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佳凝许久没在家里住了, 光是安排好府里的一切,就花费了不少时候。
眼看着府中一切渐渐回归正轨。很突然的,后宅一个小花圃内的菊花几乎在一夜间门死了大半。
这菊花是胤禛特意为珞佳凝找来的。据说是个名贵品种, 得来不易。
他也是去过了五阿哥府上后, 觉得五阿哥给五福晋找来名贵花株的法子很不错,就也给自家福晋费心费力找了些菊花。
胤禛觉得菊花高洁, 很衬自家福晋的品性。
珞佳凝听了后只能尬笑,也不好反驳他什么。
不过, 就是这样花费了不少钱财和精力的花株, 却是一下子就死了那么多……
饶是胤禛不怎么过问后宅之事,这次也很生气,直接让人把管理花株的人给寻了来, 责问缘由。
那些菊花一共一十多株, 共三四个品种。
这次也怪,死掉的那些都是左半侧的。而且是从靠近土壤的部分开始腐烂发黑, 上头的花朵本来初初绽放,结果也枯萎垂落。
胤禛早起看花儿出了问题后,立刻把人叫了来审问。
这个时候天都还黑着。
他是即将上朝时发现了问题,看看时间门尚还早着,心里又气又急, 自然把人叫了过来问话。
大黑天的, 珞佳凝躺在床上倦倦的不想动弹。未曾想听到外头四阿哥在发火。
她只能披了衣裳起来询问缘由,知道他是为了那些花生气后, 她也不好继续躺着了,省得他一气之下再耽搁了上朝的时辰。
珞佳凝打着哈欠穿好衣裳起了身。
去到花厅的时候,正赶上胤禛把花匠们都叫了来,责问缘由。
可是管理菊花的几人都说在认真打理着, 最近没做什么对花儿有害的事情,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
就在胤禛在怒极边缘的时候,有个丫鬟主动求见。
胤禛本不想搭理。
珞佳凝听说求见的是诗琴后,就让人把她带了进来。
这诗琴本是宜嫔赏赐给四阿哥府的四个诗字头丫鬟之一。
与旁的三个诗字头丫鬟不同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门,诗琴时常向四福晋示好,做事儿也颇为用心。
珞佳凝想着她可能是知道了什么,便让她进来回话。
诗琴进屋后,先是规规矩矩给四阿哥四福晋行礼问安,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今日求肩的目的:“禀四爷四福晋。奴才大概知道那花儿出了什么事情。”
她的眼神很规矩。一改刚刚入府时候的妖媚勾引相,现在垂眸敛目,倒是看着越发有样子了。
“你且说说看。”珞佳凝道。
诗琴便道:“大概是前天的晚上,奴才看到诗画偷偷地拿了个小铲子,在花圃那边动作了很久。奴才原本想去劝阻的,谁知诗棋和诗书不多久也过去了。她们两个找了诗画不知说了什么,后来诗画又拿了铲子回屋。”
语毕,她顿了一顿,声音有些犹豫:“奴才觉得,四爷可以让人去查看那些花的花根有没有烂掉。若是烂掉了,许是那时候的缘故。”
言下之意,那些花很可能是花根前天晚上就被诗画给铲烂了,所以才会在昨天晚上的时候突然“暴毙”。
胤禛的脸色登时就不太好看:“你既是当时看到了他们,为甚不立刻阻止?还要等着今日花朵全都烂了才说?”
诗琴磕了个头:“求四爷明鉴。奴才只看到了她们几个人的动作,却不知道她们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诗画当时是在那边铲着没错,可奴才还没来得及阻止,诗棋和诗书就过去了。她们后来也都离开,奴才自然觉得她们三个身为奴仆应该知道分寸,不至于出大乱子,奴才也没往破坏花根上想。”
胤禛觉得自己对福晋的一片心意,都被这些个无脑的奴才给毁了,登时大怒,立刻就要发作,让人把这四个诗字头的全部扣住。
珞佳凝按住了他。
“四爷别急。”珞佳凝道:“好歹也把其他三个叫来问问看。”又说:“四爷若是急着上朝,便先去吧。这事儿交给我。”
胤禛迟疑了下,颔首:“我一会儿就走。先看看她们几个人怎么说。”
到底是一片心意被毁,他不听一听那些人的言语,实在是心里头坠着事儿不甘心。
丫鬟们早已被慌乱一团的奴才们给惊醒了。
原本她们也是该早起的,只是这三个人懒怠惯了,不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不起身,一定得挨着最后那一批起床人的时辰来穿衣裳。
这时候她们被吵醒,堪堪刚换好了衣裳就被急急叫来问话。
她们来的时候还笑嘻嘻的一副样子,进屋一见到四阿哥阴沉沉的脸色,三个人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不好,立刻开始腿软。
待到听到四阿哥一声厉喝“跪下!”她们立刻噗通噗通全都跪到了地上。
珞佳凝扯了扯四阿哥的衣袖,缓声细问:“那些菊花是怎么死的,你们三个好好回话。记住,一个细节都不能遗漏。”
她们仨原本还想抵赖。
结果扭头一瞧,看到了旁边跪着的诗琴。
诗画立刻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盯着诗琴,像是想把对方生吞活剥了——她就知道,屋里头有个奸细。果然就是!
“都不说是吧?”珞佳凝笑了笑,也不急,慢吞吞说着:“你们也不用去看诗琴。她不过是被我叫了来问话的而已。我若是想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从现在起查到晚膳时候,都不用诗琴细说,我也能知道个清楚明白。现在有她在,也不过是缩短了一点时间门而已,当不得什么。”
诗琴把头压得更低了,心里头对福晋佩服得很。
果然跟着福晋是正确的选择。
福晋对身边的人都好得很,如今她向福晋示好,福晋就也护着她一些。
诗画扭了头瞪着旁边的地面,不吭声。可是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诗棋和诗书对视了一眼。
她们俩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追求,在这里不过是混日子而已。可真事到临头了,她们也没必要为了旁的丫鬟折了自己的后路。
诗棋当先开了口:“福晋,其实奴才也不知道那么多,只看了个大概。”
“是是是。”诗书说:“当时诗画拿了个小铲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去铲花里的土壤。奴才们觉得诧异,就去询问了她几声。”
诗棋继续道:“奴才和诗书去一起去的。那时候就看着花圃里的土被诗画翻出来了不少,也不知道她干了多久、做了什么。好说歹说的把她叫回去了。”
诗棋:“奴才们真的不是她帮凶。当时看她举止怪异,大半夜不睡跑去弄土,还催她赶紧去睡呢。”
事情基本上真相大白。
虽说四阿哥找人弄来了这些花株,却也没想到自己府里的人会去干这种缺德的事儿,所以也没有让人晚上特意看着这些东西。
谁曾想就是府里的人干出了这种缺德的事情?
珞佳凝问诗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诗画磨着牙,扭着头,声音明明在发抖了,说的话还在佯作硬气:“我就是看不惯这府里的一些事情,晚上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罢了。福晋管天管地,还管我晚上做什么?”
反正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了,她连自称“奴才”也懒得说了。
胤禛抬脚把诗画踹了出去,力气之大,使得她在地上连续滚了两滚。
胤禛大怒:“狗奴才!竟然敢这样对福晋说话!毫无尊卑礼法!来人!”
高无庸立刻走了进来。
胤禛指了地上蜷着身子的诗画:“把她拖出去,杖责八十!”
“三十就好,三十就好。”珞佳凝说:“高无庸,四爷要赶着上朝,你立刻着人备好马匹,让四爷骑马过去。”那样能快一点。
高无庸应声而去。
负责杖责的几个太监悄无声息走了进来,直接把诗画拖了出去。
那诗画也是个脾气倔的,居然只因为被踹而疼得哼哼着,倒是没有大声喊叫。
眼看着胤禛在暴怒的边缘游走了,珞佳凝赶忙劝他:“四爷,这诗画先杖责了让她在柴房待着。人暂时别弄死。”
人是宜嫔送来的,而据珞佳凝所知,诗画她老子娘的身契都还捏在郭络罗家。
倘若诗画有个性命之忧的话,只怕宜嫔会借机生事。
胤禛平时的时候自然是冷静稳重的。
可一旦事情牵扯到了珞佳凝,他就真无法彻底冷静下来:“那贱婢——”先是故意毁了他给福晋的花,而后又对福晋毫无尊卑可言。这让他没法忍!
珞佳凝道:“这人我是不打算留了。我会想法子把她送到别处去。四爷不必如此动怒。”
胤禛望着屋子外头,眼神冷然:“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即便她老子娘都还在郭络罗家,可她身契在我们手里。那你又何苦留她一条命?”
珞佳凝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丫鬟是四个里最不安分的。
只是她以前没想好怎么去打发这个丫鬟而已,所以之前按兵不动,在处理府里其他事情。
如今这个丫鬟自己撞了枪口上,她自然要借机行事。
“四爷尽管去上朝。”珞佳凝道:“如今晖哥儿还小,我是想着,为了晖哥儿,府里最好暂时别有打打杀杀的血腥之气。这才放了她一命。”
听到妻子说起儿子来,胤禛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微松动。他听到外头杖责时候,那丫鬟开始哀声求饶了,这才冷哼一声。宽慰妻子片刻,急急忙忙赶去上朝了。
珞佳凝昏昏沉沉迷瞪了一会儿,等到小太监来禀说诗画的杖责行完了,她就吩咐道:“把人送到城西的庄子上养着。”
想想别让人在那边有个三长两短的,不然,再想找这么不安分的丫鬟就很难了。
于是珞佳凝又加了句:“记得让人好生看着她,别让她乱跑。另外,给她药好生敷着,仔细养好了。过个一两年,那些伤就也能好个差不多。”
诗棋和诗书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
她们没想到,不过是几株花的事儿而已,四阿哥居然就想要了诗画的性命。
珞佳凝看诗棋和诗书也知道怕了,就点了她们两个:“你们先去庄子上,负责照顾诗画一段时间门。她自然是短期内不必回来了,至于你们俩回不回来,看我心情。”
这两个诗字头的,看似没做什么大错,却是暗中纵容那诗画的,也留不得。
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四阿哥为她种植菊花的事儿?她们俩一句“不清楚”就能推脱了?
为虎作伥就是这种人,明知道对方犯错,还故意纵容。她们知情不报就罢了,偏还要装作自己是好人的样子,给谁看?!
诗书一下子哭了起来:“福晋!我们俩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对福晋太好的事情,却也没有做过对福晋不好的事情啊!求福晋开恩,留下我们这两个贱婢吧!”
诗棋跟着猛磕头。
翠莺在旁哼笑:“你们也知道自己没做过对福晋好的事儿?既然知道,如今怎么有脸过来为自己求情的?如今府里少你们两个不算少,但是多了你们两个,等于养了两个闲人!先滚去庄子上照顾那个被打的吧。等你们以后像样了,主子自会开恩让你们回来。”
说罢,她就喊了几个小太监,把这俩丫鬟也一并拖了下去。
诗琴也紧张得发抖。
她嗫喏着说:“福晋,奴才真的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若奴才知道她们是把花根挖了,奴才一定会禀告您。”
珞佳凝淡淡嗯了声。
诗琴当时离得远,可能是真看不清。不管怎样,她今天能够知道花根烂了后,第一时间门想到了诗画做的事情,又赶紧过来禀告,也算是做得不错了。
珞佳凝就没为难诗琴,只说:“你那晚看到了她们鬼鬼祟祟,却没禀告,算是个知情不报的小罪状。虽比诗棋和诗书轻一点,却也得受罚。”
思量过后,珞佳凝说:“你这段日子就做洒扫院子的粗活吧。府里少了几个人,一时间门人手不足。就罚你每日里做三个人的量。”
诗琴一听自己不用被送走,大松口气,不住磕头:“奴才会尽力做好的,多谢福晋!”
等到几个人都领了罚离开,屋里重新清静之后。
馥容忍不住问珞佳凝:“福晋,为何不借了这个机会处置她们几个?”
珞佳凝笑道:“我是想着有宜嫔娘娘在,还是先不处置的好。”
当然了,这些话只是她敷衍一下周围人的借口。
实际上珞佳凝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再过一两年,就到了八阿哥和八福晋大婚的日子。
八福晋郭络罗氏善妒,把八阿哥身边的女人看得很牢,恨不得把八阿哥整个人都绑在她自己身边,不让他看另外的任何女人一眼。
珞佳凝就想着,既然这几个诗字头的不安分,日后就留了她们姓名,且想了法子把她们逐出四阿哥府,再设计让她们进入八福晋府上。
这样一来,她们不是四阿哥府上的人,人还曾经是宜嫔宫里当差的,老子娘的身契又是在郭络罗家的。
郭络罗氏无论留不留她们几个人的性命,郭络罗氏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留了她们的性命,八阿哥府上就多了几个狐媚子。
把她们给灭了,那么她们老子娘在郭络罗府上知道了这些事情,必然心里会对主家心生暗恨,在府里当差自然要闹出些事情来。
珞佳凝永远都不会忘记,郭络罗氏和八公主两个人打打闹闹着,把七公主推入水里这件事。
虽然她们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可那儿明明有栏杆,为甚她们俩安然无恙没落水,偏落水的是七公主?
珞佳凝可不信那些鬼话连篇。
她只知道自己的妹子受了大委屈,而且差一点死在那个时候。
让她放下当时的心结,她做不到。
本来珞佳凝是想着四个诗一起处置掉的。
可是这段日子看过来,那个诗琴倒是有改过的迹象。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但凡底下人听话,她都会给留一条活路。
那诗琴就暂且留着吧。
转眼到了年底。
除夕那天,又是宫里举办家宴的时候。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迎接新年的到来。四阿哥府也是一样。早晨起来就听到了欢快的鸟鸣声,入眼就是窗户上贴了的喜庆剪纸。
一切都昭示着又一个新年的即将到来。
腊月底,天气寒冷。饶是屋里烧了火炉,依然透着寒凉。
弘晖已经八九个月大了,愈发可爱喜人。他今日穿着红色袄子,圆滚滚的好像是年画上的娃娃,好看得紧。
一大早,乳母就抱了他来给福晋请安。
他一看到额娘就伸手让抱。
珞佳凝刚刚接过晖哥儿的时候,安福来禀:“福晋,四爷回来了,马上就到了。”
珞佳凝疑惑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寒冷的冬日,温煦的阳光下,胤禛大跨着步子眉眼含笑地往这儿匆匆而来。素来清冷的身影,此刻却透着弄浓浓喜意。
珞佳凝愣了一瞬的功夫,她怀里的晖哥儿就被胤禛给抱了过去。
“这小子最近太沉了,你这样抱着他,也不怕累着了自己的胳膊。”胤禛说着,对于自己的早归略作解释:“今儿皇阿玛听说我们会带了晖哥儿进宫,高兴得不行,非要让我回来一趟接你们母子俩。”
说着,他看了儿子一眼:“最近好像又胖了不少。”
“回四爷,小阿哥是胖了。”乳母开心得眯了眼:“小阿哥能吃能睡,身体好得很。平时宋格格也会帮忙给小阿哥做一些辅食,他都爱吃得呢。”
宋格格一向喜欢小孩子。
她对李氏生的小格格都能很好了,对福晋亲生的小阿哥自然是更好。
只是宋格格怕自己照顾不好这么小的孩子,毕竟她的女儿就是很小时候没照顾好生病夭折了,所以宋格格平时不太敢亲自照料晖哥儿。只是在乳母照顾的时候,她尽量帮一把手而已。
饶是如此,宋格格也已经是很尽力了。
胤禛听后轻轻颔首:“宋氏倒是个温和的。”
珞佳凝倒是好奇他怎么回来那么早:“不是说进宫赴晚宴么?四爷下午回来接我就可以了,怎的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算算时间门,现在顶多是刚下早朝。
胤禛说起这个就十分欢喜:“皇阿玛想念你和晖哥儿了,说让你们俩早点去,中午陪他用个午膳。下午你可以多陪陪母妃和弟弟妹妹,晚上直接在宫里赴晚宴。”
这是极大的恩宠了。
足以说明,康熙帝是真的很喜欢四福晋这个儿媳和晖哥儿这个孙子。
珞佳凝本来还想在家里多偷偷懒,这一看不成了,只能赶紧梳洗打扮起来,准备入宫。
胤禛想要给她搭把手。
可他那拿笔拿弓拿箭的手实在是做不惯描眉画唇这种细致活儿。
不一会儿珞佳凝就烦了,拍开他乱动的爪子:“走开,你打扰到我的进度了。”她正着急赶紧画好了立刻走人呢,他倒好,净给她添乱。
底下人都紧张地看着四阿哥,生怕他恼了四福晋。
谁知四阿哥非但不恼火,被拍开了反而高兴得很。
胤禛笑眯眯地说:“娘子,你不让我练习,我总也做不好。你让我多练习几次,不就做得好了?”
珞佳凝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这人也真是……
不就是皇上很喜欢他媳妇儿和儿子,区别对待、让她们早一点进宫去么?他至于高兴成这样?
珞佳凝那不屑中透着睥睨意味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胤禛轻咳一声,脸颊微红,生怕周围伺候的人听见了,于是半掩着口小声和她说:“我以前可不像晖哥儿这样讨人喜欢。”
珞佳凝:“嗯,我看得出。”
胤禛:“所以如今皇阿玛喜欢晖哥儿,我也不知怎的,可能是因为这个吧,就很高兴。”
听了这话,珞佳凝眼帘微垂,描眉的指尖微顿,倒是对他升起了几分同情之心。
康熙帝的孩子很多,所以优秀的儿子也不少。更何况,有了他亲自抚育的太子在,旁的儿子在他的眼中就更显不出来了。
胤禛从小便这样,生母厌弃他,父亲又对他不亲。唯独先皇后对他还不错,却没过几年香消玉殒。
想必他那时候也是个缺少父爱和生母疼爱的孩子吧。
珞佳凝到底是有些心软了,没有再拒绝胤禛在旁边的“帮忙”。
结果,由于四阿哥的“鼎力相助”,珞佳凝硬生生比预计的时间门晚了半个时辰才出门。
她生怕赶不上皇上的午宴,脚步匆匆上了马车后,又让人赶紧把晖哥儿抱过来,搂在自己怀里。
胤禛上车后本想要揽着媳妇儿。结果搭眼一看,媳妇儿怀里是他儿子,他根本凑不过去。
“他都那么大了。”胤禛意有所指地说着:“反正乳母她们都要跟着我们一起进宫服侍他,不如让他跟着乳母?”
现在晖哥儿睡着了,小家伙带着甜甜的笑容,嘟着小嘴,酣睡得十分香甜。
夫妻俩小声说话的话,倒也吵不到他。
可珞佳凝还是“嘘”了一声,示意胤禛把声音在压低一点,毕竟车子行驶的声音就够大了,再加上人声的话,音量是十分可观的:“我抱着晖哥儿的话,他能睡得好一点。”
身为母亲,她能够陪伴小家伙的时间门其实并不太多。
左右一路上没什么事情,她抱着就行。
胤禛看看一脸幸福的媳妇儿又看看那个只知道睡的臭小子:……
不行。
他不能吃儿子的醋。
他能忍。
第67章
除夕这天下午。
翊坤宫内。
宜妃对镜梳妆, 神色愉悦。
李公公在旁边打了个千儿说着吉祥话:“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等了那么久,终于候到了这一天。”
今天早晨的时候, 皇上大赏各宫。
翊坤宫得的赏赐并不是特别多。但是,宜妃收到了一道圣旨。
圣旨上说, 恢复宜妃的妃位, 并把管理六宫的权利还给了她。
难怪当时送东西来的小太监手里头拿的赏赐并不是特别多,对于翊坤宫来说,这一道圣旨这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皇上本来说的是, 年前不恢复她的位分了。可如今, 年前最后一天恢复,也算是皇上顾念着往年的情意,这才提前了些。
宜妃想到皇上对她的爱重, 愈发开心起来, 中午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即便是听说德妃那边的孩子受重视,四阿哥和四福晋带了弘晖进宫和皇上一同用午膳,也未曾让她的好心情减少半分。
眼看着时间也不算太早了, 宜妃就问李公公:“我那侄女儿来了吗?”说的便是郭络罗氏。
当初因为七公主落水的事情,郭络罗氏受了皇上责罚。
今日郭络罗氏也是跟着安亲王府的人一起来的。
李公公道:“应当是来了。只是奴才听了一耳朵, 具体还没问过。不如奴才细细问了后,把她带来?”
宜妃就有些不太高兴。
如果卢嬷嬷在的话, 不等她问, 卢嬷嬷自会寻了郭络罗氏带到她身边来。
如今她身边没有了卢嬷嬷, 终究是有些不方便。
可是舍了一个老奴, 保住了她的妃位和她的荣耀,她觉得还是很值得的。
“好,你去把她叫来吧。”宜妃道:“九阿哥差不多也要回来了。一会儿让他们俩见个面, 说说话。”
九阿哥中午刚吃过饭就跑去惠妃那里找八阿哥了。
宜妃想想就觉得生气。
也不知道八阿哥那孩子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让她的乖儿子服服帖帖地跟着他。
好在,九阿哥就算再怎么喜欢跟着八阿哥,心里也有她这个母妃在。一会儿就会回来了,算算时间,郭络罗氏到她这儿后正好能碰到。
宜妃就在宫里欢天喜地等着。
因为她已经恢复了妃位,而这件事来得太突然,所以她也没提前准备好身为妃位应该穿戴的礼服制式。
好在她稳坐妃位多年,东西都是还有的,只之前没有拿出来整理而已。现在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倒是可以拿出来收拾一下。
宜妃忙碌着进进出出。
不多会儿,有宫人通禀说郭络罗家的格格来了。又有宫人说,九阿哥回来了。
宜妃喜不自胜,忙对二人招呼着:“你们俩都过来。”说着就拉了他们俩,帮她挑选首饰。
郭络罗氏对此自然是十分热衷的,凑在姑姑的身边仔细帮忙。
胤禟对这些首饰不太热络,在旁边背着手淡淡看着,脑子里却在想今天他那个百年老铺的生意会怎么样,到底能赚到多少银子。
他正暗自盘算着,宜妃让郭络罗氏进里屋帮她拿另外一个首饰盒子出来。
等郭络罗氏进去里屋了,宜妃叫了胤禟问:“你想好了没?表亲来一个亲上加亲,不错吧?”
说的就是想撮合郭络罗氏和九阿哥这件事。
九阿哥眼神淡淡:“随母妃喜欢吧。你若是想要她嫁给我,那就她。”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赚钱的事儿,真顾不上为了个亲事而分神。
宜妃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脑袋:“你真是糊涂!你不知道她有多好。之前你皇阿玛还说过,想把她许给你八哥呢。我说什么也不肯,想要把她留给你,这才没让那一门亲事成了。”
九阿哥听到自家八哥被提到,眉头跳了跳:“不是吧?我八哥那么好的一个人,居然配她?不成不成。那不行。”
在他心里,八哥宛若天人。再怎么也得配一个温柔娴淑的福晋才行。
而郭络罗氏,之前还因为和八公主闹腾,害得七公主落水给皇上千里迢迢下了圣旨惩治。
等到皇上回来后,再次仔细问责那件事,后来又命八公主和郭络罗氏一起去了趟永和宫,对七公主认认真真当面配了罪,又让两家的大人对德妃说了对不住,这才算完。
在九阿哥看来,就郭络罗氏这种人,着实配不上他的八哥。
宜妃却十分恼火:“你皇阿玛回来后,看她赔礼道歉的时候十分懂事,又看她做事是个沉稳的,人也漂亮,早就对她印象改观了不少。”
当然,这也是因为宜妃在皇上跟前吹了不少枕头风的关系。
九阿哥不以为然,虽然点头说“是”,心里却不认同。
这时候郭络罗氏取了宜妃要的首饰盒子出来了。
九阿哥真不想和这个脾气暴躁的姑娘多待,随便找了个借口,也不管宜妃同意不同意,脚底抹油溜走。
他左右没有什么急事要做,只等着晚上的宫中家宴了,这便折回了延禧宫去寻八阿哥。
谁知他到了延禧宫门口后却见八阿哥正往外走。
九阿哥扬声唤住了他:“八哥你这是做什么去?”
八阿哥本来是想去长春宫偷偷看看卫答应的。
谁知被九阿哥这个时候给碰到了,他就改了主意,打算旁边没人的时候独自再去。
八阿哥顿了顿,缓声说:“我正想去御花园走走。听说那儿的梅花开得不错,想去瞧瞧。”
冬日里,御花园中的景致数梅花最好看。
他这样说倒是不会引了旁人多想。
九阿哥原本心思也没在这些上面,只不过想逃离母妃的念叨后找个清静罢了。现在听到八哥这么说,他就朝着梅花开得最好的那个花园遥遥指了指:“走,咱们就去那儿!”
八阿哥心里头兜着事,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九阿哥把自己做生意的事情捋顺了之后,倒是叽里呱啦地话多了起来。
他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了刚才在翊坤宫的事情,顺口道:“母妃刚才还和我说,皇阿玛当初想把那个暴躁女配给你。我一听这话,好家伙,太扯了吧?就赶紧和母妃说这事儿不行,让她把这件事给止了。”
语毕,九阿哥重重嗤了一声:“那暴躁女也就好看一点点而已,但相貌比不上四嫂,性格比不上四嫂,为人处世也比不上四嫂。她处处都不如四嫂,哪里还够资格许配给你?”
胤禩听后,薄唇紧抿脚步微微一顿:“郭络罗氏?”
“是啊。就她。”九阿哥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满满的不屑:“皇阿玛居然想把她许给你。是不是太扯了?”
八阿哥胤禩听后,眼帘微垂,长长的睫掩去他所有思绪。
郭络罗氏旁的不提,家世倒是极好的。外祖是亲王,母亲是郡主。外祖过世后,如今舅舅做了郡王,也十分疼爱她。
更何况,她还是宜妃的亲侄女儿。
宜妃在宫中极其受宠。犯了那么多的错事后,皇上即便是罚她,也没少往她宫里去歇息。
而且皇上原本说的是年前不恢复她的位分,结果今日一早,在年前的最后一天,还不是恢复了?
可见宜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比德妃她们其他三妃要强许多。
如果,他是想如果,真的娶了郭络罗氏的话,有了这些背后的助力,很多事情,也不是不可想的……
胤禩沉默着缓慢前行。
九阿哥胤禟啰啰嗦嗦走出去好一段路了,才惊觉身边的人不见了。
他回头一瞧,发现八阿哥落后他许多步,便站住回身朗笑:“八哥你这也太慢了!走快点,不然梅花都落了你也走不到!”
八阿哥弯了弯唇角,温和地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珞佳凝进宫后,跟着四阿哥带了晖哥儿在皇上那里用了个午膳。
这事儿很快传遍了全宫中。
午膳后,太子妃早早地就遣了人等在乾清宫的外头,专程候着四福晋。
珞佳凝饭后陪着皇上说了会儿话,便和胤禛一起出来了。谁知刚走没几步,便被太子妃身边的嬷嬷给叫住。
嬷嬷福了福身:“四阿哥安好,四福晋安好。太子妃说今儿除夕,可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她许久没见四福晋了,想和四福晋好好说说话。”
胤禛便带了晖哥儿往永和宫去找德妃。
珞佳凝往东宫去寻太子妃。
东宫今日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太子见到了四福晋,笑着打了个招呼,又自顾自忙碌去了。
珞佳凝独自进屋去寻太子妃。
现在太子妃还没换上晚上参宴用的冠服,只穿了身缃色金丝纹的常服,松松地挽着发髻,整个闲适的模样,倚靠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珞佳凝向她问安后,太子妃忙走过来把四福晋扶起来:“你我妯娌间何苦这样守规矩?都是一家人,彼此间说说话,没那么多礼节。”说着就拉了四福晋在自己身边坐下。
珞佳凝便问起今日太子妃找她的缘由。
她今天跟着胤禛进了宫后,直接就去了乾清宫,都没来得及去一趟永和宫。按理来说,她这个时候合该去给德妃请安才对。
太子妃在宫中的消息灵通,肯定知道这一点。
而且,就算是太子妃有什么事儿要和她说,也可以晚上晚宴的时候再讲。
到时候她们身为妯娌,虽说一个是太子妃一个是阿哥福晋,位置却也不至于隔得太远。一起出来说几句话是很容易的。
但是太子妃却巴巴地派了人守在乾清宫外头,硬是把她叫了过来,这很不寻常。
珞佳凝带着满腹的疑问,询问太子妃的用意。
可太子妃听了后,却依然是望着窗外,许久不曾言语。
珞佳凝就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窗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宫人们都很努力地在干活,为了让东宫显得更系庆更气派,大家齐心协力在给这儿做布置。
就连太子也加入了进去,用红纸画了好几个漂亮的画让人贴在各处。
珞佳凝正望着这一幕幕的时候,冷不防的,太子妃开了口。
“我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庶妹想要见你一面。”太子妃缓缓道:“前些天我家里人进宫的时候,和我说她想见你。只可惜我们家之前闹了那么一出,想结亲没结成的事儿,暂时也不好送拜帖去四阿哥府,免得四阿哥看了厌烦。就拜托了我,让我和你说一声。”
太子妃这话说得漂亮,是“结亲没结成”。
实际上,当时是瓜尔佳家想要把庶女小瓜尔佳氏给四阿哥做妾室。结果小瓜尔佳氏嫌弃四阿哥府上有那几个妖艳的丫鬟,自己不肯。
这事儿虽然明着没说,但是心底里,双方都是明白的。
所以后来,瓜尔佳家在四阿哥跟前多多少少有点尴尬。
今天宫中家宴。
小瓜尔佳氏身为庶女,实际上是没有资格参加这家宴的。瓜尔佳家的人再怎么宠爱她,也只可以在宫中小宴的时候带了她来,这种正式场合是万万不敢的,免得惹了皇上生气。
是以小瓜尔佳氏想要和四福晋说上话,确实要费点周折。
珞佳凝却不知道瓜尔佳家的那个庶女找她有什么事儿。
算来算去,俩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瓜葛,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太子妃可知道令妹是为了什么找我吗?”珞佳凝百思不得其解:“我与她好似没有什么私下里的往来。”
言下之意,小瓜尔佳氏是不是可以找别人说说话啊,她们俩不熟呀。
太子妃这个时候慢慢调转视线朝着四福晋望过来,眼神略显空洞:“我问过家里人了,她们也不知道她找四福晋是想所什么。如今她既然说了是四福晋,我作为姐姐,也只能找了四福晋来说。她已经被家里禁足多日,我这个做姐姐的都没有再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珞佳凝满心疑惑。
她也是这才知道小瓜尔佳氏禁足的事情。
但是,太子妃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依着现在太子和四阿哥的关系不错,她也不好推拒。
珞佳凝便答应下来:“过段日子有空的时候,我和她见一面就是。”
她想到太子妃说的,小瓜尔佳氏这都过年了还在禁足,也不知道年后会不会继续,就又道:“我抽空去贵府一趟。”
太子妃显然松了口气,苍白的唇略微扯出一点笑意:“那就麻烦四福晋了。”
太子妃又想到了现在的日子,说道:“我知道最近过年,你若是去我家也多有不便。如果抽不出空来,十六以后也可以。”
说的便是过了年,正月十六以后了。
珞佳凝笑道:“多谢太子妃体谅。我尽量早去。若无法,就十六十七吧。”
太子妃:“如此甚好。”
珞佳凝看太子妃好像身子不适,就也没有多停留,把这事儿定下后便匆匆离去。
她还着急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呢。顺便和自家老公儿子聚一聚。
因为心里有些急,想尽快见到弘晖。所以珞佳凝选了距离永和宫最近的那条路,穿过一个御花园而行。
谁知她走到了那个御花园后,才发现那儿早就有了人。在那片梅林的旁边行过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说话声。
珞佳凝并没在意。
这一处的梅花是开得最好的,若不是她想要尽快见到乖儿子,她就也在这里驻足停留一会儿,看看梅花了。
她正这样想着,脚步匆匆赶路的同时,笑着往旁边那个地方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她正巧望见了郭络罗氏浑身沾了好多水渍,正一脸苦闷地跺着脚。
旁边有个少年正轻声宽慰着她,还拿了帕子给她擦拭鞋子上的泥浆。
那个少年,正是八阿哥胤禩。
他们俩旁边没有人伺候着,只二人在那梅林之中,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珞佳凝暗道不好,心说这种事儿怎么让她给碰见了。
这次她遣了大部分随侍的人跟着四阿哥和弘晖,她去东宫只带了苏培盛一个人跟着。
珞佳凝回头对苏培盛做了口型,无声地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赶紧走。
苏培盛刚刚无声回了个:好。
不料,就在此时,苏培盛的眼睛蓦地睁大了,指着珞佳凝的身后,眼睛快速眨着。
珞佳凝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的手臂猛地一紧,她硬生生被人给拽到了旁边远离胤禩的那个方向。
幸亏有苏培盛的扎眼示意,不然,即便珞佳凝见惯了大场面,这个时候怕是也要吓得惊叫出声。
她稳住心神,被拽了一些路出去后,心头有怒气,却也压低了声音:“九弟,你这是做什么。”
九阿哥也是叫苦不迭。
他和八哥本来是在这边赏梅花的。
刚才他看着这里没什么人在,就想到去十弟那里一趟,把十弟也叫过来一起赏梅。因为平时这里多多少少都有旁人在,这样没什么人的时候真的很难得。许是因为都在忙着除夕宴,大家倒是没空过来看梅花了。
九阿哥就让八哥在这边梅林等他。
谁知他刚刚回来,居然遇到了八哥和那个暴躁女在一起?
九阿哥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么一幕。更没想到的是,他看到这一幕的同时,身边还有个四福晋,而且四福晋也瞧见了。
九阿哥为了自家八哥的声誉着想,不乐意八哥和那个臭郭络罗氏捆绑在一起,就拉了四福晋到旁边去,小声和她打商量。
刚才拉扯过来的地方还是有些近了,九阿哥就慌慌张张叫了四福晋到更远一点的院门外。
“四嫂,我素来知道你最敦厚温和。”九阿哥尽可能的把好词儿都给了四嫂,只希望四嫂口下留情:“今日八哥和那个火爆丫头的事儿,你看到了就当没看见就行。咱们叔嫂俩都不提,旁人就也不知道,你看如何?”
珞佳凝见九阿哥没有带人过来,便把苏培盛遣到了远一点的位置等着。
说实话,珞佳凝知道,日后郭络罗氏是要成为八福晋的。
所以不管她说或者不说,八阿哥和这个女孩儿的缘分都是扯不断的。
既然如此,她何不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只是这人情也不能白白做了。
对九阿哥这个生意经来说,她现在如果答应了,不即刻捞点“好处”的话,等到八阿哥和郭络罗氏的风波过去,九阿哥就也不记得今日她帮的这个“忙”了。
还不如现在让他答应她件事情,算是帮忙的一个交换。
珞佳凝保持着端庄贤淑的人设不倒,先是含笑答应了九阿哥自己不会说出去,又道:“不知我这样答应了九弟,九弟可能允诺我什么?”
她本来想着,问九阿哥要一个允诺,往后有什么事儿再找他,也算方便。
九阿哥是个做生意的好手,颇重信誉,但凡他答应了,应该就会做得到。
毕竟九阿哥往后会是八爷党那边的。
她现在要九阿哥一个保证,日后说不定就可以用得上。
珞佳凝如此想着,便这样说了。
谁知她随口一句话说出来,九阿哥却当了真。
九阿哥仔细想了一会,慢吞吞说:“这么着吧。正好我想买下一个丝绸铺子,发愁没人来回帮我问一下这桩买卖的事情。如果四嫂不嫌弃的话,你帮我忙,买了这个铺子。我给你这个铺子以后一半的收益分红。”
他顿了顿又道:“可以签文书来敲定此事,只待四嫂拿了我的银子后帮我把这铺子给买下来。”
也算是给四嫂个高额封嘴费外加跑腿费了。
上次买那个百年老铺,他是找到了舜安颜帮忙,这才成行。
可他这一次却不好再去找舜安颜了。
舜安颜说到底也是佟佳家的人,算是四阿哥那边的亲戚。这和他隔的关系也太多太远了些,实在不妥当。
倒不如四福晋。
四福晋比那个板着脸的四阿哥要好相处很多。找她的话,是自家人,方便的同时,也信得过。
把利润分给四嫂,日后也好拜托四嫂帮忙看顾着铺子,他人在宫中不必整天担心铺子的问题,算是双赢。
说罢,九阿哥就把那个丝绸铺子的大概位置讲给她听。
珞佳凝知道是哪个铺子后,不由心头一跳。
好家伙。
九阿哥这是不知道他以后做生意有多厉害吗?随随便便就把一个铺子的分红给她了?
想他应该是才刚做生意没多久,不知道这些铺子以后的价值有多高吧。
珞佳凝觉得这事儿可行。
日后谁人会不知道九阿哥赚钱手段一流?只是如今他还是个少年郎,未曾把水平全部显露出来而已。
跟着他赚钱,分红是绝对拿不少的。
只是这种时候,还是得客气一下。
毕竟她只是个福晋而已,并不是男主人。
珞佳凝主意已定,说道:“这事儿我回去后问问你四哥,若他点了头,我自然也是同意的。”
原本她以为胤禟会顺势说好。
谁知胤禟轻飘飘睇了她一眼,双手负后轻哼着说:“四嫂,你不实在。”
珞佳凝心说我端庄贤淑大度的成就点都赚那么多了,你如今跟我说我不实在?
她微微笑着:“九弟此话怎讲。”
“四哥明明一向都听你的,你们府上也一直都是你当家做主。”胤禟用一种看透了世事的语气,老神在在地说:“这事儿分明你点了头就可以,你却偏偏说要问过四哥。”
他下巴一扬,语气十分肯定:“那你自己扪心自问地说说,你是不是太不实在了。”
珞佳凝:??
她是四阿哥府大当家的身份居然这么明显吗?
就连一心只知道赚钱从来不问其他的事的九阿哥都知道了?!
第68章
即便九阿哥说得如此肯定, 珞佳凝还是用四阿哥作为托词来把事情暂缓:“无论如何,这种事情我都得和四阿哥商量过才好。与人做生意不是小事,我如果自作主张先答应下来,倒是显得不够尊重四阿哥了。”
生怕这个傲气的小子再不愿听她的, 珞佳凝又补充了句:“最紧要的是, 我不和你四哥提前说一声的话, 这事儿就得我自己承担下来了。万一以后我们俩做生意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也不好开口向他求助不是?”
九阿哥把这话想了一会儿, 慢吞吞说:“没想到四嫂还有这种顾忌。”他撇撇嘴:“有我在, 你还怕做生意会遇到困难?”
思及身为皇家儿媳妇肯定和寻常人家的媳妇儿做事不同,他难得地体谅了四嫂一回:“成, 你就和四哥说一声吧。记得告诉他,怎么着都成, 只一点。不许和皇阿玛还有德妃娘娘说。”
珞佳凝:“你放心吧, 我会提醒他的。”
九阿哥十分相信四嫂在家中地位是一等一高的, 有了四嫂这一句保证,他觉得没了后顾之忧, 就商议着四嫂从旁的路入园子。
珞佳凝既然想要尽快回到永和宫的话,就还是穿过这个园子最为快捷。
两人从另一侧的门进入后,九阿哥故意放重了脚步, 又故意和四福晋说话声扬得很高:“四嫂,你看这梅花不错吧?等会儿弟弟让人给你插一瓶子梅花送过去?”
两人都要开始一起做生意了,他当四嫂是自己人,自然说话要亲近一些了。
珞佳凝知道他的用意, 就也把声音加重了些:“多谢九弟。只不过我现在不住在宫里,你让人送去我也无法带走,倒不如让这些好看的花留在枝头上, 让更多的人可以赏玩。”
他们俩这样高声说话,不过是给里头的俩人提个醒,意思是有人来了,你们俩举止都端庄点,别那么亲密,给我们看到了不好。
所以内容并不重要。
九阿哥被四福晋这样婉拒了也不恼,反而高兴得很。
他不过是看这个梅花确实不错,随口想了个说话的内容而已。四嫂这样拒绝了,还免去了他让人摘花去永和宫的麻烦,他求之不得。
九阿哥就假惺惺地哀叹了一下:“四嫂这般说了,弟弟就听四嫂的一回,不让人送去了,留它在枝上吧。”
语毕,他们俩基本上已经走到了八阿哥和郭络罗氏所在的位置附近。
九阿哥高声问:“八哥!八哥你在哪儿呢?十弟说他不过来了,赏梅的估计就咱们俩了!”
他话音刚刚落下不过五六秒的时间。
梅林中透出了八阿哥温和的声音:“九弟,我在这儿。等你等不着,我进来先逛一逛。”
不多会儿,八阿哥踱步而出。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便是他这样的了。
珞佳凝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八弟在。”又说:“我不过是路过这边,遇到了九弟。不曾想八弟在此。”
八阿哥想了想这个地方的位置,有些疑惑:“四福晋若是从乾清宫往永和宫去,不该走这边才是。”
他虽然笑得温和,又听着好似不过是随口一问,可珞佳凝知道这个八阿哥不好对付。
“八阿哥想必只知道我中午去皇上那儿用膳的事情吧?”珞佳凝说道:“我从乾清宫出来后,被太子妃叫去说了会儿话。所以现在是从东宫往永和宫去的。”
不怪她解释得这样详细。
她知道林子里还有一个郭络罗氏在。
八阿哥这样多疑的人,想必会觉得她在撒谎刻意隐瞒什么。倒不如和盘托出大实话的那一部分,由着他去查。反正她说的是真话,不怕他时候再去探寻“真相”。
果然,听了四福晋这样说后,八阿哥的表情略有松动,笑意也真切了些:“原来如此,那弟弟就不打扰四嫂回永和宫了。”
珞佳凝这就打算离开。
谁知这个时候,梅林里头,大概在八阿哥刚才走出的位置附近,忽然传来了一声吱嘎声。
因为此刻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所以那一个声音挺清晰的。
珞佳凝真是想装作没听见都不成。
她慢慢停住了步子,望过去。
九阿哥知道那声音颇大不容忽视,忙帮着双方解围:“是不是里头的水珠子有坠下来的?今儿早晨我看到有人在浇水,说什么要过新年了,得让梅枝干净一些。我还特意和他们说了大冬天的浇什么浇,他们这才消停。”
珞佳凝颔首道:“原来如此。”她朝两位阿哥示意了下,这便加快步子往通向永和宫方向的那个院门去了。
八阿哥和九阿哥驻足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带着苏培盛从那个院门走出去了,八阿哥方才唤了一声:“出来吧。”
郭络罗氏就从里头慢慢走出。
她衣裳都弄脏了,鞋子也泥泞一片,看上去十分狼狈。
九阿哥做出吓了一跳的模样:“你怎么成了这般样子?”
郭络罗氏嗫喏着说:“刚才走到梅花林里,不小心跌了一跤,结果就成了这样。”
九阿哥现出着急的模样,还不忘嘲笑一番:“你也有今天啊?你说你,自己走路不好好的,忽然就跌倒了。怪谁?”
郭络罗氏恨恨地去瞪他。
不过,八阿哥和郭络罗氏都习惯了,九阿哥这个脾气。他惯来都是如此的。
八阿哥见九弟没有问他关于刚才他也在梅林里而且他很可能遇到郭络罗氏这件事,就松了口气。
八阿哥说道:“她到底是你表姐。你赶紧带了她去你母妃那儿收拾一下吧。”
九阿哥慌慌张张说:“是得赶紧收拾了。这家宴眼看着就要开始,再不收拾的话,恐怕就要晚了。”
说着他就从院子外头叫了两个路过的小太监,让他们赶紧找了轿子过来抬人。
珞佳凝去到了永和宫后,寻了个恰当的时机,把刚才在林子里遇到的事儿偷偷告诉了胤禛一个人。
胤禛听说八阿哥和郭络罗氏在梅林里头遇到了,有些疑惑:“八弟也真是的,怎的可以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在那儿?”
珞佳凝拉了他的袖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重点不在八阿哥和郭络罗氏吧?”我想问你的,是有关我和九弟一起做生意的事儿!
胤禛恍然大悟,含笑道:“我看这种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就好,还以为你问我一声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他是觉得珞佳凝决定和九弟一起办那个绸缎庄子了,所以才把关注点放在了八阿哥与郭络罗氏那上面。
谁曾想,她居然还真问他意见。
珞佳凝道:“九阿哥和八阿哥他们走得比较近。我是想着和他做生意比较好,但是,也得与你说一声。免得日后再有什么纠缠不清的事儿不好处理。”
实际上,身为八爷党,以后九阿哥的财力将是八爷那边的有力支柱之一。
珞佳凝之所以想着和九阿哥做生意也可,实际上是想掺和一脚的同时,也方便观察八爷党的走向。
她相信,透过和九阿哥一起做生意,多多少少可以了解一下八爷党的一些暗中手段。
往后她就也能够护着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更多些。
原本,按理来说,十四阿哥也是八爷党的重要成员之一。
只是现在十四阿哥一贯和四阿哥走得比较近了,反而和八阿哥的交往没那么多,所以她也不知道十四阿哥日后会怎么样,这个暂且不做考虑。
胤禛自然是不知道日后那许多的党派之争的。
他只知道他家娘子是个聪明能干的,眼睛在那边出神,肯定是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了。
胤禛笑道:“往后有什么纠纷,你只管来找我,我给你处理就是,至于做生意,若是赚了就算你的,权当给你另放的私房钱了。”
言下之意,这个赚钱的机会是她“争取”来的,全都归她自己用,他不会去用她的银子。
反正这个是无本生意,不存在赔钱这一说,胤禛自然也不用考虑赔了会怎样。
珞佳凝没想到胤禛居然那么大方,由着她去赚私房钱,不禁开心极了,拉了他的手说:“四爷可真是个体贴的。”
胤禛含笑望着两人交握的手,睇了她一眼:“你才知道爷对你好啊?”心里却十分开心。
乾清宫。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康熙帝便放下了手中笔,略松快了一下身子,打算参加晚上家宴。
他沉沉叹了口气,端起旁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觉得苦涩复又放下。
梁九功看康熙帝脸色不佳,就把身边的小太监们屏退了,只留了自己亲自来服侍皇上。
待皇上站起来,梁九功走过去给皇上整理着衣裳上的结扣,笑问:“陛下怎的今日不太高兴?今儿可是除夕家宴,陛下难不成是有了什么烦心事?”
这种话也就他敢说。
他是皇上跟前的贴心伺候的,惯常知道什么时候能说什么话。
现在也是斟酌着说了这种没有事儿,又瞧着皇上似是有话要倾诉,他才敢讲了这么一回。
康熙帝听了梁九功的话后,淡淡“嗯”了声:“朕的脸色真那么不好看么?”
梁九功估摸着皇上刚才可能是批阅奏折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儿才会这般的,于是试探着讲道:“是不太好看。一会儿您若是这样走到了家宴上,阿哥们和大臣们指不定会怎么担心您呢。”
康熙帝试着松动了下表情,让自己板着的脸瞧上去没那么严肃紧绷了,方才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到,朕不在的这段日子,宫里当真发生了不少事情。”
梁九功脑海中飞快闪过许多的事。
比如七公主落水,比如郭络罗氏和八公主受罚,还有宜妃……
想到宜妃,梁九功恍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种事儿也就他知道了后还健康活着。有些活儿,皇上也只敢让他一个人去办。
梁九功低着头,也不敢笑了,放轻声音:“陛下是在忧愁太子爷?”他生怕自己说的话引了皇上不快,忙又接了句:“太子殿下很用功,您不在的时候,兢兢业业,把国事处理得十分妥当。”
康熙帝刚听他提起太子的时候,脸上闪过阴郁。后听说太子做事不错,他的脸色才又和缓了点。
“有些人,看似做错了,却是点醒了朕。虽然该罚,却也可以手下留情。有些人,看似受了委屈,实则是有错。朕想罚,却又不知道如何去罚。”康熙帝道:“只外人看不透,对朕总有怨怼。”
梁九功知道皇上前面是说的宜妃和太子,却不知道那敢有怨怼的是谁,只能试探着说:“德妃娘娘应当是不会怨皇上的。娘娘一向觉得皇上这段日子处理妥当,对七公主落水也十分也用心地在问候着。至于其他人那边,奴才就不知道了。”
康熙帝闻言叹了口气。
其实有怨言的是太后她老人家。
太后觉得他对宜妃的处置太宽厚了,说他太宠爱宜妃了。可他心里的一些事儿,就连太后也不能知晓。
“也罢,就先这样吧。”康熙帝说出来后,心情松快了些,说话语气也不似之前那么沉重了:“德妃自然是好的。你看她教出来的那些孩子,胤禛,珞佳凝,芷瑶,胤祯。各个都很不错。”
梁九功便知道,皇上提的“有怨怼”的人不是德妃了。他暗中松了口气,明白自己又押对了,笑着说:“四爷和四福晋自然是极好的。今儿他们带了小阿哥来,哟,小阿哥那个可爱啊,让奴才都想去抱一抱了。”
听到提起自家孙儿,康熙帝哈哈大笑,指了梁九功:“你个老奴,居然有这种心思。也罢,看你衷心伺候的份上,改日如果他们俩还带了晖哥儿进宫,就允你帮忙照顾晖哥一会儿,也顺带着让你抱抱他。”
梁九功忙打了个千儿:“奴才这就先提前谢过皇上恩典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
宫中喜气一片,各色美食络绎不绝地端入殿中。屋里欢声笑语不断,贵人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珞佳凝坐在位置上,略吃了些东西后,便开始逗儿子。
这种聚会的场所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是大家聚在一起,你恭维我,我恭维你罢了。
人情世故而已。对她这个没打算结交大臣的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本她乌拉那拉家的主子们也该过来参宴。
毕竟她父亲是皇上信任的人,而她母亲是宗室之女。
可她父亲费扬古身子不适,腿疾严重得厉害下不来床,已经为此向皇上辞了官。而她母亲爱新觉罗氏得照顾父亲也脱不开身。
是以她娘家这会儿倒是没什么人来。
既然如此,珞佳凝落了个清闲,懒得和旁人多说话。和那些人套近乎,还不如和晖哥儿玩来得有意思。
珞佳凝正逗着儿子玩得开心呢。
冷不防的,有人在旁边叫了她一声:“四福晋”。
这声音有点点耳熟,珞佳凝循着声音望了过去,便见郭络罗氏正亭亭玉立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眉目里透着笑意,眼神也是友善的。
珞佳凝:“……”
她跟这个人真的是没什么共同语言的。
这个人能不能别来打扰她啊。
腹诽归腹诽,该有的礼节是不可以少的。珞佳凝叮嘱周围人伺候好小阿哥,她缓缓起身来到郭络罗氏的跟前,打了个招呼。
郭络罗氏的眼睛晶晶亮的,在旁边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尤其动人:“我与福晋多日不见,有许多的话想说。不知福晋可有时间与我一叙?”
珞佳凝心说没空,嘴上却带着笑说:“好啊。”
两人这就来到了设宴的屋子外面的一个幽静角落。
珞佳凝的心都在里头自家儿子身上,懒得和这个人多说什么。
可郭络罗氏显然兴致勃勃,自带话题罗里吧嗦一大堆,譬如今天太子爷的衣裳好看啊,三阿哥的朝珠不错啊,又四阿哥的玉佩挺好,五阿哥的举止温和。
一个个地说下来,郭络罗氏好歹是说到了八阿哥头上,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不知道四福晋和八阿哥熟悉不熟悉?我看八阿哥是个极其温和可亲的,只不知道他平日里怎样?”
珞佳凝看她模样,像是对八阿哥上了心。
也是,一个闺阁少女,见到了八阿哥那样一表人才又温柔体贴的少年,很难不动心的。
珞佳凝知道这位是日后的八福晋,自然不可能在对方跟前说八阿哥的坏话,就道:“八阿哥为人很好,一向得到皇上的赏识,兄弟们也很喜欢他。”
她也没说假话。
喜欢八阿哥的兄弟们,比喜欢四阿哥的兄弟们要多不少。八爷党人数众多,而四爷党,也不过十三阿哥一人而已。
郭络罗氏听了后,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他果然是谦谦君子。”对待一身狼狈的她,也是温柔体贴。
珞佳凝看着郭络罗氏这般模样,忍不住说:“你若是想问八阿哥有关的事儿,找旁人就是了,何苦找我?”
她和八阿哥是真不熟。
虽然十四阿哥早先和八阿哥关系不错,时常带了八阿哥去永和宫,那时候她也刻意和八阿哥保持了距离,一向不熟络。
后来,十四阿哥和八阿哥走地也没那么近了,她和八阿哥更加不熟悉。
原本珞佳凝想着撂下那句话后,郭络罗氏就会不理睬她了。她正打算回屋继续逗晖哥儿呢。
意料之外的,郭络罗氏拉住了她,轻声说:“我听人说,四福晋最是宽厚温和,有什么事儿我自然只能问你。不然我还能问谁?”
珞佳凝语塞。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宽厚温和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连宜妃的侄女儿都来找她了。
今日宜妃重归妃位,自大得不行。
其他三妃都远着宜妃落了座,生怕和宜妃沾上半点。
她自然也不想和宜妃有什么牵扯。
如今郭络罗氏夸她一番,她也耐着性子说了这么半晌了,可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免得往后有点什么事儿,旁人再以为她和八福晋很熟。
“我家儿子还小,我得回去照顾他。”珞佳凝心说照顾孩子真是屡试不爽的借口:“你若是有什么事儿,再找我吧。我得先回去了。”
“哎——你——”郭络罗氏想叫住她。
珞佳凝却是捏着帕子脚步飞快地进了屋。
旁边五福晋担忧地侧过身子问她:“你刚才做什么去了?宜妃一直盯着你的空位呢。”
两人坐得近,说起话来只要小声点旁人就听不到。
不怪宜妃这样紧张。她的宝贝侄女儿和她最看不惯的四福晋出去说悄悄话,她可真得担心死。
珞佳凝小声和五福晋说:“郭络罗家的这位小格格一直问我有关八阿哥的事儿,我觉得不合适,简单几句就回来了。”
五福晋蓦地睁大了眼睛:“哟!她打听八弟做什么。”又朝门口望过去:“她好像还想找你。”
珞佳凝小小声:“还请弟妹帮我推了。”
之后,郭络罗氏凑了空还想来找四福晋的时候,但凡五福晋看到了,就故意拉着四福晋说话。
这才免了后面的诸多烦恼。
回去的路上,珞佳凝想到了今日种种,就和胤禛说了声:“今儿的事情,说不定是八阿哥特意谋划的。不然,郭络罗氏不会那么巧就那样遇到了他。”
胤禛沉默了一瞬:“不至于吧?”
一个郭络罗氏而已,八弟谋她什么?
珞佳凝是因为知道郭络罗氏是日后的八福晋,自然敢那么说。想四阿哥是不知道郭络罗氏和八阿哥日后的牵绊的,自然也就不知道。
她含笑道:“我就是给四爷提个醒。四爷日后看着便是。”
这一番话不过是两人在马车上的私语而已,珞佳凝说过之后,自己倒是忘记了。
直到消息传来的那一天。
年还没过完,大概在正月初九那天,宫里传来了消息。
陛下已经下了旨,把郭络罗氏许配给八阿哥做福晋,择日完婚。
珞佳凝这才想起来了之前宫宴之时,自己在车上说过的那一番话,找了胤禛来炫耀:“我就说吧,他们俩的相遇肯定有猫腻。说不定就是八阿哥自己谋来的亲事。”
原本她想着,胤禛会反驳她一下。
毕竟她也只是猜测而已,想着八阿哥那么深谋远虑的一个人,说不得亲事也是自己谋划来的。
压根没有真凭实据。
不料,在她这样怀疑他弟弟的情况下,胤禛居然颔首应了:“是,这事儿就是他安排的。”
珞佳凝就吓了一跳。
堂堂四阿哥怎的能说出来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了?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啊。
胤禛却是屏退了周围伺候的人,拉了她在旁坐下,夫妻俩说悄悄话。
“那日你说事情有点蹊跷后,我就在宫里找了。”他顿了一顿,没有明说他在宫里藏的钉子是谁,只道:“让他们帮忙各方了解了一下。那日,是八阿哥遣了人去寻郭络罗氏的。”
当时郭络罗氏倒是没有在翊坤宫。
九阿哥跑出翊坤宫后,她也跑出来玩了。经了上一次的事情后,没有敢去有水的地方,而是去了一个有着假山的小花园玩。
“八弟也是运气好,很快找到了她的下落。特意让两个小太监在旁边说那个梅林好玩,引了她去梅林的。”
胤禛说着,叹息一声:“虽说不知道她是如何滑倒了又如何弄脏了衣裳,但看八弟特意引了她去梅林这件事来看,此事定然是八弟一手安排的。”
珞佳凝之前就怀疑过,为什么郭络罗氏去赏梅的御花园去得那么凑巧。刚好九阿哥和八阿哥在那儿,刚好九阿哥离开了一下。结果郭络罗氏就去了,还好巧不巧地弄脏了衣裳。
果然八阿哥暗中安排了这一切。
珞佳凝忍不住感叹道:“八阿哥这是处心积虑算了这一段姻缘,把八福晋娶到手啊。”
也不怪八阿哥这样谋算着。
现在看来的话,郭络罗氏能够带来的利益实在是多。能够娶到她,能够多上许多助力。
“既然他把八福晋好不容易娶了来,想必会很疼爱她吧?”珞佳凝这般幽幽地喟叹着,只希望日后这对夫妻能安生过日子,可别闹出什么麻烦来了。
一旁胤禛听进耳中,认真地琢磨着四福晋这句话,缓缓劝说:“你也不必这样羡慕他。”
珞佳凝一时间没听明白四阿哥的意思,扬着调子疑问地“嗯”了声。
胤禛便道:“有我在,我必然护你周全,定能比八弟对八弟妹更好。你又何至于去羡慕未来的八弟妹?”
珞佳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不由得哭笑不得。
哦,看似在安慰她的同时,他还不忘暗暗地把自己夸一遍?
胤禛在那边不动声色地微笑。
珞佳凝没忍住,抬脚踹了他小腿一下。
看把他能耐的。
不给他点厉害瞧瞧的话,这家伙恐怕都能骄傲得飞到上天去。
第69章
郭络罗氏和八阿哥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惠妃对这事儿虽然不是特别满意, 却也算是挺满意的了。
自己养大了八阿哥,好歹这孩子给她挣了个不错的“儿媳妇”到她身边来。
郭络罗氏的出身还是很不错的。
再说了, 郭络罗氏可是宜妃的侄女儿。往后她拿捏住了郭络罗氏, 还怕宜妃什么呢?但凡有点什么不和睦的,只管让这个“儿媳妇”出面就行。
惠妃身为养母,最近心情甚好。
长春宫内, 卫答应却不怎么开心。
那郭络罗氏她是知道的。性格急躁不说,还是宜妃的亲侄女儿。
宜妃在后宫本就势大,做事儿素来随心所欲。前些天康熙帝在怎么处罚宜妃,最后也还是心软把宜妃复了位, 这使得宜妃愈发骄横起来。
当然了,宜妃的骄横都是背着康熙帝的。在皇上跟前,她依然是那个小鸟依人的可心人。
卫答应身为八阿哥的亲生母亲, 天天担忧儿子。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她也只是个位分低的答应而已, 说不上什么话。而且儿子素来也不太喜欢和她交往过多。
卫答应只能悄悄想办法, 给八阿哥点“助力”。
她琢磨着,或许去讨好宜妃就能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一些。如果她对宜妃的态度恭敬一点, 说不定宜妃和郭络罗氏对八阿哥就能更好一些。
主意已定,卫答应就去打算去翊坤宫给宜妃请安。
也是巧了。
她刚到翊坤宫附近, 就发现宜妃正好从宫殿里出来往外走。
卫答应就等候在旁边的道路边上,想着一会儿宜妃走到这附近了再给宜妃请安,不然在院门口冲撞了对方也不好。
她正这样想着, 便站在了路旁的花木中静静候着。
这次宜妃过来只带了心腹李公公一个人。
李公公在旁边弯着腰一路相伴, 宜妃在旁边说着话,表情颇为得意。
“任那胤礽再怎么自大,也斗不过我去。”宜妃轻哼着说道:“上次他用暖香丸想要置我死地, 却不料皇上圣明,发现了他的谎言。如今倒是我比他得势了些。”
不怪宜妃这样说,实在是今儿正月十一了,她去给皇上请安。正好碰到了太子也给皇上请安。
结果皇上先见了她,而把太子给暂时放到了一边。
这让宜妃十分满意。
从皇上那儿回来了后,她刚进了翊坤宫的院子,又觉得心情大好,打算去御花园走走,这才带了李公公刚进去又出来。
李公公在旁赔着笑:“是,皇上一向非常宠爱娘娘。”
说罢,李公公觉得身为奴才,合该多提点几句,就加了几句:“娘娘,奴才觉得,皇上许是相信了那个暖香丸的事儿和您有关的。”
那时候处置了卢嬷嬷后,皇上震怒不减,可见对宜妃娘娘是否牵连其中依然存有疑虑。很大可能是觉得宜妃娘娘也牵扯进去的。
宜妃脚步微顿:“这话怎么说?皇上若真信了暖香丸一事,又怎么会从轻处罚我,而对太子最近愈发冷淡?”
“奴才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公公说着,心中疑团也越来越大:“奴才只觉得皇上当初是十分生气的,不然也不至于对娘娘发了那么大的火。可……”
可后来皇上对娘娘依然如故,还是宠爱如初,这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思及此,李公公不禁心中摇头叹息。
可惜卢嬷嬷已经不在了。
倘若卢嬷嬷还在的话,说不定就能为娘娘解释一一。
李公公如此想着,宜妃自然也想到了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奴。
卢嬷嬷跟随她多年,若不是那次实在脱不开身了,她也不至于把卢嬷嬷一家给葬送进去。
宜妃拿着帕子点了点眼角:“她能为我而死也算是她的造化了。不然,我今儿还不能恢复这般的荣耀。”
李公公张了张嘴,想提醒娘娘几句,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是皇上发现了而娘娘忽略了的。那个重要的事情,许就是娘娘恢复荣宠的关键点。
可他想到了为宜妃一心打算的卢嬷嬷最后遭到了这样的下场,他嘴巴开合几次后,终究是闭了嘴。
也罢。
他还是自保为好,少说为上。
李公公躬身跟着宜妃,踏着青石板路往御花园去了。
路边的卫答应听了她们的话后,只觉得宜妃她们说的这事儿有些蹊跷。
可她久居长春宫,是个偏僻不见皇上身影的地方,只皇上偶尔去福常在那里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偷偷看皇上的背影。
是以她又如何能在皇上跟前得脸呢?
既然她在皇上跟前不能得脸,那她还不如卖一个人情给旁人,把宜妃这些话告诉旁人去,说不定还能为自己赚一个人缘。
卫答应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四福晋。
那是个好说话的,而且,四福晋夫妻俩连同他们的儿子,都颇受皇上喜爱。
倘若她把宜妃的话告诉了四福晋——反正四福晋和宜妃也十分不对付,那么四福晋往后会不会多看顾八阿哥一些?
说到底,八阿哥成婚后不久也会出宫立府的。
四福晋她们人在宫外,说不定可以互相照应着。
卫答应知道自己嘴笨人也不聪明,不然也不至于生了儿子还在皇上跟前不得脸。
可她自问身为生母,对八阿哥的一片顾念之情是半点也不作假的。
卫答应思量着这个时候给宜妃请安也着实不合适了,便脚步一转回了长春宫,打算晚一些再给宜妃请安去。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
皇上举办了小型的家宴,只让阿哥们公主们带了各自的福晋额驸回宫来小聚。
四福晋自然也跟着四阿哥进了宫。
卫答应那天就一直筹谋着见四福晋一面,在四福晋这边为八阿哥拉拢一层关系。
她最近天天给宜妃请安,自然给宜妃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可是,她觉得也不能单单只靠着宜妃那一边。她得给八阿哥全面考虑一下。
这便盯上了温和大度的四福晋。
四福晋在宫里素来口碑很好,除了宜妃那边不待见四福晋之外,其余人好像都很喜欢四福晋的样子。
卫答应曾经偷偷问过八阿哥,对四福晋印象如何。
八阿哥那时候说,四福晋为人宽厚大方,是难得的实在人。
卫答应便决定暗中也稍稍投靠四福晋,指望着四福晋日后可以对八阿哥照拂一一。
她主意已定,就悄悄留意着四福晋的动向。听说四福晋去了旁边的水榭那边稍坐,她便寻了过去。
结果倒好。
到了那边后,卫答应才发现,四福晋居然在和九阿哥说话!而且两人神色间颇为愉悦,好似挺熟悉的。
卫答应这就打了退堂鼓。
既然四福晋和九阿哥相熟,她便不能去找四福晋了。不然的话,四福晋转眼就把她说得有关宜妃的话告诉了九阿哥,她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卫答应慌不择路跑远。
可她自认为藏匿得很好的行踪,早就被水榭中的两个人给察觉。
九阿哥见卫答应走远了,就伸着脑袋朝那个方向看了看:“卫答应这是怎么了?我瞧着她贼头贼脑像是想找我们说话。但她刚来就走,又不像。”
珞佳凝才不管卫答应想不想和她说话。
反正她是不想和卫答应套近乎的。
那可是八阿哥的生母。
以后的很多年,八爷党和四爷党斗得你死我活,那是真的杀人不见血的战争。
九阿哥倒也罢了,她和九阿哥接触过后,从侧面可以了解一下敌人的动向。
卫答应那可真不是个聪明人。
与聪明人打交道,她乐意,省心。
和蠢笨人打交道,她不愿意。这不是不省心的问题了,蠢笨人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她,得不偿失。
珞佳凝压根没把卫答应给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和九阿哥说话:“……这些银子足够买下那个铺子的。我到时候只管见了那个丝绸铺子的东家,把事情谈下来就好。”
九阿哥还是不太放心。
他知道四福晋极其聪明,但她怕她一介女流不知道和人怎么谈生意,就提醒说:“四嫂到时候可以带着四哥身边的苏培盛或者高无庸过去。”
他顿了一顿,斟酌着说:“不行就带苏培盛吧。那奴才很机灵,我在皇阿玛跟前,见他多次跟着四哥做事都十分可靠,倘若你带着他,最起码能保不会被人骗去。”
珞佳凝听后哭笑不得:“我还不如他可靠?”
“不是不是。”九阿哥赶忙说:“四嫂自然是可靠的。但那些做生意的人,不乏奸诈至极之辈。怕只怕你为人太过宽厚了,容易被他们糊弄过去。”
珞佳凝明知道九阿哥这是不放心她,偏要用好话哄她一哄。却也不得不承认,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都把话说得那么周全了,即便他真是对她有些不放心,她听着也挺舒坦。
“那我就带上他吧。”珞佳凝说。
原本她作为皇子福晋去谈生意,就不可能自己露面的,只能说带了手底下的人,安排手下去做这件事。
她瞧中了府里的一个铺子的管事来帮她做这个。
可有了苏培盛再跟着,确实更加妥帖。
不得不说,九阿哥身为商业大佬,很有自己的眼光,居然可以瞧出来苏培盛不是等闲之辈。
珞佳凝和九阿哥原本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不过是共同的利益让一人走到了一起。
既然谈完了生意,两人自然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珞佳凝揣着银票正打算离开。
九阿哥忽然叫住了她:“四嫂,你说卫答应想找你我,究竟是找你呢,还是找我呢?”
珞佳凝不管对方到底找的是谁,但她知道,九阿哥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于是她回头笑说:“自然是找你。八阿哥信任你,卫答应自然也信任你。我和她毫无关系,她怎么会来找我?”
九阿哥听后,开心笑笑:“我觉得也是。”
他这才彻底安心下来。
两人就此别过。
到了正月十七那天,胤禛一大早就去上朝。
珞佳凝磨磨蹭蹭到了晌午才梳洗完毕吃完午膳。她看看时间还早,决定出去走走。
铺子的事儿,她已经和人说好了明天十八的时候见一见。到时候让手底下管事和苏培盛过去谈生意,好了之后弄好文书,她签个字儿把铺子拿到手,这事情就算是成了。
这个简单。
今天她准备去做的事情,是到瓜尔佳家走一趟。
之前太子妃就和她说过这个。小瓜尔佳氏心心念念要见她一面,为此太子妃还在除夕那日特意把她叫去了东宫。
珞佳凝答应了对方,不好不去做。
胤禛却是担心着她的安危,非要把苏培盛留在了她身边跟着——反正明天苏培盛也要跟着她一日,今儿提早一天也没什么。
珞佳凝这便让人送了个拜帖到瓜尔佳家,坐了车子赶了过去。
瓜尔佳家布置得很是精致,便是院子里的假山,也造型奇特,一看就是特意让人挑选了好的太湖石运到这儿的。
珞佳凝在丫鬟的引领下一路往里走着。
许久后,她终于来到了小瓜尔佳氏的屋门前。屋门紧闭着。珞佳凝站在这个院子里,丫鬟去喊门。
这时候珞佳凝才发现,小瓜尔佳氏的院子有些不同寻常。
按理来说,这才刚刚过了新年,家家户户都洋溢着一团喜气。刚才一路走过来,瓜尔佳家的各个地方也是如此,都喜洋洋的。
进门的时候,瓜尔佳家的当家主母见她的时候,双方也闲聊了几句,亦是和气欢喜都有。
偏偏这儿不是。
小瓜尔佳氏的院子仿佛抽空了生气一般,冷冷清清的不说,还透着一股子莫名的荒凉。
之前珞佳凝见到小瓜尔佳氏的时候都还觉得这个女孩子十分能折腾,挺活泼的。按理来说她的院子不该如此啊。
就算她是庶女,也是个很受宠爱的庶女,何至于此?
这时候丫鬟已经被门叫开了。
丫鬟折回来邀请福晋进屋,欲言又止地小声说:“还请四福晋多劝一劝格格才好。”
珞佳凝奇道:“她怎么了?最近心情不好?”
“已经有段时间了。”丫鬟叹着气,看看周围没旁的人在,压低声音:“格格这段时间心神不宁,时常梦魇。福晋说是因为格格即将出嫁,这是害怕成婚导致的。之前福晋和其他格格们还时常来劝慰格格,可格格一直不好,久而久之就也没人常来的。”
她略顿了顿,头压得很低:“便是这一次过年,格格也没怎么出屋,都是奴才把饭食送过来,她吃了,奴才在把食盒端走。”
珞佳凝先前还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小瓜尔佳氏非要见她一面,而且还特意让太子妃和她说一声。
现在,她只觉得更加疑惑。
珞佳凝对小丫鬟说:“我与她也不太相熟。我只能尽力而为。”
小丫鬟感激不已:“多谢四福晋。”说罢,她就帮忙推开门撩了帘子,请四福晋入内。
屋里的光线倒是不错,敞亮得很。只是没什么活动的迹象,透着一股子死气。
珞佳凝的目光在屋子里巡视了很久,方才在里间的一个窗户旁找到了端坐着的小瓜尔佳氏。
短短时日不见,小瓜尔佳氏居然瘦成了这样,眼睛深深地凹下去,脸颊都是陷着的,露出袖子的手和手腕细瘦如柴,整个人都脱了形。
她正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毫无声息一般,像个木头人偶。
珞佳凝试探着喊了她一声:“……不知道你让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听到了四福晋的声音后,小瓜尔佳氏明显有了一点点的生机。
她很缓慢地转动着眼珠子,慢慢地一丝丝地挪动着眼睛往这边看过来,最后眼睛慢慢聚焦定在了四福晋的身上。
约莫定定地这样看着过了十几秒,小瓜尔佳氏宛若终于缓过劲儿来似的,忽然就咧开了嘴。却不是笑,而是哭。
没有泪水,只是干干地哭着。
“四福晋,你可是来了!”小瓜尔佳氏痛哭不已,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水:“我等了你好久啊!”
珞佳凝被她这个架势给吓了一跳。
她原先倒也不是不来,只过年期间她也真抽不出空到个陌生的人家来探望一个庶女。按规矩说的话,她也不必来。
如今到了这儿,却被小瓜尔佳氏这样熟稔的语气给惊到。
“我和你,也不算太熟吧。”珞佳凝迟疑着说:“你何苦有话非要等我来了才说?”和旁人讲一讲不好么?
小瓜尔佳氏摇着头:“我没什么人可以说。那日,那日只有我们在。而且,旁人我也不敢说,我不敢说啊!”
珞佳凝看她神色激动,挣扎着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差一点摔地上,忙走了过去把她扶住:“你坐着就行。不必客气。”好歹是把小瓜尔佳氏给摁了回去。
小瓜尔佳氏啜泣着说:“四福晋,我实在是心里苦啊。我真是,心里苦啊。”
珞佳凝刚才听她说“当时只有我们”在的时候,已经心里有了揣测,此时便问了出来:“你想提的事情,是那日我带了苏培盛他们去寻你,结果遇到了太子那一次?”
听到“太子”一字从四福晋的口中说出来,小瓜尔佳氏瞬间激动起来,双手死死扒住了四福晋的衣裳,眼神惊恐。
珞佳凝安抚道:“你慢慢说,不急。我今日还有时间,可听你讲一讲。”
小瓜尔佳氏浑身颤抖得仿佛落叶,整个人都无法冷静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牙齿打着颤,一字字说道:“福晋,那天,不是我。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已经……”
珞佳凝没听明白:“嗯?”
“那熏香是催情的,让人无法遏制。可,我,去得晚。”小瓜尔佳氏牙齿打着颤,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我去的时候,太子在扒他们衣裳。我吓得尖叫,他就过来扯我的。然后你,你就,来了。”
说完这些后,小瓜尔佳氏如获大赦,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些,眼睛里也渐渐有了点光彩。
珞佳凝却呆若木鸡整个人愣住了。
她刚才听了小瓜尔佳氏说起那天时,就想过那天应该会有大瓜。却没想到是那么大的瓜,足以让她噎得好几天吃不好饭了。
小瓜尔佳氏苦笑:“福晋可知道我心里的苦吗?”这个时候她说话已经利索多了,口吃也清晰起来:“想起来那天的情形,我就觉得太子那眼神仿佛要杀了我似的。”
可太子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太子对她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情,一定会让人引发联想,觉得她那天撞见的事情不同寻常,才引得太子如此“重视”。
“年前的时候,太子妃甚至和我说,太子想要纳我为妾的事儿。”小瓜尔佳氏眸中闪过厌恶:“可我拒绝了。我说我有婚约在身,而且距离婚期也不远了,怎么可以另嫁他人?”
她知道太子为何如此,不过是放她在身边盯着她罢了。
珞佳凝到底是在小瓜尔佳氏的屋子里多留了一会儿。
把压在心里的令自己最恐惧的事情说完之后,小瓜尔佳氏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珞佳凝慢慢地引导着她聊了一些旁的话题,她就也缓了过来。
这种事情,两个人之间说说就完了,不必讲给第个人听。
这是一人间心照不宣的。
不过珞佳凝有些疑虑:“你让我过来这件事,是太子妃帮忙转达的。她会不会知道了我们的谈话内容?”
“应当不会。”小瓜尔佳氏道:“我知道她和太子的关系,定然比我和她的关系要亲近。我不会告诉她。而太子那边……”
太子那边也不会有脸和太子妃说这件事。
当然了,太子妃如果自己能发现,那就另当别说。
缓过伸来之后,小瓜尔佳氏精神好一些了,吃茶的时候甚至还能挤出来一个笑容:“福晋,你不知道,我当时怕死了。幸亏你那天来的晚一点,你若是来得早了,这事儿恐怕还没办法收场。”
倘若让四福晋亲自看到了太子那不堪的一幕,这件事当时就得闹大。
可是凭着皇上对太子的宠爱,她明白,到时候吃亏的是四福晋和她。
珞佳凝拿着茶盏,轻声说:“你若是想活着,这个千万不要讲出去。”
“我只和旁人说,因为之前你和宜妃在宫里撞见我到处乱走,我心里是个坎儿过不去。”小瓜尔佳氏道:“今日见了福晋,和福晋说了说,我知道福晋不怪罪我,自然就好起来了。”
小瓜尔佳氏不傻。
那件事她之所以不敢说出去,一来太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一来那是她姐夫。
而且她的太子妃姐姐是嫡女且是东宫女主人,无论怎样,透出去半个字儿,都是她死无葬身之地,对嫡姐却没什么影响。
珞佳凝在瓜尔佳家耽搁的时间不算少。
回到家的时候,胤禛已经到家等着她了。
听说福晋已经下了车子,胤禛直接到马车旁边去迎她,亲自扶了她下来,又问:“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怎的耽误了那么久?”
珞佳凝去的到底是太子妃的娘家,他不能不多担心一下,生怕是太子那边授意瓜尔佳家做什么事情,想要拖了福晋一起。
珞佳凝握住他的手:“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们回屋去谈。”
有关太子的这些事情,她是打算告诉胤禛的。
即便之前她和小瓜尔佳氏说好了不告诉第个人,那也是不希望小瓜尔佳氏把消息透给旁人听。
胤禛必须知道。
因为日后这太子还会闹出不少风波,而胤禛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一向不错。胤禛知道的消息越多,以后他受到太子波及的危害就越少。
胤禛见福晋神色凝重,便也歇了开玩笑的心思,握了她的手一起往里走。
双手交握,他才发现她的指尖冰冰凉的。
胤禛索性把她的手整个地裹在自己大手里头给她暖着。
第70章
回到屋里后, 珞佳凝把今日在瓜尔佳家发生的事情讲给了胤禛听。
胤禛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还有这种曲折。
他沉吟许久后,缓声问:“你觉得这事儿怎么处理为好?”
“我自然是不会明着去管的,反正事情与我们没什么关系, 只是不清楚太子妃知道不知道太子这种事。”珞佳凝道:“至于四爷要不要利用这个, 就看四爷自己的意思了。”
她知道往后的派系之争挺严重的。
把这件事告诉胤禛,也是为了胤禛往后可以利用起来。
不过, 珞佳凝也要提醒他:“事情可以放手去办,只一点, 不许牵扯到太子妃的这个庶妹。”
小瓜尔佳氏把事情告诉了她, 且不说是因为什么缘故, 最起码那是对她的信任。
她都做了保证不说出去,如今讲给了胤禛听, 怎么说也得保证小瓜尔佳氏在这件事上可以全身而退。
“这我有分寸。”胤禛道:“我若真想利用这个, 自然要有万全之策。没有万全的主意之前,我断然不会轻举妄动。”
珞佳凝知道堂堂雍正爷做事妥帖, 于是颔首应了。
第二天一早, 珞佳凝在府里打点好一切,便往那秦庄丝绸铺子去了。秦庄丝绸铺子在京城闹市区的一隅。闹中取静,顾客往来也是方便的。
铺子前头足足有四间屋,后头还有个小院儿。院子有十几间,其中三间做库房用, 另辟了三间给伙计们住宿用。其他屋子则放置了一些其他东西,或者是空置着摆放了家具。有时候招待贵客们可以进去。
珞佳凝把马车停在了铺子后巷, 下车从后门进入, 先看了看这十几间屋。
除去用起来的包括招待贵客那些房间外,空置的屋子其实有四间是毫无用处的。
她想着这些屋子往后也可以另作他用。
珞佳凝这些屋子打量过后,又去库房看了看。存起来的布料还有不少。有些样子是时新的, 有些则样子陈旧许多。不过总体来说布料的品质不错,而且干干净净除了花色外没什么其他问题。
原本的店主是个姓董的。他把这个店铺置办得不错,只是举家要前往江南去,实在无法顾及这个店了,方才转手。他今日亲自过来一趟来见四福晋。
珞佳凝只负责看,什么也没有多说。具体的细则交给带来的管事和苏培盛去谈,她这个时候是不沾手的。
董先生和苏培盛他们就去了前面一间屋子详谈。
珞佳凝在后院里,正打算在看看库房的那些布料。这时候就听前面招待宾客的铺子里传来了大声的争执。
“东西不是我弄坏的!你凭什么让我来负责?”说话的是个很粗重的女声,听上去声音里透着愤怒。
另外一个男的哼笑着,语气透着不屑:“怎么就不能是你了?我明明瞧见了你去搬架子,挪来挪去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旁人七嘴八舌地劝着这两个人。
粗重女声越来越气:“昨儿我是负责搬架子不错。只是我昨天搬完了东西就走了。今日我才刚刚过来,架子已经坏了。你倒是说说,东西是谁弄坏的?”
两人争执不下。
忽然间,店铺传来了宾客们的惊呼声。里面不乏夫人和小姐们受到惊吓的声音,显然她们的争吵闹得有点厉害,让前来的客人也被惊到。
董先生从后院最前面的那间屋走出来,朝着店铺的位置匆匆而去。
苏培盛他们也出来了。
珞佳凝也跟着到店铺那边:“我们去看看。”
苏培盛有些着急:“福晋,您——”
“我去看看这些人。”珞佳凝道:“现在店里的人手要不要换掉,还没个决断。今天正好瞧一瞧,也好下定决心是留还是弃了。”
东家换了人,那些伙计自然也是可以换的。只是有些老铺里的伙计们都是熟手了,轻易换了反而不太好在短时间内继续把生意做下去,是以也有不少新东家是把伙计们留用的。
珞佳凝进了店铺的时候,正好看到董先生赔着笑脸把宾客们送出去。
大部分宾客都在老东家的笑容里愤愤不平地离去,也有四五个客人留了下来,从四间屋里汇聚过来,齐齐立在那两个撕扯在一起的伙计跟前。
打起来的这两人,一男一女。
女的身材粗壮,比珞佳凝还高了半个头。短衫打扮,袖子高高撸起,显然是在店里做粗使活计的。
男的则是瘦瘦高高,三角眼吊梢眉,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
两人谁也不让着谁互相揪扯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忽然间,那男的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当先松开了手,捂着头拧着脖子扯着嗓子喊:“你个臭婆娘!你个臭婆娘!”说着话的时候,他的指缝里流出了一些血。
那女的手指间有一缕头发,显然是刚刚打架时候从那男人头上扯下来的。
只是两人分开后,所有人才发现,这个女的也没落到好处去。她的脖子有一圈红印,显然刚才那男的在掐着她的脖子。
若不是她用力扯下了男人的头发,想必现在落于下风的她可能已经没了命。
其他活计吓呆了。谁也没有想到吵几句打个架而已,居然差点出了人命。
珞佳凝说:“你们谁有药吗?”
伙计们回过神来,赶忙拿了药品给流血的男人止血。
董先生四十多岁的年纪,倒是沉稳得很,有条不紊地让人处理好屋里的状况把东西一一归位,又拧眉问他们两个:“怎么就吵起来了?”
刚才俩人打在一起,旁人都没办法拉开。现在两人好歹是分开了,这才有机会询问。
董先生倒是没有偏帮谁,只先把事情问清楚再说:“老郭你先讲。”
老郭年纪不大,在铺子做得时间挺久了,所以大家这样称呼一声。他捂着脑袋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基本上和前面说的内容想通。
女人扭着头,眼睛因为刚才被掐而泛着红色,再加上她不甘的愤愤之色,瞧着倒是有点吓人。
董先生问她:“蒋莹玉,你把事情再说说。”
蒋莹玉身材高大,肩膀宽厚长得粗壮,手上有厚厚的老茧,让人看了后感觉比男人还壮实。
她眼睛里显然有些湿润,可她咬咬牙忍下了:“我昨天搬好架子后就把它放在那边了,再没动过。然后我就回家了,刚才才回来。”
因为店铺里都是男活计,只她一个女的。所以她在外头租了个柴房暂时落脚。
此处是闹市区,房子很贵。她为了便宜,她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徒步走半个多时辰才能到这儿。
店里有活计昨儿和她一起做活的,点点头:“这事儿我知道。”
老郭哼了声:“那也不能证明她之后没有回来过啊?”
他问了店里其他人:“不是她弄坏的,难道是你们?”
这下子没人敢吭声了,生怕这件事引火烧身惹到了自己头上。
他们二人说的那个架子,放置在屋子一角,刚才打架倒是没有碰到。
现在众人齐刷刷望向架子,发现它的一个腿儿已经折了,所以四角的架子摇摇晃晃着感觉要倒。
蒋莹玉不服气:“你们就都没看见怎么弄坏的吗?我刚刚才回铺子,怎么可能东西是我弄坏的!”
她气极怒极,却也无法。
因为店里其他伙计们谁都不知道那东西怎么坏了的。
珞佳凝见事情僵持住了,索性在屋子里环视一圈。结果发现旁边有位男客人眼神闪烁,似是有话想要讲,又不敢讲的样子。
珞佳凝就问他:“不知这位公子可曾看到了什么?”
那男客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见旁边那位极其漂亮的小娘子点到了他后,他有些不自在,微微脸红。
显然他性子有些羞涩,隔了十几秒才轻声说:“倒是看到了一点点。”
所有人就都望向他。
男客人小声说:“我今日来得早。因为要给母亲挑选合适的生辰贺礼,店铺一开我就来了。当时我坐在那边。”
他指着架子旁不远处的位置:“我坐在那里,等着伙计们帮忙拿布料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叫‘老郭’的男的,不知道发什么脾气,踢了那个架子一脚。”
老郭立刻怒了:“你说谎!”
男客人被吓到,低了低头,语气却很肯定:“我没说谎。之前那架子没什么事儿的,你踢了后好像就开始摇晃。我本来还想着应当不只我一个人看见了,你们都吵起来了,我身为外人赶紧走为好。后来觉得万一就我自己看到呢?我就没走,留下来做个见证。”
老郭撸着袖子就要冲向他。
董先生抬手挡住了老郭,问男客人:“你可敢为自己说的话做个保证吗?”
“那是自然。”男客人轻声说:“我既然决定了留下,就是打算伸张正义的。”
老郭直接拨开董先生的手臂往男客人跟前冲:“你凭什么污蔑我!”
男客人吓了一跳,但还是坚持着说:“我叫张廷璐,若你们需要我作证的话,便是去府衙,我也敢说的。”
张廷璐?珞佳凝听了这个名字后,觉得有些耳熟,只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
老郭还想向张廷璐继续示威。
珞佳凝喊了苏培盛来问:“张廷璐这个名字你熟悉吗?”她隐约听说过,就是一下子没想起来从哪儿听说的。
苏培盛打了个千儿:“回主子话。这位是张英大人家的少爷。”
珞佳凝恍然大悟:“张英啊。”
难怪这么熟悉。
张廷璐……
那不是张廷玉的弟弟吗?!
张廷璐朝珞佳凝拱了拱手:“原来夫人认识家父。”
珞佳凝含笑:“我家夫君说起过他。”
几人简短对话后,屋里的人一下子全都噤了声。
董先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首先,张英大人是当朝尚书,他家的公子来作证,这事儿基本上是没假的。试问堂堂尚书大人家的公子,会做假证偏帮蒋莹玉这个粗使的伙计吗?
倘若蒋莹玉是个漂亮年轻姑娘,那还有几分可能。
偏蒋莹玉长得粗壮,那张英大人家的公子万万不可能因为姿色而偏帮啊。
再者,这位新东家的身份,很值得推敲。怕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
董先生当机立断,叫了屋里的伙计把老郭直接扣住。
“你在我铺子里做事,我看你懂账就让你做着账房的事情,一向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在铺子里惹是生非。”董先生摇头叹息:“我脾气好,以前对你容忍诸多。只是往后新东家恐怕容你不得。你且自去领了银子,离开吧。”
老郭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即将换东家了,往后的东家不再是好拿捏的董先生。
他开始惊慌:“那蒋莹玉也斗殴闹事,为甚你留着她却让我走?”
董先生看了看那个五大三粗的蒋莹玉,想着也让这个人离开好了免得再给未来东家惹事。
要知道未来东家那两位,身份尊贵无比。但凡铺子留下什么后患,那两位怕是能让人追到江南去问责他的。
也是两位贵人给的银子很多,不然的话,他也不敢把铺子转给这样尊贵的二位。
董先生叹了口气,与蒋莹玉说:“既然如此,你也——”
他正要说你也走吧,却被一旁的四福晋出声打断了。
“蒋莹玉做事急躁了些,确实不可取。”珞佳凝说。
那蒋莹玉瞬间紧绷了身子和握紧了双拳,却咬着牙什么都没说,并为辩解。
她不知道未来的东家是什么身份,只是看如今新东家只让个女眷过来了,旁的一概不知。
谁知接下来这位夫人的话,却是让人十分意外。
珞佳凝道:“但,你们只看着蒋莹玉做事鲁莽又急躁,却没想过她身为女子,不得不抛头露面像个汉子一样做粗使的活儿,难是不难?更何况她每天还要走那么远的路赶来,再走那么远回去。不过是因为这里都是男活计,就算是提供住宿,她身为女子只一个人也不好单独辟一间出来。可她这样也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珞佳凝沉吟道:“老郭必须走。但是,蒋莹玉暂时留下,我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老郭发现这个新东家那边来的女眷好像身份挺高的。又看她不过是个女的而已,想必什么也不懂。
老郭笑道:“这位夫人,我懂账,这个店铺前前后后的账都是我一个人来算。你不如赶走了蒋莹玉,留下我。我必然把你的账做好了,让你无后顾之忧。”
他赔着笑挣扎着想凑过来,被扣住他的伙计们给硬生生拉住。
苏培盛一脚朝他踹了过去:“就凭你?也配给我们主子说话?”
老郭登时就怒了。
可董先生见多了世面,自然分得清主次贵贱。
他刚才和苏培盛说话时就发现,这个人面白无须相貌秀气,不似一般的男人。又看苏培盛喊着新东家“主子”时,那种气势和寻常人家的奴仆不同。
更何况,新东家说起尚书大人张大人时,只轻描淡写来了句“张英啊”,连个尊称都不用。
董先生约莫知道新东家是极其贵气的。
他虽然性子软,却也有自己做事的分寸,知道什么人能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
董先生当即说道:“老郭你自去就是。”想老郭刚才冲撞了贵人,他叹息道:“也不用去拿银子了,你直接就这么滚吧。”
他不管老郭的眼色如何愤恨,又对那女伙计说:“蒋莹玉,我先前怜你身世留了你做事,你却不顾我店里的名声肆意斗殴,实属不该。好在新东家心善,你留下做几天,等新东家看看你得用不得用,再做打算。”
蒋莹玉点点头,掀掀眼皮看了珞佳凝一眼:“谢谢新东家。”手里还攥着刚才扯下的老郭那一缕头发。
这事儿基本上定了。
珞佳凝也不欲多管老东家和这些伙计们的恩怨情仇,看这里一时半刻的不会清闲下来,索性先行离开,有什么需要和董先生商量的,之后再来。
反正董家还得过些日子才会离京,只要在这段时间里把事情办妥了就行。
当天晚上。
等胤禛回到家后,珞佳凝惦记着董先生说过一句“怜惜蒋莹玉身世”的话,就让他帮忙查一查有关这个蒋莹玉的身世。
胤禛听后,倒是没甚反对的。
他家福晋想做生意,去做便是。反正她本事多得很,只要有她喜欢的事情,随意是什么,他都支持她。
如今听媳妇儿说要查一个伙计的身世,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毕竟往后在铺子里做事的人,品行端正身家清白最重要。
胤禛道:“既然这样,明儿把高无庸留府里吧。”
平时高无庸跟着他进进出出的,很多官场应酬的事儿都是高无庸经手。不过是探听个伙计的身世,高无庸找人去做的话应当十分便捷。
珞佳凝看四阿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就顺便把今日在铺子里发生的那些事情,连同她遇到了张英家少爷的事儿,一并讲了。
胤禛听了后,语气没甚变化,顺口说:“张尚书为人端正,想必他家的公子亦是如此。”
珞佳凝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试探着问:“四爷和张尚书家的公子认识么?”
之前她和张廷璐说,听自家夫君提起过尚书张英,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事实上,她是想起来了张廷玉方才想起来的张英。
如今看胤禛好像对张尚书一家不太数落的样子,珞佳凝疑惑这下,自然要问个清楚。
胤禛道:“我与张英不过是有几面之缘,实在不算熟悉。”又问:“你怎么会以为我和他相熟的?”
珞佳凝总不好说,以后你和张英的次子张廷玉联系很多。
如今她也只能说道:“我素来听闻张尚书人好,原以为四爷会和他有诸多的交往,却不曾想没有什么私交。”
胤禛就把珞佳凝的话放在心里仔细地琢磨了一番。
说起来,他之前是真的没怎么注意过张英。
如今他是跟在太子跟前做事的,许多事儿他都是按照太子的安排去办。
张英其人,按照太子的话来说就是端正过了头,有时候不知道转圜。所以太子并不喜欢张英。
连带着他就也和张英的联系很少。
现在听到自家媳妇儿说起来张英人很不错,而且教出来的孩子都很好……
胤禛倒是有心去和张英联系一下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张英祖上是明朝官吏,后来到了他和他父亲又做到了大清官员。而且张家人做事都很妥帖,从明至今都没出过什么大的差错。
张英教导子女显然很有一套。教出来的孩子人品也很好。
不说旁的,单说今日那个张廷璐,就很不错。明明是官家少爷,不用去管一个伙计的死活。可他仍然留了下来,想要伸张正义还清白人一个公道。
胤禛越想越觉得张家实在不错。
前些日子进宫的时候,他还听母妃念叨着,说五妹妹七妹妹都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只是不知道皇上会把孩子们指给哪一家的儿郎。
德妃让他多看看官员中好的少年郎。万一皇上提议的人家不够好的话,只要还没定下来,就能和皇上好好商量,给女儿们择一门好亲。
想到张英家,胤禛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母妃的话。
张家唯一的缺点是汉姓官员,身份终究不如满姓的八旗子弟人家更尊贵些。不然的话,他说不定会给母妃说一声,五妹妹那边可以考虑考虑张家孩子了。
当然了,这只是一瞬间的念头。
他都还没和张家人真正地接触过,自然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胤禛看珞佳凝说完了话就想走,伸手把她揽在了怀里:“我都答应了你帮你调查那人的出身和经历,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珞佳凝:“啊?”
这人又起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胤禛为了让自己的暗示更加明显一点,特意把自己的侧脸对准了珞佳凝的樱桃小口。
他想着,这样一来的话,她也不用去做什么多余的事情,往前探探身子就能做到了。
胤禛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可是,珞佳凝望着四阿哥探过来的脸颊,深深想了一想后,却是挣扎着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
胤禛愣住:“你想做什么?”
“拿热毛巾。”珞佳凝回忆着他刚才探过来的侧脸,疑惑着望向他:“你不是让我给你拿热毛巾擦脸的吗?”
胤禛:……
摊上了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媳妇儿,他该如何是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