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爱情故事

    “青天大老爷啊!夭寿啊——!”


    几个字音被顾母叫得跌宕起伏里,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两眼一黑,手中的烛台都险些掉在地上。


    只见借着暖色的烛光,床榻间两道人影一上一下、极其暧昧。


    谢见琛的手还黏在身上那身着绛紫衣裙之人的胸襟前。


    经方才一番折腾,两人皆是鬓发微散、衣袂不整,面红息乱的模样,旁人瞧来实在是……


    “这这这——伤风败俗啊!”


    顾母大叫一声,腿一软,险些瘫在顾芷兰怀里;后头的顾芷兰见了睁大眼,低声惊呼了句“娘啊”,整理了半天神情,才小心翼翼问道:


    “可、可是打扰了?”


    “既知打扰,还不退下?”


    晏漓侧头,目光锋利,毫不客气。


    “对了,记得把门合上。”


    顾芷兰:“……哦。”


    谢见琛见事态发展疯狂跑偏,这才挣脱晏漓,整理仪容正坐起来,低声给不悦的某人顺毛:


    “别这样,这是我的客人,我在这儿为数不多的熟人。”


    少年这样说,晏漓才颇为不情愿地松开他。


    “都是小女唐突的错,敢问恩人,这位是……?”


    顾母从眩晕中晃过神来,气急败坏指着谢见琛:


    “你这浪-荡泼皮!装得洁身自好,口口声声老家有妻室,一副瞧不上芷兰的模样,到头来还是躲在家私会这爬床的小贱-人!”


    “他不是您说的那种不堪之人!”


    顾母讲话实在难以入耳,谢见琛生怕晏漓难过,偷偷瞥向床边,窥-探那人的脸色。


    但见某人浑无半点怒色,反倒是兴味盎然地半侧身目不转睛盯着手足无措的自己,一手随性撑着头,一手卷玩着长发。


    晏漓发觉谢见琛在看着自己,很快换了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妻室?我竟不知谢郎已有妻室?”


    他捂着胸口,痛心疾首。


    “官人,你说句话啊。”


    “……”


    这一刻,谢见琛忽然好想噗通跳到海里。


    在海里泡一辈子估计都洗不清了。


    ……


    虽然不知道晏漓在耍什么性子,谢见琛还是花了好大的功夫告诫他不要再捣乱,努力将谎圆了回来。


    “……如二位所见,这便是家妻。”


    几人围坐,听他解释。


    “在下临行前曾与家妻拌了几句嘴,他一时同我赌气,才有方才不承认之语。”


    “夫人无谓颠簸,一路跋山涉水追随恩人至此,真是伉俪情深。”顾芷兰向晏漓投去赞叹的目光。


    此时的“夫人”终于一语不发,静静听着谢见琛使劲浑身解数圆谎。


    方才的乌龙混乱中少女尚且不察,如今才觉这“夫人”格外高挑,仅仅是无言坐在一旁,周身便散发出一种不可抑制的威压,教人不敢随意妄言。


    谢见琛向晏漓简要介绍了顾芷兰母女,才问道:


    “既然误会已解开,那么芷兰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要紧之事?”


    顾芷兰低下头。


    “恩人,芷兰可能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谢见琛着急道:


    “何出此言?”


    “是歇芳楼……”


    顾母知道这女儿素来是个不愿为人添麻烦的软弱性子,插嘴过来:


    “为着那日您将人救了下来,歇芳楼早些时候找上了门,又砸又摔,非要带走芷兰不可。”


    “小女时刻谨记您的告诫,并未轻易服软,遮面称脸上生疮,恐无颜侍人,可那群人铁了心要折磨小女,给我三日恢复时间……眼看着那些人要将家中最后糊口用的两只鸡掐死,小女只能点头了。只是想着您的救命之恩,心中有愧,来向您告别。”


    顾母急得拍手:“我说县尉大人,您口口声声说会帮忙,如今这情形,您到底有没有法子啊?”


    谢见琛听闻事态如此严峻,不由正色:“您莫慌,我既允诺过芷兰姑娘,便不会由着那歇芳楼兴风作浪。”


    晏漓在旁一语不发许久,此时忽而出声道:


    “那姓苏的既与这位姑娘有情、官职又在谢见琛之上,二位去寻那姓苏的,岂不奏效得多?”


    他一语道破其中怪异,令顾母显得有些难堪,扭头对顾芷兰道:


    “谁说不是?那苏苍如今可是高门显贵了,早些时候还巴巴儿上赶着寻你叙旧,你怎么想的,不求助于他?”


    “我……”


    顾芷兰垂下头。


    “我不能再同他交往下去了。”


    晏漓不为所动:“你情我愿的事,有何不可?”


    “他——娶妻了。”


    顾芷兰垂眸。


    “就在他离开沙口县不久后。”


    “……怎会?”谢见琛哑然,“他竟辜负了你?”


    他清晰记得苏苍看向顾芷兰眼神中的那份炽热,可若是方与爱人分离便迅速另娶他人,这份爱意岂不万分可笑?


    “辜负吗?”


    顾芷兰平静地看着那根将欲燃尽的蜡烛。


    “恩人,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少女置之一笑,在她娓娓道来的声音中,离合往事的真相徐徐揭开。


    数年前,少女结识了一位外乡少年。


    少年自称孤儿,在家乡遭了排挤,不得已外出闯荡。少女瞧他可怜,收留了他,久而久之,二人生出了情愫。


    然少女花容美名在外,招惹不少无赖权贵惦记。少年得知后,沉思良久,在某日对少女说,他需得远行一趟。


    少女答应了,就这样在各方威逼下坚韧蹉跎数年,终于在数年后盼来了少年。


    这时她才得知,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大官,同时也得知,少年根本不是什么孤儿,而是安云州最为显贵的门第之一——先任御史中丞苏家赌气出走的独子。


    原来,少年为了能保护少女,回到了苏家、求助于家主父亲。


    苏父允诺了,可只有一个条件。


    那便是迎娶举荐少年入仕之官员的女儿。


    蜡溶焰灭,故事也落入尾声。


    “你说,少女最终选择同少年一刀两断,她是否过于无情?”


    黑暗中,女子清亮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


    谢见琛久久无言。


    不必多问,故事中的少女便是顾芷兰,而少年,便是苏苍。


    “我没有资格评判她。”


    良久,他在一片寂静中张口。


    “她曾淋漓付过出全部真心,并未有亏欠任何人。”


    顾芷兰复又模糊轻笑声,听不出是何种情绪。


    屋中复又映起了火光,正是少女点燃一根新烛。


    “恩人,这便是来龙去脉了。”她说,“如今我不愿与他再有瓜葛,故而不会求助于他、也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我明白了。”


    顾芷兰是个好姑娘,谢见琛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被糟蹋。


    “你不必去歇芳楼,此事我会管到底。”


    “芷兰知恩人仁义,可此番芷兰想是非去不可了。否则,家中便当真要遭殃了。”


    “不,”他摇头,“歇芳楼手下的人只认名叫‘顾芷兰’的姑娘,不是吗?”


    顾芷兰似有所悟:“恩人的意思是……?”


    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方欲起身,却被身旁之人一把拽下来。


    晏漓:“不行。”


    谢见琛:“……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要说什么,不都写在脸上了。


    “你想说,你戴上面纱,一样可以扮作她的模样。”


    晏漓深色的眸子阴恻恻扫向顾家母女,又回到谢见琛身上。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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