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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没有了大皇子和三阿哥夫妻俩的日子, 风平浪静十分惬意。

    一行人不多久到了喀喇沁。

    因为要在这里召见蒙古各处的使臣,路上也没多耽搁去看风景,直接到了端静公主和其夫噶尔臧的家。

    噶尔臧是杜棱郡王次子。杜棱郡王一家长期居住的地方倒也不是在草原蒙古包里, 而是喀喇沁的一处修建晚膳的城镇上。这儿到处都是建筑,虽然风格和京城不太一样, 但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在中原地区,而非辽阔的草原上。

    倒是一处极其方便接见各处使臣的地方。

    车子缓缓驶过街道。

    珞佳凝在草原上过了那么多天, 又重新见到了粉墙青瓦, 有些稀奇, 忍不住一直撩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

    十三阿哥策马在她旁边行着,笑问:“四嫂可是觉得跟回到了京城似的?”

    “有点像, 也有点不像。”珞佳凝说:“京城的人们穿的衣裳和他们不一样,周围的声音也和这边不一样。”

    到底是蒙古地界, 即便是住在粉墙青瓦, 可是街道上飘起的饭香味, 也都是和蒙古包中吃食一样。再者周围都是蒙语,听不到汉话和满语,周围充斥的声音也都不同。

    大清的阿哥们自小就要学习满汉蒙三种语言。即便是有些阿哥学的不太好, 但是日常用语倒是听得懂。

    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前面嘀嘀咕咕着。

    十三阿哥从马上微微俯身, 凑到珞佳凝车窗旁边:“九哥和十哥想要一会儿偷溜出去玩。我们要不要跟着?”

    珞佳凝心说可不能跟着那俩, 往后那俩与你四哥是敌对关系,于是道:“一路奔波也累了, 等会儿就不出去了。”

    “那好。”十三阿哥十分爽快地应着:“那等下咱们就留在三姐姐那边,吃她的喝她的。”说着又目露期盼:“说不定三姐姐那儿有上好的美酒,我可得尝尝。”

    十三阿哥如今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算起来在现代社会是未成年人不能饮酒的。可是大清不是如此。大清的满族儿郎们一向不受拘束,更何况在这个时代, 十三四岁都是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十三阿哥从小就时常饮一点,现在年纪大一些了,碰到有美酒时自然要多喝一些。

    珞佳凝道:“没有福常在拘着你,你是愈发大胆了啊。回去后被福常在知道,少不得要说叨。”

    “就请四嫂帮我遮掩一二了。”十三阿哥笑嘻嘻朝着珞佳凝拱手说。

    福常在是十三阿哥的生母,平日里管束着十三阿哥,让他做事不要太张扬,饮酒不要多,免得醉酒误事。

    十三阿哥尊重福常在,福常在在场的时候他也多少收敛一些。

    二人说说笑笑着,不多会儿,车子到了一处高门大户前,停了下来。

    高门前早已有人等候着。

    见康熙帝到了,那些人山呼万岁,迎着康熙帝步入宅邸。阿哥们福晋们随后跟上,丫鬟太监嬷嬷随在后头。

    这里占地颇广,十分大气敞阔。一路行去,处处绿荫遮蔽,暑日的天里,又是晌午时分太阳最烈的时候。这儿竟还处处透着凉意。

    “你这里树木不错。”康熙帝颔首微笑。

    前来迎接的为首之人便是杜棱郡王,他人到中年,粗犷中带着沉稳,说话中气十足:“多谢皇上夸赞。我们修葺这个宅邸确实费了不少功夫,想着夏日暑热多些树木总是好的,便多种了些。如今看着越来越好起来,住着也是舒适的。”

    两人随意话着家常,不多会儿,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庭院。庭院中有假山,假山后绿树成荫。

    假山是一块巨石,因着块头大且形状奇异,倒是有几分意趣。

    虽然这庭院不如京城里的精致,没有亭台楼阁,有了树木假山相映衬后,却也古朴大方。

    康熙帝就随口又赞了几句。

    谁知这时候杜棱郡王后有个人忽然冒出来一句:“想必京城里头没有这样好看的庭院和这样威武的巨石吧?”

    说话的人颇为年轻。他说着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不由自主退后了些,把他让出了人群。

    此人是噶尔臧是杜棱郡王次子,年轻力壮十分勇猛。

    而他,恰好也是三公主端静公主的额驸。

    十三阿哥见状,蓦地一愣,轻声说:“这个人有些狂妄啊。”做事好似不太“循规蹈矩”的样子。

    而且目光短浅,总以为京城那边不如他们的东西好。殊不知正是因为他没见识过更好的,才会这样以为。

    珞佳凝轻轻拧眉:“少和他来往吧。指不定他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十三阿哥深以为然,点头应了。

    看到三姐夫噶尔臧是个这么样的人,珞佳凝和十三阿哥对视一眼,齐齐改变了想法。

    他们打算一会儿不在三姐姐这里蹭酒吃了,还是和九阿哥十阿哥一起跑出去玩吧。

    毕竟这个三姐夫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与其在这边惹了三姐夫厌烦,倒不如溜出去玩,更为自在。

    孩子们都发现了这个人的脾性问题,康熙帝自然也察觉到。

    康熙帝的嘴角轻轻绷紧了一瞬,复又笑了:“噶尔臧去过京城?”

    不等噶尔臧回答,康熙帝又道:“当初端静嫁到这边,噶尔臧并没亲自去京城相迎,想必是没有见识过京城繁华的。既然如此,改日你去了,朕自会让阿哥们作陪,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京城风光。”

    说罢,康熙帝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往里走了。

    杜棱郡王忙跟了上去,笑道:“犬子无状冲撞了皇上,罪该万死。”口中说着罪该万死,语气却自豪得很。

    康熙帝不置可否,只继续往里行着。

    珞佳凝明白喀喇沁这边的实力不容小觑,不然皇上当初也不会把三公主送来和亲。

    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轻狂,竟然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皇上如今不和他们计较,只不过是没有到时机罢了,等到时机一到,这个地方准要出事。

    思及此,珞佳凝脚步一顿,不由得遥望向宅子深处。

    ……既然这些人不把京城放在眼里,那么,嫁到这里的三公主又会是个什么境遇呢?她这般思量着,跟着“队伍”继续往里行去。

    这里规矩少一些,内宅也不是旁人不能随便进入的。除去大部分的奴才们留在了外头,由王府的人负责安顿之外,主子们和随性的下人就全都进去了。

    在正屋那儿,珞佳凝终于见到了端静公主。

    端静公主二十多岁的年纪,这样沉稳地端坐在那儿,神色恹恹眸中毫无光彩,那番样子,看上去竟是比鬓发花白的太后还要更沧桑几分。

    太后即便是头发白了,心理年龄却还年轻着,时不时和孩子们打闹一番,笑起来十分开怀。

    可端静公主却像是许久没有真心笑过一样,只那般嘴角扬起地坐在那儿,没有勃勃生气,眸中仅有一潭死水毫无任何波澜。

    珞佳凝望着这样的她,莫名心酸。

    这一刻,她很能体会到德妃对太后的感恩之情了——倘若不是太后非要留着五公主和七公主在身边,非要让两个公主嫁到京城官宦人家。恐怕德妃的两个女儿,就和端静公主一样的下场。

    太后不只留了德妃的女儿,还两个全部留下了。

    身为母亲,所求的不过是孩子的平安健康而已。其他的都不强求。

    珞佳凝十分同情端静公主。

    可她并非全能,无法帮助所有的人。而且,历史的走向便是如此,她可以做一小点的改动,却无力扭动整个历史的发展。

    珞佳凝叹了口气,转过视线不再多看端静公主,转而去和五福晋说悄悄话。

    端静公主向康熙帝行礼问安,用的是京城中的规矩:“孩儿见过皇阿玛。”

    康熙帝素来疼爱这个女儿,见到她这般的样子,也是心中大痛:“你最近过得可好?”

    端静公主道:“一切都好。”

    她不是不知道皇阿玛疼爱她。她也明白,如果她和皇阿玛诉苦,皇阿玛会帮她训斥噶尔臧几句。

    可那又能如何呢?

    即便是疼爱她,皇阿玛依然把她送来了和亲。

    即便是帮忙训斥噶尔臧几句,等到皇阿玛离去后,噶尔臧该如何就还是如何,不会顾念旁的半分。

    其实噶尔臧对她也不是不好,在这儿的男人里面,他对她算是体贴的了。

    可那些体贴也是有限的。大部分时候,还是过得不尽如人意。

    康熙帝拉了女儿的手和她一起在旁边坐下:“你刚才没出去迎朕,朕还以为你病了,一路上也没敢耽搁,从大门直接就来了这里找你。”

    端静公主轻声说:“本该去迎皇阿玛的,只是确实有点不适,就耽搁了。”

    而后,她看着父亲的容颜,终是忍不住说了句:“女儿刚刚小产不久,走不动路。”

    她用的声音很小,只她们两个人可以听得见。为的就是保留自己颜面的同时,让皇阿玛知道她在这边过得并不如表面风光。

    康熙帝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握着女儿的手紧了紧,眸光凌厉地望了望噶尔臧,而后轻声道:“那你好生歇息,最近多休息,不用拘礼了。”

    端静公主本想着皇阿玛会问一句,她为什么小产的。

    可惜,没有提。

    端静公主眼中盛满了失望,垂着眼眸轻轻点头。

    康熙帝叹息一声,复又问起杜棱郡王今日的安排。他的手自始至终都握着女儿的手,没有松开。

    珞佳凝她们这边听不到皇上和三公主的低语声。

    她只看着三公主和皇上轻轻说了几句话,而后就没再吭声了。

    珞佳凝不禁疑惑:“皇阿玛他们俩到底说了什么呢?”为什么三公主现在会如此失望?

    五福晋斟酌着说道:“许是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吧。”

    而且噶尔臧那个性子,再加上有个杜棱郡王这样的公公,即便是衣食无忧,想必平时的生活也颇为艰难。

    妯娌两个想到了一处。

    珞佳凝和五福晋对视一眼后齐齐对此保持了沉默,没有再提这件事。

    杜棱郡王已经安排好了午膳。

    大家在这边用过膳后,康熙帝就带着年长的阿哥去和杜棱郡王说正事,年纪小的阿哥们则自顾自去玩就行。

    原本年长的阿哥们有四个,大皇子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

    现在前头年纪最大的两个已经责令回了京城,如今也只四阿哥五阿哥跟在了皇上身边。

    五福晋不喜欢骑马,而且奔波一路后也已经乏了。她午膳后便去休息。

    珞佳凝就带着十三阿哥去找九阿哥十阿哥。

    当时九阿哥正好找了王府的马夫,表达了自己想要骑马出去走走的意愿。

    这些尊贵的小主子们有什么要求当然要尽量满足。马夫自然而然应下,给他挑了几匹让他选择。

    九阿哥刚刚择好,十阿哥还在选着,珞佳凝和十三阿哥就已经到了这儿。

    十阿哥放在马背上的手顿时一滞,他扭头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眉毛一竖语气沉了下来:“怎么你什么事儿都要跟着我们啊?没看见我们不想带你吗?”

    他还记得四福晋的“九阿哥像公鸡”的深仇大恨。

    四福晋这人太可怕了,随随便便就把罪名安到他的头上,这人不能交。

    珞佳凝睇了他一眼,眼神十分不屑:“你是你,别带着九弟一起说。你不乐意找我,我还不乐意找你呢。”

    十阿哥一哽,跟吞了苍蝇似的,觉得要更加坚定地反对她的到来才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九阿哥已经十分爽快地应声:“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十阿哥脚步一个踉跄,丢个眼刀子过去:“九哥!你不能惯着她!”这女的是个惯犯啊!欺上瞒下到处说谎的那种!

    九阿哥倒是挺喜欢四福晋的脾气的,爽快大方毫不扭捏。他虽然讨厌四阿哥,却也不影响他觉得四福晋不错。

    九阿哥安抚十阿哥:“没事。她知道的东西挺多的,说不定我们等会儿还得有问题问他。”

    九阿哥不过是给四福晋一个台阶下,不然的话,十阿哥那个暴脾气一个不顺心之下指不定能把屋子给掀了。

    珞佳凝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九弟多多指教。”

    十三阿哥倒是好不容易耿直了一回:“指教算不上,顶多是互相沟通沟通罢了。”言下之意这俩人半斤八两的水平。

    珞佳凝轻飘飘斜了他一眼——这孩子就不能不拆她的台吗?

    十三阿哥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十阿哥开始嚷嚷起来:“她就是知道的不多,就是不多!九哥你别带她!”

    可惜的是,一比三的情况下,没人理会十阿哥到底在说什么。他反对也是没有效果地。

    于是珞佳凝和十三阿哥也各择了一匹马,一行人策马驰骋去了外头去逛。

    街上店铺林立,各个铺子都有自己的特色,吸引着顾客们走进去。

    珞佳凝他们走进了一个卖蒙古乳酪制品的店。

    这边的乳制品和京城里并不相同,口味和做法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有些还很能存放,即便是现在买了,带到盛京去吃也是可以的。

    几个人在路上就商量好了,可以过来购买一些此类物品。所以到了店里之后,四个人就各自分散开,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珞佳凝和阿哥们都是懂蒙语的,既然是在蒙古的店铺里,他们和店主交流自然是用蒙语。

    再加上几个人全程互相之间门没有太多交流,唯一的大嘴巴十阿哥还因为生气而噘着嘴没吭声,因此几人便进屋后没有说起汉话或者满语。

    最绝的是,因为之前他们先去了另一个部落,那边的蒙古王赠了很多蒙古衣服给他们,所以现在四人穿着的也是蒙古服装。

    结果,四个人进店后,只珞佳凝太漂亮了引得那些蒙古汉子多看了他们几眼,其他时候,旁人竟是没察觉他们这几个人不是蒙古人。

    屋里的本地人们就开始用蒙语交流起来:

    “唉你听说了吗,郡王家的那个公主,好像前段时间门闹出来了个挺大的事情。”

    “公主?那不是皇帝的女儿吗?听说皇帝来了咱们这里,也不知道真假。”

    “好像是真的。今天我看王府那边守卫森严,说不定就是真的。”

    “哈哈,那他知道不知道,他的宝贝公主在这边受了委屈?听说她男人纳了几个小妾,漂亮得很,能歌善舞,骑射也都比她厉害。她男人出行都带着小妾不带她把她给气得……”

    几个蒙古男人在那边默契地互相使了个眼色。

    这可把屋里的几个满族儿女给气坏了。

    十阿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就要冲出去,却被他身边一直留意着他的十三阿哥给拦了下来。

    十三阿哥用蒙语和他说别轻举妄动,而且是压低了声音的。

    十阿哥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后,倒也没有再冲出去,只是泛白的指节和攥得紧紧的双拳透露了他的愤怒。

    面对着这样的店家,四个人是彻底待不下去了,大跨着步子都走了出来。

    在他们出来的几乎同一时间门,那些蒙古汉子还没有察觉的继续谈论:

    “听说公主因此动怒还小产了?”

    “不知道真假,说不定是假的,为了博取夫家同情。”

    “可不是么,也说不定是听说皇帝快来了,特意做这么一出戏,想要在皇帝面前告郡王一状。”

    “那可真是心机太深了。”

    这些人的话都飘到了四个人的耳中,四人翻身上马,飞驰到了一处附近的偏僻林子。

    一下马,十阿哥就当场爆发,指了十三阿哥的鼻子喝问:“你个小十三,算什么东西!自家姐姐被人这样背后诋毁,你竟然连个p都不敢放!”

    十三阿哥缓缓说:“难道十哥觉得你当时出头去找他们,当场质问他们,就能解决一切、改变什么吗?”

    “最起码能给三皇姐出口气!”十阿哥恼怒道:“总不至于这样憋屈!”

    十三阿哥笑了:“难道十皇兄觉得吵一架打一架就能解决问题?”

    他负手而立,走到一棵大树旁,背对着十阿哥,轻声说:“十哥有没有想过,倘若你真的把那些人打一顿,那会如何?”

    十阿哥哼了声,扬着下巴:“能让他们知道咱们大清的公主可不是好惹的!自有人给她撑腰!”

    “那等我们走了后呢?”珞佳凝步入其中,走到十阿哥的跟前:“我们走了后,那些人会怎样?三皇姐的处境又如何?”

    十阿哥忙说:“自然是好——”

    他话刚说了一半,已然被九阿哥在旁打断:“好也只是暂时的。往后长久的时日里,恐怕她的日子会更难过。”

    之前在店里的时候,九阿哥专注于挑选东西,并不知道十阿哥暴怒和十三阿哥阻拦的事情。

    现在他听了那番话后,把事情捋得清楚了些,便过来和十阿哥说项:“倘若真的吵起来打起来了,现在他们可能忌惮我们在,短暂地对三皇姐好一些。等到我们走后,恐怕他们就会秋后算账,开始真正地苛待三皇姐。”

    十阿哥还是有些不服气:“那我们就一直护着三皇姐,不行吗?”

    他的愿望还是很好的。

    殊不知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怎么一直护着?你不回京城一直在这里看着?”九阿哥一针见血地质问他:“你如果不愿意一直在这里守着她,那你怎么保证你回去后,那些忌惮皇阿玛权势、在皇阿玛跟前唯唯诺诺的人,一转眼会不会对她更加恶劣?”

    不仅如此。

    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倘若真觉得女儿受了委屈,说不定还能劝女儿和离,把女儿带回娘家,而后再谋后路。

    可和亲的女儿不同。和亲的女子关系到的是两族间门的和睦与安定,必须在夫家安生待着,是不可能和离再回到娘家的。

    所以即便是再怎么不好过,三公主也只能硬生生地忍着,不可能再回京城。

    这样一来,十阿哥的“美好幻想”就绝对不可能实现。

    十阿哥再怎么莽撞,也是肯听九哥一句话的。

    听了九阿哥的一番剖析之后,十阿哥终于从之前的愤怒中慢慢冷静下来,继而长啸一声,抱着脑袋蹲到了旁边。

    看着这样难受的十阿哥,珞佳凝不由叹了口气。

    到哪儿都有好人坏人,哪个地方都有温雅的和粗鄙的人。

    譬如她们之前去的那一处,蒙古王和勇士们就热情好客,蒙古王的女儿,那个小郡主则活泼可爱,大部分人很好。

    但是到了这里,郡王和许多人都不友好,有些排斥京城来的人。

    这没办法的事儿。

    许是之前去的那个部族的蒙古人们都太友好了,所以乍一遇到了这边不太友好的人,心里更加难过。

    更何况还有三公主在这边。

    珞佳凝也明白,很多时候百姓们都是跟着本地的“领头人”在行事。

    譬如上一个地方的蒙古王对京城友善,热爱大清,他身边的人民就也跟他一样欢迎远方的来客。

    这里的郡王并不太喜欢大清朝的贵客,连带着这儿的人对大清贵客也就没什么好印象,连带着三公主在这边受到的尊重也不够多。

    十阿哥在那边默默地伤心难过着。

    珞佳凝和十三阿哥九阿哥陪在他的身边,也都心里不好受。

    他们无力改变三公主的生活,只能希望以后康熙帝心疼女儿的遭遇,可以试着改变这种情况了。

    回到住处后,珞佳凝在屋里待着,也不愿意往外走动了。只到五福晋房里略坐一坐,和五福晋说会儿话。

    珞佳凝趁机问五福晋:“听说三姐小产了,有没有这一回事?”

    五福晋愣住:“没听说啊。”

    “我们也只是听路人在那边议论说起。”珞佳凝道:“只是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五福晋听后若有所思:“这边的管理竟是如此松懈了吗?”郡王家的家事也都能传到外头去?

    更何况这些私隐的事情还事关朝廷那边的公主。

    竟然也能传出王府了?

    珞佳凝看屋里没有旁人在,就小声和五福晋说了:“我们听路上人的意思,好似他们也是最近才知晓公主流产一事的。”

    言下之意,说不定就是知道皇上快到这儿了,特意有人放话出去。

    表面上看好像是郡王府管理不严,消息走漏。再细细一想,也许就是有人想要示威,让朝廷的人看看,不过是个公主而已,他们并不在乎。

    所以连公主小产这种事情,都能随意抛出去,让外人知道。

    五福晋转念仔细想想,不由冷笑:“这些人也实在是猖狂。难道说,他们还想着让皇阿玛低声下气地主动向他们示好?”

    可问题就是,现在皇上确实不敢轻举妄动。不能随意处置这些人。

    因为蒙古这边各部族地势力不容小觑,不能看轻了他们。

    珞佳凝和五福晋细细分析过后,五福晋也难得地面露愁容:“想不到竟然有这般的事情啊。往年我只知道打仗打仗,却不知道打仗的重要性。”

    五福晋不过是个在深闺长大的汉家女儿,真的是没接触过这些。如今塞外一趟走过来,她才深深体会到了其中的关键。

    “如果这边没有要反的心,就也罢了。”五福晋沉吟道:“倘若这边闹起来了,恐怕对皇阿玛来说又是烦心事一桩。”

    珞佳凝:“可不是么。我们也是觉得这事儿有点悬。”

    妯娌两个人轻声聊着天,不知不觉时日已过。

    两人商量好了,最近不要像之前那样乱走乱跑了,还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子里为好。

    毕竟是不友善之人的地盘,倘若真闹出点什么事情来就不好了。

    珞佳凝今日出去一趟后,回来脸色就不太好看。

    不只是她,就连其他三个阿哥,在一起出去后都神色间门透着阴郁,显然是很不高兴的。

    胤禛看在眼中,却因一直在皇上身边待着,也没办法仔细询问缘由。

    到了晚上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了,胤禛才问起她今日不太高兴的缘故所在。

    珞佳凝把事情细细和他讲了,又和他说:“也不知道三姐遇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也不好去问。”

    她和三公主压根不熟悉。

    就算两个人能凑到一起说话了,三公主也不见得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她。

    即便是告诉了她,她在这边短暂停留,也只能短暂帮三公主一下。长久的话,却无能为力。

    胤禛听后,沉默了许久,最后也只能叹一句:“和亲的公主,没几个过得幸福的。我们在京城也只是希望她们幸福而已,个中苦楚,只她们自己心里明白。”

    从第一日起,珞佳凝基本上只在晚宴上能够看到三公主的身影,平时是见不到她的。

    在人前的时候,噶尔臧对三公主体贴入微,呵护备至。甚至是三公主吃饭的时候,他都要亲自拿了汤羹来喂她吃。

    三公主也十分配合,他喂,她就吃,而且是带着笑地吃。

    可是这种刻意秀恩爱的举动,虽然得了周围一片“赞赏声”,可是细细去看,三公主的眸中却没多少欢喜在。

    不知是不是皇上也不喜欢这里的氛围的关系。

    在这个地方,康熙帝并没有待太久的时间门,召见过附近各部的蒙古的人后便启程往盛京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一改之前欢快的行车气氛,难得地一路上都十分拘谨,欢笑声也小了许多。

    大家都在担心着留在那边的三公主。

    可是谁都无力改变什么。

    一路行去,又经过了诸多地方。

    天气渐渐凉爽。

    过了草原后,再往东行,皇上又举办了一些如围猎捕鱼之类的活动,众人的心情才渐渐好转。

    此时已经到了十月份。

    这天傍晚赶到了盛京。

    因为天色已晚,且夜晚寒凉,也来不及庆祝了。所有人都累得很,恨不得立刻吃了饭就直接睡觉休息。

    在康熙帝的授意下,欢庆的仪式改到了明天。所有人都直接回房歇息,饭菜也直接送到卧房就行。明儿午膳的时候再统一碰面。

    大家都觉得皇上这个决定简直太英明神武了,所有人都几乎是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欢呼着回到屋子的。

    珞佳凝也不例外。

    连日的奔波倒是没让她怎么疲惫,毕竟她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时候,要么就缩在车上睡觉补充体力,要么就是吃一个健康药水让自己恢复正常状态。

    可她实在是不喜欢车子的颠簸,也不喜欢连日来蜷缩在一个马车里头不能随意走动的感觉。

    如今脚踩在了实实在在的地面上,而且有屋子可以休息的时候,她自然也巴不得赶紧歇着。

    这里的饭菜多是炖煮,软烂咸香十分可口。

    用膳的时候,胤禛与她说:“我等会儿还要出去一趟,你先歇着,不要等我了。”

    珞佳凝朝外看了看天色。

    现在已经暗了下来,约莫是晚上□□点的样子。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比较晚的了,基本上大家都不会出门走动。

    珞佳凝觉得有些好奇:“这么晚了四爷要去做什么?”

    而且她也知道,胤禛这么一路骑马过来,必然也是累着的。能休息的话,谁不想歇一歇?

    想必他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才不得不现在去做。

    珞佳凝下意识就压低了声音:“是不是皇阿玛找你?”

    除去皇阿玛之外,她也很难想象得到,胤禛会因为什么而在这个时候放弃舒适的休息,去奔波劳累一回了。

    胤禛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皇阿玛既然让歇息,就不会单独让我累着。”顿了顿,他含糊道:“是我有点自己的私事要去打听一下。”

    珞佳凝不是个小气的人。

    她明白,即便是夫妻俩,也会各有各的私密的事情。

    就比如她有系统而且是穿越过来的这个事实,就永远不可能对胤禛说,要一直瞒着他。

    因此听到胤禛说有私事的时候,她也没多想就应了一声:“那四爷小心些,若有什么事儿就尽快来找我。”

    胤禛自然地答应了下来。

    珞佳凝匆匆吃过后就洗澡睡了。

    前段时间门过得不太舒坦,心累的情况下,整个人都十分疲惫。如今到了盛京后,距离喀喇沁那边更远了些,久久压抑的心情这才慢慢舒展开。

    胤禛出门后,没有闲着,到了这边的官员处问了一圈儿后,又跑到外头,到各个药铺四处询问。

    苏培盛一直跟着他来来回回走着,有些不解:“四爷,您这是打听什么呢?”

    胤禛在询问的时候,他并没有跟的太紧,是以胤禛到底和那些人说了什么,他并不是特别清楚。

    胤禛随口道:“祛疤的良药。”

    “啊?”苏培盛这么机灵聪明的人,也没有一下子听明白。

    不过胤禛已经作了解释,现在又累得紧,就没和他细说。

    事实上胤禛在寻找的是可以给四福晋把伤疤去掉的良药。

    盛京与蒙古不同。

    两个地方的人们都喜欢骑射,但是蒙古更为豪放,而盛京更为精致些。

    蒙古是游牧民族,习惯了磕磕碰碰后的伤口,即便是有了疤痕也不甚在意,伤口愈合了就好。

    而盛京这边,繁华昌盛,有许多世家贵族在这边。骑射后的伤口难免有疤,阿哥格格们有了伤口后自然会想办法让疤痕更淡一点。

    胤禛一直惦记着珞佳凝脚伤后的疤痕一事,之前在蒙古地界没办法就罢了,如今到了盛京,他自然要为她想想办法。

    如今他打听到了一处药铺有这种良药,只是现在店铺已经关门,明日药铺掌柜的有事,很早就要离开盛京去外地,到时候药铺得关门几日,还不知道哪天回来。

    胤禛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一大早,胤禛就不见了踪影,匆匆赶往药铺去,希望能够在掌柜的离开之前拦住他,要些那个药膏。

    珞佳凝起身后没看到四阿哥,去问十三阿哥,谁知十三阿哥也不知道四哥去了哪儿。

    珞佳凝只得作罢。

    反正到了晌午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到时候再说也行。

    珞佳凝自顾自地收拾着自己的事儿,却没想到,才卯时初,四阿哥就回来了。

    胤禛要到了东西,兴高采烈。难得地露出欢快笑容,一进屋就喊了起来:“去把鞋子脱了,我有好东西给你。”

    胤禛好不容易给她寻来了药,自然巴巴地跑来要亲自给她上药。既然伤处是在脚上,自然一进屋就要给她脱鞋。

    他觉得自己做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可这举动把珞佳凝着实吓了一跳。

    珞佳凝望着胤禛用力关门的兴致勃勃样子,有些紧张起来。

    好家伙,这才中午呢,午膳都还没吃。这家伙急吼吼来这一趟做什么?

    ……白日宣yin要不得啊大兄弟!

    珞佳凝一瑟缩,胤禛刚刚伸出的手便是一顿。

    他隐约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不由莞尔。

    “你想什么呢?”他把手中的东西递给珞佳凝看:“我是要给你上药!”不是打算脱衣服。

    珞佳凝疑惑:“我伤哪儿了?”居然还需要上药。

    “你脚上的疤啊。”胤禛见她疑惑,也跟着好奇起来:“你不是觉得伤疤难看,想要把它去掉吗?”

    珞佳凝慢吞吞说:“四爷不喜欢我的伤疤?”

    胤禛觉得这是天大的冤枉。他哪里会嫌弃她。喜欢都来不及,可没时间门去嫌弃。

    胤禛真是要被她给气笑了,捏着药膏瓶子无奈叹气:“你觉得这能是我的意思吗?还不是你。”

    珞佳凝挑眉:“嗯?”她怎么不记得这一出了。

    “明明是你在蒙古的时候不住抱怨,说脚伤有了疤痕了,不好看了,还嚷嚷着说太难看不准我瞧,我这才到处给你寻药。”胤禛道:“我是觉得这疤痕没什么的。若不是你自己嫌这疤痕难看,我何至于这般?”

    珞佳凝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她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话,因为她其实并不太在乎这个伤疤。

    一来是因为这伤口在脚侧边的位置,并不太影响走路,只是伤口刚好不久,如果行走太多了扯动会疼,少走一些是没事的。

    二来这疤痕在脚上,又不是脸上身上能够露出来的地方,并不特别影响美观,因此她也没有很在意。

    可是胤禛神色认真,好似没在说谎。珞佳凝就仔细回想了一番。

    ……好吧。

    在伤口结痂后掉痂的时候,她好像是随口说过这么一句。

    但也只提过一次而已。

    那时候她初初看到这么个疤痕,眼睛受到了刺激,抱怨了下它太难看丑到她了,方才这么说的。

    只是她说过就也罢了,没把这件事和这句话太过放在心上。

    谁知胤禛这家伙居然这么地在意她。

    就连她随口说的话都一直惦记着,眼巴巴地给她把这治疤神药给寻来了。

    第92章

    胤禛找回来的药十分有效。珞佳凝的伤疤不过几日就浅淡了很多。照着这个趋势下去, 用完一整瓶的话估计这个疤就完全消失无踪了。

    盛京谒陵是件大事。康熙帝十分重视,每一个关于祭祖的物件都亲自查看过。

    祭祖的仪式繁复,且这次皇上要拜谒福陵和昭陵,几位阿哥便十分遵循皇阿玛的旨意, 十分郑重地对待每一个步骤, 和皇阿玛一起认真准备着。

    祭祖仪式, 四福晋五福晋不必参加。两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在嬷嬷和小太监的陪同下去街上走走。

    只是为了表示对这次谒陵的尊重,两人在皇上带着阿哥们祭祖的期间,也没有买什么夸张的东西, 只略购置点小东西。只等着谒陵仪式完毕了,方才凑着还没回京的那几日,尽兴购买。

    谒陵后,皇上惯例要在盛京宫里住上一小段日子, 这个时间正是大家的放松时间, 索性用来游玩。

    许是祭祖过后心境开阔的关系。之前过了喀喇沁后一直笼罩在众人心里的那片乌云, 终究是散去了。

    阿哥们都兴致勃勃地上街去。

    当然了, 喜欢买东西的其实主要有三个人——四福晋,五福晋,连同九阿哥。

    珞佳凝也搞不明白, 九阿哥一个少年怎的这么喜欢买东西。不过看了他选购东西的挑选标准后,她倒是隐约有些明白过来。

    这都是为了做生意。

    九阿哥选购东西的时候, 还在琢磨着这个东西能不能放到京城去卖,如果卖的话, 主要面对的人群是谁。销量可能会怎么样。

    总之这就是个完全的生意脑。

    谒陵完后便是回京。

    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京城,引得满京的百姓都走出家门遥遥观看。

    一大早。

    宫里收到了消息,说今儿皇上回宫。这下子宫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之前离开盛京的时候, 皇上就让人送了消息回宫,说是再过几日就能回来了。那时候起,满宫就开始忙碌着为皇上归京做准备。

    今日虽然才刚刚得到消息要回宫,可一应物品都是早就备好了的。

    宜妃这些日子以来过得最是难受无比。

    自打郭络罗氏嫁给八阿哥以来,她对着八福晋就没有什么好脸色看。恨不得把自己之前对这个侄女儿的所有宠爱都全部收回来。

    只可惜八福晋也不是省油的灯。

    八福晋还记恨着之前她和四福晋一起来翊坤宫的时候,宜妃帮着四福晋而针对她的事情。

    在她的心里,她的姑母已经不是那个从小疼爱她的姑母了。现在的宜妃,不过是九阿哥的生母而已,和她的八阿哥并不是同一路的人。

    即便九阿哥喜欢跟着八阿哥,这也不影响八福晋讨厌宜妃和九阿哥。

    如此一来姑侄两个算是对上了。

    偏偏八福晋的夫君八阿哥如今协助太子监国,手中很有些权势。

    宜妃即便是想训斥八福晋,也多少都得顾忌着八阿哥现在的地位。

    八阿哥的府邸已经修葺完成,只是还没搬进去。如今依然住在宫里。八福晋和宜妃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姑侄两个在宫里算是默默杠上了,从皇上出宫到现在,数月一来,二人就没和平共处过。

    如今听说皇上回来了,六宫里头最开心欢喜的怕是宜妃娘娘了。

    宜妃知道皇上一回来,八阿哥的那些权利就要收回来一大半,基本上恢复他自己之前的那个水平。

    那么宜妃就不惧八福晋的耀武扬威了。

    再者,皇上那么疼爱她,宜妃有了皇上撑腰后,对着八福晋的时候愈发有底气。

    今早一听说皇上今儿就能回来,宜妃喜不自胜,到处安排着今日的种种。小到用什么茶盏碗碟,大到路上铺什么毯子。她都一手张罗着,都不用旁人插手去管。

    惠妃和德妃乐得清闲,由着宜妃自己去摆弄这些。她们俩则在水榭那边吃着果子聊着天,好不惬意。

    相较于三妃的忙碌和悠闲,荣嫔在钟粹宫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也不知道在草原上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皇上半途中忽然下了旨意,喝令她在宫内闭门思过,还夺了一年的例银和她管理六宫的权利。

    这对一个妃位的女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了。

    荣妃在钟粹宫里哭了好几天,还连续写了好多封信让人送去给皇上。可是那些信只是出去了,没有半点的回音回来。

    就当她不死心打算再修书几封的时候,更大的打击来了——三阿哥和三福晋被皇上赶回了京城,不准他们跟着去盛京谒陵。

    不止如此,皇上还命他们夫妻俩在自家闭门思过,不准出门。

    这是何等的耻辱!

    当初三阿哥得到了郡王的封号就有何等的尊荣,现在的他,带来的耻辱就有多重!

    之前三阿哥可以跟着皇上出京谒陵,她还想着,到时候去了盛京后,皇上带着三阿哥后会是何等的风光。

    如今才知一切都没了!

    荣妃得知消息后直接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她不愿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特意命了身边得力的奴才去三阿哥的郡王府上仔细询问,方才得知这事儿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荣妃就气得又晕过去了一回。

    ——本来她还想着,不管皇上为什么要处罚她,反正还有三阿哥在。三阿哥是皇上很器重的儿子,无论她受了什么罚,只要皇上看重三阿哥就一起好办。

    她本来想静等着三阿哥来帮她恢复之前的一切。

    殊不知,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皇上分明就是厌恶了三阿哥,才会连带着把她一起给处置了!

    荣妃越想越是心凉,自那天起竟然一病不起。

    翊坤宫和钟粹宫是两个极端,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相比较起来,德妃的永和宫和惠妃的延禧宫倒是太过寻常,显得没什么特别的。

    俩人把事情都交给了现在正热情着的宜妃,二人凑在一起喝茶聊天。

    实际上,阿哥们还没回来的时候,两人的相处倒也还好。毕竟是一起斗过那么多年的“好姐妹”了,彼此间也有种对敌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偶尔简单点地相处着,倒也惬意。

    只是,想到了荣妃的心力憔悴后,再看看惠妃这般的娴静淡雅,德妃倒是有几分好奇。

    虽说惠妃这段日子里无限风光。毕竟她养着的八阿哥十分有才华,帮助太子把京城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可还有大皇子呢。

    大皇子才是惠妃实打实的亲生儿子。

    之前三阿哥和三福晋被皇上赶了回来,连谒陵一事都没能参与就灰溜溜地回了京,也是十分丢人的事儿。

    怎的惠妃好似完全没被这件事影响似的,依然有闲情逸致到处微笑?

    德妃之前都没好意思问出口。

    现在皇上马上就要回宫了,现在问倒也没什么了。毕竟在今天,四阿哥和四福晋他们回来后,她和惠妃的关系就又回到了之前那种针锋相对的状态。

    德妃便问:“直郡王之前是怎么回了京的?今儿皇上回宫,会不会再责问直郡王?”

    她口中的“直郡王”说的便是大皇子。

    惠妃听后只笑了笑:“发落又怎样?再如何被处罚,也赶不上那边的。”说着她就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分明就是荣妃的钟粹宫那边。

    对于这次儿子回京没能谒陵一事,惠妃心里有数。

    这次就算大皇子和三阿哥是一起被皇上遣回京城的,那一定也是三阿哥犯的错比较严重,大皇子只是被连累。

    很简单。

    看他们生母的状况就已经一目了然。

    三阿哥的生母荣妃被禁足不说,还被夺了管理六宫的权利,这可是实打实丢人的事儿。

    反观她这边,毫无动静,没有丝毫被责罚的迹象。

    那就说明,错事一定是三阿哥那边做起来的。而大皇子不过是被拖累罢了。

    既然是被拖累,就很可能是大皇子没犯什么触犯了皇上底线的大错,不然她这个生母一定也得思过。

    她既是没事,那便是大皇子极有可能在给三阿哥求情的时候,触怒天颜,使得皇上连带着他一起发落了。

    帮三阿哥求情这件事,说难听了是同流合污,说好听了那就是兄友弟恭护着弟弟。

    惠妃越想越觉得自家儿子做的错事不算大事,往好了的方面想,说不定还能让皇上觉得大皇子是个好哥哥呢。

    惠妃这便放了心。

    再加上她养大的八阿哥如今越来越有出息了,惠妃喜不自胜,心情自然差不了。连带着每天的笑容都是实打实发自内心的。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惠妃自信满满:“就算直郡王做错了一些小事,皇上也没打算处罚他。再说了,还有八阿哥会帮忙求情。没大问题。”

    更何况,她觉得大皇子压根也没犯什么错。到底是长子,皇上对大皇子还是颇为顾念的。

    德妃十分震惊,觉得惠妃心真大——大皇子都被皇上赶回来了,连谒陵这样的大事都没能参与。

    就这,惠妃还能笑出来?

    不过德妃就算心里头再怎么惊讶,也是面上不显。她回给惠妃个微笑:“那就好,咱们姐妹一场,我也是不希望你和直郡王受到旁人牵连的。”

    德妃简简单单一句,就直接把大皇子的事儿定性为受到三阿哥的牵连。

    她觉得,既然惠妃觉得大皇子没错,那就让惠妃迁怒于荣妃和三阿哥去吧。

    只要惠妃和大皇子别把目光放到了她的孩子们这边就行。她们永和宫的人,只希望平平安安的,不想掺和进这些破事里面去。

    德妃的说法,正和惠妃的意。

    惠妃早就觉得是那边的事儿了,现在被德妃一说,她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早就觉得三阿哥不是什么好人了。

    早些年,大皇子还没做什么错事呢,不过别院里多养了几个人罢了,就被三阿哥兴师动众地给闹了一番,还告到了皇上的跟前,害得大皇子许久不受皇上待见。

    如今这一次定然也是三阿哥的错。

    惠妃心中感动,牢牢握住德妃的手:“还是你懂我。这满宫里头,就咱们姐妹俩感情好。旁人对我再好,那也都是假的。”

    德妃讪讪笑着,很想把手抽出来,但是这个时候抽出来又实在不合适。

    她就只能继续尬笑着,把“好姐妹”的表情做足了先。

    大概到了卯时末的时候。

    宫里忽然沸腾起来。

    太监宫女们到处禀报着,大声喊着:“皇上回宫了!皇上回宫了!”

    一下子各个宫殿的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众人纷纷赶到了前头,齐齐跪好了,迎接圣驾。

    为首四妃中的三妃跪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只等着皇上的到来。

    终于,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宫内。

    所有人山呼万岁。

    康熙帝朗声哈哈大笑着,抬手把德妃扶了起来,又伸手扶起了宜妃,最后才把目光放在了惠妃身上,略顿了顿,才虚扶了一把。

    “都平身吧。”康熙帝道。

    所有人谢过万岁后方才站了起来,躬身立着。

    宜妃记恨德妃是第一个被皇上扶起来的,她凡事都喜欢争个第一,就赶在德妃前面开了口:“皇上这一路辛苦了,赶紧歇歇吧。”

    康熙帝随口应了一声,又拍了拍德妃的肩:“孩子很好,你放心就是。”

    言下之意,他很中意四阿哥和四福晋这两个孩子,夸赞德妃教得好的同时,也顺便给她说一声孩子们是平安的。

    德妃其实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特意给她说这么一声。

    不过,皇上也是好心。

    她便没有细问,福身笑道:“孩子们跟着皇上,有您看顾着,臣妾自然是放心的。”

    康熙帝满意地轻轻颔首,这便领着众人继续往里行去。

    宫里头设了宴。

    只是一路旅途奔波实在是太累了,诸位住在宫外的阿哥们,都要先回到自己的府邸休息一下,换一身衣裳,再来宫里参加晚宴。

    康熙帝也是如此。

    他打算先回乾清宫沐浴更衣后,用完午膳再小憩一会儿,方才参加晚宴。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不太喊了宫妃跟在身边。这一次,他走到了乾清宫门口后,却一反常态地脚步微顿,回头望向了诸位宫妃。

    三妃为首的妃嫔们都开始心中小鹿乱撞。

    她们知道皇上这是打算留个人在身边了,不由得期盼起来,希望皇上留下的那个人是自己。

    宜妃当先向前迈了一步:“皇上……”

    她本想着,皇上那么宠爱她,她都主动迈出来了,皇上一定会留她。

    谁知康熙帝目光一转后,却是定在了德妃的身上:“德妃跟朕过来。其他人都散了吧。”而后他便大跨着步子进了屋。

    宜妃气得不行。

    可是皇上已经到了屋里头,又没让她进去。即便她想硬挤过去,恐怕也会被梁九功给拦住。

    宜妃自然是丢不起那个人的,见状只能脚步回转往自己的翊坤宫走去。

    行至半途。

    有个小宫女脚步匆匆而来,给宜妃行礼问安:“娘娘,三福晋的堂妹前来求见,说给娘娘请安。”

    这可是真撞了个好时候。

    宜妃现在心情正是最差的时候,当即驳了:“不见。”

    宜妃本来是没那么喜欢三福晋和她堂妹的,毕竟三福晋这人说话做事都不太行。

    宜妃当初乐意和三福晋接触,纯粹只是看着三阿哥跟在太子身边做事,想着帮九阿哥来多拉拢一些人而已。拉拢三阿哥也是顺手的,毕竟三阿哥被册封为郡王,身价不同往日。

    只是这一回皇上把三阿哥和三福晋赶了回来,宜妃自然不想和这些人再沾上。

    更何况现在她心烦意乱,更是不想见任何人的,特别是和三阿哥有关系的人,包括三福晋的表妹。

    谁知那个小宫女也是个机灵的,见宜妃娘娘不太高兴,就说:“三福晋的这个堂妹可真是个妙人儿。她许是知道了娘娘喜欢仙鹤,今儿穿着的衣裳就是绣了仙鹤的。”

    其实宜妃喜欢仙鹤,不过是因为皇上之前赏了她一件绣仙鹤的衣裳。

    仙鹤讲究的是从一而终,至死都只有一个伴侣。

    当时那对仙鹤的衣裳到了宜妃跟前的时候,是皇上亲自给她的。

    宜妃就想着,那是皇上心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最佳证明,自此喜欢上了仙鹤。

    小宫女是翊坤宫的,自然知道宜妃最在意的人是皇上,看到宜妃不高兴,就明白是皇上冷落了她。

    小宫女便借着三福晋衣着打扮的事儿,说起“皇上最喜欢的还是宜妃娘娘您”这个话题,逗宜妃高兴。

    宜妃却是大不悦:“仙鹤怎么了?看的不过是假的,要是真的,那就不用光看,该做的一并做到了才是真!”

    说罢,她拂袖而去,压根不打算理那一茬。

    可小宫女收了三福晋堂妹的一个碎银子,自然要帮人帮到底,就道:“不管是真的假的,终归是吉利的。说不准翊坤宫多进一对儿仙鹤,那气运就不同往日了。”

    图吉利是谁都喜欢的。

    宜妃听了这话,终究是脚步一顿,沉吟过后说:“那就让她进来吧。”这就是允了三福晋堂妹来请安的请求了。

    小宫女忙应声而去。

    过了半晌,小董鄂氏在这个小宫女的引领下来到了翊坤宫。

    宜妃上下打量她,看她穿着的那一身果然就是一对儿仙鹤的样式,就不由得把目光放在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这一对儿仙鹤到底能不能带来好运。

    小董鄂氏给宜妃请安行礼后,笑道:“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叨扰娘娘,只是家里人听说皇上回宫了,想着娘娘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便让我来找娘娘,期盼着娘娘帮忙求个情。”

    说的就是为三阿哥和三福晋求情。

    董鄂家自打三福晋跟着三阿哥被遣回京城又禁足后,阖家上下就都提心吊胆,生怕皇上因此而恼了董鄂一族。

    现在刚听说皇上回宫,就忙让能够在贵人跟前说得上话的小董鄂氏过来了,请求宜妃娘娘帮忙。

    也是巧了。

    他们是想着仙鹤寓意好,又容易让人显得老气一些,所以让小董鄂氏穿了这么一身衣裳。想着别让小董鄂氏抢了宜妃娘娘的风采才好,免得宜妃娘娘一个不高兴,再不同意帮忙。

    宜妃扫了小董鄂氏的脸庞一眼。

    是个顺眼的姑娘。

    而且做事说话都比她那个堂姐要好很多,最起码像个正常人。

    “求情这种事情,本宫是做不到的。”宜妃淡淡道:“皇上一回来就叫了德妃去他屋子里,压根没见本宫。本宫可没那么大本事。”

    小董鄂氏忙说:“德妃那边,许是因为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关系才被皇上叫去的。那四阿哥和四福晋好生的手段,惹得皇上居然下令针对我家堂姐和堂姐夫。”

    她口中的堂姐和堂姐夫,便是三福晋和三阿哥。

    董鄂家的人最近派了人去过三阿哥府上,问过缘由。

    三阿哥也没明说是怎么回事,反正就说他这次是被四阿哥和四福晋害的,让家里人都小心点,远着四阿哥和四福晋,旁的话也没多给。

    因此小董鄂氏根据家里人的描述,猜测着给了宜妃这样的话语。

    “三阿哥和三福晋,是被老四夫妻俩拖累的?”宜妃沉吟着问。

    小董鄂氏看宜妃脸色和缓了些,就又道:“皇上顾念德妃,不过是因为四阿哥他们。而娘娘您是皇上放在心上的,唯独您,才是皇上不管旁人怎么样,他独独喜欢的。这便是您和德妃最大的区别。所以,您说什么,皇上是一定肯听的。”

    宜妃听了这话,是真的喜欢骑这个姑娘来了。

    懂事,又会说话。而且看问题一针见血,说的事儿都到点子上,是个机灵的。

    只是事关三阿哥,宜妃没打算插手。

    她正要拒绝小董鄂氏,忽然外头有人通禀,说是皇上的赏赐到了。

    宜妃愣了下,忙站起来说:“快进来,皇上赏了什么给本宫?”

    这时候捧着东西的人进到屋里来,并非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而是旁的小太监。

    宜妃眼中略有失望,却还是慢慢坐了回去。

    小太监恭敬道:“皇上赏了您两道菜,另外还有两个从蒙古带回来的乳酪做的东西。听说只那边才有,京城买不到的。”

    宜妃轻轻颔首。

    小太监离开后,宜妃忙起身,亲自看了看皇上赏赐的东西。

    两道菜都是她爱吃的。而那乳酪做的点心,她没吃过。只皇上这一份心,却也足够了。

    宜妃没想到皇上居然还惦记着她,即便是德妃在乾清宫伺候皇上,皇上也没忘记她。

    宜妃不由有些欢喜。

    之前引了小董鄂氏过来的那个机灵的小宫女,见状就顺势又说:“皇上果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即便是叫了德妃娘娘去身边,心里头惦记着的依然是娘娘您。”

    这话宜妃爱听。

    她就赏了那个小宫女一根银簪子,又问:“叫什么?”

    小宫女福身回答:“奴才翠枝。”

    一个“翠”字让宜妃忍不住想到了四福晋身边那个丫鬟,顿时皱了眉:“这名字不好,改了。以后你叫‘绿枝’吧。你去帮本宫把那个缠枝纹的帕子拿过来,送给董鄂家这位格格。”

    这就是留了绿枝在身边伺候了。

    绿枝欢喜地应声。

    宜妃看着皇上赏赐的东西,觉得小董鄂氏的仙鹤衣裳没白穿,果然是带来的喜庆的,就说:“你让本宫帮忙求情的事儿,本宫自然是应下了的。你先回去吧,本宫寻机再说。”

    小董鄂氏福礼谢过宜妃娘娘,便离去了。

    只是她走后,她坐过的位置旁边,留了个精致的小匣子。

    宜妃打开来看,匣子里有一枝赤金打造的并蒂莲,足有食指粗,手掌那么长。足见珍贵。

    宜妃便把这东西收了起来,又忍不住喃喃自语。

    “三福晋的这个堂妹倒是个不错的。”宜妃若有所思:“比三福晋不知道强了多少。”

    她心里头冒出了个念头。只是这念头没持续多久,就被旁边皇上赏赐的东西给打断了。

    宜妃觉得皇上赏赐的吃食不能浪费,便让人摆了碗筷尝一尝。

    翊坤宫这边,宜妃欢天喜地地吃着东西时。

    在乾清宫的屋子里,康熙帝和德妃则相处融洽。

    二人便闲闲的一起饮茶,边闲话家常地一般聊着天。

    德妃想到了刚才送出去的那些东西,不由沉吟:“也不知道宜妃娘娘喜欢不喜欢那些东西。”

    事实上,康熙帝赏赐宜妃那些物件儿,都是德妃提议的。

    德妃看到了当时宜妃那愤恨的模样,生怕宜妃再一个不高兴闹出点幺蛾子出来,那可就费劲儿了。

    恰逢梁九功生怕皇上旅途奔波累了,又看皇上等会儿才会用膳,就让人摆了几道小菜过来。

    德妃就求了皇上,赏了两道菜给宜妃。又看皇上拿出来乳酪做的东西,她就问过皇上后,捡了两样让人给翊坤宫送去。

    美其名曰,皇上赏的。

    其实康熙帝和梁九功都知道,是德妃照顾翊坤宫给选出来的。

    只是康熙帝不太在意这些小事。对他来说,妃嫔能和睦相处就行,至于是怎么个和睦相处法,他并不特别在意。

    而且宜妃侍奉他多年,没功劳也苦劳。

    他刚才是惦记着珞佳凝的事儿,想要和德妃说一声,所以让德妃来了乾清宫伺候,好提前知会一声。

    免得日后德妃自己知道了珞佳凝受伤的事儿,再埋怨他。

    因为只想着珞佳凝的事儿,康熙帝不由得就忽略了宜妃的感受。如果不是德妃说起来,他也没想到宜妃这一茬。

    “你想得很是周全。”康熙帝忍不住赞道:“宜妃那个拈酸吃醋的性子,是该给她点东西过去。”免得宜妃在找他算账,他可吃不消。

    德妃抿着嘴笑:“臣妾想的周全,也不过是想着替皇上分担罢了。”

    康熙帝喜欢她这种宽厚大度的性子,指了她说:“很好。你教出来的孩子,也很好。”说着就把话题扯到了四阿哥和四福晋身上,将珞佳凝受伤的事儿讲给她听:“……这俩孩子多日来受委屈了。朕也不能处置太过,只能把胤褆和胤祉遣回京城。”

    德妃听说三福晋害得四福晋脚受伤,而且还流了不少血,登时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康熙帝扶着她坐了回去:“没大碍。”又把那些日子四福晋养伤告诉了她。

    德妃听了后心里一惊一跳的。

    她知道珞佳凝那孩子性子软脾气好,却没想到有人敢利用这一点来欺负那孩子。

    德妃当时就怒了,刚被康熙帝按回去就又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去。”说着拎着裙摆大跨着步子就要往外走。

    康熙帝被她这难得一见大大咧咧的样子给逗笑了。

    “这都多久前的事儿了,不值当你走这么一回。”康熙帝忙跑过去把德妃拉回来:“她受伤是在蒙古的时候。早在草原上就好了。前些天在盛京的时候,听说老四还到处给她找药祛疤。如果不是伤口愈合好了,哪能祛疤?想必掉痂了,老四方才会去寻药。”

    德妃这才冷静了些,转念想想有道理。

    康熙帝好说歹说地把她哄着重新坐了回去:“我就想着,这孩子吃了苦头,又顾全大局没有声张,是个好的。想和你商量商量,怎么才能补偿这孩子一下。”

    “补偿?这东西还能补偿的?”德妃一想到自家儿媳妇受了伤,就恨得牙痒痒的:“除非让胤祉和他媳妇儿也每人刺一个口子,不然怎么都不算补偿!”

    “好了好了,朕和你说正经的,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康熙帝哭笑不得:“这不是不行,所以问你么。”

    梁九功趁机奉茶:“请德妃娘娘用茶。”

    德妃喝了两口后,好歹是冷静了些,这才开始斟酌起怎么给儿媳妇争取个最大利益出来。

    很显然,皇上是不打算声张此事的。

    皇子们内斗显然不宜对外说,不然让外人看了皇家的笑话,那皇家颜面何存?

    既然如此,不能求一个“公平”过来,倒不如寻找最大的利益。

    德妃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下。

    皇上问她意见,就肯定不会再问四阿哥意见了——也是,四阿哥这么护着媳妇儿,皇上如果问了四阿哥,那四阿哥的答案一定是“给三阿哥三福晋每人刺一下子”,而且四阿哥还肯定是坚持这个想法不能转圜。

    皇上就是怕四阿哥太倔,才找了她。

    那么怎么才能让老四媳妇儿真正地开心,就是个问题了。

    德妃苦苦思索着,忽然眼睛一亮:“哎,皇上,臣妾忽然想起来了。您应该也知道,珞佳凝那孩子最喜欢什么吧?”

    “最喜欢的?”康熙帝一愣,那孩子除了吃之外,对于打扮虽然尽心,却也算不上喜欢。

    真正让她费心费力的只有一个事情。

    康熙帝喃喃:“难道是……”

    “对,就这个。”德妃拊掌笑道:“赚钱!”

    她和康熙帝早就听说过,四福晋和九阿哥一起开铺子赚钱的事儿了。

    而且,据说四福晋因为喜欢赚钱,还特意把他们俩旁边的一个几乎要关门的铺子给买了下来。

    当时康熙帝知道后,还问了四福晋,为什么要去买一个几乎要倒了的铺子。

    四福晋怎么答的?

    她说:“儿臣最喜欢铺子了。能赚钱,赚到钱后可以买很多很多喜欢的东西。至于为什么要买个要倒了的,是因为手头的钱不够,只能先买个要倒了的,便宜。”

    德妃自然知道,四福晋是很有钱的。

    只是那话不方便对皇上说,所以四福晋在皇上跟前装穷。

    德妃决定帮助儿媳妇在皇上跟前一起装穷,就说:“既然她喜欢铺子,又喜欢用铺子赚钱,不如皇上给她个铺子?有了铺子,就能赚钱。有了钱,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全凭自己的喜欢。也免得皇上再考虑给她什么东西好了。”

    康熙帝本来还觉得这事儿不合理。

    哪有补偿是铺子的这个道理。

    充满了铜臭味,简直有辱斯文。

    但是他再仔细想想,又觉得德妃的提议很有道理。

    他本来就在苦恼着给珞佳凝什么补偿比较好,送首饰吧,就怕样式她不喜欢。送衣裳吧,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款式的,贸然送去好似也不太合适。

    如果是铺子好像就解决一切问题了。

    铺子可以生钱。

    有了钱,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多方便。

    康熙帝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合适,当即狠狠赞了德妃:“还是你想得周到,就铺子吧!”

    然后他又点出来德妃的话语中唯一一个不合适的地方:“你说只给一个铺子,这不太行。要朕说,就给三个吧。”

    给珞佳凝三个现在就很赚钱的铺子,想必这孩子赚到钱了后,便能开心起来。

    到时候也就不计较他这个父皇没办法处置老三的事儿了。

    主意已定,康熙帝当即让人把铺子单子拿过来,仔细挑选给四福晋哪三个比较好。

    这次老四媳妇儿可是真真切切受了伤了,还流了血。

    而且伤她的还是自家妯娌。

    康熙帝想,再怎么也不能亏待了老四媳妇儿这个好孩子。

    四贝勒府内。

    珞佳凝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污渍,而后清清爽爽用个午餐。

    她洗完澡后,就踹了胤禛让他去洗。

    就在胤禛拿着换洗的衣裳进去沐浴的时候,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有皇上的口谕给四福晋。

    而且来人还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梁九功。

    听闻四阿哥现在没办法过来,只四福晋有空闲,梁九功就对苏培盛说:“只四福晋就好,咱家这次过来,也只是为了四福晋而已,四贝勒没空也无妨。”

    珞佳凝心下疑惑。

    梁公公这次来,居然只说是见她就好?那是什么事儿。

    揣着满心的疑惑,珞佳凝换了身常服,过去见了梁九功。

    梁九功看了看珞佳凝四周。

    她立刻会意,知道皇上这次要说的事儿,不是当众宣旨这种,是要私下里和她说。珞佳凝就把周围的人屏退了。

    当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梁九功方才把手里的匣子给了四福晋,又低声和四福晋说了一通。

    梁九功走后,珞佳凝忙回到自己卧室,仔细翻看。

    康熙帝一共给了她三个铺子。

    一间是酒楼,京城最大的酒楼,但凡王公贵族都喜欢去那边吃酒。在珞佳凝拿到这个酒楼的契书之前也没想到它居然是皇上所有的。

    另一个是酒坊。虽说不至于是京城最大酒坊,可是它的酒是有口皆碑的好。而且有了自家那个酒楼后,酒坊往那边送酒,两边得益一起赚钱。

    第三个铺子是脂粉铺子。这是个百年老字号了,口碑极佳。宫里用的脂粉,大部分也是来自于这一个铺子的。

    珞佳凝拿着三个铺子的契书,只觉得烫手。

    她本来做生意就是随心而为,能多赚自然是好的,万一不能多赚,就少赚一点,反正她做生意不可能赔本。

    如今有了这三个铺子在手里,她一跃成为京城里的经商大户了,这让她实在有些……

    飘了。

    珞佳凝手握三间赚钱大铺,忍不住哈哈大笑。

    胤禛沐浴完毕推门进屋,当先入眼的就是自家媳妇儿放声大笑毫无形象的样子。

    即便这样,他也喜欢。

    胤禛眉目温柔地走到了珞佳凝身边,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遇到什么事情了这样高兴?”

    珞佳凝示意他把门关上,而后才拿了三个铺子的契书给他看:“你瞧瞧皇阿玛给我了什么?三个铺子!”

    而且还是三个很赚钱很赚钱的铺子!

    口碑很好的那种!

    珞佳凝十分高兴,捏着手中的纸张,开始畅想未来:“过几天我先见一见这些铺子的掌柜。再看看进货渠道。嗯,经营方式也得捋一捋。还有账本,总得仔细瞧瞧的。”

    胤禛轻声询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

    这家伙,整个就是个政治天才。

    花费他政斗的宝贵时间,来帮她打理铺子,实在太过于大材小用。

    珞佳凝踹了他一脚:“得了吧四爷,您还是把自己的政事给处理妥当了就好,这些小事不劳烦您费心。”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他应该去处理政事,而不是花费时间在赚这种小钱上。

    未来的皇帝么,不政斗却来商战……

    任谁都觉得不合理。

    可是,她这些真心实意的话语到了胤禛的耳中,却全然不是这个味道了。

    胤禛默默望着自家媳妇儿。

    发现她眼中只有铺子没有他后,胤禛不由眉心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他实在不明白。

    明明他比铺子好看很多。

    可是,为什么媳妇儿只看铺子,却不看他呢?!

    第93章

    有了新铺子后, 四福晋只略歇息了一两日就又忙碌起来。

    没办法。

    新铺子生意太好了,她这个新东家不快一点接手的话,很多事情接不上趟, 耽误赚钱。

    珞佳凝每天乐滋滋地出门, 乐滋滋地回家。整个人都十分精神。

    可是这种精神奕奕的状态看在了四阿哥的眼中, 他却有些不是滋味。

    ……现在她只忙着做生意,都没空搭理他。

    仔细想想,还不如那时候在蒙古呢。好歹夫妻俩没事儿就凑在一起说说话,十分和乐。

    胤禛回到家后, 每日望向翻看账本的四福晋, 都不由得暗暗叹气。

    一次两次的,珞佳凝还没发现什么。后来他故意叹气的次数多了,珞佳凝方才反应过来,笑着问他:“四爷可是不喜欢我看账本?”

    其实, 她忙着看账册也不过是这些日子的事儿。

    等到几个铺子的事情顺手了,她身为老板也就不必那么忙了。只是隔一段时间查看一下就好。

    比如现在。

    她手头这个酒坊的账册就基本上看完了,今儿晚上也没什么其他要事去做了。所以顺口问了四阿哥这么声。

    胤禛见媳妇儿好不容易搭理他了,忙说:“没有, 你继续看,继续看。”

    珞佳凝扬着声音“哦”了声后, 便顺着他的意思低下头继续凝视账册。

    胤禛这个后悔啊, 心说怎么就非要那么大方,硬要她去看账本呢?

    他越想越懊恼, 索性站了起来, 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着,希望借此来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珞佳凝也确确实实地被他的走动给吸引住了,倒也不是别的, 而是这么个大个子哪儿也不去,非得在她跟前绕圈,她想看不到也很难。

    珞佳凝索性合上了账册,无奈地询问:“四爷是有话和我说吗?”

    胤禛脚步微顿:“嗯?”

    “不然四爷为什么一直围着我这边绕圈呢。”珞佳凝说:“看四爷一直在我这边打转,我还以为你有话和我说。”

    胤禛下意识“哦”着应了声,一时间找不到话题来,索性捡了一个让他下午开始就忧心不已的话题:“我听说福常在最近身子不太好。”

    珞佳凝怔住:“福常在最近身子不适吗?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儿?”

    福常在便是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

    章佳氏的身子一直很弱,总也不见好。后来康熙帝去长春宫探望她,又给了她位分,心情舒畅下她的身子骨倒是肉眼可见地在好转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又开始不好起来。

    “许是最近天气骤然变冷的关系。”胤禛说道:“胤祥曾经说过,福常在的身子受不得冻,如果天气忽然冷下来,身子承受不住的话就容易感染风寒。”

    身子本身就虚弱,再来个风寒就很容易发热,从而再引起本来就有的病根。

    福常在一直对珞佳凝不错。听说福常在病了,她就有些坐不住,想要去看看。

    因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十三阿哥的生母就是这两年去世的。

    而且福常在的身子不好是身体本身的问题,即便是她想用健康药水来帮忙,也是丝毫都起不到作用的。

    “这两日我找个时间进宫一趟。”珞佳凝沉吟道:“不管怎么说,去看看才保险点。”

    胤禛其实已经去探望过了。

    说实话,福常在的状况十分不妙,缠绵病榻起不来床,偶尔还会昏睡醒不过来。

    但看珞佳凝十分关心她,胤禛就也赞成:“那好,我让人给你准备好车子,这两日有空的时候进宫一趟吧。”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虽说珞佳凝是去探望福常在而特意进宫的,可是对着宫里的贵人们,她却不能这么直白地说。

    笑话,宫里那么多对她好的长辈们,她为了个位分低的福常在而来一趟,那置其他人于何地?

    于是珞佳凝用的进宫的“原因”,便是和太后德妃一起商量一下五公主订婚的事情。

    五公主的订婚,定在了几个月后。而结婚的日子,则定在了后年。

    结婚的东西还能慢慢准备着,但订婚的一应物品和注意事项,却是从现在就得着手准备起来。

    珞佳凝之前进宫的时候,太后和德妃已经和她说过这些事儿了。

    这次她正好凑了这个缘由再进宫一趟,顺道可以看看福常在的健康状况,也一并把商量五公主订婚事项的事儿给办掉。

    这趟过去,需要办的事情可不少。一大早珞佳凝就出了门,正好赶在了卯时便进了宫。

    她先是到乾清宫给皇上问安。出来后,得知德妃已经去了太后那边,她便径直到了宁寿宫,和太后德妃一起商量。

    过来迎接她的,是太后宫里的宫女,名唤银盏的。

    这银盏当初曾经和苏培盛一起跟着四福晋,亲眼见证过太子和太子妃妹妹小瓜尔佳氏拉拉扯扯那一幕。

    银盏见到了四福晋冷静沉着的一面,觉得这位皇子福晋虽然年轻,却实在是个能承得住事儿的,便过来负责传话,顺便把一些情况直接在路上简短地告诉了四福晋。

    “太后的意思是,两个公主的嫁妆持平。”银盏小声说:“而德妃娘娘的意思是,太后不用给七公主添置那么多嫁妆,只管给五公主一些就好。反正长幼有序,姐姐比妹妹的嫁妆多一点也没什么。”

    简短几句话,她就把太后和德妃商议五公主嫁妆的一些矛盾,就说明白了。

    原来,太后顾念着七公主是五公主的妹妹,虽然七公主没有养在她老人家的身边,她却坚持着想要给两个孩子等分的嫁妆。

    而德妃觉得,太后只抚养过五公主,只给五公主添嫁妆就行了,没必要再给七公主添。

    因为长辈们给孩子添嫁妆,用的都是自己的私产。

    若再给七公主添的话,就得劳烦太后再出钱出首饰了,德妃心里头过意不去。

    “如今两位主子都在宁寿宫,还吵起来了。只声音不大,我们屋里头伺候的才听得到。”银盏急得额头上都冒了汗:“幸好四福晋来了,倒是可以帮忙劝一劝。”

    珞佳凝忙说:“我赶紧过去看看。”说着就加快了脚步。

    她边往那边行着,便把事情前前后后仔细琢磨了一番。到了宁寿宫门口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捋出来了思路。

    恰好这个时候,屋里传来了德妃的声音:“皇额娘,这可使不得。这东西你给小七做什么。”

    珞佳凝一听,不由叹息。

    倘若不知情的外人听到了德妃这样的语气和这样的话,少不得要以为德妃不喜欢太后给七公主的东西,而故意说了场面话推辞。

    也难怪宫里有时候传言说德妃这个人不好相处。

    平时的时候倒也罢了,有时性子上来了,德妃娘娘真的是不管不顾的,由着自己的脾气来。

    就比如以前,她明知道和四阿哥处好了关系是最佳的选择,那样可以拉拢不少人,还能得了皇上的赞赏。可她依然由着自己的脾气,对这个儿子不管不顾,甚至视为敌人。

    可以说,四阿哥和德妃这娘儿俩的倔脾气是一样一样的。

    珞佳凝生怕德妃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赶紧推门入屋,笑着说:“母妃讲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了你的声音。”

    德妃就道:“你看这个璎珞,好看吧?赤金的!太后当年的陪嫁!可太后说要给小七日后做嫁妆……我真心疼这东西,都跟着太后她老人家几十年了,如今要让它跟着小七走,我如何忍心从太后身边把它夺走啊!”

    说到这儿,德妃就索性摊开来讲:“我给你五妹妹和七妹妹,自然是准备一样多的嫁妆的。可太后她老人家,也打算再给她们每人添一份一样多的厚厚的嫁妆。你说,这可怎么使得!”

    太后在旁边轻轻摇了摇头。

    珞佳凝见状,知道太后其实是铁了心想让两个孙女儿添同等多的嫁妆了。

    她先给太后行礼问安,而后挨着德妃坐了,拉着德妃的手说:“母妃只是想着替皇祖母心疼,却有没有想过,皇祖母为何如此?”

    德妃便道:“皇额娘自然是顾念着小七是小五的妹妹。”所以想让两个女孩儿从她那边得到一样的。

    “母妃也说了,五妹妹和七妹妹是姐妹俩。”珞佳凝道:“那么置办嫁妆,五妹妹怎可能不知道七妹妹的?七妹妹怎可能不知道五妹妹的?倘若太后给七妹妹的少了一些,七妹妹又知道了,那会怎么样?”

    德妃沉吟道:“小七大大咧咧的,不会计较。再说了,她知道太后对小五好,自然更不会在意这些。”

    “她现在年纪小,不在意。等她年纪大一些呢?”太后这个时候打断了德妃的话,说道:“就算她一直心大不介意,可是,她如果知道我给她和小五的一样多,知道我对她们一样疼爱。那往后小五遇到了什么难事,小七不只看姐妹情分,还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对小五多加照拂。”

    太后这是肺腑之言。

    而且她说的很明白,即便是她给两个孩子安排了一样多的添妆,她也是为了五公主打算的。

    德妃恍然大悟:“皇额娘原来是这个意思!您怎么不早说。”

    “早说怎么说?”太后指了四福晋说:“若不是老四媳妇儿来了,把话摊开。你让我怎么开这个口!”

    德妃是想着,太后一定会偏心五公主的,所以以为太后给七公主同样多的嫁妆不过是客气一下,所以她铁了心去拒绝。

    却没想到太后是真的想给同等的。

    德妃考虑半晌,越想越觉得太后对她和她的两个女儿真是太好了,不由得眼睛湿润,拿了帕子偷偷擦拭。

    珞佳凝笑道:“皇祖母处处为母妃着想,只是不能把这些想法告诉母妃罢了。母妃倒好,自己没有想明白,却还觉得皇祖母做的不妥帖。母妃这次要不要给皇祖母敬一杯茶再作罢?”

    这就是给太后和德妃婆媳俩一个台阶下了。

    毕竟婆媳俩刚才为了这事儿争执不休,闹得还挺厉害。一开始还能收敛点,只屋子里的人听见,到后来声音太大都传到外头去。

    德妃之前听了儿媳妇的一番话,又得了太后的真心话后,这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深思熟虑,实在难得。

    她感动于太后为孩子们打算的这一份心,也欣慰儿媳妇是个机智聪慧的,当即亲自斟了茶,恭敬端到了太后跟前:“皇额娘,是儿臣考虑不周,还望皇额娘饶了儿臣一次。”

    “什么饶不饶的?都是一家人,都是为孩子们考虑,只是我们娘儿俩侧重点不一样,哪里有对错?”

    太后说着,嗔了她一眼,到底是接过茶抿了一口:“其实你的想法也没错,我的想法也没错。只是我们啊,想岔了。如今能够凑到一个路上想,事情不就解决了?”

    “是是是,老祖宗您说的都对!”德妃笑着应声。

    婆媳俩相视一笑,喊上了四福晋后,三个人继续为嫁妆地事儿商量细节。

    珞佳凝在宁寿宫用过午膳后,方才出来。

    德妃留在宁寿宫继续和太后商议,毕竟细节太多,四福晋只在有争议的时候才会帮忙出个主意,主要的单子还是得她们婆媳俩来拟定。

    珞佳凝便独自往福常在的长春宫行去。

    可是,她刚出了宁寿宫没多久,还没来得及转到通往长春宫的路,旁边就来了个小丫鬟拦住她的去路。

    小丫鬟见了四福晋后,硬生生挡在了四福晋的去路前面,福了福身:“四福晋安康。荣妃娘娘有事儿,请福晋到钟粹宫一叙。”

    珞佳凝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荣妃?

    找她?

    这能是什么事儿啊。

    眼看着入了冬,天气一天天寒冷起来。

    而大皇子和三阿哥的禁足一直还没有解。

    本来不慌不忙的惠妃,这时候也开始紧张起来。而一直被禁足在钟粹宫的荣妃,则更加地心慌意乱,想方设法地通知了三福晋的娘家董鄂家,让他们帮忙说项,看看能让他们先出来不。

    不然到了过年都还在禁足,那丢人可真丢大发了。

    董鄂家不好过问皇家的家事,斟酌后又让小董鄂氏经常去拜见宜妃娘娘,走宜妃这一条路来曲线救国。

    宜妃觉得三福晋的堂妹小董鄂氏不错,所以看在小董鄂氏三天两头来给她请安的份上,她也在皇上跟前帮忙说了三阿哥和三福晋几句好话。

    康熙帝私下里已经用好铺子补偿过四福晋了,又确确实实罚了三阿哥夫妻俩和大皇子。眼看着就要到年底了,康熙帝就也略松了口,放了这几个人一马,准许解了他们的禁足。

    当然了,这个“解除禁足”自然也包括被儿子和儿媳拖累了的荣妃。

    这样的情形下,一直备受皇上宠爱的四福晋又成了她们关注的目标。

    这不,眼下荣妃就遣了人过来“请”四福晋过去说话了。

    钟粹宫的这个小丫鬟弱弱的小小的,低着头,身子在寒风中打颤。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听说荣妃要见她,珞佳凝第一反应就是“不去”。

    之前三福晋暗中坑害了她,而三阿哥不思悔改反而一直帮着三福晋说话,已经让她十分反感了。

    现在荣妃一出来,旁的好事不做,巴巴地先要把她叫到钟粹宫去……

    若说荣妃是存了善意,替儿子儿媳悔改又替儿子儿媳向她道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有一种可能,荣妃被禁足久了,满肚子的气没处发,不能恨禁她足的皇上,就只能迁怒于“罪魁祸首”四福晋了。

    本来珞佳凝和荣妃的关系就不怎么样,这下子,估计荣妃发起火来要藏不少的暗刀子。

    珞佳凝可没那么傻,眼巴巴过去送人头的事儿,她可不干。

    眼看着荣妃派来的小丫鬟催促得急,珞佳凝淡淡笑着,直接了当回绝了:“我现在去不了。”

    小宫女:“奴才可以等。”语气十分坚定。

    很显然,荣妃给她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四福晋迎过去。

    珞佳凝明白,如果她现在去长春宫的话,这个小宫女甚至会跟着她去长春宫,而后等在外头,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

    这种情况很麻烦。

    如果她不去见荣妃,荣妃的人就非得一路跟着她。她除非找人把这个小宫女拖走,毕竟小宫女也没做什么事儿,只是跟着她而已。

    更何况,荣妃既然下定决心,就肯定不只这一个宫女可用。把这个赶走后,还能再来第二个宫女,第三个太监……

    “等也没用。”珞佳凝径直朝着乾清宫走去:“我是要去见皇阿玛。荣妃娘娘倘若非要我舍了皇阿玛那边而去她那边,我便不得不问问皇阿玛的意思了。”

    荣妃想烦他可以,有本事在皇上跟前发威去。

    到了乾清宫后。

    梁九功见到四福晋,很是意外:“您怎么来了?”

    珞佳凝笑道:“皇阿玛说让我这时候给他来请安,我便来了。只是得麻烦梁公公帮我照看一下钟粹宫的这位小宫女。毕竟荣妃娘娘遣了他来叫我过去,我又去不得,还得劳烦梁公公帮忙招待。”

    她话虽说的客气,实则在告诉梁九功一件事——这个人是荣妃的人,你看着办就行。

    梁九功瞬间明白过来,笑着打了个千儿:“是是是,陛下刚才还说,等会儿要召见四福晋。可巧四福晋自己先来了。”语毕他高声唱和一声,向皇上通禀了四福晋的到来。

    珞佳凝就来到了皇上的屋子里,向皇上请安问好。

    康熙帝看了她后觉得稀奇:“你平时除了刚刚进宫的时候给朕请安,平时都不太过来。怎的这个时候有空?”

    这便存了些开玩笑的意思了。

    自打一起去过蒙古后,康熙帝和这个孩子愈发熟悉。他知道这个孩子脾气好,性格也爽快,因此敢和她这样直白地开玩笑。

    “荣妃娘娘让我去,我不愿意去。”珞佳凝在皇上面前也没遮掩着,径直说了实话:“我便来皇阿玛这儿躲一躲了。”

    “荣妃。”康熙帝听后,轻轻颔首:“她确实事儿多。今天一大早,她还来给朕请安。朕怕她再说起来什么为三阿哥求情的话,直接说朕没空。”

    说罢,康熙帝瞅了瞅四福晋,不由拧眉:“朕说了没空见她,如今却有空见了你……她会不会怨朕厚此薄彼啊?”

    珞佳凝笑道:“那孩儿就谢过皇阿玛大恩大德,肯收留孩儿片刻了。”说着起身福了福。

    康熙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净给朕找麻烦。”

    康熙帝越看这个儿媳妇越觉得是能说得上话的,便不由得和她说起来另外一件事:“过了年后,朕许是会择了时间南巡。你要不要去?”

    珞佳凝脱口而出:“四爷去不去?”

    康熙帝叹息道:“他若是不去,你便不去了?”

    “四爷若去的话,我许是能跟着走一趟,又或者是不能。可如果四爷不去的话,我便铁定是去不了的。”

    “这话怎么说?”

    “年后就要开始准备五妹妹定亲的事儿了,七妹妹定亲应当也是不久之后就要操办的。”珞佳凝道:“这两桩喜事我必然要帮忙。倘若四爷跟着皇阿玛去南巡,我或许还能跟去。若他不去的话,我就留在这里好好准备妹妹们的喜事,自然走不开。”

    康熙帝听后,暗暗点头。

    他知道老四媳妇儿一向是很注重兄弟姐妹情意的,她会为了妹妹们的事情而放弃其他,也很正常。

    “到时候朕再安排吧。”康熙帝道:“明年看看再说。定亲到底不是成婚,虽然重要,却也没有紧要到那个地步。”

    皇上都这么说了,珞佳凝自然颔首应是。

    俩人又聊了一会儿。

    珞佳凝估摸着时间足够久了,荣妃的人总不至于这个时候还守在外头。且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再不去的话今儿可能就没办法探望福常在了。她这便向康熙帝告辞,离开乾清宫去往长春宫。

    珞佳凝原本想着,这个时候前来探望福常在的只她一个。

    谁曾想,走到了长春宫门口后,她却意外地看到了个熟悉的高大挺拔身影。

    珞佳凝意外至极,不由自主放缓了步子:“……四爷?你怎么在这儿?”

    胤禛原本等得心焦,听到她的声音后,顿时心里放松下来,安心许多。

    可是看到她意外且惊讶的笑容后,他心里高兴着的同时,却轻飘飘横了她一眼,轻哼一声,负手而立,心里头又有些不痛快。

    午膳后他去了趟宁寿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和德妃都在那儿正说着话,看他来了,直接和他说四福晋刚刚才走,不过片刻功夫的事儿。

    他就想着,四福晋应该是去探望福常在了,特意径直去了长春宫,在福常在这边等四福晋。

    结果倒好。

    他在这边等了她那么久了,她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偏他想着再多等等或许她就来了,又舍不得离开,于是硬生生在等了那么长的时间。

    结果硬生生挨到了此刻,方才好不容易见到她一眼。

    胤禛不由问她:“你刚刚去了哪儿?”

    刚才等她的时候,他心里头考虑了很多,比如她会不会是被谁叫走受了难为,再比如她现在人在何处,是不是在吃东西……

    如果珞佳凝再不出现的话,他都打算动用安插在宫里的探子,去帮忙打听一下四福晋的去处了。

    好在她这时候出现,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胤禛正想关切询问她之前遭遇了什么,怎的没有来福常在这边。

    珞佳凝却是看到了他焦急的神色后,眼眸一转,到了嘴边的大实话突然改变,出口的就成了:“我听说御膳房新做了一种点心,好吃得很。我就跑到御膳房吃点心去了。四爷呢?要不要也去尝尝?”

    胤禛松了口气:“我也猜过你许是去吃东西了。”

    他想说早知道让人去叫她了,也免得他提心吊胆地怕她受到什么难为。

    不料,许是因为等的过程让他心焦不已,不知怎的他说出来的话却成了:“若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你,便不会去吃东西,直接来找我了吧?”

    说完后,胤禛眉心跳了跳,不敢相信这种和点心较劲儿的话居然是他说的。

    胤禛急急开口正想弥补什么。

    珞佳凝那边心念电转间却已经有了应对。

    “便是知道四爷来了,点心该吃的总也得吃。”珞佳凝故意气他:“四爷回府后还能看到。可是点心,离开宫里就吃不到了,对吧?”

    说完后,她还特意朝胤禛飞了个眼儿。

    胤禛心跳加快却又十分无语:……

    比不过赚钱铺子,他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比不过点心,这让他怎么能忍?!

    第94章

    福常在的身子确实是不大好了。

    天气寒凉, 她身子弱又禁不得风。最要命的是前些日子,她坚持要给十三阿哥亲手缝制一个袄子,结果大白天坐在廊下做绣活儿, 吹了风。

    当时是没察觉有什么的, 不过头晕而已,以为是做绣活儿久了眼睛累得。

    后来半夜烧起来,这才知道事情严重性。连夜叫了太医过来看诊,虽然吃药后退了热, 身子却一病不起,至今缠绵病榻。

    胤禛也是担心福常在, 所以特意凑了四福晋可以过来的时候, 顺便探望她一下。

    毕竟他现在已经是成年阿哥了, 而且又不住在宫里, 不方便在后宫频繁走动。偶尔来探望还可以, 看多了终归是不好的。

    前几日他刚刚来过, 虽然心忧却也不好再来。

    今儿珞佳凝过来, 他倒是正好顺便一起探望探望。

    夫妻俩刚在长春宫的院子里出现, 就有小宫女忙不迭地跑着进屋通禀:“常在,四贝勒和四福晋来了!”

    福常在挣扎着要起身相应。

    珞佳凝进屋看到这一幕后,赶紧跑了过去,把她按回床上歇着:“您何至于这样客气?我和胤禛不过是来探望探望你,万不可为了礼数而伤了身子。又不是外人。”

    入冬后, 天气愈发寒冷。

    现在已经到了十一月初,院子里都结了冰。屋里倒是烧了火盆,只是这样虽然温暖一些,却会让屋里多了些煤烟,空气有些滞闷。

    珞佳凝扶着福常在躺好后, 她给福常在掖了掖被角,又从袖袋里拿出来一个布包,放到了旁边桌上。

    布包包裹得紧,这样乍一看,并不能瞧出里头有什么东西。事实上,包里放着好几根老参,那是四贝勒府上最好的几根老参了。

    珞佳凝进宫的时候一直带在身上,特意拿了来给福常在用。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对福常在的身子有没有益处,觉得应该是还用得上的,就拿来了。

    布包里除了参外,还放了一个金锭一张银票和好些个碎银子。

    十三阿哥还年少没有参与到政事当中来,拿的例银少。

    她怕福常在病着钱不够用,毕竟在宫里打点,什么都要银子,就特意多拿了些钱过来。金锭和银票傍身,可以应急用。那些碎银子日常花用,比大的锭子好使。

    胤禛看着福常在枯瘦蜡黄的面容,询问小宫女:“太医怎么说?”

    小宫女福了福身:“回四爷,太医说得好好养着。旁的就也没什么了。”

    胤禛眉心紧拧。

    如果太医唠叨许多的话,说不定还有的回转。如果只这几句,怕是福常在的身子当真不行了。

    珞佳凝在床边坐下,握了福常在的手:“您可得好生休养着。胤祥这些日子,又得了夫子不少称赞。他的课业您不用发愁,只管养好身子就行。”

    “胤祥这孩子真是个懂事的。”想到还在读书的儿子,福常在的脸上满是自豪:“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本事,什么都是一学即会。”

    珞佳凝聊着十三阿哥的事情,与福常在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等到福常在有些乏了,她就和胤禛一起离开。

    两人在长春宫的时候都是面带笑意的,可是离开那边之后,两个就都笑容渐渐消退,转而呈现出忧虑之色。

    珞佳凝忧心忡忡:“希望这个冬天不要太冷。”

    天气越暖,福常在的病就越容易好。

    胤禛伸手搂住她的肩:“莫怕,都会好起来的。”

    珞佳凝叹息着点了点头。

    希望如此吧。

    钟粹宫内。

    荣妃没想到四福晋那么不识抬举,见四福晋居然不听她的来见她,当即怒了,把桌上东西都拂到地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不过是个贝勒福晋而已,居然那么嚣张,堂而皇之地不听她的话,看也不来看她一眼。

    荣妃气得肝疼,摆着臭脸在钟粹宫待了一个下午。

    身边嬷嬷小声劝她:“娘娘何至于如此?不过是个贝勒福晋而已,您和她计较,倒是白白地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仗着自己有太后和德妃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荣妃经过了多日的禁足之后,脾气愈发见长。

    以前的她恭顺有理,所有的事儿能不插手就不插手,每件事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禁足前的她还是比较低调的。

    可是经了这一回,她觉得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不是办法,总得为自己、也为三阿哥谋划一番。

    不然的话,三阿哥往后经了事情,再莫名地被皇上这么斥责下去,可是不好。

    荣妃想,都是去蒙古,为什么四阿哥四福晋得了皇上的青睐,而她的三阿哥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被皇上斥责?

    不就是因为三阿哥为人太善良了,不懂得阿谀奉承四处逢迎吗?

    出了什么事儿,就都是三阿哥这个老好人担着了,而那个四阿哥四福晋的却把自己摘干净,半点都不沾上……

    这样自然看上去是四阿哥夫妻俩好,而三阿哥这种直性子就成了箭靶任由人把污水泼给他。

    荣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考量没错。

    她思虑再三,决定把董鄂家的身份再“提一提”。

    董鄂家,荣妃一直是当做正儿八经的亲戚来走动的。毕竟三福晋是来自于董鄂家,这一家人就和三阿哥、和她绑在了一条船上。

    若是给董鄂家推一条光明的路出来,对她对三阿哥来说都是好事。

    荣妃这样想着,就也不多耽搁了的,当天晚上就寻了个借口到翊坤宫找宜妃。

    宜妃当时用膳过后都准备歇着了。

    近日来为了迎接皇上回宫,她可是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操碎了心,每天都脚不沾地的。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了,每日就早睡晚起,养足了精神再说。

    她都打算让人给她卸下钗环了。却听外头有人通禀,说荣妃娘娘来了。

    “谁?”宜妃还当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问了句:“谁来了?”

    小太监:“回主子,是荣妃娘娘。”

    宜妃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许久都放不下来。

    过了也不知道多少时候,宜妃方才后知后觉缓过神来,忙说:“快请她进来吧。”

    说着她就起了身,钗环也不卸了,就这样带着妆容,摆出了霸气十足的架势,看看这个平日里的对头今儿过来做什么。

    谁知出乎她意料之外。

    荣妃进屋后,并没有和她说什么不好的话语,而是进屋就是道谢:“多谢妹妹前些日子帮忙在皇上跟前说话。若不是妹妹帮忙,我如今怕是还在禁足,出不来呢。”

    宜妃没料到荣妃过来居然是这事儿。

    看对方神色和善,宜妃就也脸上带了笑:“姐姐这话可就见外了。你我姐妹一场,何至于非要分个彼此出来?”

    荣妃看宜妃态度不错,心下的石头落了地。就先捡了一些寻常的聊天话题说了几句。

    到底是天色晚了。

    荣妃知道自己在翊坤宫也不能久待,就借着一个事儿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要说的话上:“……说起结亲这种事情,我这边倒是有一个孩子人不错,还没定下亲事。”

    宜妃隐约知道她说的是谁,还是问了句:“姐姐说的是?”

    “就老三媳妇儿那个堂妹。”荣妃道:“前些天为了我和老三两口子,来你这边拜见你的那个丫头。”

    “是她。”宜妃心道果然猜对了。

    荣妃就道:“这孩子一向是个机灵懂事的,她家里人央了我帮忙相看,说是得找一家妥帖的亲家才好。可是亲事这个东西,得看机缘。那是说办就能办的?不过说起这个孩子来,真是个好的。性格柔顺又大方,而且听说她从小跟着管家,不管嫁给谁,一定能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宜妃七巧玲珑心,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荣妃话里话外的意思,笑说:“你我姐妹一场,就不必绕圈子了。荣妃姐姐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妹妹当真是好性子,我这一开口,你就知道什么事儿了。既然如此,我就不瞒着妹妹了。”荣妃拿着帕子,笑着半遮了口:“不知妹妹觉得,董鄂家的这个孩子,和九阿哥,倒是般配不般配啊?”

    宜妃虽然心里头隐约有了点意向,却没想到董鄂家还真的打了这个主意。

    宜妃忙说:“姐姐怎么看?”

    “我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荣妃笑说:“你看,这两个孩子年龄相仿,性格也相和。彼此之间怎么样倒也罢了,主要是那孩子孝顺,如果你做了她婆婆,她只会一直孝顺你,再不会有旁的心思。”

    这最后一句话,可真是说到了宜妃的心坎上。

    宜妃这两年最大的心结,不过是疼爱了郭络罗氏那么多年,郭络罗氏却主动去求做了八阿哥的福晋。

    不仅如此,郭络罗氏自打做了八福晋后,还和她这个亲姑姑越来越疏远了。

    宜妃每每想起自己以往对八福晋的好,就懊悔得肠子都青了,只觉得那么多年的宠爱真是喂了白眼狼。

    她想着,日后给胤禟找福晋,一定要找个对她对胤禟都一心一意的。

    可不能像郭络罗氏那个小白眼狼似的,一个心都在旁人身上。

    如今荣妃说,小董鄂氏必然会孝敬她这个婆婆……

    宜妃当真是有些心动。

    荣妃看宜妃神色间不似排斥,倒像是有点乐意的,她心中便松了口气。

    她明白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在没有个准信儿的时候不便多说。于是就终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旁的。

    又闲聊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荣妃看看时间不早了,就告辞离去。

    宜妃亲自送她到了门口,两人姐姐妹妹地客气了一番就也互相道别。

    待到走出翊坤宫后,荣妃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边敞阔的建筑和庭院,笑了笑,回钟粹宫的脚步都变得轻盈许多。

    对于结亲这种事情,荣妃也有自己的考量。

    董鄂家是三福晋的娘家,也算是她这边的人。

    她总得给自己的儿子多加考虑。如今三阿哥势单力薄,没有可靠的强大靠山可不行。虽说董鄂家定然是支持三阿哥帮助三阿哥的,可她觉得还不够。

    有了宜妃这一层关系,那就不同了。

    拉拢了宜妃就等于拉拢了整个郭络罗家,还有安亲王府——当然了,如今的安亲王府已经大不如前。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亲王府那一脉还是可以作为助力的。

    再者,宜妃一直十分得皇上的宠爱。有宜妃帮忙,三阿哥的路也能平坦不少。

    荣妃心里舒畅,忍不住和身边的嬷嬷炫耀:“幸亏三阿哥一直争气,在皇上跟前得脸,受皇上宠爱。皇上信任他有什么重要差事都会让他去做,他这才年纪轻轻就做了郡王。”

    而四阿哥只比三阿哥略小一点而已,才只是个贝勒。

    荣妃道:“希望三阿哥一直这样继续努力下去,也不枉费我为他谋划一番。”

    嬷嬷赔着笑:“三爷自然是厉害的。”

    荣妃深以为然,捏着帕子不住笑着,忍不住开始畅想未来。

    康熙帝一直记得在热河建行宫的事儿。虽然现在眼看着已经入了冬快到年关,他还是让人去了趟热河,查看一下地形,开始着手建造行宫一事。

    珞佳凝回到家后,眼看着回京后的东西收拾差不多了,就开始准备搬到新宅邸的事儿。

    之前修葺完后一直没能搬过去。现在时间尚还充足,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住过去。

    搬新宅子是大事。虽然宋格格在四阿哥和四福晋不在家的时候,已经把新宅子需要处理的一些末尾的事情办完了,但她依然恪守着本分,什么也不逾矩去做,只等着四阿哥和四福晋回来后搬家。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珞佳凝和胤禛选了个吉祥的日子把主要东西都搬了过去。

    等到四贝勒府真正收拾好,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到了年底,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开始进入过年的阶段。

    新宅邸比以前的老宅子大了许多。珞佳凝有时候都觉得有些太大了,走起来都费劲。

    胤禛自去办差。珞佳凝就喊了宋格格一起,点着府里的各项进出库的东西,算着旁人送来的东西,依着对方给的东西多寡来还礼。

    两人这样有商有量的,事情做起来倒是不太费劲。

    如今弘晖已经有两周岁了,按照这个时代说虚岁的法子,他已经有三岁了。而小格格瑾瑜,比他大一些,如今五六岁的样子。

    珞佳凝和宋格格都脱不开身,珞佳凝就让晖哥儿自去玩。

    晖哥儿到底是小孩子,刚会跑会闹的年纪,自然是喜欢和小孩子玩的。他找了瑾瑜后,非要跟着瑾瑜玩。

    珞佳凝相信宋格格的为人,也知道小格格是宋格格一手带出来的,就让乳母在后头远远跟着,由着那俩孩子去玩。

    本来她是十分放心的,没觉得这样安排有什么。

    只不过一日过去之后,到了晚上,晖哥儿的乳母过来寻她,说是有话对她讲。

    珞佳凝跟着乳母去了晖哥儿身边,乳母拉开晖哥儿厚厚的棉袄给她看。她才发现,晖哥儿的小肩膀上青紫了一块。

    看那印子,像是被人掐的。而且力道不小,不然不会那么重的印子。

    而且下手的这个人很聪明,没有去掐经常能够看到的手腕之类的地方,而是稍微撩开衣领掐的脖子。

    现在天气寒冷,一般来说孩子们即便是就寝,也都不会天天脱了内衫。

    掐在脖子上一时半刻的不好暴露。

    若不是珞佳凝早就吩咐过乳母,平时多看看晖哥儿身上,若是有汗就减衣裳若是冷了就添衣,乳母怕是还不会特意看看他的后背,也就不好发现这一处伤。

    真的晚个几天才发现的话,就不一定能这么精准指认出来是谁干的了。

    下手之人这般的心机,实属“难得”。

    珞佳凝想想就觉得可怕,居然有人对这样的小孩子下手。她又心疼又心惊,赶紧把晖哥儿抱怀里,问乳母:“这是谁干的?”

    乳母带晖哥儿许久了,自然也是喜欢这个乖巧的孩子,也很心疼他。如今四福晋问了,她便实话实说:“奴才一直都是跟着小阿哥的。只小格格拉了小阿哥去她房里看好玩的东西那会儿,奴才没跟着。”

    言下之意,如果有谁趁着独处的时候偷偷掐过晖哥儿,那必然是小格格无疑。

    珞佳凝也是这么想的。

    平时小格格不在的时候晖哥儿什么事情都没,她一来就出事。

    珞佳凝便问弘晖:“晖哥儿乖,你脖子上的伤是不是姐姐造成的?”

    晖哥儿赶紧双手捂住小嘴巴,猛摇头。

    珞佳凝和乳母对视一眼,都在心惊:很显然,小格格还给晖哥儿说过这种事情不能告诉旁人,是以晖哥儿下意识的动作是捂嘴巴。

    珞佳凝拿了药给乳母,两人合力给晖哥儿小心上了药。

    “明天依然如此。”珞佳凝吩咐道:“你带着晖哥儿去找小格格玩,一如今日似的。”

    乳母心疼且担忧着:“那万一小格格再对小阿哥——”

    “我必然会让人悄悄看着。”珞佳凝道:“她若是改了,我自然不会拿捏住把柄。她若是不该,我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有些小孩子就是很坏,就是爱欺负人。

    像是这种孩子,一次得手了,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现在晖哥儿说话还不特别利索,表达不清楚具体的过程。

    所以,明天她一定要想办法直接抓住小格格的现行,让那熊孩子无所遁形!

    不给小格格点颜色瞧瞧地话,这熊孩子怕是不知道“错”字怎么写!

    第二日,宋格格依然带着小格格过来了。

    小格格一进院子就福身请安:“见过福晋,福晋安好。”

    甜甜的笑容,圆圆的小脸。这孩子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

    珞佳凝略笑了笑:“瑾瑜真乖。”她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理顺,就和宋格格一起继续做着。

    小格格依旧喊了晖哥儿去玩:“弘晖,姐姐那边得了好几个漂亮的石头。你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玩啊?”

    晖哥儿许是肩膀那边疼了,听闻小格格的呼喊后瑟缩了下。可小孩子到底是喜欢玩的,没几秒他就撇下了疼痛,乐呵呵迈着小短腿去跟着姐姐玩了。

    乳母一如昨日那般继续跟着。

    只不过今天多了两个人跟在后面,苏培盛和翠莺。

    昨儿珞佳凝就把事情告诉了翠莺让她今天务必注意着。原本珞佳凝的意思是,再让安福也跟着。

    可是安福今天又得跑一趟田庄上,另外有事。

    于是今天一大早,翠莺就把苏培盛也叫上了,想着多一个人多份力。安福去不了,有苏培盛也不错。

    翠莺和苏培盛他们远远地跟在两个孩子的后头,尽量让自己瞧上去没那么显眼。不多会儿,小格格带着晖哥儿进屋了,苏培盛就趴在窗户边,把窗户纸戳开了一个小洞,往里头看。

    小格格进屋后就把门从里面上了栓。

    里头刚开始还是正常的姐弟玩闹的场面。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开始不对劲起来。

    小格格忽然对着晖哥儿做了个捂嘴巴的动作,然后指着他的小鼻子,很凶地说:“我看看你衣裳里面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有人问你,你就捂嘴巴说不知道,听懂了吗?”

    晖哥儿从小就很单纯,听后猛点头,还捂住嘴。

    小格格就掀开他衣领的衣裳,伸出手指头,卯足了劲儿打算去掐他——还得是昨天那一块地方才最好,那样的话,两次掐痕叠在一起占的地方小不容易被发现,而且那样也更疼。

    小格格伸出的手指头刚刚碰到晖哥儿的皮肤,突然间,异变陡生。

    门咣地下被人从外头踹开,三个大人忽地出现在了门口。

    小格格吓了一跳,指尖停在了昨天她掐晖哥儿的那一处,愣愣地回不过神。

    苏培盛直接冲上前拽住了小格格,厉声喝问:“你在做什么!”直接一把揪起了小格格的手腕,不准她再动弹。

    乳母在旁边赶紧把晖哥儿抱起来。

    翠莺怔了一下后,扭头就跑。不一会儿,珞佳凝和宋格格就赶了过来。

    苏培盛看到福晋已经到了院子里,他就在屋里头遥遥喊着:“福晋!奴才抓住她了!她正掐着小阿哥!”

    珞佳凝简直气爆了,当时拎着裙摆跑进去,当即就要教训小格格一番。

    谁知有人比她更快。

    宋格格直接冲进了屋里,对着小格格的屁股就是一顿打。

    “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人!”宋格格边打边哭:“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哪儿学来的这种下三滥手段?居然还背着我偷偷欺负弟弟!”

    宋格格实在是伤心的。

    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就把小格格当成亲生孩子一般抚养着。

    哪知道费心费力后,居然教出来这样一个没有人性的东西!

    宋格格打完小格格后,也是心疼,抱着小格格在那边哭。

    小格格却倔强地没有哭。

    珞佳凝不打算就这么罢休,当即就要让人去拿家法。

    谁知也是巧了。

    这个时候,院子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怎么回事?在闹什么?”说着话的功夫,胤禛大跨着步子进了屋。

    珞佳凝奇道:“四爷?你怎么回来了。”

    胤禛本来想说的是,高无庸和他说今天家里可能有事,所以苏培盛没来。

    他怕珞佳凝再遇到了难事不告诉他,索性亲自回来一趟瞧瞧。却不曾想在院子里就听到了宋格格的哭声。

    而后便看到了四福晋这样怒气四溢的模样。

    四阿哥问话之后,不等福晋回答,宋格格已经跪了下去,边哭边把事情说了:“……奴才旁的没看到,却看到小格格要去掐小阿哥,被苏公公捉在了当场。”

    乳母在旁边福了福身:“其实小格格昨儿就掐了小阿哥,只是福晋心善,想着再给小格格一次机会。不曾想,小格格居然这样狠毒,再次下狠手来掐小阿哥。苏公公这才看不过去,当场捉住小格格的。”

    胤禛顿时眉目冷了下来。

    他但凡在家的时候,就也时常去看望瑾瑜。每每瑾瑜都表现得乖巧懂事,大方温和。

    他还十分欣慰,想着宋格格的温柔脾性果然能够感化孩子,甚至以为李氏的恶毒没有在这个孩子身上留下半分。

    却不曾想,这孩子居然那么小就已经会了李氏那些招数,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表现得淋漓尽致。

    胤禛安抚了妻子几句,轻声对珞佳凝说:“你带晖哥儿先回屋。这边我来处置。”

    子不教父之过。

    孩子教导不当,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有教好。

    福晋平时要看管着内宅后院这许多事情,还要不停地往宫里跑,照顾他在宫里的家人们,已经十分辛苦了。

    小格格的教导不当,实在怪不到福晋头上。

    而是他身为父亲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第95章

    珞佳凝叹了口气, 让人抱着晖哥儿回了正屋内室。

    晖哥儿还惦记着在那边的小格格,忍不住说着:“姐姐,姐姐。”

    乳母是个机灵的, 见状拿出来了个络子给晖哥儿:“小阿哥是说‘结’吗?这个结很漂亮,小阿哥来玩啊。”

    那络子底部串了一串珠子, 一个个米粒儿大小,莹润可爱。

    晖哥儿到底年幼,看到了漂亮的好玩的,自然忘记了之前说的什么做的什么了。当即不再惦记那掐过他的人,只顾着玩这个好看的小络子。

    绿梅看着小阿哥,心疼得不行:“小格格怎么就那么狠心呢。自家弟弟也下得去手。”

    小孩子坏起来防不胜防的。

    就比如这一次,谁想到小格格会偷偷摸摸地去掐晖哥儿?

    这也是得亏发现了。倘若没发现,晖哥儿还指不定要遭受多少毒手。

    “八成是看着小阿哥是嫡出的,受宠。就连皇上都疼爱小阿哥。”翠莺故意掐着嗓子, 阴阳怪气道:“还能怎么的?嫉妒呗。”

    说罢, 翠莺又撇撇嘴,啐了一口:“她以为没了小阿哥, 她就能受宠不成?想得美!”

    她才不管什么小格格不小格格的,该骂就得骂。

    反正她只知道福晋和福晋生的小阿哥!

    珞佳凝听到“没了小阿哥”这话后, 蓦地有些心慌。

    是啊。

    谁知道多年后弘晖出事在八岁就没了, 是不是亲近之人刻意为之呢?

    她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和胤禛说一声, 往后让瑾瑜再不能靠近弘晖才行。

    可是胤禛教训瑾瑜的事儿还没完, 现在她也不能过去。

    珞佳凝就焦急地在这个屋子里等待着。

    馥容一向是轻易不会说人是非的,此刻都忍不住悄悄嘀咕:“李氏真是恶毒,身体里就带着坏的本性,结果传给了小格格。宋格格那么好的一个人, 带了小格格那么久,都没能改掉这种与生俱来的‘坏’。”

    翠莺在旁边也跟着说:“本以为宋格格能把小格格教好的,谁知道坏就是坏,再怎么用心教,也换不来一个‘好’字。”

    提到了宋格格,珞佳凝好歹是思维转回来了一点:“说来说去,最伤心的莫过于宋格格。在她跟前的时候,你们别说这种话,免得她伤心。”

    宋格格有多疼爱小格格,这是四贝勒府上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也正因为疼爱,所以宋格格一直在努力把小格格往正道上掰,想着让这个孩子从小改一改性子,别跟很小时候跟着李氏似的,无法无天动不动就哭闹不止。

    可是宋格格努力过了,现在小格格也只是表面上改好了,私底下依然做事儿没个章法。

    几个丫鬟都道:“奴才明白,福晋放心。”

    安静下来后,珞佳凝听着那边传来了嚎啕大哭声。不多久,胤禛回了她房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夫妻俩沉默着对坐了会儿,胤禛就转身去了书房。

    珞佳凝听高无庸说,四爷把小格格打了一顿,还罚了小格格面壁思过外加一天不准吃喝,说,就得给她点厉害瞧瞧,不然的话,小时候不教,长大了出去也是祸害人。

    “四爷还说,面壁思过完了,就送小格格去庄子上休养。”高无庸道。

    “庄子上?”珞佳凝有些意外:“这都要过年了,四爷的意思是,让小格格在庄子上过年吗?”

    “奴才问过四爷了。”高无庸躬身说:“四爷说小格格做事没个章法,这样下去不行。过年不过年的不重要,让她认识到做错了才最重要。”

    珞佳凝闻言,一时间竟是没了话。

    毕竟在这个时代,很多男人丝毫都不插手内宅的事儿。即便是过问一声,也不会像胤禛今天这个样子,为了给她们娘儿俩撑腰,亲自处罚了瑾瑜。

    可胤禛不光是做了,还做得彻底。

    但凡她想过的可怕后果,想必他也考虑过了,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珞佳凝想去书房看看胤禛,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罢了。

    还是让他静一静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小格格到底是胤禛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他这个阿玛对女儿心里自然也是疼爱的。

    刚才回到房里后,他一言不发,想必也是心里难受得紧。

    她还是不去打扰他了,等晚上再和他好好说说话。

    宋格格知道四爷也是为了小格格好,平常人家的孩子出门见到了外人,还得处处小心谨慎,生怕给自家蒙羞呢。小格格身为皇家子孙,更是需要谨言慎行才可以。

    可宋格格还是心疼小格格,跪在福晋院子里哭得泪流满面。

    珞佳凝让人去请了宋格格好几回,让宋格格在屋里歇着,宋格格都哭着拒绝了。

    最后还是珞佳凝亲自到了院子里一趟,让宋格格进屋。

    “你也别哭了,四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最倔强不过,下了决定不会轻易更改。”珞佳凝道:“你不如先回去,把自己收拾齐整一点,等四爷心情好的时候再和他说说。”

    宋格格抹着眼泪:“福晋,说句逾越的话,小格格是奴才一点点看大的,奴才和她即便不是母女,也亲如母女。奴才知道福晋心疼小阿哥,可是小格格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珞佳凝笑了:“是孩子又怎样?是孩子就一定不存坏心、是孩子犯了大错就能原谅吗?如果单凭‘孩子’二字就能抹杀自己做的所有错事,那我也想做个孩子了,任由自己胡作非为,不用受到半点责难。”

    这话堵得宋格格一噎,倒是没有继续再哭了。

    珞佳凝继续道:“你只说你辛辛苦苦抚养小格格,让我们体谅你抚养她的一片苦心。你怎么不想想晖哥儿是我生的,我生育抚养晖哥儿的一片苦心呢?”

    宋格格之前是为了孩子而脑子不转弯了,这个时候听了福晋前后这些话,方才有点回转过来。

    她想了很久。

    珞佳凝也不催她,由着她这个时候慢慢想清楚。

    “那。”宋格格冷静下来后,也知道小格格做的事情错的离谱了,就不强求福晋留下小格格,转而问道:“福晋,能不能让奴才跟着小格格去庄子上?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小格格,不做旁的。奴才只求小格格健健康康长大就好了。”

    这个事儿,珞佳凝可做不了主:“你得问四爷去,这个事情我说了不算数的。”

    宋格格朝福晋福了福身,知道四爷在书房后,她也不敢打扰径直回了屋里梳洗打扮。

    晚上,胤禛在珞佳凝房里用膳。

    宋格格跪在外头,求四爷准许她去庄子上陪小格格一起“休养”。

    胤禛知道她在这个家里也别的眷恋,所求的不过是陪着孩子一道而已,就没为难她,准了她的请求。

    宋格格这便欢天喜地地去收拾行装了。

    胤禛回到屋里,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吃着饭。

    珞佳凝给他夹了好几块烤鹿肉。

    胤禛执着筷子,难得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含笑看她:“你倒是殷勤,眼看着爷的碗里要放不下了,竟还要往里塞。”

    珞佳凝不动声色:“我知道四爷疼我。可我不知道怎么谢四爷,只能多给你夹点东西了。”

    胤禛揽下这些事情,做下这些决定,不过就是为了家宅平安妻儿平安而已。

    眼看自家小妻子懂得他,他的心里顿时熨帖起来:“你明白就好。怕只怕,往后还有人要说三道四的。你耳根恐是不能清静了。”

    “说三道四就说去吧。”珞佳凝倒是想得开:“我是无法堵住他们的嘴了,由着他们去。自己过好了就行,不管其他人。”

    胤禛道:“看看她往后的表现吧。若她还可以,再接她回来。不然的话,就一直在庄子上养着。她虽说是李氏所生,却终归是我的女儿。我会让人好生照顾她,养她到出嫁。”

    而后给她找一个不错的人家嫁了,这也算是全了他们的父女情意。

    珞佳凝沉默着想了会儿,慢吞吞说:“到时候给她挑选婆家,我是半点不沾的。四爷您看着来就行。”

    这样的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祸害。

    她没有那么大的心去祸害旁人家,胤禛自己做决定吧,她是不沾和那孩子有关的一切事情了。

    胤禛知道珞佳凝的脾气,也明白晖哥儿是她的底线。小格格偷偷伤了晖哥儿后,她是断然不会再照顾小格格了。

    “你放心,她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胤禛道:“你照顾好晖哥儿,其他的我来做。”

    第二日,小格格在家里不吃不喝闭门思过。

    趁着这白天的功夫,胤禛让人收拾好了小格格去庄子上的一应物品。又让人去庄子上通知了一声,腾出个小院儿来。

    第二日的晚上,小格格就被送出了京城,去到了庄子上。

    等人离开后珞佳凝方才彻底松了口气,抱着晖哥儿久久不肯松手。

    她不是圣母,不会因为那是个孩子,就原谅她对晖哥儿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忽视如果留了那孩子在家里,往后那孩子背地里暗害对晖哥儿的诸多可能性。

    瑾瑜被送走,珞佳凝也松了口气。

    现在晖哥儿还小,不能自保。她不可能留个祸害在儿子身边。如果胤禛不把瑾瑜送走,她也会把那孩子好生看管起来,绝对不让那孩子靠近晖哥儿半分。

    晖哥儿八岁亡故的事情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坎儿,再怎么样她都得保了儿子平安无恙。

    在京城,四贝勒府是多少人盯着一直在看的。

    更何况这次闹出来的,是四贝勒的女儿被送到庄子上的事情,而且是在年底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时候。

    消息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宫中贵人们的耳中。

    康熙帝对此不置可否。

    他了解那对小夫妻,知道四福晋是个宽厚良善的,也知道四阿哥是个沉稳有主意的。

    既然小夫妻俩决定了要把那孩子在这种时候依然要送出去,他想,肯定有他们俩的原因在。

    更何况那孩子的生母是李氏……

    康熙帝自然知道李氏做的那些个龌龊事情。

    在他看来,四福晋每每看到那孩子,应当都能想到李氏做的那些事儿。她能容忍那孩子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

    再者,谁知孩子大了后,会不会知晓李氏相关的事情?倘若知道了,那孩子会怎样对待四福晋和四福晋的孩子?

    一切都未可知。

    如今那孩子送走,康熙帝也松了口气。

    说实话,如果他处于四阿哥和四福晋的位置上,那孩子早几年就不在府里养着了。

    莫怪他绝情。他若是不够“绝情”,也不至于能把帝位坐得这样稳当。

    皇上这边按兵不动,提都不提那件事。

    与四福晋细谈过、知道了那孩子做过的事情的太后和德妃二人,则更加不会对此事过多提及。

    与此相关的最尊贵的几人,都做出一副不想谈起这事儿的架势,其他人自然不好过多置喙。

    只是宫里头的人有眼力价,权衡利弊后装作不知道这事儿。有人却十分没有眼力,最看不得四贝勒那边好了,自然会把这个话头挑起来讲。

    譬如,八福晋。

    就在四贝勒府上忙得热火朝天,搬家后收拾,再把小格格送走的这段日子里,八阿哥也搬出了宫里。

    八福晋自己做了一个宅子的女主人后,愈发霸道起来,去宫里请安的时候就趾高气扬的,显摆得很。

    用七公主的话说,那就是:“看八福晋那样子,好像是打下噶尔丹的是她似的,牛气得能吞了整个草原,比护国大将军还要霸气!”

    当然了,大家说起八福晋的时候,全都是背着她的。

    毕竟八福晋的脾气不好,全宫里上下有目共睹。谁也不想惹了那个脾气躁的女人,免得在宫里头吵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除夕那天,大家都早早的来到了宫里,准备参加晚宴。

    宴席即将开始之前,几个阿哥们带着福晋,齐聚一堂。

    三阿哥和三福晋倒是不敢招惹四福晋了。

    他们夫妻俩前段时间害了四福晋一遭后,四福晋的伤口早早愈合,他们两口子却被训斥地到现在都抬不起头来。

    他们深觉四福晋是个祸害,惹不起。既然如此,他们躲得起。

    反正屋子里不只他们夫妻俩二人,三阿哥和三福晋就避开了四福晋这一块地方,远远地跑去和七阿哥说话去了。

    大皇子倒是似模似样地过来给四福晋问了一声好,皮笑肉不笑的,看上去诡异得很。

    珞佳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回给他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见过直郡王。”

    大皇子还想和她说几句话。

    珞佳凝却声称要去看看弘晖,扭头就走,一个字儿也不和这个人多讲。

    她走了没几步后,被人从旁边唤了一声:“四福晋安好。”

    珞佳凝侧眸望过去,才发现喊她的人是八阿哥。

    八阿哥如今乔迁新居后,整个人也愈发温润清雅起来,仿佛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他含笑问道:“四福晋这样脚步匆匆去哪里?刚才弟弟看着四福晋被直郡王喊住,本想过去和直郡王说几句话,没想到四福晋自己先脱身了,弟弟就没过去。”

    言下之意,他本来想过去解救四福晋的,只是四福晋自己机智先跑了,他就没过去。

    珞佳凝心说信你个鬼啊。

    八阿哥看上去君子之风是没错,谁知道内里究竟是个怎么样呢?

    她没心情去理会这个表里不一的人,随便和他寒暄了两句就打算离开。

    八阿哥唤了她一声后,正想要说什么,转眸王坚了旁边过来的一个人。

    他顿时噤了声,没有再和四福晋说话,扭头和旁的弟兄们搭上了话。

    八福晋看八阿哥正和漂亮的四福晋谈着什么,顿时急了,急吼吼地冲过来。谁知来了这儿,她才发现八阿哥没有和四福晋聊天。

    可是,刚才她肯定没看错,八阿哥就是叫住了四福晋在说话。

    八福晋心里暗恼,心说早知道刚才就不去拜见惠妃了,也免得一个疏忽大意没留意到八阿哥的周围。

    眼看着四福晋要走,八福晋冲过去拦住了她:“你没事别总想着和八爷聊天。八爷和你没什么话说,你少没事儿去找他!”

    八福晋知道,自打他们出宫立府以来,借了各种由头去他们家的人,最频繁的就是九阿哥和十阿哥。

    偏偏九阿哥每次都要说起来四福晋这样好、四福晋那样好,而八阿哥还经常附和几句。

    搞得她不胜厌烦。

    如今有了机会,她自然要提醒四福晋几句,没事儿可别凑到她家八爷跟前去!

    珞佳凝被八福晋这护食儿一样护着八阿哥的模样给逗乐了。

    ——你自己稀罕你家八爷就算了,别以为你家八爷是香饽饽似的,旁人都和你一样稀罕他。

    我家四爷不香么,谁要理你家那个笑面虎啊。

    珞佳凝翻了个白眼丢给八福晋,自顾自就要离去。

    谁知这个时候八福晋居然紧跑了几步过来,拦住她,又讥诮着说:“哟,四嫂别走那么急啊。我听说四嫂前几天把家里的庶女给扔到庄子上了……说实话,我真是佩服得紧。多少嫡母看不惯庶女,想把庶女丢出去不管呢。也只四嫂一个人敢做了这件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本是对着四福晋一个人。

    谁知道话音即将落下之时,旁边忽然过来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八福晋被阴沉沉的暗影笼罩住后,心里突地一跳,莫名有些紧张。可是看着八阿哥就在自己不远地地方,她就又有了底气。

    “原来是四阿哥。”八福晋随便福了福身。

    胤禛随意瞥了她一眼,又转眸轻声询问珞佳凝:“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珞佳凝小声嘀咕:“身体没事,就是心里膈应得慌。”

    胤禛这便笑了。

    按理来说,八福晋身为他的弟妹,他一个伯哥本不该和弟妹去理论。

    只是他实在看不惯八福晋欺负四福晋的那副嘴脸,再加上自家小妻子难得对他示弱,他更是不能不管。

    胤禛即便知道这种吵架他不该掺和进去,可他还是一个没忍住,淡淡开了口,把八福晋刚才问四福晋的话接了过去。

    “八福晋这话说得好笑。”胤禛负手而立,冷眼望着对方:“小格格是我让人送出去的。她做错了事情,也是我这个身为阿玛的来教训的。从头到尾,四福晋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怎的到了你的口中,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倒是她的不对了?”

    八福晋嗤了声:“那庶女没教好,终归是嫡母的责任吧?我还没听说过谁家庶女做的不好,嫡母能清清白白脱了干系的!”

    “古人云‘子不教父之过’。”胤禛语气平静:“就连古人都知道,孩子教不好是父亲的关系。小格格不学好,你不说我这个阿玛没尽到责任,怎的还能怪到福晋那边了?”

    八福晋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四阿哥会为了四福晋出头。

    她期盼地看着不远处的八阿哥,可八阿哥就好似没看到没听到似的,扭头和旁边的三阿哥说话去了,从始至终没有与她谈过一句话。

    八福晋磨着后牙槽想要怒吼一声“胤禩”,偏偏这个时候八阿哥好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似的,直接脚步一转朝着旁边走了。

    八福晋气恨地跺了跺脚。

    珞佳凝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顿时欢喜起来,脸上笑容遮也遮不住。

    八福晋愤愤不已,嘲讽道:“你笑什么?身为嫡母,把庶女送了出去冷落着,说好听了是方便管教,说难听了就是你眼里容不下庶女!作为嫡母太过失职!”

    珞佳凝才不怕这个人。

    毕竟她有老公撑腰,而八福晋没有。

    珞佳凝笑着拉了胤禛的手,特意在八福晋跟前显摆地晃啊晃的:“我笑怎么了?四爷护着我疼着我,我高兴,我乐意。你管得着么你?”

    胤禛没想到平时这么容易害羞的小女子,这个时候却明明白白地情意摆在了旁人的跟前。

    胤禛一个没忍住,也笑了。

    八福晋气得快要发疯:“在我跟前发横是吧?你给我等着,往后,有你的好看!”

    珞佳凝继续笑着,压根不接她的话茬。

    八福晋就这样被秀恩爱的两个人给硬生生气走了。

    珞佳凝看她走了,顺势松开和胤禛交握的双手:“好了,烦人精可算是离开了。”

    人要脸树要皮,更何况八福晋这么自傲的一个人。这下子吃了亏,八福晋短时间内不会来烦她。

    起码这一次晚宴上,她不用再听到八福晋的呱噪声。

    珞佳凝心情舒畅着打算丢下胤禛去找五福晋。

    谁知胤禛非但不让她把手松开,反而反手一扣把她的手更加牢固地握在了掌心。

    “皇阿玛来了。”珞佳凝吓了一跳,朝旁边扬了扬下巴:“还有皇祖母。”

    言下之意,长辈们过来了,咱们就不用继续秀了。反正刚才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秀下去也没更多的好处。

    胤禛却不乐意,侧身在她耳边低语:“怎么着?过河拆桥?用完了爷就想丢掉?”

    珞佳凝哭笑不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在长辈们面前一定要“端庄得体”才可以,不然,成就点不增加啊!

    珞佳凝下意识就想溜。

    胤禛见她还想逃,索性伸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腰,把她禁锢在怀中:“走吧,我们去给皇阿玛和皇祖母请安去。”

    说罢,他生怕她还会趁机遁了,另一手也没闲着,扯过了她离得近的那只手,勾着她的指尖不让她离开。

    珞佳凝:……

    有些人啊,就是不能惯着。

    这不,稍微表扬几句就要上天。

    实在不够稳重。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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