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福晋姗姗来迟。
平日她都不会来得那么晚的, 免得旁人都得等她,今日这样来得晚倒是难得。
珞佳凝便小声问她:“可是府里有什么事情?”
“倒不是因为我们家的事儿。”十三福晋轻声道:“喜塔腊家的那位格格今日启程回家乡,我去送了她一送。”
珞佳凝十分意外:“她居然离京了吗?”
这倒是十分的出人意料了。
本来在那次上香之后, 四福晋和十三福晋商议去西林觉罗家做客的事情, 顺带着让鄂尔泰能见一见喜塔腊就好了。
看两人的脾气投契不投契。
倘若还可以的话,太后便打算下懿旨赐婚了——当然,太后的意思是先给双方通个信儿, 让两边都别急着婚事。
等到了鄂尔泰为亡妻守丧的日子过后,再议这件事。
不过现在看来年前估计是没戏了。
因为喜塔腊氏昨儿刚给十三福晋递了消息,说她近日要回老家去, 今年在老家过年, 需得年后才能回来。而就在刚才,十三福晋亲自目送她离开了。
“这倒也是正好。”珞佳凝沉吟道:“年前各家事务繁忙,再急于让他们见面,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十三福晋拉住四嫂的手,轻声叮嘱:“只一点还得四嫂帮忙去说和一下。鄂尔泰那边需得缓着点, 别让西林觉罗老家的人给他真的订了一门亲事,那么喜塔腊家这边就不成了。”
他们雍亲王府和十三阿哥府上再怎么是皇亲国戚, 也做不出来那种毁人婚约的事儿。
倘若西林觉罗家真给鄂尔泰定了亲, 那么喜塔腊家这边肯定就不成了, 不能再继续说亲。
珞佳凝倒是不太紧张这个:“鄂尔泰既是说了等他亡妻的丧期过后再定下亲事, 那么就算是老家的人给他相看了, 他目前也不会去理会的。顶多明年开春后才开始说起来这件事。”
西林觉罗夫人是在夏日逝去的, 鄂尔泰最早也是春天才会处理自己的婚事。而且很有可能会推迟到满了一年丧期以后。
十三福晋不了解鄂尔泰这个人,听闻后倒是松了口气,轻轻颔首。
宴席过后。
各家家眷都回了自家。
不过八阿哥还没有离开,因为八侧福晋据说是醉倒了在客房里休息着, 有五阿哥府上的丫鬟帮忙伺候。
既然两人是一起过来的,那么八阿哥自然等她醒了后二人一起回去。
珞佳凝和五阿哥五福晋道别后,上了自家马车。
不多会儿,四阿哥也掀了帘子进来。
珞佳凝就和四阿哥相商:“我想着,既然八弟现在不回去,八侧福晋也留在了这儿。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去瞧瞧八福晋。顺便探一探她的话。”
八福晋想问题比较直接,而八侧福晋做事儿一向稳妥。
偏偏上次上香的时候,八侧福晋做的事情明显脱出了她原本的做事态度,这让珞佳凝颇为在意。
珞佳凝便想着趁了去探病的时机,套一套八福晋的话,看看是不是八阿哥安排的这一切。
四阿哥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既是如此,我在车子上等你。你快去快回就行。”说罢,吩咐车夫转向八阿哥府上的方向。
最近几年,自从皇上第一次对八阿哥动怒开始,他府上的境况就大不如前了。
这段时间由于有不少朝臣开始支持他的关系,府上的情形倒是又重新转好起来。现在靠着年关,墙上已经重新粉刷过,修葺一番过后,府邸倒是呈现出了一派新景象。
珞佳凝在丫鬟的引领下步入院内,绕过了几个回廊后来到了八福晋的屋子。
八福晋正倚靠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身边丫鬟绣花,听闻四福晋来了,掀掀眼皮看过来:“四嫂贵人事忙,今儿怎么想起来看看我了?”
珞佳凝细细观察她,发现她神色憔悴唇色发白,便笑道:“我来是瞧一瞧你是装病还是真病了。没想到你身子一向康健,这一次倒是真的病了的。”
如果四福晋来一场客套话,说什么“担心你身子来探望”之类的话,八福晋肯定不屑地嗤一声然后把人赶出去。
现在四福晋直截了当说了实话,八福晋反而撇撇嘴笑了:“怎的?见我病了你就高兴了?”
“那是自然。”珞佳凝不管她有没有让人看座,自顾自寻了个椅子坐下;“平日里你总是针对我,你既然病了,对我来说就是个解脱。我为甚不欢喜。”
八福晋忍不住笑,却引起了一阵咳嗽,忙掩住唇。
两人又唇枪舌战了好一会儿,八福晋摆摆手:“不行了我得歇歇。若再和你继续说话,八成得气得病得更重。对了,怎的你们离开了我家那俩还没回来?”
珞佳凝就说了八侧福晋醉酒一事,又顺便说道:“上次也是奇怪。你家侧福晋一向循规蹈矩的,做事儿也仔细小心。怎的非得没事找事去惹我?”
“谁知道她发了什么大病。”八福晋嘁了一声,十分不屑地说:“侧的就是侧的,小家子气得很,不似咱们这些正妻一样大方得体。要我说,她肯定是平日里在我们府上跋扈惯了,出了门也做出来跋扈的样子,谁知你们那一桌压根就不给她面子。”
八福晋虽然不喜八侧福晋,却是下意识会在四阿哥和四福晋的跟前维护八阿哥。
她不可能对着四福晋说出来八阿哥不好的言辞。
但是,她越是掩饰,珞佳凝却越是心中了然,这事儿肯定和八阿哥脱不了干系。
不然的话,依着八福晋的脾气,定然是火冒三丈直接噼里啪啦数落八侧福晋一通了,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好半晌?
珞佳凝这次因为是临时决定过来的 ,没有带许多探望的礼物,不过是从自家的药材铺子里顺手拿了不少好药材。
八福晋却笑得,四福晋铺子里的药材都是顶好的,便是太后和皇上,也有时候会让四福晋从她铺子里拿些药材进宫去。
八福晋让人把四福晋留下的礼物收好,眼看着四福晋要走出房门了,方才有些别扭地说了句:“多谢你今日来看我。”
今日去五阿哥府上参宴的妯娌那么多,也只有一个四福晋会来看她了。
不论四福晋的目的是什么,单凭四福晋为她带来这么多好的药材,就说明四福晋对她还存有一份善意。
凭着这份善意,四福晋也当得起她一个“谢”字。
珞佳凝本都走到门口了,冷不丁听到八福晋这一声谢,脚步便微微一顿:“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而后径直出了屋子。
回到车里后。
珞佳凝看孩子已经睡熟了,便和四阿哥大致说了下刚才和八福晋的那番对话,又道:“看来八弟确实盯上了四爷。四爷不若小心一点,避开他那边的风头,免得这人再使出些让人不齿的手段来。”
胤禛倒是觉得没甚要紧的。
“刚才你进去后,我略想了想。老八现在虽然势头重新起来了,却还不是特别成气候。”他道:“再者,他想针对我,我还击的话反而显得我小鸡肚肠。不如想办法把他的目标转移走,让旁人来对付他。”
珞佳凝奇道:“四爷打算让谁来做这种事?”
胤禛沉吟片刻:“老二老三都可以。”
“他们俩怕是对付不住老八。”珞佳凝有些犹豫:“自从马齐起复后,八阿哥身边的那些人又蠢蠢欲动了。老二老三身边的人怕是压不住老八身边的人。”
二皇子对八阿哥不满已久,是个可以利用起来针对老八的。可惜的是二皇子的背后支持已然式微,可能帮助不大。
而三阿哥这人行事太过直白猖狂,背后支撑者不够众多,即便是他有心针对八阿哥,恐怕也会事倍功半。
胤禛听后,却是笑了。
“一个一个的上许是对付不了老八。”胤禛抬手,把妻子搂入怀中:“但是两个一起,说不定就可以。”
二皇子和三阿哥都对八阿哥不满已久,只需要适当地点起一些火苗,那二人就得齐刷刷去对付老八了。
这种事儿很简单。
他派几个人去办就行。
珞佳凝倚靠在四阿哥的怀里,盯着呼呼大睡的弘历,心说得亏了他们俩都是她的至亲。不然的话,光是对付这两个男人,就够她头疼的了。
之前宴席上。
就在福晋们谈笑自若的时候。
院子偏僻的一个角落。
年氏遥遥地看着那边热闹的一处,努力稳住声音,柔声细语问身旁的八侧福晋:“你倒是说说看,受了什么委屈?为何独自在这儿?”
八侧福晋刚才酒喝得有些多,如今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隐约记得眼前的人是“五侧福晋”,又觉得不太对,努力想要深思,却让一阵阵醉酒带来的头痛止住了思维。
八侧福晋心里难受,没人可以倾诉,左右没什么人好说的,索性找了年氏来诉苦:“……你说四福晋那人明明哪儿哪儿都不好,脾气很差,做事儿温吞毫不利索,与人交往的时候也半遮半掩的让人难受,样貌也……”
说到样貌后,八侧福晋喉头一哽,打了个酒嗝,半个指责的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四福晋的相貌是一顶一的好,那是有目共睹的,她就算是现在醉了也下意识觉得即便想在这方面诋毁四福晋也很难成功。
年氏自恃美貌出众,反而很好意思地接了句:“她五官不过尔尔,还每天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貌若天仙,我看了都要呕几回。垃圾里头出来的拔尖儿点的,肮脏得像是臭水沟里的蛆虫,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竟然这般狂妄自大。”
八侧福晋再怎样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不由抹了抹眼睛,奇道:“你这种话跟谁学的?”
她分明记得五侧福晋是官宦人家出身,眼前人说话却不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倒像是丫鬟小厮的低俗做派。
就算是有些□□好了的丫鬟小厮,也讲不出这种字句。
年氏下意识就想问她指的是什么字句,可是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后,她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脸色沉了下来。
无论怎样,她都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已经低贱到了和奴才们一个水平。也不肯承认,自己没办法近身伺候五阿哥和五福晋,平日只能和一些粗使的小厮婆子混在一处,已经在慢慢的和那些奴才们言行举止靠拢了。
年氏烦躁地拢了拢因为做活儿而散乱的头发:“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是么。”八侧福晋脑袋昏沉沉的应了一声后,点点头:“许是我听错了。”她难受得揉着额头。
年氏看她这样子像是情商。
当年自己为了太子而牵肠挂肚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情形。
一想到那个令她恶心的背信弃义的男人,年氏的心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却还不肯放过八侧福晋这一边,继续小声询问:“是不是八阿哥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儿?你来和我说说,我帮你解决啊。”
而后,年氏咬了咬唇,又道:“我是侧福晋,也算他半个嫂嫂了。他定然听我的。”
说着她就给八侧福晋继续斟酒。
八侧福晋这些天压抑着的委屈顿时浮了上来,再加上刚才两人同仇敌忾愤然指责四福晋的时候,已经有了某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最起码对此刻的她来说是这样的。
故而八侧福晋边继续喝着酒,边喃喃地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
她说的时候时间线比较混乱,不过年氏聪颖已经把事情给捋顺了。而且,八侧福晋思维乱糟糟的,顺口把一些平日里不曾宣之于口的事儿也顺道讲了出来。
年氏越听越津津有味,心下暗自记住。
等到八侧福晋彻底醉倒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后,年氏方才让人把她送到了屋子里去歇着。
年氏一直守在了八侧福晋的身边,不让任何旁人来打扰,屋里只留了她们两个人在。
待到下午时候,八侧福晋幽幽转醒,年氏就以之前她的那些醉言醉语来作要挟,让八侧福晋想办法,帮助她见二皇子一面。
——年氏知道,自己已经被旁人彻底放弃也彻底嫌弃了,包括她的娘家年家。
唯有二皇子那边,或许有可能会伸手拉她一把。
毕竟当初两个人是一起被抓住的,更何况,现在二皇子被废后处境也一定不太好。
只要二皇子对皇宫之外的事情有所求,那么身在宫外的她就有可能帮助二皇子,继而让二皇子助她脱离现在的低贱身份。
年氏把八侧福晋埋怨八阿哥和八福晋的那些话讲了出来,威胁她:“你若是听我的,和我一起合作的话,我非但不会把你说的那些八阿哥八福晋的坏话告诉他们,反而会帮你筹谋着把八阿哥的恩宠夺回来。反之,你若是不肯帮我的话,我一定能把你搞得声名狼藉,让你在八阿哥府上再也待不住!”
八侧福晋哪里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如今不过是个登不得台面的通房而已,连个正儿八经的妾室都算不上,何来的本事来要挟我。”八侧福晋冷笑道:“你若是想拖了人下水,却打错了算盘,不该把希望压在我身上。”
言下之意,自己不会受到她的诓骗,不会帮她。
年氏轻哼了声:“是这样么?那如果我说,我知道的事情远远比你还多呢?”
语毕,她就把那时候八侧福晋醉酒时候讲的一些极其私密的事情讲了出来。
这些话,关乎于八阿哥和八侧福晋枕畔的床笫之事,相当私隐,除了八阿哥和八侧福晋两个人外,再没其他人知道。
八侧福晋听了这番话后,终于脸色变了,伸手掩住年氏的嘴巴,又忍不住四顾看看,斥责她道:“你怎的脸这些也敢白日里说!”
“我有甚不敢直接说的?”年氏冷嘲热讽:“男的女的之间也就那些事儿罢了。我又不是没经历过,听一听说一说也是寻常。”
其实,当初的她也是在白日里羞于提这种事情的。
自从那一晚,蒙古的那个后山坡上,她和太子做这种私密的事情被抓住后,她对此反而是无所谓了。
八侧福晋看着年氏那仿佛豁出去一样的眼神,知道眼前的疯婆子说得到就做得到。
她咬着牙想了许久,最终只能点点头应了下来。
“眼下已经临近年关,过不多久就是除夕家宴和元宵家宴。”八侧福晋沉吟着说:“除夕家宴我许是不能参与了。但是元宵家宴,我能想方设法让八爷带了我入宫去。”
年氏面露期盼:“那我元宵节的时候随你入宫?”
“嗯。”八侧福晋道:“你扮作我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我让身边亲信跟着,不许她们乱说。你混在她们里头,跟我入宫去。”
年氏拊掌说好。
八侧福晋忍不住一再叮嘱:“你到时候千万别莽撞行事。你见了二皇子,也莫要提到是我带你入宫的。你只管快速去找她,快速回来就行了。倘若你被宫里人抓住,我可不认。”
八侧福晋自诩聪颖,她对着四福晋的时候讨不得好处去,对着旁人却能行。
若年氏乖乖听话就罢了,自然继续合作。
若年氏真要攀住她咬一口,她就晕死过去。
反正在宫里乱走被抓住后,没什么好果子吃。到时候年氏被送去宗人府里严加审问,说不定人都能没了,反而省了她的事情,也不用再怕自己和八阿哥的那些私密事情被年氏说出去了。
年氏刚才趁着八侧福晋昏睡过去的那段时间已经想清楚了。
倘若她想脱离现在的卑贱身份,就得和二皇子联手。
她打定了主意要赖着八侧福晋这一边,借了八侧福晋的手来往于皇宫和五阿哥府邸,又怎会不听八侧福晋的话、继而失去了这一个来往的机会?
“你放心就是。”年氏笃定地说:“我一定遵从你的吩咐,乖乖听你的。你只管给我安排好一切就行。”
八侧福晋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应声道:“好。”
两人商议好了隔段时间见一次面的办法和时间点,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过了除夕,不多久到了元宵节。
这天中午的时候,八侧福晋依着当初的约定遣了身边的亲信过来接年氏。年氏穿了这个丫鬟送来的一套衣裳,守在了说好的路口上。
不多久,八侧福晋的马车缓缓驶来,将她们二人一同接了去。
晚宴开始后,觥筹交错间,席间情绪高涨。
年氏本就对宫里的各处极其熟悉,凑着这个机会趁了夜色去到了咸阳宫,寻到了八侧福晋和她说起的二皇子现在的居所。
年氏知道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去了宴席上伺候着,此处本就偏僻荒凉没人来,今日人更少。
她看到二皇子先是在庭院里站了会儿,不多久进了屋。就在二皇子窗边附近轻声哼起了歌谣。
这是一首讲述复仇心愿的歌曲,唱的声音虽然低,却如泣如诉透过那窗户飘到了屋中。
二皇子自然是识得她歌声的,当年两情相悦的时候,她没少小声哼歌给他听。
二皇子本是遥遥听着宴席上的丝竹声而心中叹息,这个时候出现的歌声仿佛是一道曙光似的,让他骤然清醒。
——年氏居然无恙了?可以进宫了?
倘若皇阿玛原谅了年氏的话,是不是代表皇阿玛也可以原谅他了?!
二皇子兴冲冲跑出屋子来,却意外地失望发现,年氏身上穿着的分明不是侧福晋服饰,而是丫鬟服饰。
而且,她脸上化了浓浓的妆容,乍一看好似是个很丑的年轻女子,再一细看才能辨出来是他曾经挺喜欢的那个女子。
这说明她是偷偷跑来见他的。而且还乔装打扮过,为的是不让人发现她的行踪。
二皇子眸中难掩失望,兴致缺缺地说:“你来做什么。”
他现在看到这个假惺惺的女人就心中恶心,若不是她来勾搭他,他何至于落得如今的田地?
年氏原本是记恨着二皇子的,毕竟那时候俩人被捉的时候,这男人把所有过错都往她身上推,他自己则想要撇得干干净净。
可是,她现在已经身份大不如前。
倘若身为二皇子的他肯伸手拉她一把的话,那她往后还是能有个不错前程的。
年氏一看到这个负心的男人就觉得恶心。
但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她又不得不装出来一副欢喜的样子:“……真是好巧。你怎的在这儿?”
二皇子本来都打算转身走了,听了她这虚情假意的谎话,不由怒极反笑:“我是听了你的歌声过来的。我一听到你唱歌,便想起了我们当年的情形。”
说罢,他轻轻一叹,也装作十分深情的模样:“想那时候我们俩多么要好。如果不是那天的事儿,想必我们俩还依然好着。”
年氏一听到他说起那时候的事儿,就心头冒出来火气。不过时间紧迫,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必须抓紧时机表明目的。
“我也很怀念当初的时候。”年氏紧盯着四周的动静,轻声说:“我想着,我和二爷都是被奸人所害才到了这一步。不如,我们互相帮忙。二爷有甚需要完成的心愿,我尽量帮你达成。我也不求太多,只希望脱离了奴才的身份,重新成为正儿八经的主子就好。”
二皇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都只剩下通房身份了,居然还如此自大,还敢夸口许下这样的承诺。
再者,二皇子也很清楚,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再翻身了的。她没死都已经是天子恩赐,又怎能重新成为主子?
即便是他帮忙说项,也是不能够的。
不过,年氏说的“帮忙完成心愿”,倒是让二皇子心动不已。他现在急需有人帮他铲除一个心头之恨,若是她能办成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年氏便问:“你想针对谁?”
二皇子慢吞吞说道:“……老八。”
年氏愣了愣。
这么巧?
若是以前的话,她还不敢应承这个事儿,毕竟她和八阿哥府上没什么关系,自然就没法算计到八阿哥的头上去。
如今倒是巧了,她和八侧福晋搭上了话。而八侧福晋现在对八阿哥和八福晋多有怨怼,想必如有法子让八阿哥吃亏的话,八侧福晋说不定会答应下来。
她可以先探一探八侧福晋的口风。
倘若八侧福晋希望八阿哥栽跟头的话,她就和八侧福晋合作,把太子的计划一一施行。
即便八侧福晋不希望八阿哥出事,她也可以借了八侧福晋的手,暗中筹谋这一切。
年氏这便跃跃欲试。
她强压着满心的欢心,微笑着和二皇子说:“这个事儿倒也容易。你只管说一声,若是需要我帮忙的时候给我什么信号,到时候我们想办法碰一面,自然就能把这个人给设法治了。”
二皇子原本也没抱希望她能帮上忙。
其实,他本来没指望任何人。
他如今对八阿哥深恶痛绝,恨不得将对方抽筋剥皮。只可惜现下手中无权,无法施行而已。
二皇子本是想不到自己怎么能够搭上八阿哥府上的人,继而一步步谋算着八阿哥往后的“路”的。
毕竟现在他已经孤立无援,那些原本支持他的臣子生怕被他给牵扯到官位,看也不肯多看他一眼。
兄弟们也对他避如蛇蝎,尤其那个三阿哥,最为可恶。
想那胤祉当年对他多么恭维有礼,现在才知一切都是装的。胤祉仿佛自个儿已经是太子了似的,天天下巴都要仰到天上了,不仅丝毫都不帮他脱离苦海,甚至还想踩着他的肩往上更进一步,觊觎太子之位。
而太子妃……那女人喜怒无常,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一会儿说要帮他,一会儿又不肯。
也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二皇子烦躁烦闷之下,思量着如何对付八阿哥。
可巧,他这次机缘巧合下竟是遇到了年氏。
如今看她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倒是觉得可以一试——反正成了事儿是他跟着沾光,不成事的话也只有她吃亏,何乐而不为?
二皇子微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们就凑了合适的时机再谈此事。到时候我会寻了机会和你搭上话。在此之前,我俩少碰面,免得再惹了旁人怀疑。”
年氏颔首应了。
两人深深凝视对方一眼,各自离去。
曾经有过亲密接触的他们俩,如今也只剩下了互相利用而已。
年氏不多时回到了办宴的屋子旁边。
想当初她身为五阿哥的侧福晋,自然是跟着五阿哥在席上用餐的。如今身份转变,她作为八侧福晋身边的一个丫鬟到了这儿,就只能在廊檐下候着。
珞佳凝本来都没注意到八侧福晋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毕竟是八阿哥府上伺候的人,与她压根没甚关系。
可是当她带着晨姐儿从花园里逛了一圈回到宴席上后,晨姐儿却是趴在她耳边小小声说:“额娘,我看着外头有个丫鬟像是年羹尧的妹妹。”
珞佳凝正喊了人来给孩子们再添一碗小汤圆,冷不丁听了这么一句,奇道:“在哪儿?我怎的没注意到?”
“就在外头的丫鬟堆里。”晨姐儿小声说:“我本来也没注意到她。可她用很恶毒的眼神盯着额娘,我就多看了她几眼。”
若是平常,珞佳凝说不定就直接借了这个事情把年氏给铲除掉算了。
可她转念想想,年氏费劲心思进宫,自然是不可能来谋害皇上或者是太后的,那最大的可能便是想见太子。
珞佳凝记起来,四阿哥曾经说过,要借了机会挑拨二皇子三阿哥与八阿哥之间的矛盾。
倘若年氏来见二皇子的话,那么最大可能受到坑害的就是八阿哥……
思及此,珞佳凝便多嘴又问了句:“晨姐儿可看到了她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或者是和谁在一起?”
晨姐儿道:“瞧着像是和八皇叔府上的奴才们在一道的。”
珞佳凝这便心里有了数。
“晨姐儿真厉害,这都能发现了。只是,他们的事儿和我们没什么干系,我们不必理会那一遭。”珞佳凝开心地大大表扬了女儿一通,又轻声叮嘱:“今天的事情,你可以和阿玛说,也可以和哥哥说。其他人就不要讲了,知道吗?还有,但凡是和二皇伯家三皇伯家的事情有关的,也尽量避开来,好不好?”
晨姐儿十分乖巧地应了下来。
珞佳凝正打算给女儿整一整棉衣上面的小领子,谁知晨姐儿的头一歪,朝着旁边看了过去:“元寿,你在瞧什么呢?”
珞佳凝这才发现,弘历这个熊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来到了她们的身边,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倘若是个大人或者是少年少女的过来,她还能看得很清楚,因为高度在那儿。
可弘历不过是个小娃娃,三四岁大而已,这么悄摸摸地走到了身边,还真一下子发现不了。
面对着姐姐的询问和母亲的疑惑目光,弘历脆生生地说:“我在看你们俩。额娘漂亮,姐姐也漂亮。”
晨姐儿开心地摸摸他脑袋:“真乖。”
珞佳凝却是盯着自家儿子,面上平静内心里十分无语——这才多大的孩子啊,就这么会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女眷堆里忽然传出来了喧闹的嘈杂声。
众人纷纷朝着那边望了过去。
珞佳凝遣了人过去询问,方才知道原来是博尔济吉特家的一位格格和八侧福晋起了冲突。
起因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却也不是特别难。
——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与太后略微沾亲带故,是远道而来从蒙古过来做客的,她是除夕前过来的,顺道在这边过了个年,如今再用一个元宵晚宴也就回去了。
之前她都十分和善,因为性子爽朗,与众人交流得也挺不错。
可是今日出了点问题。
就在刚刚,八侧福晋想必是打算和这位蒙古格格套套近乎,所以倒了杯酒过去,想要敬这位格格一杯。
毕竟之前的除夕晚宴上,八侧福晋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出席,她算是第一次和这位格格碰面。
谁知那位只会蒙语的格格笑着接过了八侧福晋的酒后,又让会蒙语的人翻译了一下这位八侧福晋的身份。
而后蒙古格格突然变脸,抬手就把那杯酒甩在了八侧福晋的脸上。
这下子,摆着笑脸的八侧福晋就不干了,立刻变脸怒吼了起来。
两人直接一个满语一个蒙语吵个不休。
珞佳凝原本不想过去的,可是妯娌们一个个都关切地朝着那边挨过去了,她身为嫡福晋也不好摆出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
于是珞佳凝勉为其难朝着那边走了几步。
九福晋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在旁边嚷嚷:“哟,这蒙古格格的蒙语说的不错啊,比我强多了。”
珞佳凝轻飘飘斜了她一眼。
真好。
九福晋可真是难得说句大实话。
几个人都凑在外圈看着这两个人闹个不休。
谁知那俩人一个豪爽一个看似内敛,都是平时不太发脾气的,偶尔一发起脾气来,却是不拼个你死我活的不算完,竟然还动起了手。
两人开始是揪着对方的衣裳,而后是头发。虽然语言不通,但是肢体动作十分相通,打起来的时候十分卖力。
周围的女眷们纷纷避让,又有几个和她们相熟的想要过去拉架:“别打了别打了。若是吵到了皇上和太后就不好了!”
但是正热血干架的两个人怎能听得到?
不多会儿,她们二人就从蒙古格格那一桌撕扯着到了旁边的几个桌子周围。
宫女太监们不敢硬去拉架,毕竟蒙古格格身份尊贵,而八侧福晋的身份也不算太低,真伤了哪个,她们都不敢担责。
直到梁九功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过来了,方才把二人彻底拉开。
珞佳凝带着两个孩子,本是没有凑到她们旁边的,可她们撕扯着的时候到处乱撞,她的桌子也不可避免地被碰到了。
所以珞佳凝带着孩子们不住挪动,到了十五福晋的桌子旁边。待到那俩人被梁九功命人带走了,她才带着弘历和晨姐儿回到了自己的桌边。
桌子一片凌乱。
珞佳凝刚刚回到了自己桌边,就听三福晋震惊地“啊”了一声,而后喊了句:“我的镯子!”
三福晋刚才离开座位去看荣妃娘娘了,不在这边,没曾想居然那俩人打着打着跑到了她的桌子边上。
更没想到,自己放在桌上的东西居然掉到地上碎了。
五福晋说道:“这镯子成色不错,你怎的没戴着反而摘了下来?”
“刚才八侧福晋说我镯子好看,让我拿下来给她看看。谁想到……”三福晋蹲下去看着地上碎成好几块的镯子,一点点捡起来,心疼得很,忍不住问旁边的四福晋:“四弟妹可看到东西是怎么掉下来的了吗?”
其实,三福晋的那个镯子是蒙古格格和八侧福晋扭打的时候,蒙古格格不小心间给碰到了地上的。
珞佳凝和孩子们都看到了这一幕。
可是,眼下三福晋心疼地捡起来镯子的时候,弘历却是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说:“三皇伯母。你的镯子是八侧福晋打架的时候不小心碰掉的。”
他声音不大,只有他和三福晋、珞佳凝、晨姐儿听得到。
三福晋喉头一哽,顿了顿:“应该不可能吧。刚才她夸我镯子好看的时候,我和她说了是额娘留给我的,珍贵的很……”
“就是她打碎的。”晨姐儿也跟着接了一句:“不过她碰掉它之前只看了它一眼,没有多看,想必没有注意到它且不是故意的。”
三福晋的眼神就沉了下来,望向八侧福晋的目光阴晴不定。
童言无忌,更何况是这么两个小孩子,更不可能说谎了。
三福晋温柔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袋:“多谢你们帮我。”
这个时候阿哥们也闻讯赶了过来。
三福晋走到了三阿哥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三福晋好像是哭了,拿着帕子不停地擦着眼角。
三阿哥便拉了她的手先行离席。
而且夫妻俩离开的时候,朝着八阿哥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意味不明。
珞佳凝明白,这事儿可以往好了想,也可以往差了想。
最“差”的结果就是,三福晋认为八侧福晋是故意让她摘下来镯子的,而后故意和蒙古格格打架。在八侧福晋知道镯子对三福晋很珍贵的基础上,再引导三福晋相信,镯子是蒙古格格弄坏的。
那样的话,三福晋之后的言行就可能引了蒙古格格和太后不高兴。
算是八侧福晋故意挑拨三福晋和蒙古格格与太后之间的关系。
可是,弘历和晨姐儿的话“揭穿”了八侧福晋的“阴谋”,所以三阿哥和三福晋后怕之余赶紧离席。
等到他们都走了之后,珞佳凝赶忙把孩子们拽到一边,小声问:“小孩子不能说谎。你们怎的还说谎了。”
刚才他们俩自作主张的言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都没敢打岔,生怕说多错多反而惹了嫌疑。
“额娘你也太小心了,一看就不是做大事的人。”弘历背着小手振振有词,明明是个小孩子口齿不清,却头头是道:“姐姐说八侧福晋的丫鬟很恶毒地看额娘。刚才我也挺额娘说了,三皇伯那边的事情不要管。儿子便想着,能来一招借刀杀人便是极好的。”
晨姐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我怕只弟弟一个人说的话,她不信。我就添了句。”
珞佳凝又好气又好笑:“就不怕三皇伯母发现你们说谎吗?”
弘历小声说:“十三叔说了,我们这些小孩子说话,大人多半是不会怀疑的。谁会相信小孩子说谎呢。”
“是这样没错。”晨姐儿笃定道:“而且我们一直强调八侧福晋不是故意的啊,就算是她非要相信是八侧福晋做的,那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珞佳凝:……
她这个做娘的都没那么多阴招使出来,这几个熊孩子是怎么做到不用教就会这些招数的?
不愧是未来雍正帝的孩子,果然天生就很会。
愁死了。
这让她可怎么养他们啊!
第177章
蒙古格格和八侧福晋被“送”去了皇上和太后的跟前。
两人的头饰已经全部都掉了, 头发没了约束散乱一团。
八侧福晋脸上手上都是血,却不是打蒙古格格留下的而是捂着自己嘴巴鼻子留下的。也不知道她是鼻子破得太厉害还是牙齿掉了两颗更严重。
蒙古格格的状况略好一点,鼻青脸肿是少不了的, 手也沾了血,却都是八侧福晋的血。
再加上八侧福晋从进屋后就一直在哭, 泪水混着血水在一起,倒也有几分可怖。
康熙帝看着这两个打得鬓发散乱衣裳不整的后辈, 很有些头疼, 指了梁九功说:“叫雍亲王妃过来。”
太后不想疼爱的孙媳妇儿卷进这件事情里,轻声说:“为甚叫她来?好端端,没的惹了一身地坏气。”说着瞪向蒙古格格和八侧福晋。
蒙古格格身份尊贵,旁人不能怒视她,但太后敢。原本就是博尔济吉特家的孩子,太后管教她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看到太后动怒的样子,蒙古格格稍微有些别扭地低下了头,用有些肿胀的眼睛望着地面。
八侧福晋则嘤嘤嘤地哭着,都没发现太后刚刚那一眼。
康熙帝被八侧福晋的哭声吵得头疼,低声和太后解释:“老四媳妇儿的蒙文学的还行。虽然早先不太好,这些年前前后后去了蒙古几次, 又苦心学习蒙文,与人交流完全没问题。而且皇额娘您看,她们两个女娃,让朕怎么处置?”
身为帝王, 他怎么做都不够妥当——若帮蒙古格格说话, 未免有些消了大清皇族的气势。若帮八侧福晋来说话的话,则有些怠慢了远道而来的蒙古贵族。
真是左右都不是人。
而雍亲王妃身为蒙古格格和八侧福晋的同辈,身份足够高, 且都是女眷没什么捧高踩低的嫌疑,随便做做说点场面话就行,不用像他这么费神。
康熙帝一脸为难地望着太后。
太后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示意皇上可以叫她宝贝孙媳妇儿过来。
梁九功看准了时机赶忙低头应是,不多会儿把雍亲王妃给请到了这边。
太后正给蒙古格格整理着衣领,看到四福晋来了,招手叫她一起帮忙整理:“你瞧瞧她,穿着大清的衣裳,却总也歪歪扭扭的。许是不习惯这边的习俗,这才弄得一团糟。”
这一番说得是话里有话,显然是打算把蒙古格格的一番作为给推脱到“不习惯大清习俗”上面去。
珞佳凝笑道:“格格初来乍到,必然对这儿不甚熟悉,说错话做错事都很正常。往后我们多和她说一说便也好了。”
几个人都是在用蒙语说话,谈笑自若。
四福晋还顺手拿了冰块来给蒙古格格敷脸,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脸上被抓伤打伤的地方疼痛略减,她感激地朝着四福晋微笑。
唯有八侧福晋,对蒙语不熟悉,只能干瞪眼看着其他几人在那边说笑。
蒙古格格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来气,见那个女人还时常用眼角余光一直瞥她们,她就更生气了,指着八侧福晋大声说:“请皇上快快把这个可恶的人抓了去!这种恶毒的人,咱们大清不要也罢!”
八侧福晋本来还在装作哭的模样,见到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后,顿时顾不上哭了,急道:“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好好讲话不成么!上来就用酒泼人,你还有理了?”
珞佳凝知道八侧福晋听不懂蒙古格格的话,故意问八侧福晋:“她说你打伤了她,还害得她头发被扯掉了好几缕,是不是?”
八侧福晋气极了:“她也扯了我的打了我!”
珞佳凝叹息道:“我只问你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八侧福晋想否认也没的否认,只能承认下来:“……倒也不假。”
珞佳凝又问:“那她说你咒骂她,也是没错了?”
八侧福晋:“……嗯。”
珞佳凝朝着康熙帝福了福身:“禀皇阿玛,儿臣问完了。八侧福晋确实伤了蒙古格格。不过,蒙古格格也打了她,两边在这方面算是扯平。但是,处罚二人的话,得看她们俩的伤势谁轻谁重。谁把对方打得更重一些,谁自然要承担更大的后果。”
说着,她趁机向康熙帝眨眨眼。
康熙帝会意。
——儿媳妇儿这意思,显然是说,让太医“验出来”蒙古格格的伤势更重,而八侧福晋的伤势更轻,就能顺理成章从重处罚八侧福晋了。
康熙帝忍不住轻咳一声。
他自然知道,蒙古格格从小到大骑马射箭,手上功夫比八侧福晋好了不只是一星半点的。
实际上,自然是蒙古格格下手更重,单看八侧福晋那鼻青脸肿嘴角带血头发还掉了两块的样子,就能知道了。
但他很满意老四媳妇儿的这个处理方式。
八侧福晋这个人最近闹出的风风雨雨不少,就连性格温和的老八这些天都不怎么带她出席正式场合了。
是得好好罚一罚她让她知道个厉害。
康熙帝满意极了,微微朝四福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朗声道:“既然如此,就各自带她们俩去找太医看伤吧。”
八侧福晋自然而然地被宫女带去了旁的屋子见太医。
而蒙古格格则留在了这儿,继续和康熙帝太后在一起说话。
太后忍不住用蒙语埋怨蒙古格格:“你说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生出这些事端,弄得身上都受了伤。何苦?”
珞佳凝趁机询问道:“不知格格此次为何与八侧福晋起了冲突?”
太后跟着追问:“对啊。你干嘛和她一般见识?她这个人本就脾气不好,给你敬酒你爱喝就喝,不喝作罢。怎的还非得对着她倒过去了?”
蒙古格格望着太后,语气疑惑地问:“我当初不是问过太后么,喜塔腊家的格格在哪儿。您说不在京城,我便没再继续细问。”
太后忽地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便道:“你当时问了一句后没了下文,我只当你找她没甚大事。却原来是另有原因的?”
“自然另有原因。”蒙古格格认真道:“我这次过来,就是专程过来答谢她的。”
原来,喜塔腊家的格格去年曾经去过蒙古,巧遇骑马受伤跌倒在地动弹不得的这位格格,顺手救了她。
蒙古格格冬月里养好了伤势,兴冲冲来到了京城,想要找喜塔腊氏道谢。
谁知问过了太后方才得知,喜塔腊氏去了老家过年,并不在京城。
蒙古格格就没再多提那一遭,只想着以后再来探望就行了。
这下子不只是珞佳凝,就连太后和皇上,也都才刚刚知道蒙古格格这一趟过来,是想专程来答谢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康熙帝奇道:“那你为什么要泼她酒?”顺手指了八侧福晋。
当初四福晋问的便是泼酒的原因,毕竟一切冲突的源头都在泼酒上。而蒙古格格却答非所问似的,讲了喜塔腊氏的那一遭相遇。
虽说讲明了她会特意来大清的原因,却并没有解释好为什么会泼八侧福晋。
蒙古格格急得跺脚:“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有次上香,喜塔腊家的格格和这个女人吵起来了。因为这个女人污蔑喜塔腊家格格的好友,喜塔腊格格便和她争执不休……喜塔腊格格那么好的人,都会动怒。如今这个女人居然虚情假意来给我敬酒。我可不稀罕这种人!我还要给喜塔腊格格报仇!”
说罢,蒙古格格恶狠狠地瞪着八侧福晋,恨不得把对方给烧起火来点燃。
她本是蒙古人,草原上的儿女素来豪爽,对待长辈的时候也都是真性情流露,该着急的时候就是着急的模样,不会因为诸多约束重规矩而刻意遮掩。
是以康熙帝和太后都没有追究她“不懂规矩乱跺脚”这个事儿,转而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珞佳凝则有些哭笑不得。
她完全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也能参与到这个事件的“中心原因”里面去。
珞佳凝有些为难地艰难开了口:“……其实,那事儿我倒是略知一二。”面对几人疑惑的目光,她苦笑着解释:“我是说喜塔腊氏和八侧福晋起冲突那次,我在场。”
她指指自己,十分诚恳地对蒙古格格道:“你口中喜塔腊氏维护的那个好友,就是我。”
蒙古格格愣了很久,又绕着四福晋走了几圈,而后拊掌哈哈大笑。
“那你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了!”蒙古格格自顾自地有了决断:“她那么好的人,肯去费力维护的人一定也是好人!”
蒙古格格拉着四福晋的手,美滋滋地说:“我很喜欢你。她不在京城,没法照顾你。我可以帮她照顾你,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番心意了。”
太后巴不得给这个精力旺盛的小祖宗多找点事情做,免得她再闹出点幺蛾子来:“四福晋身子素来不好,你多照顾她也是应当。”
“既然如此,你便和四福晋多来往吧。”康熙帝也和太后的心思一样,恨不得立刻给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姑娘找事情做:“她家的孩子也很可爱,你也可以去帮忙照顾一二。”
珞佳凝:……
她一想到自家那几个魔王,就头大得很。
她真怕那几个臭孩子一不小心把人家蒙古格格给霍霍了。
珞佳凝这个时候记起来一件事,忙与大家说道:“喜塔腊氏过几天也就回来了。倘若格格不急的话,等个几日再回蒙古,许是能先见到她一面。”
蒙古格格十分欣喜:“真的?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年底我给她写了封信让人送去,正月里收到了她的回信。”珞佳凝道:“她说过了十五就会准备着从老家往京城赶。算起来的话,她收拾得再慢月底之前也能回来。”
蒙古格格倒是开心得不行,拉着四福晋的手笑着说:“我叫陶格塔衮,往后你也是我的朋友了!”说罢,拉着四福晋的手一起回了宴席上。
这个时候被碰乱的各种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在场参宴的都是皇亲国戚,几乎所有人都会掩下心里的思绪作出面上高兴的样子,因此宴席已经重新气氛欢喜起来。
大家一脸震惊地发现,蒙古格格前一刻还和八侧福晋打斗得不亦乐乎,后一刻就鼻青脸肿地欢欢喜喜拉着四福晋,开心得跟朵花儿似的。
众人:……
四福晋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这个凶神恶煞的草原姑娘变得这么乖乖听话了?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着讨论这件事。
九福晋见状,冷冷轻哼了声,十分不屑。
一旁的十福晋倒是若有所思着点点头:“现在看来,我倒是对四福晋略微改观一点点了。”
她也是草原上的女儿。
草原上的孩子就是这样,只喜欢脾气好人好的,不喜欢弄虚作假的。
由此可见,四福晋这个人应该是比八侧福晋要真诚许多,不然的话蒙古格格不会讨厌八侧福晋而喜欢四福晋的。
“改观什么啊?就她?”九福晋素来不喜四福晋,讥诮地嗤了声:“可别。那种虚伪的人,不需要我们的改观。我们继续冷着她就行了。”
十福晋随口应了一声,没多分辨什么。
她说的改观,也只能是心里改观而已。
夫君的立场决定了她不可能和四福晋走得近,基本上永远都会是敌人的状态,这个没法更改。
但是,她可以让自己尽量远着点八侧福晋那个虚伪的女人,这就足够。
正月二十左右,喜塔腊氏终于回到了京城。
珞佳凝得到消息后,与十三福晋合计了一番,决定在正月二十五的那一天一起找喜塔腊氏玩。
顺便也让喜塔腊氏跟着她们一同去西林觉罗家一趟。
今儿鄂尔泰在家,大家伙儿见一面,也方便往后的事情继续进行。
所有事情安排好了之后,珞佳凝特意让安福进宫了一趟,把这个事儿告诉了太后,继而让陶格塔衮知道。
陶格塔衮当即让安福带了话回雍亲王府,说她那日一定跟着过去,叫四福晋到时候去宫里接她。
倒也不是陶格塔衮不乐意自己去雍亲王府,而是太后不许她那么做。
她到底也是蒙古郡王的女儿,身份尊贵。若是由着她的性子来,她必然会要了一匹马去,在京城大道上策马驰骋,一路飞奔去雍亲王府。
就算不给她马给她套了马车,她激动之下说不定就把马儿给放出来一匹,独自骑了她去。
草原上这般还行,在京城可不太成了。
太后生怕陶格塔衮一个激动之下再横冲直撞扰民,坚决不许她独自过去。
若是有沉稳端庄的四福晋过来接她而后带着她走的话,这丫头便也不敢太过放肆,一定能规矩些了。
陶格塔衮不敢当面违抗太后的意思,蔫了吧唧答应下来。二十五那天的早晨,她闷闷不乐地待在宫里头,百无聊赖地等待着四福晋的到来。
不过,等到四福晋真的到了宫里之后,陶格塔衮顿时眉开眼笑变得精神起来。
“哟,这是谁家的小儿郎啊?怎的这么漂亮!”陶格塔衮看到了四福晋身边那个白白净净可爱的小男孩儿后,顿时精神百倍:“可比我那臭弟弟好看多了!”
弘历本来还在耷拉着脑袋无趣得很。
今儿他哥哥自然是去办差了,而他姐姐一大早就被额娘送去了张先生那里——晨姐儿如今已经开蒙,启蒙师父就是张廷玉,她时常要去张家跟着先生读书。
今日张廷玉正好休沐,昨儿已经遣了人来和四福晋说,今天晨姐儿自然而然就去了张家。
弘历没了哥哥姐姐陪着玩,在额娘的跟前又不敢太放肆,于是只能毫无趣意地跟着额娘来到了这边,再跟着额娘去喜塔腊家,而后还得转战西林觉罗家。
他一想到自己要跟着一堆女人叽叽喳喳过一天,便觉得十分绝望。
可巧就在他的绝望几乎达到了顶点的时候,有个女的在那边叽叽喳喳说什么小男孩儿漂亮……
弘历抬头一看,就见到了一张活泼善意的脸庞正猛地朝他靠近。
弘历到底是小娃娃,再怎么沉稳被“吓”了这么一下后,也不由得心惊了下,自觉不太喜欢这个人。
然后下一秒,那可怕的女人不顾他的反对,硬是把他抱了起来。
“这小男孩儿可真好看。”陶格塔衮惦着弘历,扭头对四福晋说:“长得像你。”
珞佳凝现在一听说弘历像她就忍不住头大,下意识说:“也就一点点像而已吧。”
太后在旁笑道:“非常像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相貌一样,脾气也一样。”
珞佳凝十分无奈。
当所有人都这么说的时候,她好像也没办法反驳什么了。
今日没有特殊情况,四福晋就没把马车驶入里头,讲车子停在了外面。一行人需得走着过去。
陶格塔衮很喜欢弘历这个小机灵鬼,一路上都抱着他不肯撒手。
珞佳凝愁得不行,生怕自家儿子累着了蒙古格格,不住地说:“他现在已经很大了,重着呢。格格不如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自己跑。”
陶格塔衮猛摇头:“这孩子瘦不拉几的哪里胖了?很轻的。而且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他,多好玩。我有个弟弟比他略大一些,小时候也是时常这样被我抱着到处玩的。那时候我力气还不如现在大呢。”
弘历本来还不太喜欢这个话太多的蒙古格格,现在看到蒙古格格居然还和自家额娘在那边对着说,搞得额娘十分无奈,他就有几分喜欢这个蒙古格格了。
弘历趴在蒙古格格的肩上,越过她的肩膀朝着母亲扮鬼脸。
珞佳凝就去瞪他。
弘历见母亲生气了,高兴地咯咯笑。
陶格塔衮看到他笑起来十分漂亮,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孩子跟我弟弟似的活泼,却比我弟弟漂亮多了,性格也好。你看他笑得多好看。”
珞佳凝没辙,看这一大一小相处还挺“融洽”,只能由着他们去了,让陶格塔衮继续抱着那个臭小子。
二人上了马车后,先往喜塔腊家去,接了喜塔腊氏一同前往西林觉罗家。
这两天喜塔腊家有事情,家里的马车每日里都要用着,喜塔腊氏若是要出门去找鄂玉婉的话,得搭了她们的车子前往。
原本说的是四福晋和十三福晋一同来到喜塔腊家,和喜塔腊氏一起玩一会儿大家同去西林觉罗家。
可是今日十三福晋早晨走不开,只能中午才能出发,这样一来她就不够时间多过来了。因此来喜塔腊家顺便接了喜塔腊氏的这个重任就交给了珞佳凝。
珞佳凝给门房递上拜帖后,门房知道自家老爷还在家里,直接把拜帖给了迈柱。
迈柱拿到拜帖的时候当即愣住:“……雍亲王妃?她来咱家做什么?”而后他扪心自问,最近有没有行差踏错过,不然堂堂王妃来自家做什么?
门房的人当即回禀:“大人,王妃说是来找格格的,不是找您。”
迈柱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家那个还没嫁出去的女儿是认识十三福晋的。难道说,继而也认识了雍亲王妃不成?
因为十三阿哥始终没有封爵,所以在迈柱的心里,十三福晋比雍亲王妃始终身份低了不少。十三福晋和女儿相交,他还觉得比较正常。雍亲王妃来了,他反而觉得不敢置信。
迈柱赶忙吩咐人:“去格格院子里叫她!”而后自己赶紧把衣服整了整,去见王妃去了。
到了花厅后他愕然发现,原来王妃身边还跟了个外族少女。
迈柱没料到堂堂雍亲王妃居然亲自过来接他的女儿,而且还把蒙古格格给带了来。
他赶忙朝雍亲王妃端正行礼:“微臣见过王妃,王妃安康。”又对着蒙古格格行礼:“微臣见过格格。”
陶格塔衮可听不懂汉话和满语,看到这个人作揖也只胡乱点了点头,而后不搭理这个无趣的老男人,继续去逗怀里的弘历。
场面一时尴尬。
珞佳凝正要开口解围解释一下蒙古格格听不懂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女子爽朗的笑声:“王妃既是来了,到我房里和我说会儿话咱们再走就是。何苦非要在这边干等着?倒是显得你我见外了。”
伴随着说话声,喜塔腊氏走到了屋内。她今日穿了一身碧色的衣裳,清新中透着飒爽,十分好看。
陶格塔衮看到她后,也顾不得怀里的臭小子了,当即把弘历塞到了旁边乳母的怀里,而后笑着跑了过去,开心地说:“我终于见到你了!”
喜塔腊氏愣了一愣才认出她来:“居然是你!你怎的到了京城?”
为了给喜塔腊氏一个惊喜,珞佳凝和陶格塔衮特意没有提早告知喜塔腊氏,这位蒙古格格为了感谢她而特意来了一趟的事情。
双方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此次相见,甚是惊喜。
第178章
喜塔腊氏略会一些蒙文, 并不特别多,还是当初去蒙古前狠学了一段时间的。不过日常简短交流是可以的。
她向四福晋福了福身行过礼后,便拉着陶格塔衮坐在了一边, 细问她最近如何了,是不是恢复得十分彻底。
陶格塔衮聆听着她半吊子的蒙语,开开心心地连说带比划地和她述说着。
迈柱在旁边着急得不行,连连朝女儿使眼色——怎的和那蒙古格格说上瘾了, 居然把堂堂雍亲王妃撂在一旁不管不搭理?
这怎么成!
迈柱连连咳嗽提醒女儿, 直恨不得拽着女儿在她耳边喊着让她对雍亲王妃恭敬些。
刚开始喜塔腊氏还刻意忽略自家父亲的不住提醒,后来她实在忍不住了, 扭头说道:“阿玛你就不用再咳了, 免得咳坏了喉咙自己遭罪。四福晋本就是极其随和的, 我先问过了陶格塔衮的伤势恢复,自然和四福晋好好说话。”
迈柱紧张得几乎昏厥过去, 眼看着女儿继续和陶格塔衮继续说话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赔着笑:“王妃莫要见怪。我这女儿就这臭脾气, 即便是对着我, 她不爱搭理的时候也是不会理我的。不然的话, 何至于到现在连亲……”
说着他沉沉叹了口气。想说起女儿亲事的难处,却又不好当着女儿的面去提, 身为父亲只能兀自愁苦着。
珞佳凝笑道:“我与您家格格相处久了, 知道她脾性。她这是把我当自己人方才如此, 我本也不在意,您更不必介怀。”
迈柱苦哈哈地笑着, 不敢反驳雍王妃的话。
最后还是喜塔腊氏看不惯自家父亲在这边掺和的悲惨样子,直接把人赶了出去,让他回屋待着就行:“我和四福晋还有格格说会儿话也就走了, 阿玛你只管回去就好,这儿有我。”
迈柱向雍亲王妃和蒙古格格行礼后,连连摇头加叹气地告辞而去。
喜塔腊氏便跟着四福晋的车子一同往西林觉罗家去。
珞佳凝昨儿已经派了人去和鄂玉婉说起来今日拜访之事,西林觉罗一家今儿全都聚在了家里等着。
十福晋因为直接去的西林觉罗家,到的倒是比四福晋早一些。听闻四福晋带着她们都来了,十福晋当先迎了出来,笑道:“四嫂来得好快,竟是比我还晚了些。”说罢掩着唇哧哧地继续笑,眸中全是促狭之意。
珞佳凝板着脸说:“重要之人总得最后才来的。比如我。”
喜塔腊氏闻言大笑。
她爽朗的笑声让正在赶过来的那人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朝她看来过来。
喜塔腊氏随后望了过去,见对方穿着儒生的常服,面白无须温文尔雅,不由也打量着对方。
鄂尔泰停了须臾意识到需要行礼,忙给四福晋十福晋以及不认识的这两位女子问安。
珞佳凝忙给几人作介绍,先是介绍过蒙古格格,而后专门给两个满人单独做介绍:“喜塔腊格格,这位是西林觉罗大人鄂尔泰。鄂尔泰,这位是喜塔腊家的格格,员外郎迈柱之女。”
双方各自见了礼后便别开视线没有再互看对方。
随后鄂玉婉鄂玉柔姐妹俩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见过礼后,珞佳凝和喜塔腊氏、十福晋说着话,而陶格塔衮一直都跟在喜塔腊氏身边,笑眯眯看着她,即便是这些女子都在说满语她听不懂,她也不嫌烦。
看到弘历来了,鄂玉柔开心得不行:“这小家伙也来了啊!过来,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弘历背着手,学着哥哥沉稳的模样老神在在:“好吃的我见多了。在外做客不方便多吃东西,你自去。我在这儿陪着额娘。”
鄂玉柔哈哈大笑,伸出手指去戳他鼓鼓的脸颊:“哎呀,真软和。”
弘历不高兴了,跑到自家母亲身后躲起来。
鄂玉柔欺负小孩子得逞,笑得不可自已。
鄂玉婉有些着急地拉了拉妹妹衣袖:“哪能随便戳他脸颊呢。到底是雍亲王之子,你懂点礼吧。”
珞佳凝微笑道:“没事的。我也时常戳他脸,没事的时候还会去捏。”
弘历气呼呼地嘟嘴——额娘怎么能把他的糗事对外说呢。
鄂玉柔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四福晋福了福身:“是我唐突了,还望福晋和小阿哥见谅。”
弘历见她终于“认输”,开心不已,从四福晋身后伸头出来,朝她做鬼脸。
鄂玉柔就回了个鬼脸给他。
陶格塔衮看到了两个人的这一幕,不由哈哈大笑,也跟着去戳弘历的脸颊。
不过,弘历倒是由着她戳却也不厌烦,因为刚才那一路上陶格塔衮一直抱着他,他知道这个小姐姐有个比他略大的弟弟,把他当弟弟看,他又很佩服蒙古儿女的爽朗直率,便不在意。
而鄂玉柔是性子活泼好动“欺负”他,他自然不乐意。
这时候有厨娘过来问询,鄂玉婉暂时离开,去了厨房看看中午准备的膳食。
鄂尔泰苦口婆心地劝着小女儿:“他还小,你让一让他又何妨?再说了,这位可是雍亲王的幺子,身份比你不知道要高贵多少。你为甚要去欺负他。”
“阿玛这话可说错了。”鄂玉柔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在陪他玩,才不是欺负他。”
鄂尔泰道:“他处于劣势,你在优势,自然是你欺负他。你啊,再几年就要嫁人了,做事儿可不能那么没规矩。须知到了婆家后,你要学会管家理财,还得学会和婆家一家人相处,一句一字都是为人处世之道。你若是不从现在学起的话,等到过几年临了再主意,恐怕为时已晚。”
“阿玛你也太小心了些。”鄂玉柔只觉得和自家爹爹话不投机半句多:“做人虽然需要谨慎,却也不至于太过谨慎。比如现在这位小阿哥,他本就是活泼性子喜欢玩耍,我陪他玩一玩的时候如果再拘束着,我也难受,他也玩不好,何苦来哉。”
鄂尔泰继续苦口婆心:“他再爱玩那是他的事情。若你和他玩着的时候他磕了碰了,我就问你,你如何弥补他磕碰了的过错?”
鄂玉柔只觉得和父亲说不通,偏有鄂尔泰拦着,她没办法和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儿去玩,不由得急得直跺脚。
在四福晋和十福晋说着几句话的时候,喜塔腊氏无意间看到鄂玉柔和鄂尔泰的相处模式,不由笑了,也不管陶格塔衮听不听得懂,下意识就和她说:“这俩人倒是让我想起来了我和我阿玛。”
她和自家爹爹的相处样子,就和鄂玉柔鄂尔泰似的,女儿活泼强势,父亲宽厚温和。
只是她爹不似鄂尔泰这般唯唯诺诺的。
许是因为喜塔腊家祖上攒下了家业,她爹也只对着身份极其尊贵的人家会做出谦卑的样子,平时她爹还不至于小心到了鄂尔泰这种地步。
不过,看着这个男人为了一大家人而这般谨慎的样子,喜塔腊氏倒是觉得鄂尔泰这个人不错。
——即便妻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儿子,他也不肯纳妾只有妻子一个。妻子亡故后肯守身如玉为亡妻守丧一整年。愿意为了女儿妥协,不肯有丝毫半点的委屈女儿。
无论哪一点单拎出来,这个男人在品性方面都足以吊打其他男人。
喜塔腊氏见多了妻妾成群的臭男人,如今看到个品行端正又尊重女性的男人,倒是让她颇为惊奇。
陶格塔衮自然是没听明白的,只笑着望望她后,朝鄂尔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鄂尔泰不明所以,便走到了两名女子的身边。
喜塔腊氏又好气又好笑地嗔了陶格塔衮一眼,心想怎么能随便叫人这样过来呢。
可如今鄂尔泰已经在她们身边了,一句话都不和他说的话,倒是显得这位蒙古格格忽然把人叫来显得太过莫名其妙。
喜塔腊氏本也是爽快的性子,索性问起来自己刚才心中的疑问:“我看你家没人主持家中事务。你竟是只娶了一个妻子吗?没有侧室?没有纳妾?”
鄂尔泰没料到会有女子这般地直来直去,丝毫都不转弯,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
“那是为什么?”喜塔腊氏好奇地问道:“难道你见了美丽女子不会动心吗?”
鄂尔泰甚少和未婚女子说话。
如今喜塔腊氏家未出阁的这位格格主动与他搭话,他不好不理对方,方才缓缓回答:“妻子为我生育孩儿付出良多,我不能负了她。”
说罢,他又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孩子很大了的男人,跟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这样说话有些不太好,又深深低下头不去看喜塔腊氏,补充道:“男人见了美人总会想多看几眼的。但,看看就罢了。再美的女子也不如自家妻子。”
喜塔腊氏就想逗一逗他:“那你觉得我美不美?你不看我,是觉得我很丑了?毕竟你刚才说见到美女会多看几眼的。”
鄂尔泰闻言一怔,有些无措地回答:“我现在为亡妻守丧,并不曾对说多看几眼过。我不多看,是因为恪守规矩,并不是格格不好看。”
喜塔腊氏哈哈大笑,扭头与四福晋说:“这个人真有意思。”
说罢,她才发现鄂玉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近处,她恍然惊觉这个“很有意思”的男人的女儿也在场。
鄂玉婉笑了笑:“妹妹被阿玛给气跑了,我怕你们不知道,过来说一声。并非有意来听的。”
喜塔腊氏有些尴尬地和鄂玉婉解释道:“我也并非有冒犯你们阿玛的意思。我是真的觉得他挺有趣的,想赞扬他。”
鄂玉婉温和地笑笑:“我明白。当初在寺庙里,我已然知晓格格是有话直说的,并非是说一半藏一半的人。”
喜塔腊氏感激地朝她微笑:“你明白我就好。我时常因为要和人解释而费去许多功夫。你们这样不需我多言,倒是让我在你们这儿十分舒心放松了。”
陶格塔衮这个时候说了几句蒙语。
十福晋正好听到了,奇道:“你在说什么?”她蒙语不是特别好,简单的还能听一听,一复杂了就不太行,甚至还不如喜塔腊氏的蒙语好。
鄂尔泰在旁略作解释:“这位蒙古格格说的是,我们这些人的气氛不错,让她觉得很开心。她认为我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都是好人。”
喜塔腊氏没料到鄂尔泰还会一些蒙语,不由赞叹:“你倒是博学。”
鄂尔泰没想到会因为这个而被喜塔腊家的格格给夸赞,愣了愣:“会蒙语乃是正常之事。当今太后是蒙古人,今上又喜好蒙语,为臣子的会点蒙语也是应当。”
“道理是这样没错。”喜塔腊氏赞赏道:“可是平日用不着的东西,肯费心去学的人能有几个?”
鄂尔泰苦笑:“即便是学又能怎样。也不能升官,不能给孩子们一个好的环境。都是无用。”
若是平日,他断然不可能会对一个未出阁的且不熟悉的格格说这番话。可是两人刚才推心置腹一番后,他觉得这个女子是可以作沟通的,方才说了这一席话,又忍不住叹息一声。
十福晋见两个人一唱一和的有意思,意味深长地说:“你们俩这样聊天,倒是投契。”
四福晋生怕过犹不及,万一这个时候让聪明的喜塔腊氏发觉了“撮合”的意图后,反而会弄巧成拙,就道:“喜欢学习的人自然都能聊得来的。像我家元寿这样不爱读书的,就和张廷玉总也谈不来。”
这话引得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
张廷玉乃是当朝有名的博学之士,雍亲王府大一些的两个孩子都是由他启蒙的。
四福晋用自家小儿子来说笑,倒是让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也顺带着把刚才十福晋那句有可能引起当事人双方尴尬的话语给轻松化解掉。
不久后,到了午膳的时间。
鄂尔泰让女眷们坐在大桌子上,弘历还小也跟着女眷。他自己则支了个小桌子又隔了一个屏风在院子角落匆匆吃完,而后过来和女眷们说了声,这便垂着眼离开。
喜塔腊氏不由得朝他的背影多看了几眼——大清朝中这般尊重女子的男人不太多了,这个鄂尔泰倒是真有点不同于旁人的地方。
陶格塔衮看看喜塔腊氏又看看鄂尔泰,嬉笑道:“当初在蒙古,我都没见你和哪个男的说那么多话,如今倒是和他说得畅快。你俩说来也挺般配。”
陶格塔衮是蒙古姑娘,素来直言直语,对于感情之事也觉得没甚需要遮掩的。
喜塔腊氏虽然听得半懂不懂的,却也从陶格塔衮促狭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她的意思,不由得磨牙:“乱说什么呢。”赶忙收回目光,低头吃饭。
十福晋的蒙语不是特别精通,把两个人的交流尽收眼底后,略微猜度到了她们在说什么,便小声问四福晋:“四嫂,我看着这事儿有戏?”
她说的便是撮合喜塔腊氏和鄂尔泰一事。
因为之前自己不小心差点提前透露出这个意思来,她这一次谈及的时候就谨慎多了,只用和四嫂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来说。
珞佳凝也小声回她:“好像是。”
她们俩也不知道事情是从哪一个部分开始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的,她们俩都还没特别留意那两个人呢,那俩人倒是自己先说上话了。
鄂尔泰本也是想着找个能够主持家中事务且对女儿们好的继室就好,喜塔腊氏符合这些条件,因此如果把这事儿对鄂尔泰提起的话,他是能被说动而后答应的。
所以,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主要是看喜塔腊氏的态度,只要她点头答应,这个亲事十有**就能成。
目前来说喜塔腊氏的态度都证明了她不反感鄂尔泰。
故而四福晋和十福晋都觉得有“可以成事”的可能性。
相聚之后过了几天,四福晋和十福晋进宫把这事儿禀与了太后听。
太后十分欢喜,又隔了几日召了喜塔腊夫人进宫,大概地把这一门亲事讲给了她听,又让她回去后问喜塔腊氏的意见:“那鄂尔泰是个踏实上进的,别的不说,对妻子是一心一意的好。她若是肯的话,在我这里留一个准话,我便让西林觉罗家的人停了给鄂尔泰寻亲事。夏日过了后,我给他们俩指婚。”
说罢,太后长长一叹:“若是旁人家,我也就让当娘的直接应了就行。你家女儿是个有主意的,她不点头肯定不行。我便多事儿让你多嘴问她一句了。”
喜塔腊夫人感激不尽,连连拜倒:“多谢老祖宗!臣妇其实是求不到您这儿的,偏还厚颜求到了您跟前,劳您老费心。”
太后觉得,老四媳妇儿和老十媳妇儿不能白忙活了这么一遭,总得让两边的人家知道感激这俩孩子才行。
她索性把这个功劳给了两个孙媳妇:“我有什么功劳的?不过是雍亲王妃和十福晋俩孩子觉得你家女儿和鄂尔泰投契,有意给你们两家说媒。就看你家女儿的意思了。”
太后在宫里待久了,人情世故很通透。
她知道若是做媒不成的话反而会成了仇家,便叮嘱喜塔腊夫人:“倘若你家女儿肯的话,就和她直言是雍亲王妃和十福晋牵的线,倘若她不肯的话,你就别提那俩孩子了,免得再伤了她们彼此间的情意。”
迈柱的品阶不高,全靠着祖上的余晖才能在皇上太后跟前露个脸。
喜塔腊夫人自然半个字儿的对皇家不好的话也不敢提,连连应下了太后的叮嘱。
虽说是太后和王妃福晋牵的线,其实喜塔腊夫人本也没指望一个小官员能够入得了女儿的眼。
谁知喜塔腊氏听闻男方是鄂尔泰后,考虑了一整天竟是答应了。
喜塔腊氏本也想找个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那男人不用多么出人头地,只要性格温柔体贴就足够。
鄂尔泰能够娶妻十几年都没有侧室和妾室,而且妻子死后还能为她守丧一整年,就夫君来说,她觉得此人绝对够她要求。
更何况他品行端正,性子温和又有学识,就更让她欢喜了。
喜塔腊氏不是扭捏的性子,面对这种事情也难得地红了脸,说话声音都比平日小了几分:“……太后娘娘和额娘也是为我好,我明白。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那我也觉得挺适合的。”
说罢她就低下了头,这下子连耳朵和脖颈都红了起来。
喜塔腊夫人看这样子知道事情有戏,这才把四福晋和十福晋说了出来:“听太后说,这事儿是雍亲王妃和十福晋在她老人家跟前提起的。若是要谢,一并也得谢谢她们二位。”
听闻这话后,喜塔腊氏倒是神色自若了许多,笑道:“额娘不说,女儿也知道应该是她们两人撮合的。如果不是她们二位说到了太后跟前,太后怎会想到让我和西林觉罗大人在一起?”
喜塔腊夫人彻底放心下来,急慌慌地找到了夫君迈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虽说两边的亲事还没有声张开来,但是陶格塔衮却是提前知道了。
陶格塔衮觉得雍亲王妃不只是之前训斥八侧福晋的时候帮了忙,而且还在喜塔腊氏的亲事上帮了忙,顿时更加喜欢雍亲王妃。
只可惜她在这边耽搁太久,没办法和雍亲王妃多玩些时候,也没办法等到喜塔腊氏婚讯传出的那一刻。
陶格塔衮回蒙古的那一天,送行的人们依依惜别。
她含着泪和雍亲王妃道别后,又与众人说了会儿话,本都打算离开了,眼睛一瞥,瞧见雍亲王妃身后钻出来了个小家伙。
之前这小家伙应该也是在的,只不过大人们太多了,他又很皮到处乱跑,她这才没有看到他。
陶格塔衮把小家伙抱了起来,热情邀请雍亲王妃和弘历去蒙古玩:“我那弟弟见到元寿肯定高兴!他最喜欢这种活泼又机灵的男孩了。”
弘历自然是不懂得蒙语的,需得珞佳凝在旁边翻译一下。
听了陶格塔衮的话后,他用力猛点头,用肢体语言来告诉陶格塔衮,自己一定会去的。
陶格塔衮依依不舍地和这个可爱的小家伙道了别,这才翻身上马离去。
珞佳凝回到家,先是翻看了一会儿账册,这才想起来弘历这臭小子半天没动静了,也不知道什么事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居然没过来吵吵。
问过了府里的丫鬟,知道小阿哥在书房,珞佳凝就径直往书房去。
结果她一推门,搭眼就见弘历正扒着本压根看不懂的蒙文书看个不停。
“元寿那么用功呐?”珞佳凝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本蒙文书:“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弘历指了指高高的书架:“孩儿端了个锦杌,爬到锦杌上拿下书的。”
珞佳凝沉默地看了看那书架的高度。
弘历十分自得地说:“前段时间阿玛在家的时候,我问过阿玛,他说过这边有蒙文书。我站在锦杌上看了半晌,瞅着这几本的字儿完全没见过,奇奇怪怪的,就拿了下来。定然是蒙文准没错。”
珞佳凝觉得稀奇:“你怎的想起来看蒙文书了?”
“那个姐姐说过,要我去蒙古找她和她弟弟玩。”弘历兴致勃勃干劲儿十足地说着,继续趴在桌子上看那些不懂的文字,甚至都懒得搭理自家娘亲:“我得学好了蒙语去蒙古玩!我要让草原儿女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可亲可亲了!”
珞佳凝一脸无语地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那我们就把大清和蒙古友好相处的重任交给你吧。你可得好好学蒙语啊。”
弘历十分认真地猛点头。
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行!
第179章
这一年初时, 每件事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过了夏天,两道赐婚旨意一前一后下来了。先是弘晖和鄂玉婉的赐婚圣旨,而后是鄂尔泰和喜塔腊氏的赐婚懿旨。
因为鄂玉婉还没有出了孝期,康熙帝就在这个赐婚圣旨上标明了“婚事择期再议”。
其实这个圣旨本也可以等到鄂玉婉孝期过后再下的。
只是鄂玉婉年纪到了, 且她管家的水平有目共睹。有许多人家虎视眈眈地盯上了这个好姑娘, 明着暗着找鄂尔泰, 想要先口头定下来她的婚事, 等鄂玉婉出了孝期就定亲。
鄂尔泰早已答应过雍王妃,却不好说出来。
一来是他家中没有女主人, 没有人能够和那些夫人们“说体己话”不动声色把事情讲得圆满。
再者, 就算他光明正大摊开和那些太太们讲了,也没有办法让人信服,反倒是像他一个小官在说笑话似的。
鄂尔泰苦不堪言,只能求到了雍王妃的跟前, 让王妃帮忙想招式。
康熙帝知道这事儿后,直接下了圣旨让旁人都住口。又特意在圣旨里说了尊重女孩儿孝期, 表明态度尊重女孩儿守孝的礼节。
这样便十分完满了。
可是鄂尔泰倒是没想到自己会接到了赐婚的懿旨。
之前四福晋来他家的时候, 问过他几句,譬如喜塔腊氏怎么样,人好不好。倘若他的妻子是个这样脾性的, 他能否接受。
他都一一点头说好,能接受。
人家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他可不想说她半个字儿的不好来, 免得影响了人家姑娘的闺誉。
谁知没多久之后,一来二去的,那个姑娘居然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鄂尔泰整个人都懵懵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还是鄂玉婉做主,谢过了那些过来传圣旨的公公, 又命人打赏了银钱,十分大方得体。
鄂尔泰呆呆地站在院子里头,好半晌缓不过劲儿来。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他扭头一看,才发现是二女儿。
“我?赐婚?太后?”鄂尔泰奇道:“和喜塔腊家的姑娘?”
鄂玉婉抿着嘴笑:“阿玛不喜欢她吗?”
“倒也不是不喜欢。”鄂尔泰喃喃说道:“这么个机灵大方的姑娘家,嫁给我一个丧妻的人……她爹爹官职又比我高,这岂不是折辱了她么。”
这话鄂玉柔不爱听了:“阿玛是这世上最好的阿玛,配谁都绰绰有余!”
可鄂尔泰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喜塔腊家的姑娘,听后连连摇头。
还是鄂玉婉三言两语把他的思维给掰了过来。
“这个亲事是雍亲王妃牵的线,太后做主赐婚的。”鄂玉婉故意伴着脸说:“阿玛如果还在怀疑这件事的话,就等同于是在怀疑太后和雍亲王妃的决定是否正确了。传到太后和雍亲王府,我们一家人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了解自家爹爹,倘若不用贵人们的权势压一压他,他指不定十天半月的都缓不过劲儿来。
果然,听了大女儿的话后,鄂尔泰整个人都顿时精神了,绷着脸连连点头,再不敢说自己高攀不上人家姑娘的话。
不过鄂尔泰有一点很坚持。
——既然人家姑娘都下嫁于他了,那他更得好好待人家,万不可让喜塔腊氏婚后受半点儿的苦。
鄂玉婉知道父亲还是惦记着她的娘亲的,如此她已经十分欣慰。
但,她也乐得父亲和继母关系融洽,这样一来,继母也能待柔姐儿好一些,便不再劝父亲什么,只管让父亲思量着怎么对未来继室更好一些的。
虽说两道旨意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可是这两桩亲事如何个安排法,太后与皇上还没决定下来,需得细细商量。
太后把四福晋召进宫里商议过后,决定让弘晖的婚事往后摆。
如今鄂尔泰已经过了守丧时间,先在年底办了鄂尔泰和喜塔腊氏的婚事,毕竟西林觉罗家没个女主人不像样子。
明年夏末,鄂玉婉的孝期便也过了。到时候秋日让弘晖和鄂玉婉先定亲,再过个新年后成亲,这样比较妥当。
珞佳凝觉得这样安排十分妥当,太后就召了喜塔腊夫人进宫,把此时与她说了。
喜塔腊夫人却怕这样会怠慢了世子爷,哪有两边婚事几乎同时下旨,六品小官儿的女儿婚事却要压过一头去,赶在王府世子婚事之前的道理?
太后笑道:“这就是你想岔了。仔细琢磨,这个安排并非是因为身份或是其他,而是根据西林觉罗家的孝期来办的。再者,你家女儿是弘晖未来的岳母,有甚不可的?鄂尔泰家缺个女主人,这安排是雍亲王妃都答应的,必然没错。”
喜塔腊夫人坐立不安许久后,好不容易想通了,强笑着点点头。
回家后她和迈柱一说,迈柱也犹豫着的时候,当事人他们的女儿喜塔腊氏倒是觉得没什么。
“弘晖那孩子我曾经见过,十分懂礼的一个。”喜塔腊氏断然道:“雍亲王妃的脾气我也知道些。若王妃介意,必然就不会答应了。既然她答应,那就是她不介意。王府都不在意的事儿,你们两个外人倒替他们发愁起来,何苦?”
说罢,喜塔腊氏自顾自回了房间。
最近她开始自己准备绣品了。
即便是送给旁人的绣品可以让身边丫鬟帮忙来办,但是送给有五方手帕她要亲自来绣的——这五个的归属她已经想好,一个给太后的,一个给雍亲王妃,另外三个则是给十三福晋和给鄂玉婉鄂玉柔的。
比起惆怅那些繁杂琐事,对她来说,绣好这些帕子更为要紧。可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喜塔腊夫人和迈柱面面相觑后,自忖和女儿讲道理讲不通,于是把这些愁绪暂时放下,急急慌慌开始置办起女儿的婚事。
宜妃知道了晖哥儿未来妻子果然是个小官儿的女儿,顿时来了劲,趁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兴高采烈来到了永和宫,想要当面和德妃“说一说这事儿”。
德妃自然知道来者不善,却也让人好生招待了宜妃。
等到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她就把把宜妃晾在了那儿,自顾自去侍弄屋里的花草。
今年的花儿长得特别漂亮,如今入了秋,菊花开得正艳。多看一会儿菊花都比看宜妃来的舒爽。
德妃拿着一把小剪刀兴致勃勃地修着花枝,越看越觉得花朵美丽,比那臭着脸的宜妃顺眼得多。
宜妃左等右等没等到德妃侍弄完花草,急了,扭头问:“你宫里的花也没多矜贵啊,犯得着你亲自修剪?”
德妃斜了她一眼:“我喜欢侍弄花草,自然觉得其乐无穷。若宜妃不喜欢,不看便是,何苦为难我。”
“你这摆弄花草的心思花费一半在孩子们身上,也不至于弘晖找个这样低微的岳家了。”宜妃冷笑道:“那西林觉罗家穷得响叮当,往后说不得得是弘晖拿了钱财贴补岳家。”
“即便是贴补又如何?”德妃回给她一个冷笑:“雍亲王妃有的是钱财,便是整个西林觉罗家她都养得起,还怕弘晖他岳家?”
一想到自家那个能干的儿媳,德妃就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更何况,我让人看过了。那鄂尔泰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万万不可能靠着女儿的婆家来出头的。老四媳妇儿做生意这么精明的人,看人准没错。我做祖母的都不担心,你操心什么?”
短短几句话把宜妃堵了个嘴严。
看着德妃这样有底气的样子,宜妃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嫉妒又羡慕。
——德妃的底气哪儿来的?
还不是四福晋做事有度且善于经营,在京城里都是出了名的银子多到数不完。且四阿哥又十分能干,这才使得德妃底气十足?
相比较起来,宜妃这边儿子倒是能干,也能赚钱,只是远不如四福晋钱多。而九福晋什么都不行,为人处世一团糟不说,一点忙也帮不上夫家。
宜妃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能没话找话说,这时候无意间说起来一件事:“过段时间皇上就要去巡视热河了。不知道会带了哪些皇子去?你我二人所生的皇子也不见得都能跟去吧?”
说完这话,宜妃自己愣了愣,又有些生自己的气。
她本有两个皇子,五阿哥和九阿哥。无奈五阿哥的心都在太后那边,只九阿哥和她亲近一点,如此算来她这边就只有九阿哥一人了。
而德妃那边有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三个皇子。
就算单单是从可能性来说,永和宫这边去个皇子的可能也比她翊坤宫那边要大上许多。
她这样随口说起来这件事,倒显得是她自讨没趣了。
宜妃心里不太痛快,拿了个帕子擦了擦唇角,沾去刚刚饮茶留下的点点茶水,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德妃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小鸡肚肠的毛病又犯了。
说起来她们俩已经在宫里明争暗斗了几十年,德妃如今过得越来越顺遂,已然懒得和宜妃争抢什么。
见宜妃如此,德妃索性道:“我宫里几个阿哥应该都是不去的。早先皇上已经放了话,许是让老四留下监国。老十三和老十四心疼哥哥又要忙着朝政又要准备弘晖定亲礼,想要留下来帮助哥哥。他们仨应该都不去的。”
宜妃听了这话后,倒是心里舒坦了许多。
每每阿哥们跟着皇上出门游历,后宫的人都免不得互相比较一番,哪个阿哥得到了皇上的宠爱,而哪个阿哥又受到了皇上的厌弃。
如今东宫之位虚悬,皇上一直没有定下来谁是太子,这让后宫诸位娘娘的互相比较来得更甚一些。
现在看到永和宫的阿哥们都不跟着皇上出去,宜妃觉得自己的九阿哥去不去都没什么所谓了,自然心里乐开了花。
回到宫里后,宜妃沾沾自喜地想着之后的情形,就听宫人们来禀,说是九爷这会儿得了空,前来宫里给娘娘请安。
“快让他进来!”宜妃笑着说罢,不一会儿九阿哥进来了,她起身向儿子迎了过去:“胤禟最近愈发丰神俊朗了,额娘瞧着宫里哪个阿哥都不如胤禟你来得好看。”说着低头给儿子整了整衣裳。
九阿哥不耐烦母妃还把他当个小孩子似的看待,有些烦躁地说:“大男人要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能干才在最重要。”
他相貌偏秀美,因为这个长相,年少时候还被误认为过是女孩儿,这让他十分难受。
宜妃见状,打算提起来另外一件事来转移话题。
因为之前在永和宫说起了热河之行的事儿,她这个时候顺口提了起来:“……也不知道皇上会带了你们当中的哪些人过去。”
“这事儿我倒是知道一二。”九阿哥看宜妃没再提起相貌之类的话题,面色和缓了些:“我和八哥十弟俱都过去。八哥昨儿刚和皇阿玛提过,皇阿玛已经答应下来。”
宜妃没想到八阿哥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十他们三个阿哥都要跟去热河,不由喃喃自语:“你们一起去啊……可是,老四他们几个全都要留下来的。”
九阿哥大笑:“那岂不是正好?我和十弟跟着八哥一同出行,没有四哥他们从中捣乱,岂不快哉。”
宜妃开始多思多虑起来:“这事儿不对劲。为甚你们三个说都去,皇上就轻轻巧巧答应了?又为甚他们三个说都要留下来,就这么容易留下来了?”
九阿哥觉得母妃太过多虑,有些不耐烦地说:“难道照着你的意思,皇阿玛这次是针对八哥了不成。”
“这倒是有可能的!”宜妃恍然大悟道:“说不定就是如此。”
她想,八阿哥前段时间惹了皇上大怒,皇上还在顾忌他。这次前去,皇上说不定顺带着把他的人一锅端了?
如此一来的话,跟着同去的人说不定就会受到牵连。
宜妃很少评论前朝的事情,毕竟她对那些事情的见解不算敏锐,且身为后宫之人不能插手前朝的事儿。
而且郭络罗家这些年来日渐衰落,她没了很大的靠山后,再评论朝前就更加自不量力起来。
她这些话只放在心里想了想,没有放到明面上和儿子细说。
九阿哥觉得宜妃有点小题大做,不由厌烦地说:“你怎么想那么多。”
“这不是想多想少的问题。”宜妃压低声音:“要不这样,你让老八老十去,随便他们。你别跟去了。”
九阿哥没料到母妃会有此安排,不由一愣:“这次去热河行宫,八哥和十弟都会跟着皇阿玛去。为何母妃单单让我留下?”
宜妃语气淡淡地说:“我近日来身子不适,想着你在京城多陪陪我。不行?”
说罢,她又忍不住道:“八阿哥这次出去,少不得还得祭奠他生母。既是如此,那种不太吉利的事儿你也别沾了,留在京城就是。”
本来她前头那几句还听得九阿哥颇为感慨,想着能够留下陪伴母妃一段时间也不错。
可听了她后面那些话,九阿哥不太乐意起来。
“母妃这说的是什么话?”九阿哥气道:“既然是跟着皇阿玛去热河,八哥就没有道理中途自己去祭奠良妃娘娘的道理!八哥再怎么尊重良妃娘娘,那也不至于违了皇阿玛的意思去做这件事!”
说罢,九阿哥自己又补充了句:“便是八哥努力争取机会去祭奠良妃娘娘,那又如何?不过是孝顺罢了。良妃娘娘去世二年,这段日子一来八哥每每想到良妃娘娘都痛苦不堪。儿子陪着八哥祭奠亡母又有甚不可?”
宜妃觉得没见着八阿哥怎么痛苦着,总觉得那个老八不过口头说说而已,可惜她没有证据。
“算了,不提他了。”一想到儿子总跟着老八忙里忙外,宜妃的心就愈发不痛快:“你就留下陪我吧。想要跟他一起的话,下次也成。又不差这一次两次的。”
九阿哥虽然很厌烦她的这种做法和说辞,但他到底比较孝顺,看宜妃坚持如此,只能不甘不愿地答应下来。
名单定下之后,珞佳凝瞧见了这个名单,只觉得稀奇。
真难得,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这十分牢固的三人组,居然这次拆开来了,三人并未一同行动。
要知道他们仨平时都在一起的,轻易不分开来。
弘晖恰好在旁边,帮助母亲分析情势:“说不得是八皇叔有什么特别的行动,想要安排了人在京城里应外合。正好九皇叔认识的人多,留在京城的话帮助很大,八皇叔就把他留了下来。”
九阿哥一直跟在八阿哥身边的做派,已经让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不论九阿哥有什么特别的做法,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从八阿哥处着手来分析。
平时珞佳凝一般都很赞同弘晖的说法,不过这一次她倒是有点不同的看法。
“八阿哥这两年不得圣心,已经让皇上颇为厌恶了。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随行在侧,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应该是带着九阿哥的才对。”珞佳凝边思量着边缓缓说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才让九阿哥不得不放弃了同行的想法?”
弘晖斟酌着说:“也指不定是皇祖父的意思。或许是皇祖父觉得他们三个在一起的话,容易拧成一根麻绳。不如分开来,倒是让人放心许多。”
珞佳凝犹豫着说:“或许如此吧。不过,无论如何,你和你阿玛都小心着点。他们如果真的有什么安排的话,你父子俩同在朝中,互相照应着些。”
弘晖笑道:“额娘放心就是。有我在,一定护好了阿玛不让他出事。”
珞佳凝听了这话一愣,抬眼看着人高马大的儿子,她这才意识到自家儿子已经长大,已经到了“可以护着父亲”的年龄了。
她不由得暗中感叹了下时光流逝。
正好有件事她想要和四阿哥商议,偏他最近太忙了一时间没有空闲,她索性把这事儿翻出来找了儿子来商议。
“你弟弟最近酷爱蒙文,我想着给他找一个正儿八经的蒙文师父。”珞佳凝说着拿出来了个名单,递给弘晖细看:“只是我不太清楚这些人里哪个更合适。若是没有合适的,你帮我想想让谁来教导他比较好。”
弘历的启蒙师父,自然还是张廷玉无疑。珞佳凝相信他能把孩子给完全教导好。
但是,张廷玉是汉臣,目前来说对蒙文的研读并不特别精进,所以弘历的蒙文师父就得另外来寻。
弘晖翻看着母亲递给他的名单。
上面列举的都是朝臣中通晓蒙文且为人比较正派的,无论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学识广博受人尊敬的,完全够资格来教导王府次子。
弘晖边看边连连颔首。
把名单还给母亲后,他仔细想想,却还是有些犹豫:“这个名单儿子能不能那回屋子里细看?虽说他们都很不错,可是个中细节来比较的话,哪个更合适,儿子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需得仔细揣摩后方才能够有个定论。”
珞佳凝笑道:“那就给你吧。无论有没有合适的,往后我们娘儿俩再细细商议。”
弘晖认真应下。
珞佳凝正要把那张名单再递给弘晖,这时候绿梅来禀,说是四爷回来了,马上就进院子。
珞佳凝刚打算发话,院子里已经传来了胤禛朗笑的声音:“一进府里就听闻你和晖哥儿在商议大事。怎的?你们娘儿俩如今已经可以商议事务,不需要我来帮忙了?”
他边说着边迈步入屋。
这么多年过去,胤禛愈发挺拔俊朗,完全不似有好几个孩儿的爹爹。只是他身上那股子沉稳的劲儿又超出他年龄许多,让人不得不信服他的见解和言论。
珞佳凝看到自家夫君,顿时笑了:“四爷今儿回来得好早。怎的?皇阿玛今日没留了你在乾清宫议事?”
“皇阿玛说我们家中事情太多,一来,要为了晖哥儿的亲事做准备,二来,还得帮忙准备着西林觉罗家的事务。恰好今日没甚要紧的,皇阿玛就让我提前归家了。”
胤禛说着,搭眼朝着四福晋刚要递给弘晖的名单看了过去:“这是什么。”又抬眸朝着弘晖看了一眼。
弘晖赶忙退到了一旁,把离母亲最近的位置留给了自家爹爹。
“是我给元寿择的蒙文师父的名单。”珞佳凝说道:“我本来想着让晖哥儿帮忙参考一下,谁更合适。不想四爷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怎样?四爷觉得有没有合适的?”
胤禛顺手拿起了名单,拧眉细看:“我怎的瞧着都不太合适。”
说着他一把拽住了自家福晋纤细的手,笑眯眯地拉着她在自己身边挨着坐了:“你过来,我们俩一起参详参详。”
虽然他口中说着“都不合适”,可是眸中的笑意不减,显然这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为的就是让四福晋挨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多看一会儿。
珞佳凝轻轻推了他一下:“我是在说正经事儿呢。元寿好不容易对蒙文起了兴趣,我们需得趁热打铁,借了这个机会让他对此彻底感兴趣起来。”
“我也是在说正经事。”胤禛故意板着脸,一字一句说道:“我都大半日没有见到你了,好不容易我们俩可以好好说说话,没的为了这个太费心思。元寿的事儿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这两日紧着点斟酌就行。”
珞佳凝磨着后牙槽说“好”。
夫妻俩在这边温声细语着。
弘晖见状,左看右看都没他什么事儿了,于是连连叹着气,放轻脚步慢慢退了出去。
好吧。
他爹一回来,他娘就想不起来他了。
而他爹呢,眼中只有他娘亲,完全没有看到他的存在。
他还是不留在这边为好,免得碍了他们的眼。
第180章
咸阳宫内。
二皇子听着宫人们的回禀, 斟酌半晌:“这次热河, 确定了八阿哥会去了?”
“是。”小宫女把身子弯得很低,十分恭敬:“奴才是听到乾清宫的宫人在那边谈论的,一准没错。九阿哥不去,八阿哥和十阿哥是去的。”
因为二皇子叮嘱了她只留意**十这三个皇子的动向, 所以她如此回禀, 并没有带上其他人。
二皇子若有所思:“让老九留下,而他自己和老十同去, 这其中必有什么打算。”
轻声嘀咕完,他又问小宫女:“那五阿哥到底去不去?”
问这个事儿主要是因为年氏的关系。
他在宫外的人手比较少, 大抵也都是一些官员和奴才,却不是八阿哥十阿哥身边的。
而年氏身为阿哥身边的通房, 是唯一他能动用而又用起来能够不动声色不会惊动其他人的。
小宫女之前没有留意五阿哥, 愣了半晌:“奴才不知。”
二皇子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后, 二皇子坐于窗边, 仔细斟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老八的生母良妃的忌日就在热河出行的那段时间里。
老八一向做事十分谨慎, 轻易不会做得罪皇阿玛的事情。
但是,倘若在去热河的这段时间里, 让老八“为了生母”而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再让皇阿玛去厌恶老八的话,说不定就能成事。
但老八对他生母好似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二皇子有些烦躁地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他需要一个聪明又大胆的帮手, 年氏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但是这一回,年氏不能扮作八侧福晋的丫鬟跟去热河了。
每个阿哥府上的奴才每天做什么事儿都有定数。年氏如今是通房身份,基本上算是奴才,每天都有需要做的活儿。
如果五阿哥府上的人发现她不在府里了, 又是麻烦一桩,不光计划没得施行,说不定年氏这个帮手还会折在这件事里头。
必须得让五阿哥去热河才行。
可是五阿哥年纪大了,而皇阿玛又喜欢带着年轻的皇子同行。五阿哥不跟去热河的话,身为五阿哥通房的年氏,就绝对没可能跟去热河。
这是个十分棘手的点。
“得让老五能够带着她去热河才行。”二皇子这般思量着:“只有她去了,这个事情才能比较顺利得办成。”
他得着手把这件事安排妥当,而且越快越好。
至于怎么安排而又不让皇阿玛发现是他做的,则需要细细思量一番。
这天太后正在宫里品着茶,吃着御膳房端上来的新出的点心,便听身边的宫女来禀:“太后娘娘,二皇子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老二?”太后十分疑惑:“他来做什么。”
宫女低着头不吭声。
太后不过随口一说而已,也没指望这些宫人能够揣摩主子们的心思,摆摆手让人下去::“把他叫进来吧。”兴致缺缺的样子。
宫女小碎步出了门,不多会儿,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殿内。
他人到中年,步履缓慢略显虚浮,眼睛下面两道明显的乌青,脸色苍白唇色很淡,看上去身子不太康健,且消耗了太多精神气儿的模样。
太后看到他后,微笑着问:“胤礽怎的想来看皇祖母了?哀家今儿也不知道你会过来,没让人提前准备好吃的。”
说着,她摆出来一副慈爱祖母的样子,邀了二皇子落座。
二皇子端坐在椅子上,扯了许久旁的事情,语气关切地问着太后最近的身体健康状况。
祖孙两个心里都亮堂得很,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二皇子来了就不可能只是关心太后身体的这个事儿。可是宫里就这样,直接了当地把话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过愚蠢,倒不如绕个圈子,互相关心一下,彼此面子也过得去。
其实这也是太后不喜二皇子的缘由之一。
像是老四一家子,就不会这样客套,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一目了然。
在太后她老人家看来,老二多少是缺了一些大气和度量的,这一点与雍亲王府一家人相比较起来,缺陷更明显。
太后心里叹息着,面上笑容更深。
二皇子估摸着火候差不多到了,就道:“皇祖母,孙儿今日过来是有个事情想建议您的。”
“你且说说看。”太后微笑着。
“前些日子,蒙古格格来了我们京城过年,这是一桩大喜事。”二皇子道:“这一趟去蒙古的话,说不得会经过她家附近……”
“这是没有的事儿。”太后打断了他的话,断然道:“我问过皇帝了,这一次出行,不会经过陶格塔衮家那片草原,你多虑了。”
二皇子喉头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茬。
以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自然有地位有能力知道皇上的路线是哪一个,而且很早就能知道。
因此这一次他还没收到消息,就下意识地觉得太后也没收到消息,这才有了方才的一番言论。
但他忽略了一点,现在他已经不是太子又被皇上厌弃,自然是无法得知的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点都没收到消息的同时,太后却都已经知道了清晰路线。
这让他心里愤恨不已。
皇阿玛,到底是太薄情了些。
太后看他表情纠结中透出几分恨恨,不由得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露出笑容:“不过,胤礽你想说什么?万一皇帝忽然改了路线去陶格塔衮家那边,也说不定。你且说说看你的主意。”
“孙儿想着,蒙古格格既是来了,我们经过她们那里的时候自然要回访才是。”二皇子双手紧紧揪着衣裳下摆,因为愤怒指节都泛了白:“我们兄弟虽然都学过蒙文,却都不太精通。唯有五弟,得皇祖母的教导,擅长于此。孙儿便想着,让五弟和五弟妹这一次跟着去也挺好的。”
太后心底起疑。
二皇子素来和五阿哥不太亲厚,怎的忽然就提起来了老五?
不过,二皇子的这个提议倒是挺合太后心意的。
太后很是疼爱五阿哥,在他小时候就悉心教导他蒙文。
如今她年纪大了,而他也已经到了中年,也不知道还有几次去蒙古的机会。多抓住一次机会也是好的。
太后也有自己的私心在,总希望自己养大的孩子帮她去看看她的那片故土。
所以,即便是怀疑二皇子的用意,但她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胤礽的这个提议不错。哀家晚些时候和皇帝说说看,能否让老五跟了去。”
二皇子便十分开心,走出屋子的时候连同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
虽然太后口上答应了二皇子,但她的心里终究是犯嘀咕的——老二平时和老五没什么交情,从小到大都是如此,这她是最清楚不过的,毕竟老五是在她跟前养着长大的。
为甚忽然之间老二会帮助老五求一个去蒙古的机会?
而且,还特意提到了老五媳妇儿?
太后心里门儿清,这次的出行怕是没有那么简单,但她还是和康熙帝讲了一声,把五阿哥和五福晋加到了出行的名单里头。
左思右想,她老人家终是不太放心这夫妻俩。
五阿哥倒还好了,再怎样也是个皇子,又是在蒙古地界,太后的娘家博尔济吉特家也会对他明里暗里照料几分。
可五福晋就不同了。
她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活泼开朗又缺少心眼儿,不似四福晋那般的沉稳冷静让人放心。
太后疼爱五阿哥,而五阿哥又十分宠爱五福晋。于是太后自然也是十分疼爱五福晋的了。
出行在外,太后倒是不太担心五阿哥,却忧虑五福晋因为性子冲动而会被人拿来当枪使,做那个出头鸟。
思来想去之后,太后让人把四福晋叫到了宫里来,和她说,想让她跟着一起去热河跑一趟。
“你是再稳重不过的了。”太后握着四福晋的手,恳切说道:“老五媳妇儿一向和你亲如姐妹,这次出去,你帮哀家守着她点儿。不期盼着她能做出来什么厉害的事儿,只求她平平安安的,连带着老五也能平平安安。”
让八阿哥和十阿哥随行去热河,这是皇上的主意,太后置喙不得。
如今太后塞进去了个五阿哥已经是极其难得了,再想多塞阿哥过去却是不能。
除非是让老四过去,皇上许是能够点头,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儿子。不光他,他一家子都得皇上喜爱。
但是老四和老十三老十四有监国之职,不便随意出行。
现下唯有叮嘱四福晋,让四福晋同去。
毕竟皇上很是宠爱四福晋,让四福晋跟去的话,他只有连连赞同的份儿,万万不会嫌烦的。
珞佳凝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无意间得了这么个“差事,”不由奇道:“皇祖母既是担心五弟妹,为甚不让她留下,独独让五弟跟了去?”
太后闻言,淡淡冷笑:“那胤礽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竟是说话间透着非要让老五媳妇儿非要跟去的字句。我总得看看他是个什么目的才好。”
皇家的人,做事儿都有自己的考量,没有什么是白白去做的。
特别是胤礽这个人,没了太子的位置后,看似十分悠闲,却眼底透着乌青一看就日日难以安眠。
他睡不着的时候,天知道在想什么!
太后的眸中透出几分严肃和冷静。
四福晋了然地点点头,又道:“我这贸贸然忽然说要跟去,会不会太过突兀了?雍亲王府没爷们过去,偏我一个女眷要独行而去,显得太过奇怪不说,指不定会让有心人觉得我在提防着什么。”
“这倒也是。”太后沉吟道:“这样吧。弘晖最得皇帝喜欢,哀家跟皇帝说,让晖哥儿跟着去见识见识。都要成亲的人了,总得见过世面才好。这样的话,皇帝应当是会答应的。”
雍亲王府的一大家子都受皇上喜爱,哪个拎出来都能让皇上点头,这一点太后还说心里有数的。
珞佳凝见状,知道这个事儿是不容置疑必须去做了,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定下来之后,珞佳凝左右已经出了府,看已经过了晌午,索性去一趟张府把孩子们接回来。
今儿张廷玉休沐,晨姐儿和弘历俩人都是一大早就去了张家,跟着张先生读书习字。
平时都是苏培盛高无庸或者安福带人去把小主子们给接回来。
现在珞佳凝左右已经出来了这么一回,倒不如多行一段路接他们,也是顺道的事儿。
门房的人早已认得雍亲王妃,看到她后,即刻放行恭送王妃入内——张廷玉一早便叮嘱过了,王府的人来的话,不用通传,直接进去就好。
珞佳凝便缓步往里行去,没多久,便见到了院子里正在罚站的两个小人儿:晨姐儿与弘历。
另外,有陪伴二人罚站的乖巧少年一枚,张若溎。
晨姐儿和弘历正一人头顶一碗水,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半点儿都不敢乱动。不然水洒出来的话,还得继续加时辰。
张若溎已然是少年模样,身高已经开始往上蹿了,虽然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快要和雍亲王妃一般高。
他板着脸背着手,一脸心痛地站在旁边,看看晨姐儿那因为顶不住而有些发颤的小脑袋,心疼地连连叹气。
珞佳凝看得好笑。
她半点没觉得自家两个熊孩子被罚有什么不对的,连句话都懒得搭理他们俩,反而问张若溎:“溎哥儿在这里做什么呢?你既是不用罚站,只管屋子里坐着便好,不需和这俩人一起晒太阳。”
现在是下午,太阳还没落山,依然比较大。晒足了时辰也够难受的。
张若溎一脸痛心地看着晨姐儿,轻声嘀咕:“晨妹妹没做错事情,不过是元寿总来招惹她,几次三番后她烦了,呵斥元寿几句而已。结果爹爹不只罚了元寿,连她一并罚了。”
说着,张若溎走到了晨姐儿身边,温声轻问:“晨妹妹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顶一会儿?”
晨姐儿板着小脸一本正经:“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顾先生讲课,随意说话随意呵斥元寿,是我做错。理该当罚。溎哥哥无需帮忙,我受得住。”
弘历在旁边不干了,嚷嚷道:“张若溎你只帮她不帮我!”
“谁让你先拿狗尾巴草总挠我的?”晨姐儿小脸绷着不敢动,嘴巴气呼呼地说:“溎哥哥心里敞亮着,知道是你有错在先。他才不会帮坏人。”
弘历偷偷瞥一眼娘亲,大声嚷嚷:“姐姐欺负人!溎哥哥欺负人!”
珞佳凝看不下去了:“你可闭嘴吧臭小子。若不是你,姐姐会跟着受罚?再随意攀咬的话,为娘让你今儿晚上跟着张先生住!看你不罚一个晚上呢。”
弘历一想到跟着张廷玉一晚上,顿时吓得小脸惨白,不敢再吭声。
珞佳凝见劝张若溎进屋劝不动,她便自顾自进屋找张廷玉吃茶去了。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俩熊孩子的惩罚时间已过,她才带着他们一同回了王府。
傍晚,胤禛归家。
听闻孩子们被罚的事情,胤禛把俩熊孩子叫到书房,好一通训斥。
晨姐儿脊背挺直地听着父亲训导,而弘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俩人无论怎样,都乖乖地受了教,倒是各自知错,没有再故意为自己辩驳。
珞佳凝特意和胤禛说了一声,让他帮忙留意一下五阿哥府上的动向。
“我和太后都觉得二皇子这一番安排不怎么正常,好似是另有打算似的。”珞佳凝与胤禛道:“他定然有另外的安排,只是如今还没猜到是什么而已。”
胤禛笑问:“你果真是‘没猜到’吗?”
他眸中透着浓浓笑意,望向自家福晋,眸中意味不言自明。
珞佳凝横了他一眼,轻哼着说:“我自然是约莫猜到了,说不定和年氏有点关系。二皇子少不得要让年氏跟去。但是,他的安排应当不仅限于此吧?”
胤禛莞尔:“谁知道呢。或许,他的能力也仅限于此了。”
二皇子应当是还不知道,雍亲王与雍亲王妃已经知道了他和年氏暗中勾搭上的事情,所以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做出安排。
其实,二皇子做了太子那么多年,已经养成了十分孤傲的性子。
他目空一切,总觉得世事尽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所以做事儿自以为是十分谨慎,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在安排着一切的同时,旁人亦是能够在他身后安排另外的事情。
就比如这一次,他自以为是借了陶格塔衮来过的事儿“顺口”提起五阿哥同去的建议,好似十分高明。
但太后即便足不出户,也依然比他沉着冷静,顺水推舟反而利用了他的这一点脾性,让五阿哥同去的同时,背地里也作了另外的安排。
反正二皇子一向不太把四福晋看在眼里,即便是四福晋跟去,在他看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而言之,只要年氏能够作为五福晋身边的丫鬟跟去,就算达到了目的。
——二皇子应当是很相信年氏能力的。在他看来,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栽到她手里的女人,肯定手段不容小觑。
珞佳凝心中有数。
她沉吟片刻,偷偷看了四阿哥的神色一眼,心中有了计较:“那么照着四爷的意思,我和五弟妹不妨学一学皇祖母,也来个‘顺水推舟’,索性让年氏跟去了?”
“那是自然。”胤禛笑着说:“你想想看,胤礽如今最想针对的,可是老八。倘若年氏跟去了,她联合二皇子所针对的也是老八。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就让二皇子和年氏联手去。
就让他们俩去针对八阿哥胤禩。
反正太后是让四福晋和五福晋要好好的,也没让她们俩护着八阿哥那边,那这妯娌俩就当是去蒙古看风景了也不错。
珞佳凝轻轻颔首,觉得这事儿就这样去办也不错。
只她还在担心一个事儿——
“四爷可曾选好了元寿的蒙语师父?”珞佳凝不想自己离开前,儿子的教导师父还没定下来,语气有些急切:“我这边还没拿准主意。”
“我倒是择定了一个人。”胤禛缓缓说着,走到桌边,顺手提笔,写下了一个名字。
马齐。
胤禛最终选定了他来做弘历的蒙语师父。
珞佳凝知道这个消息后,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问:“四爷为何选了这个人?他当初为了八阿哥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马齐当初带着弟弟马武、李荣保一起支持支持八阿哥,还被皇上下令由八阿哥拘禁起来,算是富察家最惨的三兄弟了。
后来倒是被放了出来,而且马齐还重新委以重任,四阿哥也几次三番明里暗里地对这个人表示善意。
但,珞佳凝对马齐的信任也仅限于让他和自家老公在朝堂上接触。
把自家儿子交给他来教蒙语,这种事儿珞佳凝是无法接受的。
胤禛莞尔:“我倒是觉得把元寿交给马齐没甚不可的。”
“孩子在外,做额娘的最担心的无非是他的安危。”珞佳凝:“四爷把元寿交给马齐,不怕他在富察家不安全吗?”
“不会。”胤禛断然说道:“现在富察家的兄弟几个最痛恨的莫过于胤禩了。元寿在他们家,我觉得会相当安全。”
珞佳凝依然有些不甘心:“可我觉得元寿和马齐在一起,元寿怕是会被马齐给带偏了。马齐那个看人的水平,不是我说。从他当初选择八阿哥来看,就不是多么有眼力价的。倘若他教导得元寿‘识人不清’可,又该如何?”
胤禛不答反问:“那你觉得马齐和元寿在一起,到底是马齐会拿元寿没办法,还是元寿会拿马齐没办法呢?”
他谆谆善诱地凝视着四福晋,声音舒缓:“仔细想想,不要带有偏见。”
珞佳凝仔细想了想。
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就弘历这小子调皮捣蛋的水平,马齐还真有可能会被弘历这小屁孩搞得头昏脑涨,继而投降的。
毕竟弘历正是会闹腾的年纪,而马齐已经六十多岁了,折腾不动。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元寿的教导问题。”胤禛断然道:“他跟着马齐去学蒙语,也只能仅仅是学蒙语而已。马齐已经没精力去教导他旁的了。启蒙和人品教导,还得是衡臣来。”
衡臣便是张廷玉。
雍亲王家三个孩子的启蒙先生,全都是他。
严师出高徒。
有他在,雍亲王府的几个孩子品性方面便不会出现差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