过年事项。又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人在小荷包里装了碎银子,准备分给府里各人做过年的赏赐。
荷包是春芽夏柳一起绣的。
银杏绣功极好,大部分时她都在负责主子们的针线。四阿哥府上伺候的人并不是特别多,绣荷包散银子这种事儿倒不用她出手。
诗字头的几个人倒是也想帮忙。但是因为绣东西的丝线她们吵了一回后,这事儿便也不敢“劳烦”她们了。
只让她们“看”好了李氏就可以。
瑾瑜如今大一点了。
宋格格白日里会帮把手去照顾着她,倒也妥帖。
珞佳凝看今日晚上即将不在家,生怕家里再有什么幺蛾子出现,便特意叮嘱了宋氏:“今晚上我和爷都不在家,要去宫里参宴。你警醒着点,别让李氏闹出什么来。”
大皇子那边的事儿,之前断断续续听到了些消息。今晚上无论好坏,大致会知道个结果。
四阿哥府上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出现。
只要李氏安分守己地好好安生待着就没事。
宋氏领命:“福晋您放心就是,这儿有我在,必然会看好了她。”
珞佳凝又和身边留在府里不跟去宫里的人说了声,让他们有什么事儿就都听宋格格的安排,务必要确保府里安安稳稳的。
刚过午时。
胤禛便回到了家里。
今晚上要去宫里参加除夕家宴,他特意和皇上说了声,回府接珞佳凝一起去宫中。
原本不用特意回来一趟的,只他放心不下有孕的妻子才这么办。皇上见他们夫妻俩关系好,欣然应允。
胤禛到家的时候,珞佳凝正对镜梳妆。头发已经盘好了,妆容还没有弄完。
珞佳凝见胤禛有话想和她说,就把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独留他们夫妻俩在屋子里。
珞佳凝自己上妆,听着胤禛说事儿。
今日大皇子府里的人自然也要参宴。不仅如此,惠妃身后的那拉家也会参加。
胤禛怕会在宴席上起冲突,特意多叮嘱她几句,顺便再教她几招可以“避祸”的法子。
珞佳凝笑道:“四爷不用担心我。若真有什么事儿,我说一句不舒服,为了我腹中孩子,他们也不敢为难我。”
胤禛莞尔:“你倒是找到了万全的法子。”
“不找万全的法子不行啊,谁知道今晚会怎么样。大皇子这个人脾气不太好,难保他会不会让他外祖家趁机发难。”珞佳凝对着胤禛嘀嘀咕咕:“他也是愚钝。皇上再怎样都还是看重太子。但凡谁和太子起冲突,对皇上来说,都必然是对方不对了。”
“嗯。”胤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给她插了一朵宫花:“你看这一支怎么样?”
珞佳凝素来是相信他的审美的。
堂堂雍正爷的审美,那是后世人有目共睹的好。
她自然也觉得非常不错。
“四爷在帮我挑一挑吧。”珞佳凝道:“不只是宫花,连同簪子也一并给我挑了的好。”
她身为皇子福晋,进宫的服饰和头饰有一定的要求。但是除了必需的那些首饰外,其余的便自己搭配着来了。
她觉得与其自己费神去选,还不如让胤禛帮忙。
胤禛见她喜欢,不由得高兴起来。
想到刚才她最后那几句许是在提醒他的,他便轻声说:“我近几年都不会和太子起冲突,你放心就是。”
珞佳凝敏锐地抓住一个关键点:“近几年?”
那几年后呢?
胤禛愣了愣,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居然这样聪慧机敏。他有些哭笑不得:“往后也不会起冲突,行了吧?”
珞佳凝轻嗤了声,撇撇嘴。
信你个大头鬼!
你真不和胤礽起冲突,你后来的皇帝怎么当上的?
胤禛看她这模样实在可爱,伸手捏了捏她脸颊。
珞佳凝一个不防备被他抓了个正着,吓了一跳,嗷地叫出了声。
苏培盛、安福和馥容都在外头廊下候着呢,听到后紧张得不行,瞬间冲了进来:“福晋怎么了?福晋您怎么样了?”
俩人一看,好家伙,原来福晋没事儿啊,这嚎叫声是被四爷给捏的。
人家这是小夫妻俩之间的情趣呢。
馥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奴才冲撞了四爷和福晋,罪该万死。”
苏培盛讪笑:“四爷,您是天天练武又骑射极好的,手上力气大,好歹有点轻重才是。”
拼命暗示四爷可别没个轻重弄伤了四福晋。
安福倒是老神在在地露出慈母笑:“奴才见过四爷和福晋。若没旁的吩咐,奴才们就先……退下了?”
说罢,他直接一手一个,拽着苏培盛和馥容的袖子就都拉了出去。
免得这两个呆子没眼力见地继续杵在那儿,再扰了四爷和福晋的甜蜜时光。
第44章
临近宫中家宴, 不只是宫外皇亲国戚的家眷们在紧张忙着准备。就连宫中的贵人们,亦是在忙碌着梳妆打扮。
后宫嫔妃参加大宴必须按照品级来着装,这个无法动小心思。宜妃今天穿戴齐整后, 刻意在妆容上花费了一些功夫。
胤禟来翊坤宫,看到她正在涂胭脂,不由笑着打趣:“哟,这是谁家的女儿, 居然这样貌美动人。”
宜妃扑哧笑了:“就你个猴儿,嘴甜哄额娘开心。”又抿了抿鬓发, 左右侧头对着镜子看了看:“今日这妆容是显年轻吧?”
“看上去都像未出阁的女儿家了, 还能不年轻?”胤禟说着, 大大咧咧在旁边椅子上坐了,自顾自拿了个果子吃:“不过, 您也不用刻意多费心思。这妆容,随意就好。反正皇阿玛晚上也看不清楚, 化得再好又如何。”
“这你就不懂了。做事儿啊,不能只顾着眼前利益那短暂时刻来用力, 平时的一点一滴也很重要。”宜妃说着,指了旁边的茶水让宫人到给九阿哥喝:“今儿晚上来的人那么多, 我若是跟个黄脸婆似的, 被人说出去多麻烦。”
再说了,皇上今儿晚上总得要歇息的。
往年皇后在的时候自然是去皇后那儿。可是皇后去世多年皇上也没有再立后, 今儿晚上指不定翻了谁的牌子。
说不定就是她。
她可不想这个时候被人给比下去,早点做准备总是好的。
宜妃花了心思在妆容上,这个时候便不肯在吃喝了,免得再弄花了口脂。
胤禟看得直撇嘴,又皱了眉:“母妃, 你犯不着吧?多少吃点啊。你总说在宴席上吃喝都成问题,现在又不肯先垫垫肚子。”
“你就知道吃!”宜妃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儿子的额头:“你整天说八阿哥这里好八阿哥那里好。你既然觉得他不错,怎么不跟他学学!”
宜妃越想越气,遥遥地指了长春宫的方向,压低声音怒叱:“那八阿哥娘家势力比你弱,生母位分比我低。按理来说,他在皇上跟前不如你容易出彩。结果倒好。上次腊八后,皇上赞赏最多的除了太子和四阿哥外,就是十三阿哥和八阿哥了。”
太子便罢,是赫舍里先皇后生的,又由皇上亲自抚养教导。
身份自然尊贵。
四阿哥是佟佳氏先皇后抚养,又是德妃所生,出身尚可暂时不提。
偏偏那个八阿哥。生母只是个答应位分而已,又只是惠妃抚养。怎的就能越过九阿哥去了?!
宜妃十分不甘心。
她争强好胜,样样都要拔尖,样样都要最好的。
偏她这个儿子和她完全不同。镇日里只知道给八阿哥做个小跟班,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
宜妃越想越气。又见儿子这样“没有好胜心”,不由动了怒,霎时间门就变了脸色开始斥责儿子。
胤禟本来吃水果好好的,冷不防额娘忽然生气。
他倒也不急,慢悠悠说:“跟着八哥有什么不好。他性子佳,又博学多才。儿子跟着他还能多沾一点书香气。这不挺好么。”
他这十分理所应当的语气,让宜妃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这也得亏了是她亲生的。
如果不是亲生,她真恨不得重重一巴掌过去把他给扇醒。
“八阿哥城府深,有自己的谋算。”宜妃苦苦相劝:“你只看到了他表面的温和,哪里看得到实在的?”
见儿子依然不以为意,宜妃继续劝说:“不讲旁的,就上次暖香丸的事情。你和四阿哥一个都没逃开牵连,偏他,明明过手的小太监是他身边的,他却能够脱身得干干净净,只受了几句责罚。这还不足以让你引以为戒吗?”
胤禟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随手一丢:“你这话就不对了。四阿哥不也脱身了?四福晋还得了奖赏呢!八哥也受了训斥啊。”
“可四阿哥院子里关了个受罚的妾!”宜妃遥遥指了阿哥所的方向:“八阿哥呢?”
胤禟梗着脖子说:“小赵子不也受了罚?小赵子也没了命呢!八阿哥那边也担了干系!”
小赵子被皇上下命杖毙后,胤禟是亲眼看到八哥如何颓丧的。也亲眼看到了,八哥在那边闷头不语地偷偷喝酒。
八哥多好的人啊!
光风霁月,温润无双。
这样的人,为了个小奴才都能如此伤感,对待自己的弟弟,能有差?
胤禟自认十分了解八哥了。无论母妃怎么说,他都当耳旁风,压根没放在心上。
宜妃被儿子气得妆都要花了。
旁边卢嬷嬷和李公公赶紧劝:“主子,您可小心点。生气是笑,妆花了可没时间门再重新上了。”
宜妃终是爱惜妆容。
见状无奈地摆摆手,意思是不跟胤禟继续计较。
胤禟却不服气。
他在翊坤宫待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跑出去寻八阿哥胤禩。
这个时候,惠妃的延禧宫里却异常冷清。
偌大的庭院里,却丝毫都听不到人声。只见宫人们低着头匆匆而过,半点声响都无。
胤禟喊了个人来问话:“怎么了这是?”
那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朝九阿哥打了个千儿后,小声说:“大皇子来了。”别的也不多讲,这便转了身脚步匆匆准备离开。
大皇子?胤禟瞬间门了然。
难怪这里看上去阴沉沉的。
原来是大皇子即将受到皇上的责难,怕着呢。所以惠妃脸色肯定也不好看,这里的人全都恐慌得很。
胤禟把小太监叫了来,塞给他个碎银子:“去,把八哥想办法给我叫出来。”
小太监惶恐:“奴才,奴才不敢。”
胤禟又塞了个碎银子给他:“想办法把人叫出来就行。旁的不用多说,也无需说是我来了,免得惠妃娘娘和大皇子再质问你。”
他朝着院门指了指:“我在那儿等八哥就行。”
小太监攥紧了银子,低着头快步朝屋里去。
胤禟了然,这就是应下了。他便安心走到了院门外,站在墙角处等胤禩。
他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门,这才看到胤禩从屋里走出来。
只是胤禩并没有立刻往这个院门处行,而是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那几枝梅花,方才缓缓朝着这儿行。
“八哥你让我好等。”胤禟忍不住抱怨:“怎么那么久?”
胤禩:“惠妃娘娘在和大皇兄说话,我不方便立刻走开。”
“大皇子这下子怕是要栽了。”胤禟嗤了声:“看三阿哥在那边忙个不停给他找错处,我都要心疼他了。”
胤禩眉头轻轻皱起:“私下里说大皇子三阿哥的就也罢了。你怎的当着旁人的面也这样肆无忌惮?”
他忍不住提醒着:“你再这样无状,小心皇阿玛说你不念兄弟情意,再给你定个什么罪名。”
因为宜妃受宠,胤禟行事素来随意,听了后也不过随口应一声,并不太放在心上。
时间门也不算太早了。两人边说着一些安排,边往办宴的宫殿行去。
说了一会儿后,胤禩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今天四阿哥和四福晋都会来宫里。你让十弟提防着他们点,别着了他们的道。”
胤禟不以为意:“着他们什么道啊……十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真不小心被他们坑了,他也不惧,直接回怼过去就成。”
再者,胤禟也没真把胤禛和四福晋想得太有心机太坏。
兄弟们虽然平时不一起住,可是在夫子们那里是一起读书的。
在他印象里,四阿哥就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闷声不响。容貌虽然不错,却很清冷,整天板着个脸感觉很不容易靠近。
要不然,就凭四阿哥那个样貌,多少小宫女得争先恐后给他上茶呢。
可他硬是凭着一张冷脸,直接让所有的宫人们都对他敬而远之,不敢近身。
胤禟觉得这样一个不懂得变通的人,再难对付能难道哪儿去?
暖香丸那件事,本来就是他想着赚钱,而那个李氏想着弄到丸子而已。
这是事实。
四阿哥再怎么厉害,也只是正好揪住了他们错处而已。
胤禟对四阿哥,厌恶是真厌恶,但是说到需要“提防四阿哥”,他倒认为大可不必。
正因为浑然不管,所以对于胤禩的提醒,胤禟答应得相当敷衍。
胤禩发现了这一点,又忍不住多提醒他几句:“四哥和四福晋那边你们一定要盯着点,别出大岔子。”
说罢,胤禩敛目沉思:“我总觉得他们夫妻俩也太聪明了些。”
且不说暖香丸一事,直接打压到了宜妃那边。
再者,他读兵法的事情……
先不论他读兵法的事儿是不是泄露出去过。单说十三阿哥读兵法,就一定是四阿哥或是四福晋授意的。
十三阿哥大大咧咧,平日里也没去揣摩过皇阿玛的心思,绝不会想到在这个时候读兵法来让皇阿玛高看一眼。
那么就是有人提醒他的。
十三阿哥与旁人相交很浅,只与四阿哥像亲兄弟一般。旁人如果让他读兵法,他不一定照办。唯独四阿哥四福晋说了,他应当才会放下课业去看看这些东西。
胤禩估摸着十三阿哥这次能够在皇阿玛跟前的出头,就是老四夫妻俩干的。
可他没有真凭实据。
所以只能让九弟十弟小心着点。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便来到了办宴的宫殿。
进入院门,他们俩径直往殿内行去。
胤禟边走边眼睛四处乱瞄,冷不防看到一个人,拽了拽胤禩衣袖:“八哥,你看卫答应也来了,要不要过去招呼一声?”
胤禩下意识朝着他指了的地方看过去,只一眼,便眸色顿冷。
……卫答应居然坐在了殿外的桌席上,而没有被邀请进入屋内。
这宫中家宴不比寻常后宫看戏。
看戏的时候可以后宫妃嫔无论位分高低,全都聚在一起和乐融融。
可是宫中家宴的时候,皇亲国戚都要入宫。不只是屋子大小的问题了,而是地位有别,基本上不能让位分太低的后宫人和众人一起落座。
这时候,能不能进入家宴那间门正屋,就成了后宫人最紧张的一个问题。
当然,高位分的妃嫔可以不用理会这些。嫔位以上的基本上都可以拥有席位。
嫔位以下的,就得看皇上喜欢不喜欢,儿子争气不争气,娘家给力不给力了。
胤禩知道卫答应以前就是在院子里,今日理应也是在院子里。
他早就有心理准备。
可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毕竟去年的时候,福常在都还在和卫答应一样坐在外头。而今年,皇上怕福常在身子不好吹不得冷风,已经说了让福常在进屋里坐着。
这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
胤禩抿了抿唇,不发一言也没有往那边去,而是拽了胤禟往屋里走了。
进入屋后,他脚步一顿,忍不住低喃道:“王小主也在屋里?”
胤禟:“对啊。她是十五弟的生母,得了皇阿玛准许,来屋里坐着。”
胤禩磨了磨后牙槽,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嗯”了声。
王氏所生的十五阿哥不过三四岁大小,王氏却能母凭子贵入了屋子去参宴。最关键的是,王氏是庶妃,连个封号位分都没有。如今却能堂而皇之到了屋里参宴。
卫答应虽然只是个答应而已,却好歹有位分。他身为儿子也功课什么都很出色……
胤禩深吸口气,拽了胤禟寻到两人的位置,落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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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佳凝坐车来到宫里的时候,到得略迟。
就连接她的宫人都忍不住问了句:“四福晋怎的来的那么晚?刚才皇上和太后还问起来了,四爷和四福晋为何还没到。”
珞佳凝便笑:“我有孕,四爷舍不得我受到颠簸,让车子驶得慢一点。结果太慢了,一路上硬生生从下午耽搁到了现在。”
宫人一听,四阿哥和四福晋来得早,下午就出发了,只是为了子嗣而不得不慢行。这便知道该怎么去向皇上回话了,笑道:“四福晋是得当心点。确实是身子要紧。”
这时候胤祥气喘吁吁跑了来:“可找到你们俩了,怎的来的这样迟?”
说罢,他小小声说:“刚才皇阿玛训斥了大皇兄,如今还在气头上。我借口来接你们,这才躲了出来。”
听他这样说,珞佳凝侧头望向胤禛。
夫妻俩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故意晚来果然是正确的。
最起码,成功躲掉了皇上训斥大皇子的那一幕。
两人在路上就商量好了,这件事最好能躲就躲。
因为上一次大皇子被太子揪住错处的时候,珞佳凝好巧不巧地掺和了进去。如果这一次他们夫妻俩在场,再被大皇子因为个什么缘故给拖下水,那就真不太妥当了。
夫妻俩路上的时候便让车夫慢一点驶着,再慢一点。如此就慢吞吞磨到了现在。
这种话,也只他们俩私下里说说了。对着胤祥也不好明讲。
胤禛就把刚才珞佳凝的说辞再向十三弟讲了一回:“你四嫂身子重了,得慢点走,结果走到了现在。”
胤祥哈哈笑着,拖了胤禛一起步行去宴席上。
珞佳凝坐了轿子往里去。
轿子到了殿外便停下了。
珞佳凝下来后,远远看着屋子里头灯火通明的,而且没什么笑声和乐声传出来,便喊了旁边一个小宫女问:“这是怎么了?里面没在办宴吗?”
说着她就望向了院内。
院子里也摆了几桌给位分低的妃嫔吃席。她们都在静悄悄地用餐,昏暗的路旁烛光照在她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小宫女刚从屋里端了空盘子出来。
她是太后宫里伺候的,临时调派到这里服侍。
她知道太后疼惜四福晋,便福了福身:“见过四福晋。奴才也不清楚怎么了,只是见皇上训斥了大皇子,又叫了太子问话。具体情由不清楚,只看大皇子说了太子一些话,皇上便开始问太子了。”
珞佳凝心下有数,让馥容塞给她了个装碎银子的荷包,这便朝着屋里走去。
没走几步,就被旁边廊下一人给轻声拦住。
那女子年轻貌美,身边宫女抱了个孩子。孩子皱着小脸,脸上还带着泪痕,现在已经睡了过去。
“四福晋安好。”女子笑着说:“你可还记得我?”
珞佳凝:“你是……王小主?”
她和后宫的人相处不多,却还能大概记得这些人。
王氏笑道:“四福晋好记性。你我不过远远地打过招呼,难为你还记得我。”说着她指了指熟睡的孩子:“他如今乖巧的很,只是刚才不知道怎么哭闹起来,我怕扰了宴席,就带他出来散散心。”
珞佳凝:“宴席太吵,孩子不习惯也是有的。”
“只可惜我势单力薄没能让他得了个好一点的位置。”王氏说着,轻轻叹息:“到底是那儿太吵了,才让他耳朵受不住,啼哭不止。”
王氏现在连个位分都没有,能进屋里去坐已经不错了,只是位置很偏,距离乐师很近。
不过,就珞佳凝所知,十五阿哥是在阿哥所长大的,并不是王氏亲自带着。那么这种宴席上,十五阿哥的位置也是和阿哥们在一起,不会在王氏那边。
王氏这样说就显得十分刻意了。
珞佳凝没想到王氏会特意带了孩子巴巴地来拦她。
初时她还不理解。
但是,听了王氏的话,再想到王氏现在儿子那么大了却没有位分和封号,她忽然就明白了七八分。
当初章佳氏也是生了儿子,十几年没有位分。
结果珞佳凝带着康熙帝到章佳氏的长春宫走了一圈后,章佳氏就封为了常在,还得了个封号“福”。
或许王氏觉得四福晋能干,所以特意带了孩子到她跟前来走动走动。
可王氏还不如章佳氏当年的处境。
章佳氏当年好歹是得了皇上一个特许,可以把儿子养在跟前。这是其一。另外,章佳氏身子弱。康熙帝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她,但对她多少有些怜惜之情。
如今王氏健康得比珞佳凝这个孕妇还脸色好看,康熙帝想怜惜她恐怕也很难。
“王小主何必这样急呢。”珞佳凝看十五阿哥被乳母抱着去了一旁,轻声提点王氏:“我们四爷也不过是在太子跟前求一个安稳罢了。四爷尚且不出挑,我又如何出挑。”
“可是——”王氏急切地脱口而出,想要说四福晋本事大,当年章佳氏的事情就是个铁证,说明四福晋十分得皇上青睐。
但是这些话,她只想想,到了嘴边没敢说出来。皇宫里要谨言慎行。她不能乱说话,免得给四福晋招来非议。
王氏左右为难,纠结得很。
珞佳凝看了她这个样子,心里倒是对她的印象好了点。
之前还以为王氏是个为了地位不要脸面的,所以前来巴巴地问她套近乎。现在看来,不全是那样。
王氏好歹还顾及她,不会为难她。
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珞佳凝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前段时间门我和四阿哥都经历过不少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说的就是暖香丸的事情:“这事儿虽然已经平息,可我们还是得小心行事。”
说罢,她又说了句:“如今我们也不过是靠着太子和太子妃的庇护才得以安然无恙。王小主求到了我跟前,并非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我无能为力。”
她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十五阿哥以后的嫡福晋,是太子妃嫡亲的妹妹。
所以刚才她特意在谈话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她们夫妻俩是得了太子的庇佑方才如此顺利。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
她不清楚这个王氏是不是太子那边的人。
如今太子正在里面受到皇上的责问,而王氏却巴巴地跑到这儿来堵她。
谁知这人是真的愚钝,还是说另有所图。
王氏见四福晋万事都推脱到太子那边,只能勉强笑笑:“那我就先不打扰四福晋了。”又轻声说:“里头很热闹,福晋进去的时候还是当心一点吧。”说着她就去乳母那边寻十五阿哥了。
殿内安静得很,丝毫都听不出来这是在举办宴席,而且是除夕家宴。
珞佳凝深吸口气走入屋里。
她刚一迈步而入,就听康熙帝一声厉喝:“四福晋,你可知错!”
珞佳凝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声给吓了一跳,当时就止住了步子。
可她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皇上说的“你可知错”而不是“你可知罪”,可见皇上并没觉得她的错是大错。
珞佳凝快速思量着,想要福身,却又被旁边快速赶来的梁九功给扶住,意思是她身子重不用行礼。
珞佳凝心里更稳妥了,便回道:“皇阿玛,儿臣知错了。”
康熙帝:“错在哪儿?”
“今日儿臣身子重,不该犹豫太久应该戴哪个首饰,硬是拉着四爷问了两三个时辰耽误了出门时间门,这第一错。”珞佳凝道:“后来因为儿臣身子重,四爷因为儿臣而让车夫慢一点赶路,免得太过颠簸,这是第二错。”
康熙帝的声音和缓了些,不似之前那么严厉:“这样?”
“皇阿玛,不是她的错,是儿臣的错。”胤禛当即起身,向皇上行礼后又道:“儿臣担心她,从戴首饰到坐车,无一不得细细照料,结果耽误了来这儿的时间门。儿臣罪该万死。请皇阿玛责罚儿臣便好,不要责怪她。”
康熙帝“嗯”了声后,忽然脸色一整,声音更加严厉。却不是对着珞佳凝和胤禛的,而是对着大皇子和大皇子妃。
“看看你们俩,再看看他们俩!”康熙帝怒声道:“夫妻夫妻,就该是一体。怎能遇到事情就互相指责?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的担当!”
珞佳凝暗暗松了口气。
她这一把,赌对了,回答得正好。
只是有一点她不太理解。
不是说在训斥太子吗,怎么又回到了大皇子夫妻俩那边?!
第45章
事实上, 珞佳凝完全可以从道具商城里,用成就点兑换东西来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她舍不得。
一个成就点就能在现世里兑换一千块钱, 如果现在用掉, 总觉得不划算。
反正现在的她安全得很,不如就静观其变。
珞佳凝偷偷去看胤禛,想从他表情里看出点端倪来。
结果倒好, 胤禛也正在偷偷看她。
四目相对。
珞佳凝:“……”
算了。
还是别指望他了。
她收回目光, 眼观鼻鼻观心地安静站着。
康熙帝怒指大皇子与大皇子妃:“关于那些姬妾之事,你们二人互相推诿毫无承担。试问若不是你们二人应允, 那些女子怎能长期住在你们的庄子里?”
大皇子妃拿着帕子擦着眼角:“皇阿玛, 儿臣当真不知啊!那些事儿, 本是夫君他——”
“皇阿玛!”大皇子跪地泪流:“儿臣一向严于律己,从来不曾拈花惹草。又怎可能养了那么多的女子在身边!且是偷偷藏匿在外面的妾室!”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慢慢吵了起来。
整个殿内其他人都沉默着, 看着这夫妻俩在那边争执。
珞佳凝算是看出来了。
这夫妻俩打算和稀泥,把这事儿给搅合成他们俩也不太清楚具体怎么样的模棱两可的状况。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的?
不过是事情有了实锤后,他们这样,也是只能做最后的无谓的挣扎罢了。
果然。
忽然康熙帝一声怒喝打断了他们:“你们二人太过荒唐!”
帝王例数大皇子的一项项罪状。
偷养“姬妾”想要送给旁人做妾室,意图探听旁人家的私隐。且这些女子是从各地搜罗来的, 都是各个楼里头牌。大皇子身为皇子,出入花街柳巷当众, 此举为人不齿……
凡此种种,康熙帝一个个指了大皇子厉声斥责。
大皇子夫妻俩一人哭一边, 承受着帝王震怒。
珞佳凝到底是有孕的。站久了后, 脚底板不舒服。
她挪动了下身子。
本来她想悄悄行事。
谁知康熙帝虽然在气头上,却也心里明镜似的。
他搭眼看到了在旁边站着的四福晋,当即指了她:“你去坐下歇着。”
珞佳凝刚要谢皇上, 转眼望见了也在站着的胤禛——刚才胤禛回皇上话的时候站了起来,皇上没让他坐,他就依然这样站着。
珞佳凝便道:“皇阿玛,我脚有点麻了,能让胤禛扶我过去吗?”
屋里瞬间想起了一阵压抑的低低的笑声。
听了四福晋的话,大家都忍不住想笑。却顾忌皇上正在气头上,大家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压着嗓子。
康熙帝也露出了这会儿难得的微笑:“胤禛,去把你媳妇儿扶了坐好。”想想不放心,又道:“她有身孕,你们俩也不拘怎样了,挨着坐吧。”
梁九功一看皇上笑了,忙来说:“奴才让人搬桌子,单独给四爷四福晋放一桌。”
“好!”康熙帝道。
气氛就这样忽然缓和了下来。
所有人都感激地望着四福晋。
如果不是她刚才忽然脚麻和皇上说了那么一番话,想必满屋子的人没一个好过的,还得继续战战兢兢地承受着帝王怒气不知到何时。
虽说康熙帝这个时候心情稍微好点了,但是他生气的点却依然在。
康熙帝指了大皇子道:“你,立刻回去。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与任何人往来。另,你在户部的差事先罢了。也免得你在禁足期间耽误了户部的正常行事。”
大皇子顿时面如死灰。
禁足也就罢了,居然还被夺了差事。
要知道户部是肥差,失去了这个差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在得到……
他刚才的哭泣多是做样子。此时的颓丧才是真正开始慌张。
惠妃在珞佳凝进屋之前就已经跪在地上了。
此时她慌忙跪行到皇帝跟前:“皇上!大阿哥知错了,您饶了他吧!”
康熙帝摆摆手:“今日除夕,大家都在,我不想和你争吵。这样,你先回延禧宫去,免得再气争执。我自会让人在你宫里给你摆宴,你放心就是。”
惠妃尖叫一声:“皇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贵为四妃之首,不过是帮着儿子劝了几句而已,居然落了这样一个田地!
康熙帝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盯住宫人们记得给四福晋那一桌多上点对胎儿好的膳食,这便回了自己位置去坐了。
那些跪在地上的众人,太子、三阿哥、三福晋和八阿哥他们,便都陆陆续续站了起来,给皇上行了礼后,各自归位。
惠妃由她身边的嬷嬷搀扶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屋。
大皇子和大皇子妃则由梁九功的徒弟小陆子扶起来,从旁边的侧门悄悄出去,送出宫到大皇子府开始禁足。
前来参宴的皇亲国戚们谁都不敢吱声。
从头到尾,这里好似只有皇上至亲的一家人似的,全程都只是阿哥和福晋们参与其中。那些王爷国舅之类,大气也不敢出,更遑论出言相劝了。
即便是大皇子被禁足事件的起始他们没有参与,但他们明显发现了一点:此时就算是太子也被责骂过,却也只是轻的。重头都是大皇子那儿。
佟国维侧头和儿子隆科多小声低语:“大皇子该不会是……”
他往天上指了指。
意思很明显——
大皇子不会是想抢太子位置吧?
不然太子会那么生气去找大皇子过失、皇上会如此震怒,非要把大皇子的差事也给夺了?
即便佟国维的动作很小,而且刻意用杯盏遮掩着。隆科多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家老爹的手给按到了桌子上。
“阿玛你这是干什么。”隆科多顺势给佟国维倒了一杯酒:“想喝酒跟儿子说就是,我给您倒。”
佟国维斜睨了这个小心谨慎的儿子一眼,拿了酒杯放到唇边,却不喝,而是侧头嘀咕了句:“大皇子就罢了。”那种心性成不了大气候:“我倒是觉得八阿哥不错。”
前些日子,皇上和他们几个大臣议事的时候,还叫了几位阿哥到旁询问功课。
八皇子温和谦逊,又十分博学,让他颇为刮目相看。
隆科多拿了颗花生丢在嘴里:“阿玛之前不是说,当时十三阿哥对答如流,比八阿哥答得还好吗?怎的今日只赞赏八阿哥,却不说十三阿哥了?”
“十三阿哥行事不羁,远不如八阿哥沉稳谦和。”佟国维道:“看人还是要看全面的。”
隆科多想了想,点头称是。
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起过四阿哥胤禛。
虽说四阿哥是先皇后佟佳氏的样子,而佟佳氏是佟国维的女儿、隆科多的姐姐,但是父子俩并不喜欢四阿哥。
一来四阿哥出身低。二来,他们不喜四阿哥的性子。三来,他们觉得四阿哥才学不如八阿哥。
但是八阿哥出身还不如四阿哥,所以第一点虽然是他们不喜四阿哥的缘由之一,却并不是最主要的。
最关键的还是四阿哥性子太过疏离冷淡,对谁都不是特别热情。而且在他们看来,四阿哥才学平庸,不如八阿哥那般博学。
身为哥哥,在皇上和夫子们的跟前,四阿哥都沉默不语。比起一问三不知的他来说,对答如流的八阿哥则显得更有才华。
隆科多又吃了一颗花生后,下意识朝着八阿哥的方向望了一眼。
谁知正和八阿哥对视上了。
八阿哥朝着他温和笑笑。
隆科多略一点头,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几秒钟,方才缓缓调转视线,望向别处。
他看到了皇上让人给四阿哥夫妻俩抬过来的桌子后,似是刚刚想到这个人似的,侧头与佟国维说:“阿玛。四阿哥如今颇受皇上重视?”
“四福晋有身孕,自然受重视。”佟国维道:“刚刚我和你说的你又忘了?事情得看全面。四阿哥不过平庸而已。他的子嗣,才是皇上看重的。”
隆科多觉得父亲说得很有道理,遂应了一声。
·
四阿哥夫妻俩的位置安排在了殿内一角。
虽说这个地方看着偏僻了点,屋里的所有人却都不敢小觑了去——由皇上亲自安排的位置,还是特意为了照顾四福晋而安排的,谁敢说这里是个不受重视的?
皇上都十分看重四阿哥夫妻俩,屋里人都知道这一点。
同时大家也心里想着,四阿哥夫妻俩仰仗的不过是腹中孩子罢了。皇家素来看重子嗣,如今四福晋母凭子贵,这才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
珞佳凝压根没理会周围人的目光。
她刚开始看着皇上和大皇子他们的那一幕幕,还没什么感觉,只暗中思量着这些事情之间的种种关联。
直到望见大皇子离去时的消沉背影,她才忍不住心里暗自开始犯嘀咕。
照着现在的状况看,康熙帝是很生大皇子的气的。虽然禁足只有一个月,可是什么时候怒气能消才是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
年后过几个月,康熙帝就会亲征噶尔丹。原本大皇子会随军而行,然后和索额图领御营前锋营,还能立下功劳。
现在的状况来看,再这样僵持下去,皇上应该就不会带着大阿哥御驾随行了?
倘若大阿哥期盼着出征的时候随行……那他会用什么样的办法来让皇上改变心意呢?
珞佳凝正这般想着。忽然衣袖被人拽了拽。
她侧头望过去。
胤禛却朝着前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前看。
珞佳凝刚一抬眸便见到了正款款行来的太子妃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虽然面容憔悴了些,毕竟刚才跪着哭过还向皇上为太子求过情。可是她眸光闪亮,显然成竹在胸且对刚才的结果十分满意。
珞佳凝想要起身行礼。
太子妃忙把她一把按住:“可别这么多礼了,都是自己人。”
旁边小太监相当机灵,看到太子妃来了,忙搬来了个椅子给太子妃坐。
这儿没有旁人在,只单独一个桌子搁着。说点话也没旁人听得见。太子妃便说:“今日你可是来得太及时了,若不是你来掺和这么一下,这事儿还指不定怎么结束。”
皇上在气头上,虽然没有太过严厉地斥责太子,可是事情是太子挑起来的,单凭这一点,皇上就不可能一下子就放过了他。
结果四福晋来了,而且四福晋脚麻让四阿哥搀扶着坐下。
这事儿一搅合后皇上便没那么大的火气,惩罚了大皇子就作罢,没有继续追究太子那边。
太子妃握着四福晋的手,诚恳道:“我们知道你们夫妻俩为我们好。你们放心,往后你们孩子出世,我们会照顾好好的。日后他就是最尊贵的王爷。”
胤禛原本拿了茶盏正要饮一口,闻言指尖一顿,五指紧紧捏住茶盏,骨节都泛了白。
太子妃却没看到,又和四福晋说了几句话便离去回到了自己座位。
宫宴直到夜深了方才停歇。
回去的路上。
珞佳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胤禛的身侧。
胤禛笑言:“你可是会掩饰。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的心思如何。你是怎么听出来她的话有问题的?”
珞佳凝缓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应对太子妃的那一桩。
当时太子妃能说出那种话,她也是吓了一跳。
不过她反应很快,迅速说到自己有孕吃不了好吃的,对着满桌的美食却无从下手的话题上。
珞佳凝知道胤禛能看穿她。
毕竟是日日同床共枕的人,她的性子,他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刚才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骗不了他。
珞佳凝便道:“那种话,只有皇上和皇后可以许下,她那般说了,当然危险。再说了,之前三阿哥都可以装得,我为什么装不得?”
三阿哥一直给人的印象是兄弟里面比较平庸的一个。
可是这一次处理大皇子的事情,他雷厉风行,竟是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给了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令人“刮目相看”。
至于瓜尔佳氏刚才说的——
刚才许是太子妃太过高兴了有些忘形,居然脱口而出就许了“你们儿子是最尊贵的王爷”这种话。
能许下这种诺言的只有皇上和皇后。
可是太子妃这样说,好似太子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帝王而她自己已经是皇后了似的。
虽然当时没有旁人在,只他们一桌单独的。但这种话却万万不能说出口,即便是心里头再想,也不行。
珞佳凝只能岔开了话题。
胤禛听了小妻子的话后,不由心里涌上暖意,伸手把她搂得更紧:“幸好你机警,不然刚才那种情形下,我不好提醒你真不知会出什么问题了。”
身为皇子,享受着世间最大尊贵的同时,走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路。
每天都是要谨慎行事,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幸好他的妻子谨慎机敏至此,才使得他不用多费心思就能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的妻,就是他最大的福气。
*
珞佳凝回到家后,看着一切好似都风平浪静,心里先安稳了些。
只是离开了那么久,又是除夕。她终究不是特别放心,特意把安福他们这些人都叫来,细问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福说:“就是一些人情往来,再者有人来拜见四爷和福晋,见您不在,就离开了。”
珞佳凝觉得疑惑。
一般拜见旁人都是要到了大年初一的。就算除夕来,也应该是大白天才对。怎的还有人在他们离开府里去皇宫的时候过来?
宫中年年都会举办除夕家宴,这是京城人都知道的。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前来找他们问安?
珞佳凝忙问:“来拜访的那人是谁?”
安福:“当时他们没留下来话,只说是来拜见您二位的,其余的没多说。”
这时候苏培盛走上前来,显然有话要说。
珞佳凝生怕家里有什么事儿再应付不来,和胤禛说过了,今晚把苏培盛也留在了家里守着。免得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馥容和安福他们太谨慎了不知道变通。有个机灵的苏培盛在,就好办许多。
苏培盛道:“奴才也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奴才瞧着,那些人里头,有个婆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仔细瞧着那个眉眼,居然有点像是之前李氏的姨母林氏。”
林氏?
装作老妈子来这边见四爷和四福晋?
一旁的翠莺反应很快,当即就说:“难怪非要找了四爷和福晋都不在的时候才来府里,说是要问安。原来心本来就不在福晋身上,而是旁人身上啊!”
很显然,林氏这样偷偷摸摸过来,想见的是李氏而不是四爷或者福晋。
这时候安福想起来一件事:“奴才记得,李知府今年冬日回京述职了。只是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回家过年才是,不应该还留在京中啊。”
馥容道:“万一他心里想着李氏,说不定就会多留一段时日,等到年后新的职务派下来了再直接去任上。”
绿梅这个时候也听懂了,接道:“这样一来的话,林氏过来就说得通了。”
李知府家里人惦记着李氏,想要看看她。然后林氏就乔装打扮跟着过来。毕竟她之前来这边好几日,也算熟悉。
苏培盛道:“也不知道其余几个人是不是李知府府上的。万一也是他们的人乔装打扮了也未可知。”
珞佳凝听后,若有所思。
李知府最近来了京城的事儿,她多少听了一耳朵。
只是李氏原本也不过是个妾室而已。她没有犯错前,李家也不是四阿哥这边的正经亲戚,不可能当做亲戚似的来走动。
如今的状况,李氏犯了错且受到了皇上的责问。李家更不算四阿哥府上的什么人了。
是以知道了李知府来到京中,她也没有多管。
不过是个路人甲乙丙丁,犯不着她来费神。
可现在,李家的人偷偷和李氏搭上了线,还偷偷地要和李氏“谋划”一下,这事儿她就不能不管。
首先,府里的“卧底”是谁,居然帮了李氏,还给帮忙搭上了李家的线,这个就得好好查一查。
其次李氏和李家想要密谋什么事儿,这也是个问题所在。
珞佳凝道:“这件事你们都警醒着点。万一这些人日后再来,若我不在府里,就先拦住。若我在府里,就放人进来给我请安。”
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
另外这些人要来给她请安,势必要有个由头或者是“身份”。
顺便瞧瞧他们的借口是什么。
这几日是过新年,初二的时候她还要回一趟乌拉那拉家。对方不一定什么时候过来,是以安排了她在家的时候再“相见”比较好。
珞佳凝忙了许久有些乏了。事情定了下来,她便让人都散了,洗个澡打算休息。
洗澡的时候,珞佳凝把事情大致想了一遍。
她琢磨着,李氏见家里人的这一遭,很大可能还是会偷偷摸摸见面,偷偷摸摸说话。
一味的拦阻并不可行。只会促使那些人用更加私密的手段来行事,到时候反而不好应对。
就放了他们偷偷见也是个办法。
只是,若想知道具体怎么一回事,还是得看清那些人在干嘛、在说什么比较好。不然的话,真让他们的诡计成了事,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珞佳凝主意已定,决定趁着那些人想法子见面的时候,去偷听偷看一回。
可是偷听偷看这种事儿吧,总得付出点代价才能得到最好的服务。
珞佳凝洗完澡后,披了睡袍坐在梳妆镜钱,开始研究成就点商城里面的东西。
只偷听,一个成就点的道具便已足够。
可是又要偷听又要偷看,就得需要两个成就点那么多了。
珞佳凝望着自己现在536743个成就点,犹豫了几秒钟,觉得还是换了划算。
毕竟是关系到李氏搞出幺蛾子的重大事件。她再怎么的也得认真对待才行。
现在换了,到时候见机行事时可以直接使用,把李氏的计划弄个清楚明白。
珞佳凝主意已定,狠狠心正要选择兑换了它。
谁知旁边冷不防地忽然出现一声轻唤:“你在做什么?”
她没防备下心里一个激灵,手猛然一抖。
结果就……
兑换错了。
换成了十个成就点的旁边一个东西。
这一瞬,她的心顿时狠狠揪了起来,肉疼得不行。
珞佳凝都没来得及去看换了的东西是什么,甩头去看,就见胤禛正含笑望着她:“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歇着?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珞佳凝:“……”
扶你个大头鬼啊!
谁让你现在喊我的?
谁让你喊我的?
你就非得不早不晚卡在那一秒上吗?
十个成就点!
整整一万块钱就这么没了!
我想要鲨人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