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绝望死讯

    “什么?!”


    谢见琛两步冲上前,怒不可遏扯住那安达人衣襟。


    “你给我说清楚,谁出事了!”


    谢见琛神情无比凶恶,那安达人一惊:


    “你们大桓不就一个公主,什么宁……”


    “你还敢胡言!”


    他梗着脖子不承认,心却比瞬间咬破的嘴唇要刺痛得多。


    若是以前的谢见琛,定然不会相信此等虚无缥缈的道听途说。


    可不过数月的时间,他亲眼见证亲朋的接连丧命。如今却是知晓了生命是多么脆弱的存在,一句轻飘飘的诬构亦可为无辜之人量刑定罪。


    晏漓,简直是个大骗子。


    不是答应自己会再见的吗……?


    怎么连你也自顾自地抛弃自己了?


    安达人被他一把掼倒在地,在沙口县做久了土霸王,如今却被眼前这莫名发怒的年轻小子这样对待,不禁破口大骂:


    “哪来的疯狗,发什么癫!你等着,我非要让王子收拾你不可!”


    血气上涌的谢见琛,眼前发黑、耳鸣阵阵,即使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冲动,可本能的悲痛还是冲破了所谓的理智。


    “看来在大桓横行霸道久了,尔等当真将自己当做土皇帝了。”


    一声清浅冷笑划过,方才同谢见琛搭话的男子忽然走上前。


    谢见琛心知是自己得罪了安达人,不愿再连累旁人,自觉挡在男子身前:


    “这是我闯的祸,你不要掺和进来。”


    男子摇摇头、示意他安心,随即于怀中拿出一牌,扭头面向安达人肃然道:


    “此物你可识得?”


    乌木牌上赫然篆刻着:


    安云州同——冉兴文。


    “你们主子应当告诉过你,要对身携乌木牌之人敬而远之吧?”


    见来人乃州内高官,方才嚼舌根的安达人悻悻咬牙,触了霉头般低骂几声、作鸟兽散。


    “您没事吧?”


    冉兴文轻轻搀扶着谢见琛。


    “无事……”


    谢见琛恍然回神,重新仔细打量起冉兴文——这瞧上去书生气十足的男子竟是仅次于一州知府的官吏州同。


    此人年岁似乎并不比自己年长许多,面白无须,瞧上去甚至有些文弱,气质确实非一般的老成稳重。


    能做至如此高的位置,正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


    “多谢冉大人热心解围。”


    “关心百姓与下属乃天下父母官职责所在,何必言谢。”冉兴文神色流露出担忧,“倒是小兄弟你,方才还好好的,怎得忽然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你认识昭宁殿下?”


    谢见琛张了张嘴,承认的话到了唇边儿,兀自想起祸从口出四字,话头很快又被他咽了下去:


    “……没有。”


    晏漓并非会自寻短见的性子,他的死亡必然不简单。他痛心泣血,却明白大肆宣扬恐为有心之人利用。


    “喔,”冉兴文点点头,“瞧小兄弟之哀色,我还以为小兄弟与殿下颇有交情。”


    “交情谈不上,只是在下过去落魄之际,曾得殿下援手,这一恩情铭记至今。”


    “小兄弟原是个忠义之士,”冉兴文轻叹,“真是可惜……节哀罢。”


    “……”


    谢见琛强打起精神,扯出一抹礼貌的微笑,努力不让自己过分失态。


    “还未曾问起冉大人亲临沙口县所为何事?”


    冉兴文张口未答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


    “恩人?原来您在这儿。”


    谢见琛回头,瞧见顾芷兰自远处走来。


    “芷兰实在不知如何感谢救命之恩,故在家中略布了些粗茶淡饭,望恩人勿弃。”


    “哦?看来小兄弟与佳人有约了?”


    冉兴文显然误会了二人的关系,微微一笑,自觉道:


    “既然如此,鄙人还要与新任按察使进行县内考察,便不做奉陪了。”


    “冉大人实在客气,怪在下耽误您处理公务,在下这便退了。”


    冉兴文和蔼地点点头,忽地仿佛注意到了什么,视线越过谢见琛直穿身后:


    “这位可是新任按察使大人?”


    冉兴文热情地走上前去,谢见琛也顺着冉兴文的视线转身望去。


    来人眉眼刚烈,端的是英姿勃勃,瞧上去较冉兴文都要年轻几岁,却能让这州同俯首相迎。


    大桓按察使品级算不得高,却手握大权,自能小制大。


    那人“嗯”了一声,摆明未曾将冉兴文放在眼里。


    他高高在上地扫视一圈,直至目光落在一旁的顾芷兰身上时,那桀骜的神色竟蓦地松了下来:


    “芷兰?!”


    他快步上前、抓住顾芷兰的手,方才高傲的冷峻化作惊与喜,无比深情道:


    “芷兰……这么久过去,我终于再见到你了……”


    顾芷兰难以置信般地睁大眼,随即不自在地轻挣开他的手:


    “苏郎,你吓到我了。”


    被唤作苏郎的青年见少女比想象中要冷淡得多,无声无息地压低了眉,满是戒备地看向谢见琛。


    “这人是谁?”


    显然,青年方才听到了冉兴文的话,同样误会了二人的关系。


    “在下新任县尉,顾姑娘曾被恶人为难,在下路过时刚好搭救、一面之缘罢了。”


    “是啊,对恩人客气些。”顾芷兰道,“那时夜深无人,若非恩人出手相助又护送我归家,如今只怕我早已身陷泥潭了。”


    青年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这么说,深更半夜,你们孤男寡女独处许久?”


    “苏苍,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芷兰微恼。


    “……抱歉。”


    苏苍止住话头,虽道了歉,可语气中却没有半分内疚。


    “州同,不是要汇报县务么?”


    “是的。”冉兴文自这场闹剧中如梦初醒,答道,“考虑到大人舟车劳顿,鄙人已在府中略备薄酒。您浅酌一番后,再了解县务不迟。”


    “嗯。”


    苏苍颔首,伸手指向谢见琛。


    “你,也去。”


    “?”


    谢见琛指着自己:“我吗?”


    苏苍:“怎么?本官欲向县尉了解些事务,不合适?”


    冉兴文见状为谢见琛讲情:“苏大人,这位兄弟年轻,恐怕经不起您的问话……”


    “若是一问三不知,那便别做这份差事,没人逼他!”


    苏苍双眼鹰隼般迫人地盯着谢见琛,不打算放过他身上一丝流露出的惧意。


    “怎么会。”


    面对此等居高临下的挑衅,谢见琛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挑不出一丝漏洞的神情沉静如水,不为威势所动。


    “大人既有疑问,在下必定奉陪到底。”


    谢见琛明白,苏苍这是铁了心不想留给自己和顾芷兰相处的机会。


    他虽能理解这种醋意,可这种并不友善的态度还是令他十分不适。


    小心眼的家伙。


    他一边告诉自己勿同小心眼之人计较、以免命短,一边跟着二人来到冉兴文府上。


    冉兴文位至州官,府上院落并不大,桌椅摆设朴素至极,浑似寻常百姓人家的居所,恰如他平易近人的气质。


    “未曾料到与小兄弟这般有缘,不知这酒菜可是备少了些,若是不成,鄙人再叫厨房添些菜肴来。”


    冉兴文招待二人入座,面有讪色。


    “多谢,二位大人谈公事要紧,不必在意在下。”


    谢见琛明白席间本无自己的座位,自有做配角的自觉,只安静倾听二人的对话。


    苏苍瞧这府上敝陋,对酒菜的口味也不抱什么希望,对公务亦是不闻不问,只愤愤道:


    “免了,你给我说清楚,芷兰怎么会被歇芳楼的人带走?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大人,此乃鄙人御下无能……”


    冉兴文显然惶恐许多,低声了些。


    “只是州中各县这几处花楼都是苏老爷支持的产业,鄙人曾数次遣下约束,可……那些异邦人狐假虎威,您当年在沙口县的时候,应当是深有体会的。”


    苏苍愤然将木桌拍得震声一响:


    “是,我进京搏了功名后第一时间调回来,就是为了救出芷兰!当年我一介布衣,说话做不得数,如今官拜按察使,竟也要看异邦的脸色?!”


    “您误会了,有您代苏老御史发令除恶,正是鄙人一直期待的结果。”冉兴文道,“鄙人稍后便将您的命令传下去,整顿州内秦楼楚馆。”


    “愚蠢!谁让你动那些花楼了!”


    苏苍毫不客气地怒斥。


    “我只叫你看好那些安达人,叫那个安达王子少打芷兰的主意!”


    “……是,来来来,大人喝酒。”


    谢见琛颇有眼力见地跟着举杯,只消浅抿半口,佳酿的香气便萦绕唇舌。他不擅饮酒,直被熏得头痛。


    从二人的谈话中他可以推断出:安达王子栖身歇芳楼,对顾芷兰生起非分之想,而这按察使苏苍虽与顾芷兰互生爱慕,可出身的苏家并不简单,似乎与州中的花楼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安静如鸡地听了半晌,他反倒对冉兴文颇有几分好感——身居州同却并无半分官老爷架子,平易近人且数次为自己解围。见苏苍如此霸道地斥责冉兴文,或多或少都有些为他抱不平。


    只不知这山高皇帝远的安云州,到底还有多少盘根错节的治理潜匿水下?


    餐席在并不算和谐的气氛中结束,苏苍在确认谢见琛与顾芷兰并无什么特殊关系后,也懒得再过多关注他。


    ……


    谢见琛自冉兴文府中步出后,漫无目的恍惚兜转许久,最终赶在日落前,拿出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买了一沓厚厚的纸钱,回家默默烧了起来。


    “给爹娘烧钱时,还是你在一旁陪着我呢,怎么如今你也来讨这钱了?”


    他单膝点地,蹲在火盆旁故作轻松调侃,只是眼底却生不起丝毫笑意。


    “喏,这些钱,到了地下可劲儿花,不够再托梦找我要。”谢见琛朝火盆撒着纸钱,“还没发俸禄,别嫌少啊。”


    忽而胸口一痒,谢见琛伸手探去——半串干瘪的桂花竟还藏在身上。


    八月十五的桂香犹自萦绕鼻尖,为自己簪花之人却已不在人世。


    飘起的灰烬扑进眼眶,少年再也无法强颜欢笑,压抑的麻木情绪轰然破碎,终于后知后觉哽咽出声。


    “你可千万别忘了托梦找我啊……”


    心痛如刀绞,他意识不到这份并不清白的情感,只是猝然发觉,十余年来的嬉笑怒骂、风光落拓,竟都有某个人参与其中。


    他消沉地将头埋在臂间,神魂浸没在空旷的孤寂中,就连夕阳沉入地面也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似有还无的女人哭声飘到他耳畔。


    夜风本就阴冷,谢见琛被激得打了个寒颤。可就在这时,“哐”地一声异响自合该空无一人的房中传来,在这个幽寂的夜里格外惊心。


    ……难道家里当真进鬼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


    谢见琛一直对闹鬼的传言持怀疑态度,既然这“鬼”主动找来他头上,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要亲眼瞧个明白。


    这样想着,他蹑手蹑脚走近家门,骤然将门推开的同时抽出长剑:


    “谁?!”


    无人应答。


    老旧的窗子不知何时大敞开来,冷风呜呜倒灌着,流淌一地苍白月色。


    房内一片寂静,房外鬼泣声声。


    谢见琛一只脚跨过脱了漆的朱红门槛,神经紧绷做一根细细的弦。


    不过抬眼扫视的功夫,他的脚下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长长的黑影。


    待他悚然意识到这一恐怖的景象时,那黑影却如同一阵轻烟,转瞬消逝不见,却又无处不在地闪掠过每一个角落。


    擂鼓般的心跳声被无限放大。他缓缓走向窗台边,视线扫过窗沿寒凉的夜露,一道并不显眼的水痕引起了他的注意。


    ——明显是有什么东西穿过窗子留下的痕迹。


    意识到这一点时,少年的颈窝却拂上一阵痒意。


    他一点点低下头,长长的青丝扫过脖颈。


    可自己分明扎着利落的马尾。


    这自然不是他的头发。


    冷香毫无征兆地缠将上来。


    “可是在寻我?”


    黑暗中,贴在耳后的声息格外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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