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和五福晋跟去热河的事儿定下来后, 把年氏带上就显得顺理成章起来。
珞佳凝得了太后的叮嘱后,已经知道了是二皇子策划的让这夫妻俩同行之事,自然不难猜到年氏与这个事情有关系, 特意和五福晋私底下说了一通。
没几日, 五福晋借了出门买东西的机会, 拐道到了雍亲王府来见四福晋。
“成了成了。”一见面, 五福晋就握了四福晋的手,笑嘻嘻地说:“你不是让我故意放年氏跟着去么?我和五爷说了,带丫鬟的事儿全交给我。但凡我要做的事情,他没有不允的。自然是答应了我。年氏没办法, 自然求到了我的跟前。”
珞佳凝笑道:“弟妹好谋算。我可不敢私底下和五弟叮嘱带着年氏, 幸亏你把这事儿揽到了你自己身上。”
“可是, 带着年氏真的不打紧吗?”五福晋小声问,又道:“她求到我跟前的时候, 我还装模作样地拒绝了她一下,方才同意的。”
说起这个, 五福晋颇为自得, 觉得自己当时的分寸拿捏得极好,便是年氏这样小聪明不断的人,也没发现她是在故意演戏。
不过, 也不排除年氏是想要跟去的心切,所以平时挺谨慎的一个人,竟然没看出来五福晋在“装模作样”。
珞佳凝笑着赞叹一番, 又道:“不打紧。我之前和你那般说,也是想着年氏这个人最是耐不住性子的,肯定想要找办法出门去。她既是敢和你提,就一定是想好了万全的法子一定要走成这一趟。”
“是了, 她就是那种人。”五福晋气得咬牙切齿:“单看她用的那些手段,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法子都敢使的了。”
珞佳凝道:“所以我想着,如果她求到了你的跟前,你大可不必与她硬抗。她想去,你允了就是。反正不过是个跟着端茶递水的丫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五福晋颔首应了,又凑过来小声说:“即便是端茶递水,我都不敢用这个人递过来的茶。一是怕里头放了不干净的东西,二是嫌她脏!”
年氏当初被发现的时候,可是和当时的太子胤礽痴缠在一起的。而且当时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场,五福晋嫌弃她也情有可原。
珞佳凝当时看到了年氏和太子在一起的状况,很能体会五福晋的不易,不由得伸手握了握五福晋的手:“你说的确实。另外,我们俩需得看牢了,不要让她近前去伺候十五弟十六弟他们,免得阿哥们再着了她的道。”
五福晋深以为然:“正是如此。”
五福晋想的是,她们俩能力有限,护好了几位相熟的弟弟就罢了,至于其他人,那就无所谓。
比如八阿哥和十阿哥,虽然也是她们的弟弟,却和她们并不亲厚。不属于需要她们护着的人里。
虽说妯娌两个已经处理好了年氏要跟去的这件事,但对珞佳凝来讲,左思右想后,却还是去了宫里一趟,向太后禀明自己带着年氏去热河的“原因”。
这天天气尚好。
珞佳凝起了个大早,吃过早膳后就往宫里去。
她先去给康熙帝请安,与他闲聊几句后便往太后的宁寿宫去。
只是离开乾清宫前,珞佳凝脚步微微一顿,忍不住回头与康熙帝说:“皇阿玛,儿臣看您今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适?要不然去歇息一下?”
她刚才就瞧着康熙帝的面色不佳,脸色白中微微带着点青色,眼皮也略微耷拉着,显然是状态极差。
刚才她还偷偷用了下健康药水,结果没使用成功。
显然康熙帝这个状态是他身体底子的问题,而不是现在偶然的意外因素。
听了儿媳的话后,康熙帝勉强笑笑:“朕没甚大事,你不用担心。你去给太后请安吧。今儿天微凉,刚才梁九功回来的时候说太后正在厢房歇息着,你去厢房寻吧。”
珞佳凝福身笑着谢过康熙帝,这便忧心忡忡地离开。
宁寿宫的厢房内。
太后慵懒地歪靠在榻上,正拿着一本蒙文书看得入迷。就连嬷嬷向她来禀,说雍亲王妃到了,她都是听了两遍方才回过神来。
“老四媳妇儿啊!”太后笑着把书扣在了旁边小桌上:“快让她进来。”
珞佳凝入内,看到的便是太后慈爱的笑容,就走了过去在榻边坐下:“皇祖母看什么书呢?竟是这般入迷,连正屋都不回了。”
“哀家听闻你打算让元寿学习蒙文,甚好,甚好。”太后欣慰地拍了拍孙媳妇的手背,喟叹道:“哀家就起了心思,想要看看蒙文的书。正屋的阳光不够舒适,哀家瞧着这边不错,就过来靠一会儿。对了,你今儿怎的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眼看着就要出发去热河了,几位阿哥都在忙着准备行装,而雍亲王府里四阿哥不去只四福晋去,按理说四福晋也该在收拾东西才对。故而太后有此一问。
珞佳凝把年氏即将跟在五福晋身边的决定告诉太后,她老人家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怎么是那个人。”太后不满道:“老五媳妇儿身边没人了么,怎的还需要把她带上。”
“老祖宗,这不是五弟妹自己的主意,是我和她商议过后的决定。”珞佳凝说罢,仔细观察着太后的神色。
太后愤怒的模样是真真切切的,显然极其不喜欢年氏这个人。
珞佳凝便道:“其实我是想着,这么个能闹腾的人,留在府里也是祸害。如今五弟和五弟妹都跟着皇阿玛去了热河,而她留在恒亲王府……我是真怕她趁着主子们不在,把恒亲王府闹得乱七八糟。”
太后听到这儿,眉心微微一拧。
珞佳凝再接再厉:“那个时候真的出了什么岔子,旁人也只会说一句‘恒亲王府出事了’,不会提到年氏这个通房,只会将过错都赖在了五弟和五弟妹的身上。”
太后沉默地点点头。
珞佳凝道:“我便想着,她真闹出来什么乱子,且不说是不是故意的,单就五弟府上来说,是个隐患。既然如此,为免她真干出来这些,倒不如五弟妹把她带在身边日日盯着,就也不用担心自家府邸会出事了。”
“是这个理儿没错。”太后叹了口气:“难为你想着了。只是,皇帝那边总得问起来一二的。他不待见年氏,你明白的。可这些后宅的事儿,哀家和他细说,他也不见得能明白,只会觉得这个女人碍了他的眼。”
“这不还有年家么。”珞佳凝道:“年遐龄当年为朝廷办了不少实事,现在他的儿子年羹尧也在为朝廷效力。有他们俩在,带着年氏只说是‘为了给年家个体面’就罢了。皇阿玛并非不懂得那些,只是他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康熙帝不是不愿意去理会后宅的事情,而是身为帝王,他懒得去理会。
因此带着年氏的事儿只要有个明面上的借口就可以。
年羹尧是个十分能干的。这些年下来,他功劳甚大,已经替朝廷办了不少大事。
珞佳凝这般说辞,就是借了年羹尧的力,把带着年氏去热河弄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还把缘由给推到了年家那边和她自己的主意上。
这样一来,就算是年氏真搞出来什么幺蛾子,也免得年氏的做派会拖累到五阿哥和五福晋。
太后自然知道年家的功劳不小,也知道年氏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
“罢了,她要去就去吧。”太后拧眉说道:“若非有年羹尧的关系在,那个年氏早就活不成了。偏她还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个了不起的人。”
珞佳凝听后一愣,不由笑了:“皇祖母真是明察秋毫,她那点儿小心思也被您给看出来了。不愧是老祖宗。”
“都这样了,哪里还能看不出呢。”太后嗔了四福晋一眼,轻声说:“原本她时常来给我请安,我就知道她是个有手段的。却没想到,胤祺这样好的一个孩子,居然还被她用手段给坑害了。”
五阿哥是太后一手带大的,所有阿哥里面,她老人家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孙子。
年氏能够做出来背叛五阿哥而和太子勾搭的事情,着实让太后恶心了好一阵子。
也是年父多年来对朝廷出力甚大,如今荣休告老还乡。加上最近年羹尧风头正劲,太后不想让重臣面子上太难堪,所以勉为其难让年氏以通房或者是丫鬟的身份跟着出行这么一次。
不然的话,她真恨不得把那个龌龊的女人千刀万剐的。
但是太后在这方面也有她自己的主意。
“年氏错过一次,皇帝饶了她那便罢了,上次的事情暂时不过多追究。”太后铿然说道:“但是。倘若年氏再做错一回,哀家是万万不可能再饶了她的!”
珞佳凝忙道:“皇祖母说的是。即便是仁慈,也不能同一个人饶过两回的。”
太后欣慰地轻轻颔首。
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嬷嬷的急切呼唤声:“太后!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太后忙让人把嬷嬷让了进来:“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没个体统。”
“刚才皇上又晕倒了!就在乾清宫内!”嬷嬷一进门就拜倒回禀:“梁公公知道皇上不想让旁人晓得这种事儿,只遣了他的小徒弟过来禀与太后娘娘!”
太后听了顿时急切起身,脚没踩准鞋子差点摔倒,幸好四福晋及时扶了一把方才稳住身子。
“什么?皇帝晕倒了?快快快,快带着哀家过去看看!”太后说着就要自己穿鞋下榻。
珞佳凝生怕太后年纪大了,再这么一着急又走得慌,别皇上那边好起来了太后这便再有事。
她赶紧说道:“皇祖母,您别急。我先过去看看,您穿戴齐整了再过去也不迟。”
刚才她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就担心皇上的健康问题,显然果然出了事儿,她也颇为自责——若她刚才坚持着再多陪皇阿玛一会儿,许是能及时帮上皇阿玛。
思及此,珞佳凝不由有些懊悔。
太后因为刚才在榻上歇息,并没有穿戴好甚至都没穿鞋,一时半刻也确实好不了。
她握住四福晋的手:“好孩子,你赶紧去看看。皇上平时太过多思多虑,这个月来已经是第二次晕倒了。哀家担心的紧,你先替哀家过去瞧瞧。”
珞佳凝应了一声后,半刻也不耽搁,直接快步出了宁寿宫,往乾清宫去。
乾清宫。
屋门紧紧关闭着。稍微打开一些,步入其中,只觉偌大的殿宇空荡荡毫无人气儿。顺着一股子药味儿往里走,方才发现内室当中有人躺在榻上。
康熙帝面色苍白嘴唇微微泛着淡紫色,静静地躺着,好似睡过去了一般,平静而又祥和。
榻边跪了四五个太医,俱都战战兢兢神色紧张,生怕主子一个不好,他们几个都要人头落地。
看到雍亲王妃来了,几位太医俱都松了口气。
珞佳凝问起其中一位太医:“皇上怎样?还没醒来吗?”
这位太医已经是太医院的老人了,鬓发皆白,是这几个人里最沉得住气的一个:“老臣已经给皇上施了针,另外张、李两位太医已经给皇上准备了熏香和汤药,汤药也已经略灌下了一点。想必一会儿皇上就能醒来。”
珞佳凝就道:“既然几位大人已经尽力了,想来皇阿玛应当无碍。”说罢,她让人端了椅子坐在了床边,轻声呼唤康熙帝。
几个太医提心吊胆地继续跪着。
珞佳凝呼唤了会儿,康熙帝缓缓睁开双眸,因为苍老而眸中略带浑浊迷茫:“……朕,这是睡着了?”
他望着眼前头上的帐顶如此说道。
珞佳凝松了口气,轻声说:“是的,皇阿玛刚才睡了会儿。您现在可曾好一些了?”
康熙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肩膀胳膊都沉得很,动弹了下没能立刻坐起身。
珞佳凝朝着那些太医看了过去。
有两个年轻一些的赶紧站了起来,恭恭敬敬扶着皇上慢慢坐起来,而后拿了个靠枕给皇上靠上。
康熙帝这才舒了口气,觉得气儿顺了不少。
那位年老的太医端了汤药过来,给皇上喂着喝下。
康熙帝看到太医端着药碗时候的手颤颤巍巍的,不由慢慢抬手,拍了拍他胳膊:“你也老啦。咱们都老啦。”语气里满是不甘和遗憾。
老太医拱了拱手:“陛下年轻力壮,哪是老臣可以相比的。皇上是真龙天子,得上天庇佑,自然能够福寿安康。皇上万岁,万万岁。”说着就跪了下去。
其他几名太医跟着山呼万岁。
康熙帝摆摆手。他嫌这个几个太医太碍眼,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屏退:“你们都下去吧。朕有些话要和雍亲王妃说。”
珞佳凝刚才轻唤康熙帝的空档,也和几位大臣略聊了几句,知道皇上这次应当还是心悸带来的晕眩。
他多年来心悸的毛病已经根深蒂固,而且四肢还时常浮肿,身体已然是越来越差。
康熙帝这些年已经很少巡幸塞外了,便是因为身子不太好,不适合长途跋涉。
珞佳凝看着眼前年迈帝王苍老的模样,不由担心不已。如今虽只是到热河附近,却也有段不小的距离要走。
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体受不受得住。
珞佳凝担忧地望着康熙帝,轻声询问:“皇阿玛,这次热河要不然就别去了?”
“去!当然要去!”康熙帝十分肯定地说:“朕身子尚好,没什么地方去不得的。你不用担心。”
虽然口中这么说,可他还是忍不住眉心紧拧着许久都没有松开。显然是心悸之症让他实在难受。
珞佳凝知道他性子执拗,见状也没有坚持多说什么,只是拿着靠枕稍微挪了挪位置,让康熙帝靠得更加舒适一些。
看着老四媳妇儿这般体贴的样子,康熙帝不由喟叹道:“这些年来,得亏了有你和老四。不然的话,许多事情朕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平时,他贵为帝王,是万万不肯说这种“示弱”的话的。
现在他刚刚从昏迷当中苏醒,略有些后怕,略有些虚弱和迷茫,方才脱口而出说出这种话。
康熙帝一言既罢,有些懊悔自己说太快了。但看四福晋神色如常,他又觉得自己也如平常百姓一样,不过是个需要晚辈照顾的长辈,好似说了那番话也没什么不好。
他仔细想想,是四福晋这种淡然处之的状态让他彻底放松,继而能够说出那番话的。
这个儿媳是真的很不错。
仔细,认真。
今日早些时候,她还细心地发现了他的异状,提醒过他好似需要休息,他不肯听。结果倒好,非要和身体硬生生对抗的后果,便是晕倒。
康熙帝叹息着说:“刚才若是朕早一些听你的,早一点休息下就好了。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不笑话的,皇阿玛这般说,就是不把儿臣当自己人了。”珞佳凝温声道:“您可是我的阿玛。我宫外的阿玛已经不在了,您是我最亲近的唯一的阿玛。我不关心您,关心谁去?”
她说的宫外的阿玛,就是说她娘家的亲生父亲费扬古。如今费扬古早已故去,她的阿玛也确实只有公爹康熙帝一个了。
康熙帝听闻儿媳的这般言辞,不由一愣,继而笑了:“是这个理儿没错。”这般一笑,他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珞佳凝有些犹豫地把年氏跟去的事儿讲与他听。
她发现此时的康熙帝脾气尤其好,此刻说的话许是最佳时机。
果然,听了她的话后,康熙帝只唇角略微绷紧了一会儿,倒也没多说什么:“带她去就带她去吧。留她在京城的话,胤祺还得担心府里的安危,倒也麻烦。”
他所顾虑的,竟然和珞佳凝之前在太后跟前找的借口不谋而合。
珞佳凝松了口气,又陪着康熙帝说了会儿话,中午亲自喂他吃了一碗粥,这才出宫回家去。
没几日,到了出发的那一天。
一大早雍亲王府的主子们就齐齐进了宫,给四福晋送行。
弘晖是要跟着同去热河的,自然没甚离别愁绪在。而弘历与晨姐儿这些天被张廷玉安排了大量的课程要学,自然也顾不上什么“离别滋味”。
唯有四阿哥,一想到自家妻子要离开他身边许久,那沉着的脸就没了半点的笑容。
珞佳凝看得好笑,拉着他的手小声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热河也不算太远,你在家等我就是。”说着朝他温柔一笑,而后登上了马车。
弘晖坐在马上,向爹爹和弟弟妹妹道别。
胤禛理也不理自家大儿子,只眉头紧拧地目送着四福晋离开,满眼都是不舍。
弘历眼巴巴瞅着自家父亲,呵呵笑道:“哎呀阿玛,你舍不得额娘就跟去啊。别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嘛,直接和额娘说你离不开他就行。”
胤禛丢给儿子一个冷眼。
偏偏弘历还在旁边自以为是地摇头晃脑着:“你不说的话,额娘还以为你不想跟她去呢。她这个人想事情都是一根筋的,不会跟你似的那么多弯弯绕。阿玛你……唔……唔”
弘历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大力捂住了。
他斜着眼睛一瞧,好家伙,动手的居然是他姐姐晨姐儿。
晨姐儿眼尖,瞅见爹爹神色不对,一把抓住弘历的小手立刻撒开丫子赶紧跑。
这个不着调死活的臭小子,明知道爹爹会很想念娘亲还故意刺激爹爹。
这是不想活了么?!
两个熊孩子跑远之后,胤禛慢慢收回目光,继续遥望着四福晋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当天晚上。
京城来的这帮人浩浩荡荡地入了个镇子,落了脚,各自歇息。
珞佳凝回到房里正要梳洗,却听敲门声笃笃笃响起。打开门来一看,原来是弘晖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我在我的包袱里发现了一封信,是阿玛的字迹,信封上写的是额娘收。”弘晖一脸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也不知道阿玛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正好搁在了我晚上要换的寝衣旁边。我一打开包袱就看到它了。”
珞佳凝接过信后,自顾自打开。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大意便是:
短短几个时辰不见你而已,我一点也不思念你。
想必你也未曾思念我吧?
珞佳凝对着这封信的落款“禛”字看了半晌,又翻来覆去确认了许久的笔迹,好不容易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
……这满含着赌气和撒娇意味的信,居然,真是胤禛写的……
第182章
康熙帝身子不太康健的事儿, 并没有传到外头去。但是和他关系极好的几个妃嫔都知晓,比如德妃,比如密妃。
是以珞佳凝和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在密切关注着康熙帝的身体问题, 时不时地提醒队伍走慢一点, 不需要太赶。
这一次,康熙帝倒是没有坚持着非要骑马了, 而是和十五阿哥一起同乘车子。这样的话, 他老人家不至于太累, 而且稍微身子不适也不会被旁人瞧见。
倘若他有稍微的不适,十五阿哥就会适时地说一声“休息片刻”,让队伍停下来稍作歇息。
一路上走走停停。
眼看着就要到热河的时候, 又是忽然之间的一次停歇。
珞佳凝和五福晋商议过之后, 一起下车来略微吃点果子。
二人走到了距离车子不远的树林边, 安福用碟子捧来了果子, 妯娌俩说说笑笑地吃着东西。
谁知两人正高高兴兴的时候, 旁边忽然想起了一声轻笑。
她们俩顺着声音望过去, 就见八侧福晋捏着帕子走到了她们的身边,带着点讨好的笑意说道:“不知两位嫂嫂在吃什么?可否分我一些?”
珞佳凝还没说话, 五福晋当即板着脸说:“不行!”
八侧福晋一贯是喜欢扮柔弱的,平时这一招也很好使,对着旁人的时候一般人都不太会给她冷脸。
谁知道这一次碰了钉子, 遇到了五福晋这么个直性子的。
八侧福晋赔着笑的脸颊略微抽出了下,显然是笑容快撑不下去了。
五福晋懒得和她绕圈子, 直截了当地道:“你对四嫂做的那些事儿, 虽我没有亲眼看到,但我是真真切切听说了的。你莫要以为我们都不知晓。告诉你,京城统共就那么大, 没什么事儿是可以瞒过去的!”
八侧福晋的脾气有些压不下去了。她看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着,只觉得那些人都是在背后议论她、说她坏话。
她觉得反正已经撕破脸,对方都直接骂她头上了她也没必要装好人了。
但她还是抛不下自己娇柔的模样,故意软着声音说狠话:“四福晋五福晋真是好大的脾气。我当时就说错几句话而已,被你们记恨那么久。须知大家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和为贵’最好。若你们真要咄咄逼人,我就——”
她话还没说完,旁边一名年轻男子出声打断了她:“你就如何?”
八侧福晋猛地转脸看了过去。
十二阿哥牵着马缓步走了过来。
他先是向四福晋五福晋问候了声:“嫂嫂们好。”而后冷眼看着八侧福晋:“错便是错了,认错首先得有个态度。你这般不饶人,倒不像是来道歉的,更像是过来讨债的。”
八侧福晋横眉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磨着后牙槽:“好好好,你们人多。我不和你们计较了!”说罢扭过身子,一甩帕子走人。
都走出去挺远了,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怒瞪十二阿哥。
珞佳凝笑道:“十二弟来得真是巧,没曾想竟是被你救了一遭。”
“四嫂言重了。”十二阿哥对着四福晋拱了拱手:“弟弟不过是刚好经过,看有人自恃‘娇弱’故意欺负人,这才出声一二。”
事实上十二阿哥本和珞佳凝之间没什么联系,以前的时候两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倘若是以往的话,十二阿哥许是就不会出声帮忙了,毕竟阿哥们之间也不好交往过甚,免得皇上再多想。
只不过,雍亲王寻了马齐为次子弘历的蒙文先生,而十二阿哥的嫡福晋正是马齐之女,这下子两边就有了关系。
十二阿哥现在帮助四福晋,名正言顺,没什么不好的,即便是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认为他“多管闲事”。
五福晋见叔嫂和睦,不由拊掌大笑:“咱们四嫂就是个性子好的,总是被人欺负。你我二人需得一路上多护着她一些,免得她被人欺负了去。”
十二阿哥便笑:“五嫂说的是,弟弟一定遵从。”
弘晖在休息的时候去陪皇祖父了,一直在康熙帝身边,后来才得知母亲被八侧福晋“问候”的事情。
后面一段路程,他索性跑到了母亲的车里待着,询问当时母亲是不是受委屈了,又道:“八皇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把那个女人给带了来,当真晦气。”
其实珞佳凝也不知道八侧福晋为什么会跟着前来的。
按理说,八阿哥前段时间那么厌恶八侧福晋,这一次即便是要带着女眷前来,也应该是带着八福晋才对,为何还是选择了八侧福晋?
珞佳凝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我听太后说,原本八阿哥是不能带着女眷随行的。可他许是看了我和五福晋都能来,便想着不能输了我们一阵仗,就也跟太后说想带着福晋同行了。只是不明白为何择了的是侧福晋。”
虽然八侧福晋是太后做主许给八阿哥的,求到太后跟前或许容易一点。
但是,八福晋身为宜妃娘娘的亲侄女儿,若想随行的话,求太后她老人家做主太后可能也会答应。
因此珞佳凝是真不明白为什么随性的是八侧福晋。
弘晖斟酌片刻,倒是十分了然地为母亲解惑:“以我男人的角度来看,八叔的选择缘由可能和额娘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对他来讲,做事儿正确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在大事上出岔子,也不能乱说话。八福晋这两点都做不到,而八侧福晋再怎么不好在这两点上倒是不至于做不好,他自然要选择八侧福晋。”
珞佳凝还是有些犹豫:“问题是,因为八侧福晋之前的言行,皇阿玛颇为厌恶她。八阿哥难道不怕皇阿玛连带着也讨厌他么?”
弘晖笑道:“那就得问他自己了。在儿子看来,女人不拖后腿就可以了,没指望她能帮忙。”
珞佳凝犹豫着点点头,而后促狭一笑:“原来你是这么看待女子的。回头我和婉姐儿聊聊,让她知道你心目中‘为女子’的本分,免得她行差踏错。”
听到母亲提到未婚妻的名字,弘晖当即着急起来:“额娘!我没这个意思!婉姐儿她想怎样都好,我、我……”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母亲眸中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额娘,可不带这样的。儿子从男人角度为你解惑,是帮你忙。你却拆儿子台,这是为人额娘的做法么?”
珞佳凝哈哈笑着,自顾自撩开车窗帘子看外头风景了,让自家儿子自己在那边纠结去。
终于到了热河行宫后,各家人都自行打理一切。
五阿哥下马径直到了五福晋的车子前面,温声问:“有甚需要帮忙的吗?”
五福晋拉着他的手去往装了行李的那个车子旁:“我正打算让人收拾东西,你若是不忙的话,帮我一起布置布置。”
二人走到了车子前后,五阿哥却是脚步微顿,眉头紧拧着停了下来。
因为他在车旁看到了一个让他十分厌恶的人,年氏。
年氏和丫鬟婆子一起走了一路,腰酸背痛腿抽筋,脚底板一阵阵抽疼,整个人累到快吐了。
——她到底是官家小姐,娇贵着长大的,不如丫鬟婆子那样身强力壮,即便是前段时间做了不少粗活,让身体壮实了许多,也不如平常的丫鬟婆子来得强健。
年氏忍不住扶着车子站了一会儿,缓缓气。
谁知也是巧了,她随便扶了个车子,居然就是五福晋放置行装的地方。
五阿哥看到年氏后,顿时冷了脸。
当初去塞外,那丢人的一幕恰恰被他看到,自家二哥和自家侧福晋滚在一起的样子,那种屈辱至极的感觉难以言表。
五福晋见状,忙拉了五阿哥一把:“我们自去旁边收拾东西,莫要去管闲杂人等了。为了这种人生气懊恼,不值得。”
说罢,五福晋好歹是拉着五阿哥走了,免得五阿哥再对年氏说出什么话来,免得这个时候大家刚到再惹起风波。
为了年氏这种人大动干戈,不值得。权当那种人不存在就行了。
年氏看到这一幕后,虽然气得牙痒痒的,却也没有动气。
现在的年氏旁的都不在意,甚至于五阿哥和五福晋对她露出厌恶的模样,她也毫不在乎。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八阿哥给害了去。
其实从离开京城的第一天起,她就开始思量着怎么帮助二皇子达成这个心愿。问题是她现在压根都不知道八阿哥最近在忙着什么,也不知道八阿哥最近准备做什么,思来想去,也只能从八侧福晋那儿着手,打听打听八阿哥近来的打算了。
可惜的是,身为通房,她连个正儿八经的主子身份都没有,压根无法靠近八侧福晋的车马那边,自然也无法和八侧福晋搭上话。
年氏急得火烧火燎,数天下来,嘴角都起了泡溃烂起来,也丝毫没想到办法。
好在热河距离京城不是太远。
即便康熙帝身子有些不适,车马都行得十分慢,经过了数天的奔波后,大家伙儿也到了热河境地。
终于可以在行宫安顿下来,年氏这才得了空,想办法去找八侧福晋。
如今刚歇一歇便碰到了五阿哥和五福晋的冷眼,她也没心思去琢磨这俩人了。
反正这俩人平时也没有多么苛待她,偶尔她受点这种嫌弃也无所谓,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八侧福晋为上。
年氏不管五阿哥府上家丁们的冷眼,反正这些人只是脸色不好看而已,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坚持着扶住车子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歇息差不多了,腿脚能动得利索起来,便开始询问八侧福晋的去处。
因为路途颠簸,八侧福晋有些受不住,到了行宫也顾不上换衣裳顾不上收拾,直接向康熙帝告了罪,去了住处和衣躺下休息。
年氏特意打听过,知道八阿哥去向皇上回禀事情了,而八阿哥府上的人都在马车那边准备搬动行李,如今屋里只有八侧福晋一个人在。
她便急急忙忙去到了屋里去寻八侧福晋。
八侧福晋刚躺下不久,正感叹全身颠簸散了的骨头好不容易歇息一下,就听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她大声询问:“那么快就把行李拿来了吗?”说着打算起身去看。
其实她并不是特别累,也不至于那么娇贵,真就非得歇着才能好一些了。
她只不过是不想看到雍亲王妃而已,偏偏雍亲王妃是皇上身边最宠爱的儿媳,又有五阿哥夫妻俩、十二阿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他们护着。
她知道斗不过对方,也明白这会儿雍亲王妃应当是在支使着丫鬟太监收拾东西。
秉承着惹不起索性躲得起的道理,她借故和对方避开罢了,来屋里偷得半日闲,落得一个耳根清净。
八侧福晋闻讯了一声后没人回答,便自个儿穿上了鞋子走到外间来看。可是见到了站在门口叉腰冷哼的那个人后,她就脚步一顿,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八侧福晋十分警惕地看着年氏:“你忽然来找我做什么?莫不是又要我帮你做什么背地里的勾当吧?”
她生怕两人在屋里谈话的时候,外头有人听壁角,忙眼睛四顾看着,又压低声音:“我可警告你。现在我和八爷的关系好不容易和缓下来,我可没什么功夫与你叙旧。你快快走吧,免得被人发现你和我在一起,我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八阿哥带来的伺候的人不多,那些人都忙着一起去卸行李箱子了,等会儿才能一个个往这边搬,倒是没有人过来。
八侧福晋暗松了口气。
走之前她还嫌八阿哥带的人少,现在她倒是庆幸人手不足起来。
年氏望着八侧福晋小心翼翼又警惕的眼神,唇边冷哼声更重:“哟,怎么的?我们好姐妹刚见面,你就赶我走啊?”
她知道这次如果能帮到二皇子的话,二皇子必定会对她赞赏有加,继而她恢复身份有望。
现在的她,已经被所有人舍弃,连家族都已经不要她了。她仿佛是垂死挣扎的蚂蚱似的,但凡有个救命稻草,她就不能放过。
对年氏来说,浑浑噩噩做奴才的日子已经受够了,重新做回主子方才是她往后余生的最佳道路。
年氏拉住八侧福晋的手,眸光森然地瞪着她:“我说过,你若不帮我,那么你和八阿哥的那些私密事情就能昭告于天下。你是想不帮我而后声名尽毁呢,还是想帮了我而后我们一起把事情掩下来呢,就看你的选择如何了。”
八侧福晋叫苦不迭。
早知道那时候去五阿哥府上做客会出现后面那么多糟心事情,她还不如不去!
当天如果没有喝那么多酒就好了!
八侧福晋努力稳住心神,用力去扯开年氏拽着她的手,却怎么也扯不开,只能尽量冷静地说道:“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讲。”
年氏冷笑连连:“我若放开了你,你岂不要就跑了?告诉你,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做苦力活儿,力气和脚力都比你强上许多。想糊弄我,没那么容易!”
八侧福晋试了试,还真的拉扯不过她,不由得开始心烦意乱起来:“你赶紧说你想知道什么吧。”
“我要知道八阿哥之后的所有安排!”年氏为了恢复名声地位,已经几近疯狂,但是为了事情能成,她多少也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见:“你告诉我他最近的打算,我就放过你!”
八侧福晋欲哭无泪:“你该不会是想勾引我家八爷吧?”
她早就约莫听到一些风声,二皇子被废了太子之位和年氏被夺了侧福晋身份,发生得那么巧合,就是因为两人有染。
其实八侧福晋也只是约莫听说了点消息而已,并不是特别确定。如果是平常时候,她肯定闭紧了嘴巴不说这事儿。
偏偏现在年氏这样禁锢着她,她情绪一激动便这样脱口而出了。
年氏脸色顿变:“你怎么这样说!你居然敢这样嘲笑我!”说着她情绪有点失控,忍不住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想要卡住八侧福晋的脖子。
八侧福晋这下子是真的害怕了,赶紧说道:“我告诉你,我告诉你。你别动手。我、我也不知道八爷的打算。我只知道他这两日在路途中,找了亲信去办事,提前让人去准备了两只海东青,旁的都不知道!”
年氏没料到这个时候会听到动物的名字,怔了怔:“海东青?”而后下意识地去思考这个,手上力道略松了些,倒是没去卡八侧福晋的脖子了。
八侧福晋硬生生冒出了类似于“死里逃生”的后怕感。
她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有点疯了,倘若刚刚不是她忽然说出来个让这女人感兴趣的话题,说不定她的命都已经没了。
她身份尊贵,是皇子侧福晋,可不能折在了这个疯婆子的手里。
虽说八阿哥闻讯海东青之事后,叮嘱过她不要和旁人说起来这个事儿,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不过是两只鸟而已,能闹出来什么大乱子。
八侧福晋动了动手臂,发现年氏依然揪得紧紧的挣脱不开,她便试探着说起来刚才的话题:“海东青是八爷准备去给良妃祭奠的时候,让送去给皇阿玛的。这事儿旁人都不知道,只我刚好在无意间听到了。你看,我告诉你的讯息那么重要,你放开我好不好?”
年氏听后,倒是心里开心的几分:“这事儿只你知道?那倒是有些妙了。”
她细细想着这个事情,把“八阿哥会去给良妃祭奠”的这件事再记牢,边思索着边叮嘱八侧福晋:“既然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少,你便不要告诉旁人,只和我说了就行。”而后又威胁道:“倘若你敢再和旁人说,我必然要你好看!”
八侧福晋赶忙连声说“是”。
年氏仔细思量了下,正打算再细问多些东西。谁知突然生了变故。
趁着年氏陷入沉思的这一个短暂时间,八侧福晋猛地把自己手臂从年氏手中抽了出来,而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拔腿跑出了屋子。
年氏眸光狠戾地望着她的背影,朝地上恶狠狠啐了一口,而后边往外赶着去追她,边继续去想那海东青的事情。
这个时候,院子外头响起了嘈杂人声。
很显然,八阿哥带着府邸里的家丁们在把箱子抬到这边院子里了,这儿要开始准备起来。
年氏见状不好,她看这个院子不只一个院门,院角还有个小门,忙脚步一转从那个小门跑了出去。
八侧福晋跑出院子后,正好碰到了抬着箱子过来的家丁们。
八阿哥看到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忙问:“怎么了这是?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顺眼往她身后看,瞧一瞧是什么在“追着她”。
然而什么都没看到。
八侧福晋心里踏实了些,也不敢和八阿哥说起来自己与年氏的那些纠葛恩怨,只管说道:“我刚才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心慌,生怕这边有什么变故,忙过来迎接八爷。”说着她就伸手,想要揽住八阿哥的手臂。
八阿哥颔首笑道:“你便是这样,胆小怕事。走吧,我们进屋里再说。”又借机离开了八侧福晋的身边,让她的没有揽成他的手臂。
八侧福晋看了看自己悬在半空的空落落的手,顾不上哀伤难过,忙拎着裙摆当先跑进了屋里。
她比八阿哥更早一步进了屋,生怕年氏还在这里,探头探脑在里头瞧了许久,确定屋子里没有外人后,终是放下心来。
八阿哥却觉得这个人行动怪异得很,不由拧眉:“你这是怎么了?何至于这样慌里慌张的。”
“八爷许是不知道。”八侧福晋勉强笑着,说道:“我刚才睡梦中总觉得紧张害怕,像是做了个噩梦,虽然不记得梦的内容,醒来后却十分心慌……”
刚才她这番话已经讲过一次了,八阿哥不耐烦去听,摆摆手示意知道了:“梦都是反的,你无需在意这个。对了,我有件事需要叮嘱你。”
八阿哥刚才记起来,之前吩咐海东青事情的时候,他忘记了避开八侧福晋。
若说有什么外人在场的话,也只有她了。
如果她不把这件事向外人提起,那么这件事就只有他和他安排的那些人知晓,定然能够万无一失不会出岔子。
八阿哥为了确保,忍不住询问她:“之前我和人说起那鸟的事情,你没和旁人讲吧?”
八侧福晋不想失去八阿哥的宠爱,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她和年氏私下里有见面,忙说:“自然没和旁人讲。八爷叮嘱过我的,我可没忘。”
八阿哥满意地轻轻颔首。
虽说八侧福晋做事不利,但方方面面来说,总也比八福晋要强许多。最起码谨慎一些,也不至于随便对外人说道。
这次带她来是个不错的决定。
八阿哥满意至极,微笑着握住了八侧福晋的手——他还记得,之前她主动来挽住他手臂的时候,他故意避开拒绝了。
现在他主动一些也没什么,反正这一次他安排了不少的事情,等到回去京城,他的府邸又是另外一个景象。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八阿哥冷静地想着。
八侧福晋却心虚得很,半晌都不敢抬头去看他。
如今热河行宫已经建成,占地很大,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院落。康熙帝来之前就给孩子们安排好了住处,大家到了后各自安排。
八阿哥一家住在一个小院子里面,这是八阿哥主动向皇上提起的,说自己住个小院子就成,大一些的院落留给兄弟们。
为此康熙帝还表扬了他几句,让他十分欣喜。
而五阿哥则住在了一个十分宽敞的院子里,因为五福晋和四福晋交好,所以四福晋和弘晖就各自占了他们院子里的一处厢房。
原本五福晋的意思是让四嫂住在正屋,他们住在厢房。毕竟从序齿和地位来说,四阿哥一家都比他们五阿哥一家要身份高。
不过,珞佳凝婉言谢绝了。
人家五阿哥是一家人来的,她和弘晖统共就俩主子,而且还是娘儿俩,没必要这么麻烦。她和弘晖又不是日日在一处的,倒不如一人占了东厢房一人占了西厢房,来得更为自在。
五福晋拗不过四福晋,只能点头应了四福晋的安排。可她总觉得自己好似占了四嫂的主位似的,不由唉声叹气好半晌。
五阿哥倒是觉得没什么:“四嫂素来是个大方不计较的,而且她有什么不乐意的都会和我们直言。她既是这样说了,想必是真不计较。你又何必自己在这边难受?”
五福晋苦着脸说:“你不懂。四嫂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对她不够好。这样一来,我觉得我亏欠四嫂太多了,怎么补都补不上。”
“倒也不是完全的一点都补不了。”五阿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四嫂不是受了皇祖母的嘱托,帮忙盯着年氏的吗?你帮她留意一下年氏的动向,就算是帮了四嫂大忙了。要知道四嫂每日里很忙,平时还得查看京城送来的各个铺子的账册,想分出闲心来盯着年氏,去也是难的。”
五福晋闻言,拊掌笑道:“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忙叫来了贴身伺候的丫鬟,让她帮忙瞧一瞧每天里年氏都在做什么。
“你注意些,别引起年氏的注意。”五福晋知道自己这个丫鬟是个谨慎的,就叮嘱她:“尽可能小心一点,别让年氏给发现了。”
她明白自己性子大大咧咧的,想要“偷看”十分难,很容易被对方发现。
索性找个可靠的丫鬟去做这件事,反而比她亲自做来的更为妥帖。
丫鬟名唤冬青,是个十分稳妥的,闻言福了福身:“奴才明白。只是奴才如果经常留意着年氏的话,恐怕没办法一直伺候五福晋了,五福晋不如让海棠跟在您身边,也好日日照料。”
海棠是五福晋身边另外一个大丫鬟,五福晋颔首应下后,又道:“若是你探听到些事情,不用和我说,自去找了四福晋去说。”
五阿哥闻言,忍俊不禁:“你倒是明白你自己担不住大事啊?”又叮嘱冬青:“这回你得听你主子的。她难得聪明一次,总算是计谋用对了地方。只管回禀四福晋就行。”
五福晋知道夫君在笑她,抬手捶了五阿哥一通才作罢。
年氏从八阿哥的那个小院子离开后,没敢立刻回到五阿哥所在的院子。这一路过去,有不少的丫鬟和太监来来回回,甚至还有一些宫女,是皇上身边伺候的。
她生怕被人看到,索性在旁边大树旁避了一会儿。等到来往的太监宫人稍微少一些了,她才低着头离开。
回到了五阿哥所在的院子后,年氏坐不住,有心想要打听下关于八阿哥过几日的动向,又怕惊动了四福晋。
——这个院子里,虽然是五阿哥和五福晋住了主屋,可是年氏心里有数,这夫妻俩都是温和不太管闲事的。
只有四福晋,十分难办,聪慧机智,但凡有一点点的苗头,都有可能被四福晋发现了端倪。
年氏苦心思虑着究竟怎么绕开了四福晋而后关注八阿哥那边最为妥当。
她制定了一个自以为非常妥当的计划,从这天下午开始,隔三差五询问不同的人,关于八阿哥的动向问题。
譬如八阿哥今日吃了什么,八阿哥计划去哪儿,今日八阿哥到过什么地方。
年氏的身份导致她现在也只能接触到丫鬟婆子这些人了,完全无法接触到主子们。唯二她能接触到的主子,也不过是五阿哥和五福晋而已,偏偏这俩人压根懒得理她。
年氏又到行宫各处去打听,看看各处的守卫安排情况。只是那些守卫都不耐烦搭理她,见她问了两次后就直接把她给轰走。
冬青连续跟了她几日,发现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没甚可多说的,便来了四福晋这边寻四福晋,打算汇报一下自己这几日的“收获”。
冬青来到四福晋的厢房时,弘晖正好也在。
今儿天气不错,珞佳凝让人洗了一些水果送到房间,看儿子正好在院子里经过,就把他叫了过来一起吃水果。
看到冬青的时候,弘晖还十分诧异:“怎的你今儿没跟着五婶婶?她平时都很倚仗你的,你不跟着她,倒是来我们屋子了?”说着往口中塞了个葡萄。
冬青福身行礼:“奴才见过王妃,见过世子爷。”又道:“近日来,我家王妃给奴才安排了一个差事。但是奴才需得向雍王妃回禀,这是我家王妃的要求。奴才这才不得不来叨扰一番。”
五福晋是恒亲王妃,因此冬青这番话才如此绕口。
弘晖听闻她是来给自家母亲回禀的,忙擦了擦手站起来,打算离开。
他知道自家娘亲和阿玛有不少事儿是夫妻俩私底下商量的,身为儿子,在家里不打扰父母已经十分习惯了,这个时候很是自觉地准备出屋。
珞佳凝却把他叫住了:“弘晖一起听听吧。你五婶婶让我留意的事情,你说不定可以帮忙。”而后与冬青道:“你且说一说,五弟妹让你做的何事。”
冬青就把这几日自己跟踪冬青得来的消息一一告诉了四福晋,而后道:“那年氏做的事情,奴才大体总结了两点。一是不停打听八贝勒的事情,二是问守卫,她这个身份何时可以出行宫去买东西。”
“既然年氏打听八阿哥次数那么多,你说她不停打听八贝勒的事情是个重点,这很正常。”珞佳凝道:“那你为何又觉得她去打听出行宫的机会也很重要?我记得你刚才说过,她不过去问过两次而已。”
冬青认真说道:“因为她说自己从京城带来的胭脂不够用了,需得赶紧出宫去买。可是年氏再蠢笨也不至于为了这事儿而非要出行宫去,故而奴才觉得这个事情十分不寻常,特意来禀了雍王妃。”
珞佳凝十分满意地轻轻颔首。
太后给五福晋找的这个丫鬟十分可靠,是个能干的。
也难怪五福晋这样的性子脾气,还能够在恒亲王府说一不二,能够让府里的下人们都服服帖帖。
她身边的这些能干大丫鬟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凡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五福晋都可以放手让大丫鬟们去做事儿,倒是免于她自己去办而闹出乱子了。
珞佳凝拿了个荷包塞了碎银子赏给冬青。
等到冬青离开后,她便问弘晖:“你怎么看这件事?”
现在儿子长大了,很快就要娶妻,基本上要撑起一家的责任了。她得学会让儿子也开始插手这些事情才行。
毕竟再经过一段时日以后,将会出现时局的动荡。
弘晖身为雍亲王府的世子爷,定然会被不少人盯上,他在有自保能力的同时,也需得给他爹爹一样,适当的做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这算是一种别样的必经之路,是张廷玉这样的饱学之士所无法教授的另一种路。
弘晖刚才一直在仔细倾听着母亲和冬青的对话,他对于冬青所探听到的消息,还有另外一番自己的见解。
“儿子觉得年氏必然是掌握了八皇叔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很可能是八皇叔的某些把柄,这才急慌慌地想要出宫去。”弘晖道:“她现在不过是个通房的身份,倘若她没有足够把握的话,不会冒着被守卫呵斥的风险去故意询问的。”
其实珞佳凝也发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说出来。如今弘晖自己发现了,这让她十分高兴。
“你知道你八皇叔一直在明着暗着对付你阿玛。如今看到年氏如此,你打算怎么做?”珞佳凝问。
弘晖怔了怔,试探着说:“……就……助纣为虐?帮助年氏?”
他手心里开始有了些微汗意,不等母亲发话,已经开始摇头:“不行,这不成。额娘,如果想帮助年氏的话,您去吧。我怕是不成。”
珞佳凝对着自家儿子兀自冷笑:“胆小鬼。这种需要给恶人做铺垫的事情,你一个年轻人不去做,难道让我这个年纪大了的人去做?”
弘晖望着自家娘亲,年轻貌美,说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大家都相信。
如今她却说自己年纪大了。
弘晖有些为难:“可是皇祖父素来疼爱额娘,倘若额娘做点什么,即便是被皇祖父发现了,皇祖父都没二话,直接说额娘是对的。倘若让儿子去办这种事情,皇祖父那边若是问起来了,怕是会使得事情更加难办。”
珞佳凝微笑:“为甚要让你皇祖父知道?”
弘晖愣住:“额娘的意思是……”
“这件事得偷偷来办。”珞佳凝沉吟道:“那年氏就是个蠢的。自以为十分聪明,实则做的都是一些损人不利己的破事。我是怕她把这件事搞砸了,才会叮嘱你留意她一下,让她顺利跑出行宫的。”
弘晖若有所思。
珞佳凝再接再厉:“你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不需要给她多铺垫什么,只管想法子让她出了行宫的侍卫范围。其他的事儿,她自会办成。”
那个女人,让她做一些需要谨慎的事情,她可能办不来,比如偷溜出行宫这种需要高智商的事儿,她可能做不来。
但是让她做大胆不要命的事情,她就很行了。譬如在八阿哥给皇上的礼物上动手脚。
因此珞佳凝才会这般叮嘱自家儿子。
珞佳凝知道,弘晖和胤禛不一样。
宫里的成长经历让胤禛从小就清楚明白地知道,什么要去做,什么要去争。每当他有了一丝机会的时候,他就会不择手段去拿到机会。
可弘晖不是这般。
弘晖成长的太顺利了,府里甚至没有妾室的孩子和他抢夺,所以他宛若温室里的花朵,不教就什么都不知晓。
珞佳凝这次对弘历所要求的,不过是一次小试而已,不需要他直接去和八阿哥的计划硬刚,只让他“侧面帮忙”就行。
弘晖依然在犹豫着:“可是……”
“不用可是了。”珞佳凝十分欣慰地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你我母子一场,客气什么。这种事情交给你再好不过了。为娘相信你。看在我这么信任你的份上,你也会答应的对不对?”
弘晖哽住。
他这一路上已经连续着了母亲的道好几次了。但凡两人“起冲突”,他就压根没赢过。
弘晖认命地叹了口气。
得。
阿玛那么厉害的人,都拿额娘没辙,他就别指望能斗得过额娘了。
做雍亲王府的男人真难。
唉。
第183章
弘晖听了娘亲的话后, 吩咐了身边的小莫子偷偷跟着年氏。
若是得闲,他就会亲自去看一看年氏到底在做什么。
第二天下午,跟着年氏的时候, 他正好看到了年氏在对着一个老太监谄媚不已。
“公公~您在这宫里可算是老人儿了, 即便是皇上跟前,您也是大红人。”年氏黏在那公公的身边,笑得比花还甜:“我不过是想知道八阿哥和八侧福晋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而已, 您若是知晓, 不妨和我说两句。”
说着话的功夫, 她手里捏着两个银锞子塞进了老太监的怀里,又顺手抚摸了几把。
那老太监本不想说的, 见她这样“知情识趣”, 看着她漂亮的容颜,忽然就笑了, 握住她的手道:“我本也不太清楚八阿哥那边的事儿。不过, 今日我听人说, 八阿哥四日后会出宫行猎,想必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年氏微笑:“我想知道这个做什么。我不过是想知道八阿哥和八侧福晋最近吃了什么好吃的, 玩了什么好玩的。顺道也给我家五福晋和五阿哥同样弄一份而已。”
老太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你只要多和我说说话,我什么都告诉你。吃食之类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年氏咯咯笑着。
这时候,旁边屋角暗影处有个人影微微晃动了下, 显然是被她这举动惊到而不由自主地稍微挪移。
此人正是弘晖。
弘晖在旁边屋子的暗影处看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会有当过皇子侧福晋的官家女儿, 还能这样肆无忌惮不要脸面做出如此举动。
他在暗处看着年氏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恶心至极厌恶至极。
恍然间他明白过来为什么额娘要他来做这种事情。
平日里的他,接触的都是亲人,都是朝臣, 都是在中规中矩做着所有事情的人。没有太出格的,即便是出格,也不至于要当着他一个世子爷的面。
就算是年氏,平日里见了他也规规矩矩的,从来不逾矩半分。
如今在暗处,他才能了解到世间想不到的事情,才能知道在他跟前摆出来那般正常做派的人,还能有如此令人意料之外的另一面。
弘晖到底是有些功夫底子的,看了一会儿后,轻手轻脚离开,丝毫都没惊动那边的两个人。
年氏完全不知道有人在旁边观察过,等到老太监握她的手足够时间长而离去,她才狠狠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真不是东西。”
而后她回了屋子里,把这几天费尽心思得到的各种消息组合在一起。
年氏得知这几日八阿哥会出门,却是不知道其中细节。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方才知晓了八阿哥离开的具体时间和具体目的地。
八阿哥很可能是用了“去狩猎”的由头,打算暗中去祭奠良妃。
而后给皇上送来两只海东青,借此来表明自己虽然私自离开,却依然“心系皇阿玛”。
那样一来,他去祭奠良妃的举动,也可以理解为太过孝顺,思念亡母悲痛不已,顾不上狩猎转道去了良妃的安葬之地。
年氏仔细斟酌着,如果想“破解”这个事情,最有用的莫过于让两只鸟出问题了。
如果八阿哥对康熙帝的“孝心”都无法证明的话,那么,他处于孝心而去祭奠良妃的举动,就也土崩瓦解,无法让人信服。
年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正确,十分可行。
她对此信心满满,觉得这几天的忙碌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为此她不止被太监们和侍卫们略微揩油,还送出去了两支簪子三个镯子十几个银锞子,都是她当年的嫁妆,这次出行特意藏在衣裳包袱里带过来的。
现下她只剩下了七八个银锞子外加一套钗环在身上了,不能随意挪用,需得出了行宫后赶往八阿哥的目的地途中作为花用。
——之前跟着皇上巡幸塞外,这一次巡幸热河,两次的出行经历让她知道,出门在外想要到外地去,一定要有必需的手续。
可她没有。
所以她打算出了行宫后,靠着这些值钱的东西来换一个可以“合法出行”的机会。
反正外头有不少运送货物的镖局之类的行当,她花出去银子了,总能得到个法子的。
只是得冒险。
但,为了恢复身份,冒险一下又何妨?
而且只是为了出行宫,年氏也作了许多努力,明着暗着在守卫处探听了两次。
谁知这些守卫不比寻常侍卫那般好糊弄,极其难对付。发现求他们没用后,她就暗中观察他们的轮值时间。
当年她还是王府侧福晋的时候,曾经听五福晋说起来过,但凡皇上身边的侍卫,就有轮值时间。
只不过当时五福晋没有具体说出来皇宫内侍卫按照什么时辰来轮换,更遑论行宫内的安排定然和皇宫内不同。
年氏无法,她只能日日观察着,用心记下每一次的时辰,为此连续两三天晚上都几乎没有睡好。
最后她发现,子时左右的守卫容易打瞌睡,虽然也有好多人把守,却大部分都在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那个时候若是想跑出去的话却是有些可能的。
行宫的守卫本就比皇宫里要略微松弛些,不然年氏这几天也不会能够偷偷溜出来观察轮值时辰了。
年氏信心满满,只要能处行宫,那么走出热河都能不在话下。
她主意已定,这天提早做了准备,大清早给自己画了个显得面色潮红的妆,又哀哀戚戚去寻五福晋:“禀福晋,我今日像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这两天怕是不能伺候福晋了,需得静养休息。”
五福晋虽然厌恶年氏,却也不会苛责她到不管她性命,闻言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吃着点心:“那一会儿我找太医说说,让他给你诊脉开个药方吧。”
年氏好歹是年家的女儿,不管怎样,人命不能折在了她的手里。
听了五福晋这关切的话语,年氏非但没安心反而着急起来,忙说:“福晋不必客气。我就是个奴才而已,犯不着劳烦福晋去请太医。”
五福晋这就嚼着点心,慢吞吞转头过来看她。
年氏笑道:“我这病不过是吹了凉风的关系,多捂捂汗就好,没甚大不了的。福晋若是找太医,还得拉下脸来去寻,实在犯不着。你让我独自多休息几日,养足了精神就行,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五福晋咽下口中的东西,甜甜的东西竟是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好家伙。
她堂堂王妃去找太医,不过派个人随口一句的事儿。结果年氏却说她要“拉下脸亲自去寻”才能把太医找来……
她的脸面在旁人看来竟然那么不值钱吗?就连小小太医都支使不动了?!
五福晋纠结着这个问题,越看年氏越觉得心烦,摆摆手赶人:“行,随你便。不找就不找吧。”
年氏松了口气,福了福身离去。
临走前,年氏一再叮嘱:“福晋可千万别让人来扰了我的休息。我若是歇息不好的话,恐怕养不好精神的。”
五福晋觉得她这个要求怪异,却也没有多想,催着年氏赶紧走人。
而后她反而是找了四福晋忍不住吐槽:“四嫂你说这个姓年的讨厌不讨厌。我好心说要给她找太医看看病,那可是太医啊!她居然嫌我麻烦,不肯让太医给她瞧病。还说我找太医居然需要拉下脸面 。这还不算完,她嫌弃我们会打扰她休息,一再叮嘱我们不要去扰了她歇息!”
说罢,大冷天里,五福晋硬是气得出了一头的汗,摇着团扇呼哧呼哧扇起来:“她把自己想的也太重要了些!谁稀罕她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珞佳凝明白过来,年氏恐怕今天晚上就要有行动了,最晚也是明天晚上。
她好生安抚着五福晋:“既然年氏不愿意你们去打扰她,那你们不去就是。每日里的饭菜都放在她的门口,她爱吃就吃,不吃真病坏了也是她自己的事情。”
偌大的行宫,只住了这么几家人,空房间多得很。
年氏再怎么不济也是亲王的通房,即便是奴才身份,到了这儿有自己的单独房间。
珞佳凝如今说的便是她自己住的那个卧房。
“放在门口啊?”五福晋到底心善,有些不确定地思量着:“万一她饿坏了,岂不是病上加病?再说了,真有个好歹的,到时候皇阿玛和太后或许会问责我们。”
珞佳凝道:“你就让人放在门口就行。她平时在行宫里转来转去的,屋里有不少的点心可以果腹。你让丫鬟们每日按照三餐送去,每次都给她敲敲门。到了下一餐的时候,看她吃没吃,无论如何端走上一餐的食盒再送去新的就行。”
看五福晋还在犹豫,珞佳凝就道:“你想想看,她那个脾气。既然说了不让你进门去,你就不能让人进屋。倘若真逆了她的意思来,她能搅得你和五弟好几个月都不得安生。”
自然是不能硬生生推开年氏屋门的。
总得让年氏顺利到达目的地,顺利达成了对付八阿哥的目的才行。
如果推开门看发现了没有人在屋里,岂不是漏了陷。
反正这是年氏自己要求的,当时还有恒亲王府的下人们在场,就算是往后说到了皇上和太后的跟前,那也是恒亲王妃与雍亲王妃没有任何错处的,只有年氏自己不占理。
五福晋到底是被自家四嫂给说动了。
因为年氏真的是个祸害,但凡年氏不如意的时候,都能把一个府邸搞得一团乱。
在恒亲王府的时候也就罢了,五福晋身边有太后赐给的能干大丫鬟,关上府门直接把年氏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现在是在行宫里,上头还有皇上看着,另外还有其他阿哥们瞧着。
五福晋也不好把年氏收拾得太狠,免得五阿哥面子上不好看。
“就听四嫂的。”五福晋下定决心:“年氏那边我是不多管了,她爱怎样就怎样。”
珞佳凝笑道:“合该如此。你想开点,和五弟自己过自己的舒心日子,无需理会那个多余的人在做什么。”
五福晋用力点头。
珞佳凝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年氏在筹谋些什么,只要年氏不把五福晋夫妻俩牵连进去就行。
珞佳凝送走了五福晋之后,脚步一转去了另外一个厢房去看自家大儿子。
弘晖打着哈欠把娘亲迎进了屋子里,揉揉眼睛:“额娘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我还想着一会儿去找你,和你说昨晚上年氏一直没动静呢。结果我还没去,您倒是先来了我这儿。”
弘晖已经按照自己的想法安排妥当,叮嘱过自己的亲信太监小莫子,暗中观察着年氏的动静。
一旦晚上年氏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他就立刻过去,给年氏“出走”制造一个完美的时机。
弘晖最近几日都和衣而睡,为的就是不耽搁时间,免得穿衣裳的过程太繁琐而误了最佳时辰。
这两天没睡好,他白日里就有些瞌睡,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
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后,弘晖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珞佳凝看得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和衣而睡是不妨事的,算是正确选择。可他躺下后因为太紧张第一次这样的“暗中行动”而睡不着,那可真是太傻了。
须知越是这样的紧张时刻,越是需要抓住一切能够安睡的时候赶紧休息。
不过,想到儿子长那么大都没机会做这种暗戳戳的事情,头一回太过紧张而失眠也算正常。
珞佳凝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选择了不说教——弘晖是个大男孩儿了,应当自尊心很强。
他能意识到事情重要性而努力去做好,已经十分难得。
身为母亲她不要太过苛求,得让他慢慢适应这种紧张的情绪和节奏,让他自己往后学会调整才行。
珞佳凝掩下满腹的心思,面对困倦的儿子,她选择了刻意无视,直接说起现在的来意:“……你五婶婶和我说了这些后,她觉得没什么,我却是发现了年氏的举动不同寻常,特意来和你说一声,晚上年氏可能会试图出行宫去。你如果想要‘助她一臂之力’的话,需得今晚谨慎一些。”
弘晖知道今晚基本上可以行动后,顿时眼睛都亮了,困倦一扫而空。
只不过,听了母亲的话后,他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弘晖觉得稀奇:“冬青跟踪了年氏那么多天,竟是没禀与五婶婶吗?若是禀与了五婶婶,那婶婶为何没有发现年氏的这个举动有异?”
珞佳凝道:“许是禀报了。但你五婶婶心大,可能没注意到问题所在。”
弘晖愣了愣:“竟有此事?”
“她本就是万事不操心的性子。”珞佳凝笑道:“当初你五叔叔看中她的就是这一点,亲自求了太后皇上来娶她。后来她入主恒亲王府,即便家中妾室众多,你五叔叔也没让她操心半分。久而久之,她便是这种脾性了。”
弘晖若有所思:“所以说,女孩子需要多操心,基本上都是男人们护得不够得力。男人若是护好了妻子,妻子便不用操劳那许多了。”
珞佳凝本想说的是,不全是这样。
毕竟胤禛已经尽力在护着她了,而她自己乐意为胤禛操心那么多。
但是,弘晖现在还没娶妻,是少年心性。
珞佳凝便想着,弘晖能这样思量着也不错,往后婉姐儿嫁过来,让他尽量护着妻子便是。
其他的分寸,他们小夫妻俩自己把握去,她这个做婆婆的就不多操心了。
于是珞佳凝笑着应声:“是这样没错。做夫君的多体谅妻子,多爱护妻子,妻子便能无忧无虑一些,往后的生活即便再苦,只要夫妻同心,就没过不去的坎儿。”
弘晖用力点头,又深深揖礼:“儿子多谢娘亲教导,儿子受教了。”
珞佳凝欣慰地微笑颔首。
院子偏僻一角,柴房侧边的独立小屋内。
年氏站在屋中快速收拾着行装,把能够换钱的几样首饰都准备妥当了,塞在衣服里藏好。
她身份低微,即便是有个独立的屋子,也只能在柴房旁边这种有一股子味儿曾经用作库房的房间内。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过了今晚,熬过后面几天,只要能够把八阿哥给拖下水做错事,她就能够重新出人头地。
当然,她之所以比八阿哥更早地提前出行宫几日,就是为了提前部署。
须知八阿哥一路去到良妃墓地都是畅通无阻的,而她得费一番周折才行,不提早出发的话,怕是赶不上正确的时间点。
年氏紧张地听着屋子外头的动静,期间把中午和晚上放在门口的饭菜给拿进来吃了,又把空碗空盘子塞进食盒里,重新放到门口。
她一刻都没敢睡。
待到天色暗了下来,趁着月黑风高,大半夜的她偷偷摸摸爬起来,估摸着快到子时,她悄悄溜出门去,出院子的时候顺手把院子角落长长竹竿拿上。
到了守卫最不严密的一个角门旁边,年氏瞅准了白日里仔细观察过的几棵大树,伸出杆子拼命去戳几棵树上的那些鸟窝。
几窝鸟儿本在安睡,忽然被戳醒,叽叽喳喳乱叫起来。
这一大堆叫声在夜空里尤其明显。
那些交接班的侍卫们听到了,齐齐过来探查:“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儿?”而后在鸟窝树旁仔细查看。
年氏早就把杆子丢到旁边了,此刻赶紧趁着夜色偷偷往外跑去。
谁知道她千算万算漏算了人数的悬殊问题。
那些侍卫留了几个在大树旁边查探,有两人看着好似没什么大碍,准备折回角门那边继续候着。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约莫看到了个人影好像是在偷偷溜出去,夜色朦胧看不甚清,但他们先出声吼道:“谁!谁在那儿!”
年氏吓得魂都要没了,暗道自己这次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谁知忽然间异变陡生。
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大群马蜂,嗡嗡嗡地到处乱飞,而且正朝着角门这个地方来。
那两个守卫生怕自己被蛰到,惊恐地望着角门惨叫着:“别过去别过去,那边有马蜂!不是人!是马蜂!”
“莫不是树上有马蜂窝吧?”在树下的那些人也紧张起来:“鸟都被马蜂蛰到了!我们也小心些!”
年氏趁着这个机会赶紧逃走,还不忘快速掩上门,做出个“确实不是人在角门这儿”的样子。
第二天。
行宫里的人们日子照旧过着。
弘晖一大早就去找了母亲炫耀:“她顺利出去了!”又笑着裂开了嘴角:“她居然真的出去了。我竟是可以成功的。”
珞佳凝听后,不由微微笑了。
太后是说过让她帮忙盯着年氏一些没错,可那也得是年氏乖乖待在行宫为前提。
如今年氏“私自脱逃”跑出了行宫,那么年氏的所有做法就和她们雍亲王府甚至恒亲王府都没什么关系了。
之后年氏在外头做的一切事情、出的所有岔子和闹出的所有意外,都和两个王府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儿,珞佳凝真是忍不住脸睡梦里都能笑醒。
珞佳凝看着儿子面容如常,刚松了口气,却见他左手有些肿了,忙拉过来细问:“怎么了这是?”
弘晖不甚在意地道:“咳,没事,不过被马蜂蛰了几下而已。”又沾沾自喜:“额娘你不知道,儿子让小莫子他们几个这两天捉了好些只马蜂,竟然真的用上了。昨儿一放出去,嘿!把那些人吓得,竟是四处乱窜,顾不上年氏了。”
弘晖说着话的时候,不住呲着牙,显然那蜇伤的地方难受得很。
珞佳凝忙让馥容去取了她准备的药箱过来,给儿子仔细涂抹着:“你也真是傻,怎的想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办法?须知你这次还算好了,才被蛰了一下。而且我刚好准备的药品里也有治疗蜇伤的。不然看你怎么办!”
“我之前实在是没想到其他法子了。”弘晖不住地叹气:“我看那年氏不停地抬头看鸟巢,想着她大概是要用这种法子离开,就在行宫找了找,寻到了马蜂巢。”
说到这儿,他有些自豪:“我便想着,她用鸟巢的话,我用马蜂巢,一来大晚上的不容易被发现,二来也确实可以帮到她。这不,成功了!”
看着儿子这般骄傲的模样,珞佳凝真是哭笑不得。
说实话,这个法子确实十分危险。且不说自己容易伤到,再者,万一伤到了守卫,也是不好的。
但是对弘晖这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能够借了年氏的想法而进行布置,已经十分难得。
更何况他是头一回做这种暗戳戳的事情。
珞佳凝秉承着鼓励为主的做法,先是夸赞道:“晖哥儿真聪明,这次居然成功了,果然厉害。”
弘晖笑得十分明媚阳光。
珞佳凝又道:“下次需得注意一些。”又和他分析了马蜂危险,容易蜇伤他也容易蜇伤守卫的利害关系。
“那些守卫也都是自家爹娘的乖孩儿,也没多大,和你差不多的年纪。如今他们为了使命而守护在角门处,我们不能冒着他们被伤害的危险,知道了吗?”
弘晖认真听着,作了保证:“往后我再部署的时候,尽量让伤害降低到最小,也不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
珞佳凝满意地轻轻颔首。
没两日,八阿哥向皇上请求出宫狩猎。
此时康熙帝已经三四天没有面见各位阿哥和群臣了,一应事项都由五阿哥转述给各位弟弟以及赶来热河的诸位大臣。
五阿哥此时俨然是在热河监国一般,与在京城的四阿哥遥相呼应着。
康熙帝十分放心五阿哥。
他脾性温和,且从小就由太后教导着,背后是博尔济吉特家,一来他自己无心东宫之位,二来当初太后抚养他本身也是默认了放弃了继承皇位的。
因此五阿哥的监国,也不过是真正的辅佐而已。
皇上居住的院落内。
五阿哥在前头应付着打算去“狩猎”的八阿哥。
而后面卧房内,四福晋则坐在康熙帝的床前,端着一碗药,轻声询问:“皇阿玛,到了吃药时间了。您可要自己吃?”
康熙帝闻言,微微张开浑浊的双眼,望着昏暗的屋子:“哦,到时间了啊。老四媳妇儿,你来帮朕一把。”
珞佳凝闻言,把药碗放下,和屋里另外一个人梁九功一同扶着康熙帝坐了起来。
这几天康熙帝的身子再次不太好了,不过随行的太医得了康熙帝的吩咐,没有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好在康熙帝这一次病得不太严重,就是腿脚不太好了,双腿浮肿得厉害,隐隐偶尔还有些麻痹。
如今知道他老人家生病的,除了看诊的太医外,也不过是四福晋、五阿哥和梁九功三个人而已。
珞佳凝无事的时候就会过来,帮助照看康熙帝。
康熙帝坐好了后,珞佳凝端着药碗给他服下,梁九功在旁给康熙帝捏腿捏脚。
“朕今日觉得好了不少。”康熙帝道:“明日应该就能出屋子了。”
珞佳凝笑道:“是了。今儿太医也说皇阿玛好了许多。不过皇阿玛明日再多休息一日吧,后天再出屋也不迟。”
康熙帝斟酌了会儿,点点头:“好,依你。朕知道你有分寸,不会随意劝阻朕的。”
梁九功在旁边赔着笑说:“可不是?满天下,就四爷和四福晋最得皇上心意了。便是世子爷,都得往后靠。”
他口中的“世子爷”,实际上说的就是雍亲王府的世子弘晖。
康熙帝听闻自己最看重的这个孙儿,不由笑道:“晖哥儿也不错。只是太年轻了,经历的事情少。有甚重要的事情,朕还不能交给他去做。”
说着,康熙帝欣慰地望向四福晋:“你和胤禛,朕就放心多了。有你们夫妻俩在,不说外头的事儿,便是宫里自己家里的事儿,朕也不用太过操心。”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外头的吵嚷争执声,忙喊了梁九功过去看看:“你去瞧瞧怎么了。胤祺和胤禩怎的还吵起来了。”
不多会儿,梁九功去而复返,轻声说:“八阿哥想要去狩猎,五阿哥不肯。五阿哥不能说皇上您病了,只说八阿哥如今出行终是不太好的,大家伙儿一同来热河,总得守在皇上身边才是正理。八阿哥不听五阿哥的说辞,只道要亲自见了皇上,要亲自求了皇上同意狩猎的事情。”
顿了一顿,梁九功低着头:“八阿哥说,五阿哥非要拒了他的话,就让他见皇上。不让见皇上,他就不顾五阿哥的劝,执意要出行宫了。”
八阿哥身为贝勒爷,出行宫不似年氏那么麻烦。
年氏不过是个奴才身份,要出去的话,得有主子们同意的各种手续才可以。
而八阿哥一心真要出去的话,那是什么手续都不用的,和守卫说一声就成的事儿。
康熙帝一听了梁九功的叙述后,气得不行,指着屋门口的方向:“让他走!让他走!胤祺那般说,不过是想让他留下来,多陪朕几日。既然他不肯,就让他走!”
说罢,康熙帝一阵剧烈咳嗽。
珞佳凝赶忙给他顺着气。
梁九功左右为难。
实际上,他心里明白,八阿哥现在是不知道康熙帝病着,所以故意来这么一遭。
但是在康熙帝的心里却不这么想。
因为生病,康熙帝现在最想让孩子们都在他的身边,即便那个孩子不知道他病了,他也饿不希望孩子跑太远。
故而看到了八阿哥执意要走,他才那么生气。
梁九功偷偷去看四福晋,想看看四福晋是个什么说法——到底是遵循皇上的意思呢,还是违逆皇上的意思呢?
谁知四福晋正给皇上用心顺着气,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梁九功叹了口气,心说八爷这一次,难咯。
没有四福晋的帮忙说话,梁九功也不敢帮助八阿哥有什么说辞,赶忙应了一声后,出去传皇上的旨意了。
——就直接对五阿哥和八阿哥说,皇上知道了这事儿,允了八阿哥出行宫即可。
珞佳凝其实是在边想着心事边给皇上顺气,所以压根没有留意到梁九功在向她示意。
珞佳凝倒是没想到,事情那么凑巧。
八阿哥布局那些事儿,想必是打算借了偷偷给良妃祭奠的事情,留个“孝顺”的印象给康熙帝。
可他棋差一着。
他太过心急,没有从五阿哥明里暗里挽留他的话里,听出此时不应该离去的这个关键。
五阿哥素来温和,一般来说不太会强行别人做什么事情。
如今五阿哥强行想要八阿哥留下,自有他的用意。
偏偏八阿哥觉得五阿哥是四阿哥一党的,以为五阿哥是故意想要阻拦他,从而变得非去不可了。
思及此,珞佳凝不由得轻轻一叹。
人呐,有时候就是差了点运气。
“想法”这个东西,多一分少一分都是错。
过了两日,康熙帝身子康健起来,终于走出了屋子,到行宫各处去看了看。
此时十二阿哥方才见到了他。
向皇阿玛恭敬行礼后,十二阿哥说起来另外一件事情:“皇阿玛,儿臣听说,八皇兄出了行宫后一直未归。听说……听说……”
他的表**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康熙帝想到八阿哥之前那种无情无义非要离开的做派,就心生反感,指了十二阿哥说:“胤裪,但说无妨。”
十二阿哥叹了口气,躬身轻声道:“儿臣听说,八皇兄并没有去狩猎,而是去了良妃娘娘的墓地,去拜祭她了。”
康熙帝顿时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他倒是真有闲心。没空陪在朕的身边,却是去看了良妃。”
十二阿哥含笑道:“八皇兄想必也是孝顺皇阿玛的。过不了几日,他自然就会回来行宫了,陪在皇阿玛身侧。”
“但愿如此吧。”康熙帝冷冷抛下了这句话后,转而往花园行去:“就怕他在良妃那边乐不思蜀,不肯回来。觉得那墓地都比朕的行宫好!”
十二阿哥忙说不会,又偷偷看了四福晋一眼。
珞佳凝就道:“皇阿玛,今儿御花园的风大,我们不如去亭子里坐一坐。十二弟最近新学了一手笛曲,十分好听。是不是,十二弟?”
她又对康熙帝说:“这首曲子原本是个琴曲,祝寿用的。十二弟觉得寓意很好,特意学了想要吹给皇阿玛听。”
十二阿哥笑道:“愚弟不过是随口吹几下而已,也就四嫂疼爱弟弟,觉得弟弟吹得好而已。弟弟学艺不精,唯恐污了皇阿玛的耳。”
康熙帝朝着亭子行去,见到孩子们叔嫂和睦,十分开心:“那胤裪等会儿就吹一吹给朕听吧。”
十二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真的不太好。”
“重在心意。”康熙帝道:“好不好的倒是其次。”
十二阿哥这便应了下来,让身边小太监去把他的笛子取来。
在等候小太监拿笛子的时候,十二阿哥仿佛忽然想起来似的,轻声问道:“皇阿玛,您前两日是不是病了?”
听闻这话,康熙帝的脸色陡然变了:“你怎的这么问。”
十二阿哥仿佛没有看到皇上脸色似的,依然躬身回道:“八皇兄前几日离开之前,曾经和儿臣说过两句。他说,他在和五皇兄说话的时候,无意间窥到皇阿玛病了,屋子里传出药味儿。”
康熙帝顿时虎目圆睁。
珞佳凝不由得抬眸望向了十二阿哥。
这个皇弟好本事,她和五阿哥都没和他提过这件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珞佳凝十分确定他是站在四阿哥和五阿哥这一边的。如何知晓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十二阿哥继续道:“儿臣原本想去探望皇阿玛的,不过五皇兄不准人靠近,儿臣便听从五皇兄的吩咐,没有非要过去。如今见到皇阿玛身体硬朗,忽然想起来八皇兄的那一番话,这才觉得八皇兄是随口乱说,就和皇阿玛提上一句了。”
康熙帝气得指尖都开始发抖了,喃喃自语:“这个老八!这个老八!”
珞佳凝赶忙去给皇上揉了揉手臂,又看着小太监小跑着到了亭子这边,忙说:“皇阿玛,笛子来了。十二弟给您吹奏一曲?”
康熙帝咬着牙轻轻点头。
一曲还没结束,梁九功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明明路是平的,可他神色慌张,且年纪大了,一路跑来得十分坎坷。
康熙帝听曲后刚刚平缓了些的心情重新变得复杂,指了梁九功道:“你也是宫里老人了,这般算什么样子!”
“皇上!皇上!”梁九功神色恐慌地说:“八爷刚才让人送了两只海东青过来。说是祝您福寿安康的,说您就如那两只鸟一般长寿。”
康熙帝拧眉:“他这寓意本是好的,你紧张什么。”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两个提着鸟笼的人从院子外头走了过来,正是负责送鸟过来的八阿哥身边的两个侍卫。
俩侍卫的腿都在发抖,走路的时候战战兢兢,不住回头去看。而跟在他们俩身后的,则是梁九功的几个小徒弟。
很显然,小徒弟们是怕这俩侍卫随时跑路,监视着他们过来的。
俩侍卫走到亭子边,把鸟笼放下后,立刻跪下了:“皇上!皇上!奴才们护送这鸟儿一路,本来它们是很好的!奴才也不知道它们怎么就……怎么就……”
说罢,两人已经紧张到开不了口了,身下一片湿润,显然是害怕到了失禁的地步。
康熙帝只朝着那两只海东青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
它们奄奄一息差不多没有气儿了,几乎是要死了的状态。
十二阿哥问道:“八皇兄确实说,祝福皇阿玛如这两只鸟一样长寿吗?”
“确实如此。”两个侍卫恐慌地道:“可是当时这两只鸟……”
“混账东西!”康熙帝震怒不已,拍案而起:“这就是胤禩对朕的祝福?这就是他对朕的父子之情?混账!一派胡言!他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朕又岂会不知道他的龌龊心思!”
倘若没有之前八阿哥偷偷窥探到他生病的样子,他或许不会误解这两只死鸟的用意。
倘若八阿哥没有特意让人说这两只几乎要死了的鸟是为了祝他“福寿安康”,他也不会误解。
偏偏八阿哥走之前窥探到了他生病的一幕,又偏偏这两只鸟这个状况……
康熙帝本就身子刚刚恢复不久,震怒之下不由得连续咳嗽好一阵子。
珞佳凝担忧地站了起来,想要扶他回屋休息,被康熙帝抬手制止了。
“雍亲王妃不用担心朕,朕还好得很。朕不会让那怀着歹毒之心的人得逞!”康熙帝铿然说着,指了梁九功道:“传令下去!夺了胤禩的贝勒封号,直接把他扣下,押送至京城拘禁在府邸!没朕的旨意,不得出门半步!”
第184章
梁九功现在也年纪不小了, 自然是无法快速去到八阿哥所在的地方传令下去的。他听闻了皇上的意思后,赶忙躬身应是,又朝自己的几个小徒弟使了个眼色。
几个小太监极其机灵懂事, 瞬间明白过来,按照师父的意思, 去传皇上的圣旨了。
康熙帝气得喘息不止,胸口剧烈起伏。
珞佳凝和十二阿哥忙扶了他回屋去歇息。
如今康熙帝倒是可以名正言顺以“病了”的理由休息一段时间了——八阿哥给他送了两个几乎要死了的海东青过来, 行宫上上下下有许多人瞧见。
单凭这一点, 皇上就能被“气病”而后顺理成章歇息着。
康熙帝进屋躺下后, 所有宫人们就都期盼着望向了雍亲王妃。
虽说雍亲王妃单就年龄来说比五阿哥甚至五福晋都还略小一些,可她夫君四阿哥却身份尊贵且行四。
恒亲王都是她“弟弟”。
如今最能说得上话的便是雍亲王妃了。
众目睽睽之下, 珞佳凝果断吩咐:“守好了行宫的所有门, 不准任何人进也不准任何人出。”
说罢, 她又指了康熙帝身边的几名能干的太监宫女, 连同五阿哥府上的几个得力大丫鬟,吩咐道:“你们去清点行宫人数。看看有没有多了的人或者是少了的人。但凡发现异状, 一并禀来!”
她这般安排,说是生怕有“八阿哥同党”继而严查死守,其实也是防止年氏趁乱钻回来。
只要年氏没办法混回行宫的人群里, 被堵在了行宫外头, 到时候清点人数发现了她不在房里,她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的。
等到她回到行宫附近,便会直接被人捉拿住。一个“八贝勒同党”的罪名怕是洗不清了。
——两边都不认是彼此的同党?
行啊。
拿出证据来证明你们一个正大光明去了良妃墓地、另一个偷偷摸摸去了良妃墓地, 并非是同伙就可以。
不是同一个府邸的人, 又非同一派系,身份大有悬殊,偏偏一明一暗地又目的地相同。
且看他们如何“狡辩”了。
珞佳凝之所以没让雍亲王府的下人们去做, 也是为了避嫌。
这种事情,让康熙帝和恒亲王身边的人去做就是再合适不过的。
至于其他的人,珞佳凝则吩咐道:“其余各个院子的人,都回到自家院中,帮忙打开院子里所有屋门。等到查看的人去了,帮忙清点人数,一个都不准有遗漏。不让开房门的,就硬闯进去。”
有人弱弱问道:“若是主子不开门,也要闯吗?”
这次不用雍亲王妃开口了,恒亲王已经在旁帮忙说道:“据我所知,只皇阿玛病了卧床休息,其他阿哥们没有病了的。恒亲王妃也没有病。”
言下之意,主子们没有开不得门的,所以那个丫鬟的疑惑并不会发生。
所有人听了雍亲王妃有条不紊的安排后,尽皆兴奋起来,人人都想为康熙帝这一次的事儿出一份力,速速按照雍亲王妃的说法而开始行动。
八侧福晋一直在自己院子里玩儿,看看花草溜达着到处走一走。
当被人拘起来的时候,她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八阿哥去祭奠良妃时并没有带着她,只和她笑着说:“等我回来后必然是一番新气象。”他就离开了,多余的话没有讲。
原本听了八阿哥的话,八侧福晋还沉浸在“自家即将被皇上宠爱”的美好幻想中,谁知宠爱没等到,却等到了自己被关禁闭的消息。
这个院子的正门是个月门,已经被侍卫用几个大箱子直接挡住,推都推不动。
后面有个小门,是木门。
八侧福晋看正门被堵住了,赶紧跑到小门的地方打算跑出去。谁知那个木门就这样被侍卫当着她的面给直接关闭,而后落了锁。
八侧福晋顿时恼了,拍着被守卫关紧了的院门大声喊叫:“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要见八爷!贝勒爷马上就要回到行宫了!你们竟敢对我如此无礼!”
外头的守卫高声冷哼:“八爷?贝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他已经被夺爵罢官直接押送回京城了,你啊,在行宫这儿怕是等不到他咯。”
八侧福晋呆住。
她缓了好半晌方才明白过来,这些侍卫们说的是个什么意思,不仅不害怕反而恼怒起来。
八侧福晋尖着嗓子叫道:“你们骗人也得沾点边才行,八爷他什么错事都没有做过,怎会被夺爵罢官?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儿那般好糊弄?”
这时候,康熙帝身边的梁公公走了过来,隔着门笑着说:“侧福晋莫要再白费力气了。我那几个小徒弟刚刚遵了圣旨去给八阿哥传圣旨,这是断断不会出错的。再者,乾清宫但凡跟来的人,都已经负责在行宫各处行动开了,为的就是找出来行宫内多了什么人或者是少了什么人、看看八阿哥有没有同党。您就别费力气了,免得叫得嗓子哑了,连吃饭都吃不下。”
门外的几个侍卫跟着哈哈地笑。
八侧福晋知道梁九功是皇上心腹,听后顿时颓了,倚靠着院门一点点滑落下去,喃喃低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记得,八阿哥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家里会是一番新气象,他能够得到皇上重用,从此八贝勒府说不定就变为了亲王府。
怎的好事儿没等到,却等来了一桩祸事?!
八侧福晋怎么都想不通,坐在了地上,脑中一片空白,愣愣地没了思绪。
五福晋是晚上才后知后觉知道了八阿哥的事情,忙拉住四福晋细问究竟:“八弟到底是怎么了?怎的忽然就开始诅咒起皇阿玛来了?”
珞佳凝不方便多说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面对着五福晋的询问,也只能含糊几句:“八弟是个有野心的,你也知道。既然有野心,那做出来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你也应该心里有数。”
虽说五福晋素来不问朝堂内外的事情,可她多多少少也知道,八阿哥是个想要往上爬的。
八阿哥已经是皇子了,再往上爬,便是太子。
再往上……
就是那一张龙椅。
五福晋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巴:“难道说,难道说。”他这样诅咒皇阿玛,竟是想夺了皇阿玛的位置么!
五福晋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忙伸手捂住了嘴。
“我还是不要多问此事为好。”她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不太灵光,说多错多,还不如不掺和:“四嫂,八弟的事儿,往后我就什么都不提了。免得给你们添乱。”
珞佳凝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笑了,也不为难她:“那好。既然如此,你院子里的事儿,就交给梁公公去办吧,免得往后出了什么岔子,你在皇阿玛跟前无法交代。”
珞佳凝是知道年氏偷溜出去一事的。既然五福晋想脱离出去,那就让梁九功来办此事为好。
五福晋知道四嫂不会害她,忙拉着四嫂的手拼命点头。
第二天一早。
搜查各处的人纷纷来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五阿哥院子里少了个通房,姓年。丫鬟太监宫女们搜遍了整个行宫,都没有找到年氏的下落。
珞佳凝和弘晖悄摸摸对视一眼。
梁九功是已经接手了五阿哥那个院子搜查工作的,年氏不见了的这个事儿,也是他叫了乾清宫的人去搜查后知晓的。
珞佳凝与梁九功道:“我妇道人家,不太懂得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而阿哥们,为了避嫌,总也不好吩咐这种事情。得劳烦梁公公来帮忙主持大局了。”
阿哥们都是八阿哥的亲兄弟,而四福晋五福晋又是女眷,自然不方便在这个时候出面。
梁九功也知道这些,他请示过雍亲王妃后,找了侍卫厉声吩咐:“都警醒着些!行宫断然不会随随便便少了个人。她既然不见了,说不定就和那做了大错事的人有关系!”
身为太监总管,他不好随随便便当着其他宫人的面提起八阿哥来,只能这样含糊说着,又道:“既然如此,大家伙儿需得谨慎起来,看看着年氏会不会在行宫四周窥探。一旦发现了她,即刻拿下!绝不姑息!”
侍卫和宫人们尽皆应是。
如今既然已经严查过行宫内部了,那么众人就在行宫周边各个地方严行布局,准备擒拿某人的同党。
康熙帝气得不轻。
他足足卧床了两日方才缓过劲儿来。
他起身后本打算即刻离开行宫,先回京城再说。哪知道刚精神尚好地走出屋子,却听说了另外一件让人错愕不已的事情。
——守卫们在行宫周围找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把人抓住后,清洗掉她脸上厚厚的妆容,方才发现,此人正是五阿哥身边的通房、年大人的妹妹,年氏!
人已经被扣押住,送往回京的路上,只等着日后在慎刑司严刑逼问再作处置了。
康熙帝刚刚站起来不久的身子晃了晃,又跌坐回了椅子上:“年氏?她……怎么回事儿?”
两位福晋和诸位阿哥都在旁边守着,为的就是以防万一,生怕刚刚好起来的皇上再因为这个新消息而再次病倒。
见康熙帝脸色不佳,五阿哥赶紧上前来扶住他:“皇阿玛,今儿我们先回京城去,其他的事情,回京再说。”
珞佳凝也道:“年氏无论怎样做错,都是她的事情。皇阿玛切不可因为她的事情而心中担忧,再耽误了身子。”
康熙帝环顾四周,见孩子们眼神纷纷闪躲。看这个架势,他知道孩子们为了他的身子着想,一时半会的不会告诉他其中缘由了。
康熙帝沉沉叹了口气。
他知道孩子们是好心,但他也的确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罢。
既然他们那么肯定他知道后会烦忧闹心,那就等到回京之后再说也不迟。
这一次出来那么久了,期间他病倒两三回,再继续耽搁下去的话,恐怕连冬日过年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也好。回京去吧。”康熙帝年纪大了,有些事儿也略略想开了些,不似年轻的时候非要立刻追根究底,如今为了身体康健,他也能够略作妥协:“一切事情等到了回京再说。”
原本康熙帝以为回去的途中会气氛忧伤愁郁。
谁知回去的路上,倒也不至于是那般景象。有年少的儿子们在旁边逗趣,有年长的儿子们在旁和他聊一聊朝中大事,再有两个懂事的儿媳陪着他说话聊天。
他倒是这旅途几日都没有觉得无聊过。
只是每每夜深的时候,想到那个恶毒至极的老八和那个还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儿的年氏,他这心里就堵堵的十分难受。
终于,这一天晌午,一行人入京回到了宫中。
康熙帝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就坐了马车往这边赶路,精神不济的同时,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更何况还有八阿哥的事情没有完全处置好。
康熙帝就没有大摆宴席,未设午宴。回到宫中,先是沐浴休息,而后起身,开始着手处置八阿哥和年氏之事。
他睡了不少时候,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因为皇上入睡前就叮嘱过四福晋,让她等他醒来后一起商议事情,故而四福晋今晚留宿永和宫,未曾离开皇宫。
梁九功见康熙帝起身,就让小徒弟去永和宫知会一声。
听闻皇上已经起来了,四福晋再过半个时辰后就可去乾清宫寻他。德妃拉住四福晋的手,紧张地说:“这一次又是什么事儿?皇上这般着急地把八阿哥送回了京城,别是有什么大问题吧?”
之前八阿哥被扣押回京,是禁足在他自己府邸的,未曾来过宫里。又因皇上没有回宫,所以御林军奉皇上的命令把守在八贝勒府邸的四周。
那防卫森严,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飞不出来。
而年氏一回宫就直接被送到了慎刑司秘密审讯着,宫里贵人们压根不知道她被扣押的事情。
是以宫里头的人们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才我问弘晖来着,他笑得神秘兮兮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德妃一想到孙儿和老四那一般无二的沉稳模样,就十分心焦:“偏他守口如瓶,半个字儿都不和我透露就出了宫,现下我也只能问问你了。”
弘晖回来后,给太后和德妃请了安,就急忙赶回雍亲王府。
珞佳凝刚才一直在太后那边说话,现在刚回到永和宫。连口热茶都没喝到呢,便被德妃好一通询问。
珞佳凝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一二罢了。”
她看四周没有旁人,就轻声和德妃说了“死海东青祝寿”一事,还有年氏不见了,被守卫在行宫周围发现这件事。
其他的没有多讲。
德妃听得心惊胆战,捂着胸口连连感叹:“我的天。这女人到底是图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样丢脸的事情。私逃出宫,她怎么敢的!”
热河行宫也是宫,德妃说的便是年氏私自逃出行宫之事。
珞佳凝拉住母妃的手,轻声宽慰道:“她便是这样不安分的性子,母妃不用为她费神了。倒是我肚子饿了,需要母妃的帮忙。”
德妃听后,果然心思被转移:“那我先去看看今儿小厨房有什么可以做的东西没。皇上也真是的,让你留宿永和宫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搞得我临时才知晓,倒是没时间给你多准备些新奇的吃食了。”
她和康熙帝算老夫老妻了,即便康熙帝是皇上,她也有时候可以抱怨他几句,当着面也行的。
看到德妃忙碌起来,珞佳凝这便松了口气。
她把那件事大体说了一点给德妃听,就是不想瞒着亲人。
但德妃年纪大了,不好再为这些事情而烦忧,不然也是对身体不好。所以她想了办法让德妃帮她准备饭菜,借此来转移心思,免得再为了八阿哥和年氏的事情操心。
那些都是不相干的人。
德妃若是为了那些人而费神的话,当真是得不偿失。
德妃正在厨里让宫人们准备饭菜的时候,珞佳凝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去小厨房和德妃说了声:“我等会回来用膳,先去乾清宫见皇阿玛了。”
德妃摆手赶她:“去吧去吧,快去快回。饭菜一会儿就好,等你回来的时候应当就可以上桌的。”
珞佳凝笑着拉了拉她的手:“还是母妃最疼我。”说罢,这才笑眯眯地和德妃道了别。
傍晚的乾清宫十分美丽,落日的余晖洒落院中,带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柔和而又温暖。
珞佳凝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被梁九功给拦了下来。
“皇上这会儿的脸色不太好看,许是听了侍卫的禀告后,想通了什么。”梁九功小声与四福晋道:“等会儿还得劳烦王妃劝一劝皇上。”
说罢,他轻轻叹息:“王妃也知道,皇上年纪大了,禁不住大怒的情绪。”
其实不仅仅是皇上,就连他自己也已经鬓发花白,走一小会儿的路都得喘上半天的粗气了。
珞佳凝轻声说道:“我明白。公公你也不用一直廊下站着,去旁边茶水间略坐一会儿。我若是有事,遣了小太监去叫你。”
梁九功笑道:“王妃体恤奴才,奴才明白。只是奴才合该这样候着……您且去吧,奴才怕皇上一会儿叫,还是这里候着就行。”
珞佳凝微微颔首后,两个小太监轻轻推开门,她放缓脚步走了进去。
屋内,康熙帝不似平常那样端坐在案前,而是放开了手脚有些松垮地瘫坐在侧边椅子上。
看到四福晋进屋,他招了招手:“你过来陪朕说说话。”
珞佳凝应声后,捧了杯茶给康熙帝,放在他旁边案几上,又在不远处坐了。
康熙帝刚才询问过当时在场的侍卫后,对事情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也基本上捋清了思路。
他这个时候已经有些缓过劲儿来,喃喃说道:“年氏不可能平白无故就这么消失在了行宫里,而后出现在了热河城内,继而去到了良妃墓地的。”
他端起茶盏,抿了几口茶。
“皇阿玛所言甚是。”珞佳凝附和一句,看茶水有些少了,又拿着茶壶添了一些。
康熙帝又道:“既然如此,她说不定是胤禩带了出去的。胤禩说去打猎,是个幌子,是骗朕的。既然他能在这个事情上说话,便能在其他事情上说谎。”
珞佳凝已经开始佩服起皇上的脑洞了,放着茶壶的手一顿,轻声询问:“您的意思是——”
“胤禩明明偷偷带了年氏出去,却没有禀与朕。”康熙帝缓缓说着,思绪飘远:“你说,他是为了什么呢?”
珞佳凝有些心虚,讪讪笑着:“儿臣愚钝,猜不出来。”顺势坐回了椅子上。
康熙帝仔细想了一会儿,忽然勃然大怒。
他愤然地道:“当初胤禩和董鄂氏暗中往来,朕相信了是董鄂氏一个人的主意,和他没甚关系。可他!他如今居然又和年氏勾搭上了!”
珞佳凝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康熙帝说的“董鄂氏”便是如今九福晋的亲姐姐,小董鄂氏。
当初小董鄂氏是宜妃相中了的儿媳妇。
谁知小董鄂氏心系八阿哥,偷偷摸摸在晚上小石子路上拦住了八阿哥,被捉了个正着,而后送到了康熙帝的跟前。
小董鄂氏便彻底失去了成为九福晋的机会,后来她嫡亲的妹妹成为了九阿哥的妻子,也就是如今的九福晋。
珞佳凝没想到康熙帝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八阿哥与小董鄂氏的陈年往事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慢吞吞问道:“皇阿玛的意思是……”
“那年氏勾搭了胤礽不算完,居然还勾搭上了胤禩!”康熙帝怒极,说话都带着喘息声:“朕的儿子,老五老二老八,一个个都栽在了她的手上!这个女人好大的脸面!”
珞佳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康熙帝自己脑补了多大的一出戏。
她试探着想要把皇上的思维掰回正轨,轻声说着:“皇阿玛,或许他们并没私情,只是——”
“孤男寡女,偷偷摸摸去了一块墓地,不是私情能是什么?”
康熙帝气着怼了一句,又忍不住道:“难不成他们凑在一起,是打算在墓地上谈论朝廷大事?说出去也没人信!”
说罢,康熙帝愤怒拍着桌案,啪啪啪地响:“浸猪笼!这种女人,不浸猪笼不成!”
而后他对自己儿子稍微开恩了一些:“勾搭嫂嫂行事不端的男人,枉为朕的儿子!朕要杖责他三十大板!在烈日下暴晒十个时辰!”
珞佳凝:……
其实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皇上脑洞大开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她也很绝望,压根就没辙啊。
第185章
虽然康熙帝的想法是“美好”的,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年氏在慎刑司的逼供下什么都招了出来,顺带着将八侧福晋和她“勾结”一事也给招了出来。
八侧福晋本来还觉得自己在热河被关得莫名其妙,十分委屈。
这下倒好, 回京没多久,她就直接被大理寺带走了, 倒是来不及觉得委屈了。
二皇子自然是无法幸免的。
年氏一口咬定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全都是二皇子指使, 甚至把二皇子吩咐过去和她接头的那个小太监也供了出来。
表面上看, 好似年氏知道八阿哥的两只鸟是要送给皇上的, 所以她故意给那两只鸟喂了药,导致鸟儿到达热河行宫的时候奄奄一息几乎死了。
所以八阿哥像是没有罪责。
但是, 康熙帝听闻了慎刑司的回禀后, 回来的时候却是脸色更加阴沉。
年氏必死是事实。
而八阿哥胤禩,则是已经无法完全用“杖责”就可以脱罪的了!
“把胤禩这个孽畜送到大理寺!”康熙帝进入院子后, 边走边高声喊着:“用刑!严加拷打!朕倒要看看, 他到底还藏了多少龌龊的心思是朕所不知道的!”
几名侍卫应声而去。
康熙帝回到了屋子后,在孩子们的注视下独自去到了内室,房门关上, 自己在屋内坐着,许久都没有出来。
在众位弟弟和弟妹期盼而又紧张的目光中, 四福晋被“委以重任”,代表着孩子们主动关心康熙帝。
顺带着, 她似是不经意地问起了大家都关心的一个事儿:“皇阿玛,不知道八弟犯了何错?您既是知道了事情本是年氏做的,为何还拘着八弟不把他放出来?”
康熙帝本就藏了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这些事儿又不能随便对人说。
现在看到问询他的是最宠爱的一个儿媳,他倒是坦然起来,叹息着开了口:“你知道年氏使了银子, 假扮成送菜的人靠近胤禩后,听到他说什么吗?”
珞佳凝轻轻摇头。
康熙帝压低声音小声说:“她听见胤禩说,老了的终究老了,该死的就得死。八是个好数字,天底下最好的数字。”
说完这几句,康熙帝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气,遥遥指着八阿哥府邸所在的方向,怒声道:“老八!他包藏祸心!他想要朕的命!”
珞佳凝听得心惊肉跳。
她知道隔了一扇薄薄的门板,外间的弟弟和弟媳们也应该已经听到了康熙帝压抑不住的说话声。
好在外头只有五阿哥夫妻俩、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夫妻俩、十四阿哥以及十五阿哥。
不然的话,但凡有个外人在场,这事儿恐怕都不好收场。
珞佳凝看皇上气狠了,伸手给他顺着气儿,轻声宽慰:“皇阿玛,有些人就是这般不顾亲情伦理的。世道如此,皇阿玛无需太过伤心。”
“朕怎能不伤心呢?”康熙帝眼角微微有了湿意:“朕还记得他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么一点点大。朕抱在怀里,无限欣喜。可是——”
可是伴随着孩子日渐长大,父子终究有了隔阂,而后渐行渐远。
他承认自己对这个孩子一向不太用心,但他自问也没有太过于薄待这个孩子。
即便,即便他数年前曾经痛斥胤禩,但父子亲情又怎能是一顿痛斥和惩罚所能抹杀的?
康熙帝越想心中越痛,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幸好四福晋就在他旁边,给他顺了顺气之后,他倒是好了许多。
这时候,外头传来了阵阵痛呼声。
康熙帝不由皱眉,询问四福晋:“外头这是什么动静?”听着不像是外间传来的声音,倒像是院子里。
那呼喊声虽然悲戚,但音量并没有特别大。珞佳凝在屋中也听不甚清,走到了窗边方才听清看清:“皇阿玛,是十弟。”
康熙帝唇角瞬间绷紧:“居然是他。他来做什么。想要为那个逆子求情不成?”说着声音就冷了下来。
十阿哥跪在庭院里,遥望着康熙帝内室的方向,痛哭流涕:“皇阿玛!求你放了八哥吧!”
康熙帝指着外头院子的方向,忽而笑了,侧头对四福晋说:“看看老十来得多快。朕才吩咐人去捉胤禩多久?老十居然已经听闻了消息赶了过来!”
说罢,康熙帝猛拍了下椅子扶手,撑着身体站起来:“朕倒要过去看看,他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十阿哥跪在地上,膝盖被凉气浸透了也浑然不觉。冬日的风狠狠刮在他的脸上,他也丝毫都没感到寒冷。
那时候他是跟着一起去热河行宫的。
只是八阿哥觉得让他留守在行宫内照应着比较好,去祭奠良妃的时候八阿哥并没有带上他。
后来他知道鸟儿死了的消息后,震惊且无措,错过了最佳的帮助八阿哥的时机,最终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康熙帝回了京。
自打回来后,他茶饭不思,想要求见皇阿玛,可皇阿玛却不想见他。
十阿哥在家里憋了好几天后,今日是借了给太后请安的契机来了宫里。谁知刚刚在宁寿宫坐下没几分钟,就有人悄悄通知他,八阿哥要送去大理寺了。
十阿哥当时就愣在了当场。
八哥身为皇子,几时吃过大苦头?若是送去大理寺,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十阿哥惊慌失措赶忙来求皇上,听闻皇上在内室,他就朝着内室的方向不住求饶磕头:“皇阿玛!八哥一片赤诚之心啊!八哥最敬爱的就是您啊!”
也不知道一遍遍重复了多久,终于,廊檐下出现了康熙帝的身影。
好不容易见到了皇阿玛,十阿哥自然忙不迭地为八阿哥求情:“皇阿玛!您一定弄错了!八哥最敬重您了,万万不会做出忤逆您的事情。求您饶了他吧!”
他一遍遍地不停哭喊着,最终康熙帝也有些心软了。
可是这种心软却不是对着八阿哥的,而是他。
“你个傻孩子。”康熙帝微微弯身,亲手扶了十阿哥站起身来,轻声说:“你当他是哥哥,他何曾当你是弟弟?你对他说的是肺腑之言,他又何时对你说过真心话?”
十阿哥涕泪交流:“八哥一向对我极好!他对我说的也都是实话!皇阿玛,他……”
“旁的不提,单凭他对你说‘最敬爱的’是朕,这一点就是假的。”康熙帝微笑着,抬手给十儿子擦去脸上泪痕:“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朕死,他又怎会敬重朕呢。”
十阿哥被皇上的话给惊到了,呆呆地说:“皇阿玛,不,不是这样的。八哥他……”
“没事,你先回去吧。”康熙帝温声与他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实心眼了,才会被他蒙蔽。”
说罢,康熙帝忽地转身,面容骤冷,唤了十二阿哥到身侧:“你送你十哥回他家去。记住,要亲眼看着他进府邸!”
十二阿哥忙应声,对十阿哥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阿哥看着康熙帝渐行渐远,忙上前两步,高声呼喊:“皇阿玛!”
这一次,康熙帝并没有搭理他也没有回头望过来。
十阿哥满眼失望。
十二阿哥继续做着那个“请”的手势,嘴角带笑,口气毋庸置疑地说:“十哥,别让弟弟为难。你先请吧。”
十阿哥知道这个事儿怕是已经无法转圜了。他踉踉跄跄转身就走,边走边想着儒雅的八哥如何受得了牢狱之苦。
行了几步后,天旋地转间,他颓然倒地,没了知觉。
十二阿哥微微蹙眉,叫了几个小太监:“你们送敦郡王回自己府邸去。快,速去速回。”又唤了几个小宫女:“你们去请太医道敦郡王的府邸,就说敦郡王晕倒了,急需治疗。”
说罢,他也不耐烦多看这个人一眼了,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去。
九阿哥原本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他和十阿哥说好了一起进宫来,可是他给宜妃请安的时候,就被宜妃拘在了翊坤宫不得出去。
忽而有个小太监来禀,说刚才十二阿哥从旁边经过,口中不经意间说了八阿哥被送往大理寺、十阿哥焦急过度晕倒的事情。
九阿哥当即撩了袍子就打算冲出去,找皇阿玛一论究竟。
可惜的是,宜妃安排的人在院门处把他拦了下来。
刚才他数次想要出了翊坤宫去找十阿哥,也是被这些人一次次拦下来的。
想到八哥和十弟经历了的那些事情,九阿哥十分自责,甚至于迁怒宜妃:“倘若不是母妃非要我留在宫里,一定不准我去热河,八哥也不至于到了这般的地步!”
他在翊坤宫的屋子里踱来踱去,焦躁不安:“若我去了,好歹能够给八哥出出主意,不至于让他到了被人算计的最后一步都不知道!”
九阿哥知道,十弟是个直性子想问题不知道转弯,所以八哥有什么事儿基本上都不会对十弟说。
也只有他,跟了八哥去后能够给八哥出出主意。
可他居然没去!
而那两只鸟,居然就那样死了!
九阿哥并不知道慎刑司审问的结果如何,只知道八阿哥因为那两只鸟的死亡而被圈禁继而送去大理寺。
眼看着现在宜妃又让人挡他的路,不准他去找八阿哥。他记得在院子里转圈圈:“怎么办?我该如何帮助八哥才能让他顺利脱险?!”
相较于儿子的不安和急切,宜妃在旁边倒是十分清闲,高兴得很。
她斜着眼瞥了儿子一眼,悠悠然地说:“我倒是觉得你和他这样好得很。”
“嗯?”九阿哥猛地停住步子,回头望过来。
宜妃语气淡淡:“他所求太多太大,不是他应得的,如今计划败露自然要承受后果。而你,平时也不过是个跑腿的。现在没被他的事情牵连住,那是你的造化。你该感谢我才是,作甚要和我翻脸?”
九阿哥死死盯着宜妃,眸中透着狠戾:“谢你?谢你害了我八哥,害死谢你害了我十弟?”
宜妃陡然变脸。
她没想到,在儿子的心里,她居然比不过他那两个异母兄弟!
宜妃这次是真的生气了,柳眉倒竖喊了人来,厉声吩咐:“把九爷给我看牢了!今儿不准他出这个院子!”
而后她对着九阿哥轻轻冷笑:“想出去?告诉你,明天!明天老八该受的刑受了,老十该晕的时间晕足了,你再出去!”
九阿哥在宫人们警惕的拦阻下,发出痛苦的嘶喊。
宜妃却觉得心里畅快得很,捏着帕子走回了屋里去。
十阿哥当天傍晚就已经醒来,只是当他醒了的时候,他的亲王府已经被御林军给团团围住——皇上下令,他被圈禁在府邸十日,过了日子才能出来。
八阿哥被送去了大理寺,足足待了三天,用刑后丢了几乎大半的命去,皮开肉绽被送回了自己府邸,直到月末也没能下床。
而年氏,则在慎刑司中“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
这是皇上的意思。
这女人知道的太多了,康熙帝不容许她走出慎刑司半步。
年家得知年氏在热河居然又做出了那般出格的事情后,看她没能走出慎刑司,也没敢置喙半分,甚至不敢给她办丧事。
这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没了。
鄂尔泰和喜塔腊氏成亲定在了冬月二十九。
这是个吉利日子,虽然靠着腊月却还没入腊月,成亲后一应事情走下来还不耽搁过年,实在是个好时候。
到了那天,亲朋好友聚集一堂。
珞佳凝以女方亲友的身份出席了婚礼——鄂尔泰虽然是晖哥儿未来的岳家,孩子们却还没有成亲,订婚也是在几个月后的来年春日。
现下两边不是亲家,她不好作为鄂尔泰那边的亲眷出席这次婚礼,索性作为喜塔腊氏的好友而来了。
珞佳凝这次过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帮助西林觉罗家操办婚礼。
鄂玉婉和鄂玉柔两个人是不能出现在婚宴上的,她们俩都还在孝期,不能沾这些太喜庆的事务,需得回避。
珞佳凝索性把两个女孩儿接到了自家王府安顿下来。正好王府里没什么冲撞的鲜艳颜色,她们在府里小住着倒是十分合适。
只是西林觉罗家那边就得有人帮忙操持着。
鄂尔泰请了老家的几位长辈来京帮忙操办,而珞佳凝和十三福晋则是提早就说了要去参宴,主要也是为了帮忙。
反正两人的赐婚是有了懿旨的,身为王妃前去帮忙也没甚不可。
到了冬月二十九的这个正日子,珞佳凝安排好府里的一切准备出发了。
谁知弘历却拉着她的手,非要一起跟着去。珞佳凝一个没留神,熊孩子已经呲溜自己爬上了马车,斗志昂扬打算出发。
“额娘还不走吗?”弘历笑嘻嘻地说:“我们快去吃酒席!吃酒席!”
珞佳凝愁得想叹气。
自家前两个孩子都十分知礼懂礼,偏偏到了这个小的,能折腾得很,十分难对付。
“今日额娘不是为了吃席过去的。”珞佳凝试图和他沟通:“主要是为了帮忙。做活儿,你懂吗?”
弘历摇头:“做事情吩咐丫鬟婆子去办就好了,你又不用自己动手。”
珞佳凝:“……”
确实是实话。让人无法反驳。
这个时候正好鄂玉柔过来给王妃送行。
她特别喜欢逗这个皮实又有趣的孩子,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王妃尽管和夫人去说话去,元寿有我照顾着,保管出不了问题。”
她口中的“夫人”,说的便是喜塔腊氏。
她和鄂玉婉都曾经是喜塔腊氏的朋友,现下喜塔腊氏嫁了过来,她们其实是高兴的。
反正爹爹再怎样都会娶继室的。与其来的是个不认识的不知道品性如何的,倒不如继夫人是认识的好女子,她们反而觉得开心。
只是一声“额娘”如今叫不出口。
喜塔腊氏就说,可以叫“夫人”,她们姐妹俩很喜欢喜塔腊氏的大度,就索性先这样叫着了。
珞佳凝很放心西林觉罗家的孩子们,正好她今日要帮忙脱不开身,便将弘历交给了鄂玉柔帮忙照顾着。
鄂玉柔把挣扎不已的弘历抱下了车子,开开心心去牵弘历的手:“走,跟姐姐去玩!”
在她看来,这个小娃娃就跟自家亲弟弟没什么两样。
她姐姐是这个小男孩的嫂嫂,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再者,她在家中是小的,只一个姐姐陪伴。如今多了个弟弟,她可开心坏了。
弘历生气自己被她拦在了府里,懒得搭理她。
“你想玩你自己去玩。”弘历眨巴着眼睛四处乱看,又觉得自己这个表现好像显得太小孩子气了,脸色一变,学着兄长的样子板着脸,双手背到身后:“我已经是大人了,你莫要用逗小孩子的语气来和我说话。”
说话的时候,他小眉头紧紧皱起,可爱得紧。
鄂玉柔哈哈大笑:“好好好,你是大人了,我是小孩子。你陪我玩,行不行?”
弘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忽然间,弘历的眼睛不动了,直勾勾地盯着旁边梅树的位置。
鄂玉柔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发现弘历眼巴巴盯着的,居然是梅树上的一个粉色的香囊,香囊上面追着青绿色的丝绦。
粉色搭配青绿色,她素来是喜欢的。前几年的时候她还做过一个这种配色的荷包。她姐姐都嫌弃这个配色太过难看,难得的是眼前的小男孩儿喜欢。
鄂玉柔难得找到个和自己一样的,高兴极了,把荷包解了下来递给他:“你喜欢它吗?应该是你们府里的,你拿着?”
弘历扭过头去,小脸儿上满是不屑:“才不稀罕这一个。我家好东西可多着呢。”
这荷包是他逛街的时候买的。
偏他姐姐晨姐儿嫌弃这个颜色难看,他就赌气把它丢在了这儿。
如今再看,他依然觉得它很漂亮。却是想到了晨姐儿嫌弃的模样后,不肯承认罢了。
“你家好东西再多,那也不一定和这个一样是你最喜欢的。”鄂玉柔把香囊递到他的跟前:“要不,我给你挂上?我也觉得这个香囊可好看了,可我姐姐说这种颜色搭配得不好。”
弘历顿时急了眼:“那是鄂玉婉不懂得欣赏!”
“就是就是。”鄂玉柔相当同意。
弘历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仔细思考过后,勉为其难地点了头:“那,你就给我挂上它吧。好让旁人看看,咱们喜欢的东西如此别致。”
鄂玉柔点头答应下来,欢欢喜喜地将这个“别致”的荷包挂在了弘历的腰畔。
受人帮助,总不好赶人了。这个时候弘历也不好意思拒绝鄂玉柔的陪伴,只能叹着气同意鄂玉柔跟在他的身边。
两人一高一矮地往花园走着。
那漂亮的荷包挂在身上,弘历顿时觉得此刻的自己是非常好看的了,连笑容都比平时大了许多。
府邸另一边。
鄂玉婉早早起来了,本打算赶紧去马车边送雍亲王妃,毕竟今天雍亲王妃屈尊去她家帮忙,实在是给了她家很大的荣耀。
可是她刚走出院子,行了没几步,就愣住不动了。
挺拔高大的少年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怔愣愣地盯着她,片刻也不挪开目光。
鄂玉婉顿时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有些懊恼,自己合该与柔姐儿一同出去的。
只是当时柔姐儿离开得早,说是要去花园逛一逛再给王妃送行。而她不想那么早去花园散步,便迟了一会儿方才出门。
结果倒好,居然遇到了这个冤家。
鄂玉婉自然是不讨厌弘晖的。这样温文尔雅的少年郎,气质矜贵相貌出众,哪个女儿家都不可能讨厌他。
她可以说是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觉得他这般的人方才称得上书中“翩翩佳公子”的描述。
但她也只是这样感叹一下罢了,没有什么旁的心思。
她以前从没想过能够嫁给他,甚至还得了赐婚的圣旨。
按理说两人不该私下里见面。特别她现在承了王妃的恩情暂时在这里住两日,更不该违背礼法去和他说话。
但他人都在这儿了,不打个招呼好似说不过去。
他的目光太过热烈。
鄂玉婉饶是没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的心思,在这样的凝视下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头也不敢抬,生怕对上他的目光后会局促不安。紧张之下,她十指掐着衣角,指尖泛了白,最终深吸口气福了福身:“见过世子爷,世子爷安康。”
说罢,她低着头赶紧就走,想着速速离开这儿去送一送雍王妃。
王妃为她们姐妹俩付出太多了,即便往后两家即将成为亲家,王妃身份之尊也不必做到如此。
可王妃却为她们做到了。
鄂玉婉感激不已,生怕自己会去得迟了无法送王妃上车,脚步渐渐加快。
谁知少年大跨着步子就这样冲了过来,直接拦在了她的跟前。
鄂玉婉没防备,生怕撞到他的怀里,急急收住了脚步。结果步子收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弘晖急忙喊了声“小心”,伸手扶住了她。
鄂玉婉一站稳就赶紧后退了几步,离他远了一点,又恭敬地说:“多谢世子爷。”
“你不用叫得那么见外,叫我名字或者晖哥儿都行,我家里人都那么叫我的。”
弘晖瞅一眼刚才扶她的手,不敢去看她,盯着地面脸红红地说:“额娘叮嘱过我,这个时候不要过来打扰你。可我、可我忍不住。就……就想来看看你,和你说几句话。”
鄂玉婉腾地下脸颊绯红。
这都是些什么浑话。
这种事情,即便是想,也得藏在心里才是。
他、他怎么就能说得那么直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