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一场酣畅大战后,皇甫嵩部暂进驻陽城修整,战线往东推进的同时,遣出斥候和暗探刺探敌情。
如今长水校尉陈靖被撤去职务,整个长水營便由謝乔这个軍司马代为統率。作为京师禁卫之一的长水營,满编千人,主力为枪兵,单兵配备武器为长枪和轻橹。兵卒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不止单兵作战能力强悍,軍士之间也能配合摆出对应的阵型。光看气质,軍容軍姿,就能看出与义军的极大区别。
不过謝乔也不眼馋,往后她的西凉兵训练出来后必定胜过这支部队。
謝乔以军功升为长水營军司马,統领一支完全陌生的部队,且还是一支禁卫部队,作为吃皇粮的京师禁军,难免心高气傲。又有陈靖作祟在先,她一介寒微,想都不用想,自然是难以服众。
謝乔倒是想得开,即使巡视长水營驻地没被下面的人重视,她完全不心急。
她不去做那些强行收服的事情,即使她费尽心思收服了人心,也没什么用,因为长水营的控制权早晚是要从她手中脱离的,她不可能将一支天子麾下的京师禁卫调入西凉为己所用,而她自然有更高远的目标,绝不单单是统御一支部曲而已。
总归身为军司马,谢乔拥有了更大的话语权。能不能调动是一回事,最关键的是她可以凭借军司马一职执行更多更重要的任务。
长水营千余人,加上配编的义军五百人,以及谢乔自己的三百余西凉騎兵,共计千八往上,接近两千人马,已经可以被视作一支独立战斗的单位了。
在陽城中驻扎下来后,谢乔偷偷从自己的西凉騎兵中间派出去五十人左右,散开,皆乔装为百姓,四处搜寻阳城以西野地集镇的流民,大肆宣传一处“太平安康粮食富足之地”,以随身携带的粮食为凭证。
她从三百人中间派出一部人马出去,也能造成西凉铁騎减员的假象,否则几乎为零的战损比,是薅不到太多公家的羊毛的。极低战损比意味着兵士训练有素,难免引起旁人怀疑。而这期间她的西凉騎兵之所以没有被太多怀疑,就是因为她在出发之前特意伪装了制式军衣,骑兵在坚固甲胄之外还套着一层粗布衣服,如果不特意去看是看不出端倪的。
五十人派出去后,谢乔暂不知道情况如何,但她预感这番大西凉会吸纳到足量的人口。因为在颍川一带作战的这一两个月以来,谢乔见过太多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流民了。天大地大,兵荒马乱,千里万里地迁徙也找不到合适的家园,世外桃源般的西凉一定是最好的去处。
这几日谢乔开始操心另一个问题了,那就是水源。
大西北是严重干旱地区,每年的降水量相当有限,作为生命之源的水极其稀缺。她的地盘上暂时还没有出现水源问题,那是建立在人口还不算多的前提下。
她的两城两关之地,境內只有唯一的一條冥水从北侧穿行而过,其余至多只有山间的小溪,城內百姓更多只能依赖掘地的井水。
水体的总量是有限的,养活数千人问题不大,一旦把这个数字提升到十倍,数十倍,现有條件一定是无法承载的。
唯有改造大环境。这是一件光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她脑海中有了初步的构想,以神奇土壤和神奇草地为骨架,把大片的戈壁灘改造为森林和草原。
全铺上神奇土壤不现实,即使谢乔现在经常能开出神奇土壤的三黄蛋,一天撑死也才三平米,一年不过一千五百平米,也就是0.0015平方千里,要知道,单单是她地盘上的戈壁灘保守估计大概都有上百平方公里。一粟之于沧海耳。
单独在干旱的戈壁滩上植树造林,植物的存活率很低,但如果在一片区域內,先以神奇土壤为骨架种植树木,生长的植物会影响到周围的环境,再去旁边非神奇土壤的土地上种植,效果就不一样了。就像是波纹扩散一样,由点向面扩散。
以神奇土壤为框架,将成片的戈壁滩覆盖上一层植被,这样一来,雨季降雨后才能留住水,落在戈壁滩上的珍贵水源不至于尽数被蒸发掉。
改造自然,即使有系统的帮助,这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劳动力数量上来后,谢乔坚信伟人人定胜天的真理,基建狂魔可不是白叫的。
于阳城整顿数日后,皇甫嵩部决定开拔,全军东进与波才主力决战。
这期间,不断有军报从东面传来。
在皇甫嵩部与阳城黄巾纠缠的同时,右中郎将朱儁已经率领本部军马从另一个角度与波才交过手了。
面对黄巾强力的冲击,朱儁部雖力战,却战况不利,颓勢尽显,损兵折将吃了瘪,只得西撤暂避锋芒。
这时,在全局战略的尺度上,皇甫嵩部东进顶上,进驻长社县城防守,助后撤的朱儁部稳住军心。
而追逐朱儁部而来的波才立即命人围住长社城四面,阻其援。
贼勢浩大,兵临城下,安营扎寨,号称有十万之众。
谢乔自然在皇甫嵩麾下,被围在了长社城中。
雖然被围,但谢乔丝毫不慌,因为她了解历史的走向:城不会破,他们也不会败。
大概被围城半个多月后,消息传到京师,朝廷会派骑都尉曹操领军马前来助阵解围。届时皇甫嵩也会想出火攻之计,与朱儁部、曹操部三面夹击,大破波才及颍川黄巾的主力。
这期间,谢乔也就不影响历史的走向了,大多数时候开始以[寿命]调快时间的进度。虽然她现在就可以向皇甫嵩献上火攻之计,提前解长社之围,算是大功一件。但如果不等到曹老板的援军,少了一方军马,胜果难说,至少不会一战定胜负。如果逃掉的黄巾太多,波才掘土重来,未来又会陷入苦战,那不划算。
枯等的同时,谢乔还在做一件事,那就是拉拢同长水营另一位军司马鄒居。
鄒居一直是长水营军司马,原为陈靖的副职,陈靖被免职后,鄒居也受了牵连,被罚了军棍。虽然职务没有变动,但皇甫嵩令他为辅,因为一支部曲只能有一位可以下达绝对军令的军事主官。
拉拢整个兵卒心高气傲、“看不起乡下人”的长水营难度太大,但拉拢邹居一个人倒不会太难。陈靖被充为马军后,邹居便是营中最具威望的,谢乔自然要抓住问题的关键。
邹居被罚了军棍后,谢乔便派人送去了药膏。胜仗之后皇甫嵩赏赐的酒肉,也遣人给他送去,不送多的,单单只送他一人。
一来二去,关系稍微有所缓和,至少谢乔将他请到军帐时,他看自己的目光不像陈靖当初一样仇恨。
进驻长社十日后,已是农历五月,天气愈渐炎热。城内军心渐渐浮动,有天热的缘故,有贼勢浩大的缘故,更因为军中粮草即将耗光。拖不得了。
这几日,皇甫嵩天天站上城头,遥望依草结寨的黄巾营寨,心中终于有了主意。
薄暮时分,一名军士匆匆跑到谢乔营帐通禀,皇甫嵩请她入中军帐。
谢乔瞬间明白,历史上的长社之战要打响了。
迈进中军帐,各部统领聚齐,皇甫嵩神色严肃地在舆图上开始部署。
如史书记载的一样,此次将采用火攻。黄巾部众缺乏战斗素养,城外营寨依草而建,为火攻创造了先决条件。此时,城外正起了大风,风助火势,正是绝佳时机。
皇甫嵩已经遣人呼应朱儁部为援。而他计划派遣一支小股部队,手持火油和火折子,趁夜色暗暗出城,随后点燃火油,利用风力,吹烧黄巾营寨。围城十数日以来,几乎战况,营寨内黄巾早已麻痹大意,此次突袭,敌必大乱。届时,火光冲天之际,城门大开,全军出击冲杀敌众。
谢乔被分派在逐杀黄巾的任务中,从南面截杀溃散的贼众。领命后,谢乔立即回营提点兵马,等待着夜幕降临。
长水营多为枪盾兵,机动能力有限,谢乔也不愿他们跟着碍事,待出城后便令邹居引长水营与她的西凉骑兵分头行动。作为军司马,她有临场指挥的权限。
在夜色掩护下,一簇火苗最先燃在了干草之上,随后火越烧越旺,呼啸的狂风一刮,火舌如同活了一般,化成一条条火龙疯狂燎烧着营寨。
面对汹涌如潮的火势,寨内黄巾瞬间大乱。
与此同时,来自的长社城中的喊杀声震天响,城门齐开,马军、步军齐齐杀奔而来。
攻势看看迫近,短兵相接,缺乏战术训练的黄巾军仓促应战,又在火势的恐吓下心惊肉跳,拼杀只得节节溃退。
“都不要乱!顶住!顶住!”
黄巾渠帅波才临危不惧,跳上高台疾呼。倒是唤回了些人,本来黄巾在人数上便具有绝对的优势。回过神的黄巾军开始反击,顶住最开始的一波攻势。
然而就在这时,朱儁部大军从南面杀奔而来。另一彪人马又从东面山林间杀来,疾如闪电,正是骑都尉曹操率领的羽林骑恰恰赶到。
好不容易恢复些许战斗力的黄巾瞬间面对三面夹击,唯有奔命四面溃散。
曹操挥舞着手中利刃,一路追击,奋勇杀贼。
往年他在朝中多受猜忌轻视,如今黄巾大溃,此诚建功立业之机,务必要把握住。解长社之围,再斩首万级,必是大功一件。
曹操杀红了眼,眸光中闪烁着贪婪,率部追逐着一支约摸三千人的黄巾乱军。贼众具是步军,他麾下两千羽林骑足以轻松将之悉数斩首。事实上,落在后方的黄巾一路已被他斩杀数百人。
羽林骑将这支黄巾逼入了一片河湾,虽有茂林阻碍,但他们逃不过湍急的河道了。
“冲杀过去,全部枭首!”曹操举剑下令,随即驾马前冲。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吸引了他的主意力,遥遥望见林中一支骑兵近前。黄巾军中少马,显然这是友军。
待对方走近,曹操借着火光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竟是你!”曹操略有些惊喜。
当日在雒阳城中喝过酒,论天下英雄,算是志同道合之人,虽然时隔足年,他仍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孟德兄,久违了!”谢乔拱手,亦是惊喜的形容。当然,她有装的成分。
“贤妹何为?”曹操疑惑地问。
“乔今在皇甫使君阵中,长社突围,追敌至此。”谢乔反问,“孟德兄此番可是引兵助阵?”
“正是,”曹操正色道,随后以手指向南面的河湾,“我亦逐贼众至此,贤妹可随我一道,正在前方河湾。”
“蛾贼狡黠,既已逼入死路,孟德兄切莫急进,可徐徐围去,以免中了埋伏。”谢乔道。
闻言,曹操大为认同,夜黑风高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贤妹所言有理。”
他立即吩咐麾下兵马:“散开围杀,小心为上!”
半个时辰后,当两千羽林骑将河湾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曹操才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深陷重围的黄巾竟然不翼而飞了。不可能渡河的,水流湍急,河道宽阔,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呢?!
“孟德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都被黄巾妖道张角施法给救走了。”谢乔眼神严肃,提出一种合理的猜想——
作者有话说:有点少,复健==感谢在2024-03-0623:59:39~2024-03-1123: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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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长社突围战打响后,謝乔便命邹居率长水营到既定位置伏击,她自己则领着麾下两百多骑兵四處機动,逐杀黃巾。
名为逐杀,实则暗中搞些小动作,为溃亡的黃巾指明活路,为她的大
西凉收纳人口。
当然,这并不容易,天色漆黑,黃巾仇极端视朝廷官軍,虽然一路溃退,狭路相逢仍然会拼命死战。真逼到了绝路上,兔子急了还咬人,战斗力反而倍增,死也从对手身上咬块肉下来,古话的穷寇莫追就是这个道理。
謝乔想了个法子,展示善意的法子:那就是骑兵追至黃巾逃兵的侧面,跟随,但不动刀不攻击。
狼狈逃窜的黄巾已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面临身后骑兵追击,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绝望之至。然而,当官軍骑兵追到脸上之时,对方却并没有动手,難免心生疑窦:或许还有一线生機,还有投降保命的余地?
面对敌方主动释放的善意,强烈的求生欲使他们不再如干柴堆一样一点就着,一味地跟人拼命,而是开始冷静地思考。接下来的谈判就顺理成章了。謝乔照旧先提醒他们摘掉头上黄巾,扔掉武器,装作普通流民。再给他们指明方向,指出一處可避凶祸、粮食富足之地,分给肉馅饼作为凭证和行路的干粮。
战败又被骑兵撵上,本是死路一条,而这帮汉軍完全可以将他们盡數斬首送去请功,现在却愿意留他们生路,何必要再诓骗他们。
黄巾败軍不難做出正确的抉择,那就是:拿了干粮,摘掉头巾,四散开,先藏进密林躲避追兵,再慢慢往荥阳方向去。
謝乔接连交涉了几队黄巾后,都很顺利,猛然望见了一大队人马,火把密集,后方还紧追着數以千计的骑兵。这支骑兵阵列严整,即使冲入林中阵型也没有乱太多,士气高涨,杀意盎然。无论是被围困在长社城半个月的皇甫嵩部,抑或是吃了一場败仗的朱儁部应该都不具备这样的士气,显然这支一支初入战場的新军。
隔得太远,谢乔看不清领头的人,料想应该是骑都尉曹操率领的羽林骑,时间对得上。
眼看着数千黄巾被一路驱趕,逼至一处河湾。此时正是丰水期,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到了河湾无疑是绝路。
谢乔心念一动,决定出手。
曹操此番奉天子之命,领羽林骑驰援长社,正是因为斬首黄巾的战果立了大功。想必这两三千黄巾他一个也不会放过。当然要出手搭救,转化为大西凉的人口。而且曹老板无法招募,往后必是对手,未来要正面对上的boss,或者大boss,趁此机会让他的晋升别那么顺畅也是好的。
[空间传送符]还有一张,用掉就用掉吧,往后全局几乎都是大胜,应该不会再面临险境了。
谢乔驾马先趕到了河湾,迅速设下空间传送的端点,端点的另一端选择敦煌郡玉门关。不必担心引狼入室,溃散的黄巾丢盔弃甲,几乎已经丧失了战斗力,即使他们另有心思,谢乔也留足了后手。留守在玉门关一带的黄意有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有军户,有训练有素的驻军,还有关外的匈奴骑兵随时可以在毋格的率领下增援赶到。
设下端点,谢乔派人留下接应,她再折返回去,与这支骑兵打个照面,盡可能多拖延些时间。
黄巾众人仓皇逃至河邊,大口大口地喘气,可面对这条水流湍急的大河瞬间蔫了,绝望的阴云瞬间笼罩在每个人头顶上。在这一路的逃命过程中,他们眼见着落下的同伴被斩首,显而易见地,官军一定会将他们斩尽杀绝,不会给他们投降的机会。
“快,走这邊!都来!”就在这时,一位头戴黄巾抹额的男子大声喊道,他指着一簇灌木丛。
众人皆惊愕,不明就里。
男子道:“大贤良师早算到我等会陷入绝境,早在此设下仙法,由此过,便能移形换位,隐至千里之外。”
一听到“大贤良师”四个字,眼神颓靡的众人不由一震,惊喜之色蔓延开去,没有太多的犹豫,纷纷往灌木丛而来,直冲进端点,一个接一个凭空消失了。
[空间传送符]制造的空间虫洞虽然狭窄,一次至多只能同时通过两三人,但谢乔拖延了足够的时间。当曹操领着羽林骑突破树林,赶到河湾边上时,本应被困在滩涂上的近三千黄巾不翼而飞,肉眼可以望见的整片天地间除了自己的人马,空无一人,没有哪怕一簇火光。
四下查探也没有渡河的迹象,对岸亦无人迹,除了妖人施展的妖法,没有别的解释。
青年曹操气急败坏地咒骂道:“定是如此!可恨妖道!”他气得挥鞭,马鞭的破风声脆响。
“妖道善使妖法,难怪鼓动民心篡逆,乃至天下大乱。”谢乔附和。
郁结了片刻,曹操眸光一动,迅速将心思从愤怒中抽离出来,冷静道:“既然此间黄巾已被张角搬离,我们便另去逐杀,张角纵有通天法术,也不可能把人悉数救走。贤妹,你往东去,我往北追,尽己所能,诛灭蛾贼。告辞。”
“好,孟德兄千万多加小心。”谢乔提醒到,目视曹操领着羽林骑北去,嘴角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
对不住了曹老板(滑稽.jpg)。
东去自然是不可能东去的,她还要继续搞破坏,为曹老板的晋升之路增加坎坷。
谢乔意外发现“张角”这个名字意外好用,与黄巾余党苦口婆心地安利她的西凉,远不如搬出“大贤良师”,河湾上的黄巾撤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可见张角在黄巾军当中的分量举足轻重,既是军事上的统帅,又是坚定不移的信仰。
索性谢乔直接将人马散出去,大肆散布张角于南面颍水河湾现身的谣言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溃散的黄巾唯有逃命,没有目标,一旦没有目标,迎接他们的最终结局只能是被官军迎头赶上,一刀砍死。而这条从天而降的谣言只要让他们的逃亡瞬间有了方向。一时间,散乱的黄巾目光坚定,齐齐往南边的颍水逃去。
追杀黄巾贼众直至天明,曹操累到极致,趴在马背上喘气。心情极端郁结,他领的羽林骑乃天子骁锐,突入战场,追亡逐北,少说能斩首数万级,而直到现在,他不过才拿下区区千级。这帮黄巾贼就跟长翅膀似的,飞了。
自雒阳千里本来,虽然赶上了长社之战,却拿不了这许多功劳。妖道张角何其可恶!
……
黄意在睡梦中被吵醒。
门外有人在急切地敲门,“黄先生,关外又来了好些人,以黄巾抹额,皆是汉人。”
黄意没多在意,披上外衣,坐上椅车,由仆从将他推去。主公临行前给他交代了任务,陆续会有人来,他只需要将这些人按照他们擅长的,分派好去处即可。工作量不大的。
直到他看到关下数以万计的人山人海,乌央乌央的。
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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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长社突围战持續了三日,朝廷軍以火攻、出奇兵,多面夹击,牢牢占據战场的主动地位。一牒牒战报呈送帅案,出阵各部皆趁势追击,大破黄巾。
波才率眾顽抗两昼夜,纵使浴血奋战,面对朝廷軍的围攻,依然负伤败下阵来,从长社退至阳翟城,后再溃逃。
至此,潁川郡境内的黄巾基本扫清,雒阳东面威胁最大的黄巾渠帅波才極其残部狼狈地逃往陈国和汝南郡。
在皇甫嵩拿到的軍报上,早先波才号称的十萬之眾,此番共两萬被歼,八萬余眾尽皆溃逃。如果不是张角妖道施法助逃,或许胜果还会更大,歼敌会更多。
当然,皇甫嵩不知道的是,逃遁的这八萬黄巾,约四万人皆
通过潁水某處河湾的某處灌木丛,移形换影,瞬移到了数千里之外的玉门关,开启了新的人生篇章。
散布出“大贤良师”“天公将軍”张角现身的消息后,謝乔便领人在传送端点附近蹲点,放黄巾自由通过,但与追击的朝廷军周旋,以防她的秘密被发现。
黄巾对太平道,对张角的信仰堪称是可怕的,搬出他的名号后,原本被朝廷军吓得没有章法一味溃散的黄巾余党,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漆黑的大夜里找到了火光,于是在謝乔安排的托儿的指引下,鱼贯一般往端点里疯跑,失去了行踪。
两三日时间下来,昼夜不停,謝乔保守估计约摸四万人通过传送符成功转移了。如果不是她的道具,这四万人大概率是要被朝廷军追赶上,砍头處死,沦为他人的军功。
总而言之,西凉人口大丰收!
只是要辛苦黄意将这几万人處置安排妥当,这无疑是一项颇为繁重的工作。回去给他加鸡腿。
此番,謝乔率领西凉骑兵就呆在河边树林几乎没有动过,远离战场,拿得出手的军功捉襟见肘。另一头邹居领的长水营倒是斩敌一千三百余。谢乔虽然没有亲临指挥统率,但长水营是她节制的部曲之一,军功她自然是能够分到一份的。
谢乔虽没做出什么突出贡献,但不妨碍其他各部同样没有太出众的战绩。
就比如说,那位立功心切的曹老板,率领两千羽林骑而来,斗志昂扬,奋杀三日,最终斩敌四千多不到五千。
站在皇甫嵩帐前,谢乔肉眼可见曹老板心情極度郁闷,想必恨“妖道张角”恨到了極点。若非“张角”从中作梗,曹老板凭借千里助阵之功,勇猛斩敌,将居头功。
如果史书上记载了参与这场长社突围战各部的战功数據,与现在的军报相比,所有人肯定都是大大缩水了。
唯有谢乔一人,闷声发大财。
要知道,她收进西凉的这四万余人并非普通百姓,而全是精壮人口,分配后,将能大大改善各城各據点的人口结构比例。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男性居多,男女比例不太平衡。后面需要想办法调节。
此役之后,主帅皇甫嵩按功行赏,各部将校的战果功劳均被行军主簿公正地记录在册。
长社突围战虽以大胜而终,但逃窜的黄巾数目不容小觑,贼首未死,拥有恐怖的号召力,很快便能重新聚拢起来。是以,皇甫嵩与朱儁等二位主帅并不敢松懈,甚至犒赏三军的庆功宴都先免了。
大军简单修整,善后了潁川郡各縣之后,朝廷军派出斥候细作,紧锣密鼓地准备继續进攻。
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小插曲,长社之战大胜的当日,营寨外风尘仆仆赶来了一支军马。
为首一将,英姿伟岸,双目炯炯有神:正是佐军司马,孙策和孙权的父亲,有“江东猛虎”之称的孙堅。
史书上记载,朱儁奉诏讨黄巾后,便请奏天子,除下邳丞孙堅为佐军司马,令其招募乡勇义军助阵。
孙堅应征,安顿家眷后,募集义军千人星夜奔来豫州。然而,当他赶到的时候,这场最激烈的长社突围战正好打完了,完美错过。
听孙堅说完,曹操原本郁结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以为自己已经够惨的了,没想到还有人连吃屎都赶不上一口热乎的。
“哈哈哈……”曹操忍不住捧腹大笑。
笑声引来了中军帐内所有人的目光。
“孟德何故发笑?”朱儁纳闷。
“操只想到些开心之事。”曹操连忙止笑,打哈哈。
孙坚瞥了曹操一眼,暗暗攥了攥拳头。
“文台勿虑,蛾贼势力,将来大有建功立业之机。”皇甫嵩一眼看出来因果,出声安抚道。
孙坚从善如流地抱拳,恭敬地退到了一边。他旁边站的,正是方才举止不太礼貌的曹老板。
“想必这位兄长便是大司农之子曹孟德,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孙坚问候致意。
曹操谦逊地摆了摆手,“谬赞了。文台贤弟当年于会稽以少胜多,大破叛贼,更是如雷贯耳。”
“孟德兄年少有为,弟诚不及孟德兄十之一二。”
就在曹操陷入彩虹屁无法自拔之际,孙坚忽然话锋一转,问:“弟听闻孟德兄新近拜骑都尉,领二千羽林骑骁锐助战,精骑纵横,追亡逐北:不知此次战果几何?”
曹操:“……”
谢乔其实站的位置其实离他们都不远,对话她悉数听到了,努力憋笑。这俩还在五十步笑百步,比烂,殊不知她在闷声发大财。曹操无法招募,东吴的孙氏集团应该也是如此,未来应该都是她强有力的对手。
根据相对论,对手发育不良,等于我猛猛发育。
俄顷,斥候飞入营寨来报,逃往陈国的黄巾残部在陈王刘宠率众奋力抵挡下,不得进取,只得再退。
这样一来,豫州全境的黄巾就悉数聚集在了汝南郡。波才部与汝南黄巾渠帅彭脱会师,再度聚集了近十万之众,势头上涨,誓言反攻。
“二位使君,末将原为前部先锋,先去会会蛾贼,替大军开道!”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孙坚出列,主动请缨出战。
见状,皇甫嵩抬手,“文台切莫心急,你初入阵列,尚不知蛾贼虚实,此事可从长计议。”
这时,朱儁劝道:“义真有所不知,文台有万夫不当之勇,兼具谋略,所部未经战事,士气高涨,可为前军。”
三军才经一场大战,体力普遍匮乏,前军需要志气高昂的部队作为表率。
皇甫嵩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好。文台,你领本部军马,我再拨你两千,即刻出兵前压,但不可冒进。”
“末将领命。”孙坚当即应下,转身便去了。
谢乔遥望着孙坚远去的银白色铠甲,低低叹了口气,略有些惋惜。因为无法招募到麾下。早年的孙坚既是虎将,又锐意进取,南征北战常将生死置之度外。
史书上记载,孙坚此去便会在汝南郡的西华縣与彭脱的部众对上,但由于人数悬殊,再加上孙坚性子坚毅,不愿退避,因此吃了大亏。
孙坚战败,坠下战马,摔进了草丛里,幸赖他的乘战马跑回营寨嘶鸣,其他人跟着马匹找去,才在草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孙坚。若不是这匹马,恐怕史书上就没孙坚这号人了,整个三国的历史估计都得改写。
谢乔其实动过念头,主动劝劝他,给他一些指示,避开这场无妄之灾,说不定能累积到好感。但想想还是算了,在他身上积累好感实在没必要,又招募不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反正他死不了,只是吃些苦头罢了。
朝廷军整顿的当口,谢乔一刻没有闲着,继续为她的大西凉添砖加瓦。
现在她拥有了两处端点直达玉门关一带,分别是荥阳城和颍水河湾,荥阳城里有谢适接应,河湾边上则有她派的扮作黄巾和流民的“狗托”。整片中原大地、广袤的华北平原上上,因为战祸流离失所的百姓,因为战败走投无路的黄巾,都在她的暗箱操作下从两处端点被送去了千里之外的大西凉。
谢乔吸纳人口,贪婪而没有止境,尤其是当她发现了一个小技巧,完美解決了西凉最紧缺的水源问题之后。
去往西凉的人数在不断上涨,粮食问题倒不必太过担心,因
为她将【背包】六十多个格子的粮草都通过端点,扔了进去。再加上她的地盘还有不少余粮,满足十万人吃几个月问题不大。更何况还能种植。
住,可以临时住在帐篷里,帐篷不够,几万人的劳动力,搭建临时房屋也没什么问题。现在是六月,并非极端恶劣天气,西凉虽然昼夜温差大,不至于冻死。
唯一要解決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水源。
谢乔站在颍水岸边,遥望着宽阔的水面,流水湍急,此时正是丰水期。她突发奇想,河水可不可以通过端点完成空间转移?
之前将端点开到雒阳城的一间茅厕,茅坑的臭味作为气体无法穿越空间,但固体是能转移的,孙少英客店的行礼都能扔过端点,粮草也能扔过去。总结就是气体不能转移,固体可以,液体需要尝试。
想到这里,谢乔连忙叫人沿着河湾凿挖了一条沟渠,水通过渠沟,流向作为端点的灌木,而后竟然凭空消失了。
河水流去了大西凉!
谢乔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她的燃眉之急瞬间迎刃而解。流入西凉的河水,不止可以让暴涨的人口暂时解决水源问题,如果她一直不从这里通过,保持空间传送端点的开启状态,这条通道将永远存在。
颍水是淮河的支流之一,豫州境内是黄淮流域,大平原上极易发生内涝。在谢乔的原世界,这片地区曾因为暴雨导致大洪水,致使数百万人受灾。
如果能将豫州多余的水,引入干旱的大西凉,既能分摊豫州的内涝压力,又能弥补凉州的水源问题,双赢的局面。
谢乔还发现了一个神奇之处,那就是连接两地的端点通道是没有限制的,流向端点的水是直接消失掉的,而不是因为口子宽度有限而受阻堆积。也就是说流量不受限。
她脑海里已经渐渐有了思路,未来,等她拿下中原豫州之地,大概可以以此处的端点为中心,修建更多更合理的沟渠,引水防涝,造福两地百姓。
……
面对玉门关外乌央乌央的人海,黄意先是吃了一大惊,粗略一看,人数达数万,且似乎还在增多。
远远望去,这些人是从关外的那座烽燧台的墙面走出来的,头上黄巾抹额,应当就是正如火如荼造反的黄巾军。
出发前,主公便同他说过,之后时不时会有流民百姓迁来,西凉人少,正缺百姓,他能理解。
果不其然,主公离去的这几个月,陆陆续续有来自中原的流民从长城的墙面出现,人数从几人到百十人不等。他先将人安顿在据点,随后根据其能力意愿进行分配。龙勒、榆安及各营城不断被注入新鲜血液,各行各业兴起发展,军户增多,劳力充裕,各项事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今日,一下冒出了何其夸张的数万人。要知道,他们实控的龙勒縣、榆安城及各营城据点,总人数还不到一万人。
更让人觉得头大的是,这数万人并非手无寸铁的百姓,而是乱军。
不过这些乱军倒是军容狼狈,士气低迷,没什么战斗力。且关外是茫茫无际的戈壁滩,没有屏障和依托,一堵长城和雄关足以成为乱军无法逾越的天堑。关内还有训练有素的部曲和军户,点燃烽燧,还是请来北边匈奴勺夏部的增援。即使是对峙,也是完全不虚的。
当下他要做的就是稳住局面。黄意远远观察这些乱军的形容,似乎对瞬间出现在这里还十分纳闷。他当即就有了主意,立刻吩咐手下人去办。
玉门关外,突然闯入完全陌生的环境的黄巾面面相觑,纷纷议论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此地黄沙烈烈,莫不是黄泉之下?”
“我们死了?”
“你别胡说……我看这周遭,像是西凉。”
“西凉……你是说凉州地界?天公将军为何会将我等送来此地?”
……
这时,一个眼尖的指着不远处城关牌匾上的大字喊道:“玉门关!这是玉门关!”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城关,望向城墙上的守军,慢慢确认了这个事实:那就是大贤良师施法,将他们从豫州送来了千里之外的凉州边地。
迷茫、疑惑、担忧蔓延到每个人的脸上,忧喜参半。喜的是,避开了朝廷军的追击,不会被斩首了。而忧的是,关城上有官军,他们只能往后退,逃向这茫茫无际的戈壁滩,面临黄沙席卷和极端恶劣的气候。
若是退入沙地,数百里难寻到一口水,迎接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可面对城关上的官军,同样是死。纵然他们拼死一搏下决心攻城,可面临如此雄壮的城墙,无法建造器械,光是爬上去都何其费劲,更何况城墙上的守城官军不会任由你爬,一接近城关,等来的只有箭、滚石和热油。
正当关外黄巾陷入两难困境不知所措之际,远处的玉门关,关门突然开了一道口子,接着缓缓开启,一群人从关内出来。
见状,黄巾警戒地手中的斧钺刀叉,准备与之鱼死网破。
然而他们渐渐发现,这群人虽然冲他们走来,身上却没有携带武器,总人数也不过才百人不到。
当双方距离只有十丈不到时,为首一人高高举起了胳膊,“弟兄们,是我!”他操着一口中原口音招呼。
“我记得他!”人群中一眼把他认了出来,“阳城的统领马信,此人颇有武力。”
后续又有人认出了熟人,他们大致能确认这群人的身份了,是在颍川一同举义的兄弟。阳城一带的弟兄最先溃败,料想应该都官军斩杀了,而现在竟然好端端的活着!
看对面完全放松了警惕,马信领着其他业已编为军户的弟兄走近,将这段时日的遭遇言明。
“我等兵败走投无路之际,幸有此间谢县长和黄先生收容,待我等极好,丝毫不曾亏待。”
是否亏待,不光听他嘴巴说,单看这百十号人的面色,早已从往日因为营养不良吃不饱的面黄肌瘦,逐渐蜕变为现在的脸上带血色,气色与他们对比明显。
马信道:“弟兄们何不与我们一同归附谢县长?谢县长治民以仁,爱民如子,只要大家踏实肯干,谢县长和黄先生一定不会亏待大家的,都有粮吃,有衣穿,有屋子住。我可以性命担保,绝无诓骗。”
“不错,实话实话,这两个月来我一顿没饿过,我这肚子现在还是鼓的。”
条件听起来相当诱人,好些人被说动,跃跃欲试。但还有些理智尚存的仍有疑虑,“我等既已揭竿而起,朝廷又岂会轻易放过?”
“汉祚已尽,谢县长欲立大业,与刘家人两立,”马信劝道,“我等揭竿而起,不过图太平盛世,安稳而居。而今关内谢县长治下便是太平天,如若不信,可先随我入关去瞧瞧。”
马信话音落下,黄巾一个接一个,纷纷响应。但城关上的黄意为求谨慎,暂时只准许三千人入关。虽然绝大多数狼狈逃窜至此的黄巾军都没有了战斗力和斗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使得万年船,若是引狼入室招致大祸,他无法向主公交代。三千这个数字是可控的。
其余黄巾暂时滞留在关外,但黄意也派人为他们送去帐篷和食物,将他们稳住。
先入关的三千人,黄意仍然照旧根据他们的意愿和能力分配到各行各业,或者编入军户。
当他将这三千人处置妥帖后,时间已是五日之后。
黄意不得不面临一个让人焦头烂额的问题,那就是饮水的问题如何解决。
一想就让人头大,主公啊主公,西凉人少自有天理,你平白无故弄来这么多的人,没水喝,人再多只能活活渴死啊。几天时间还能从玉门关内的井水里汲水,这几日数万人饮水实在困难,再供应下去,整个玉门关的守军都该没水喝了。黄意寻思着,实在不行,只得让他们西去菖蒲海暂居。
可菖蒲海据此数百里,他们过去虽能暂时解决饮水问题,但紧接着将面临另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粮草补给。
也就在这时,城关外唇焦舌燥的黄巾突然躁动起来。黄意听闻后,被推上城关查看,只见关外那座的烽燧台的壁面,水正往外源源不断地流淌着。
一名黄巾扮相的军士穿越人群,快步跑到城关下,他双腿裤管湿透,显然是刚刚淌过水,从端点另一头而来。
“黄先生!”他冲着关上大喊。
黄意将人放进关来,果不其然,他是奉主公之命假扮传信的。
“黄先生,主公掘了一条沟渠引颍水之流而来。颍川此时天色异象,是骤雨之兆,届时将大水漫灌。主公有命,请黄先生速速遣人另掘沟渠,引水为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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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汩汩的河水从烽燧台的壁面流淌出来,水分子一接触到沙地,瞬间□□燥的沙土吸收掉,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西凉玉门关一带,来自海洋的水汽難以抵达,每年的降雨次數屈指可數,降水量更是微乎其微。即使是落在地面上的雨水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沙土吸收掉、被太陽蒸发掉。
光秃秃的沙地是储存不住水源的,需要植被的保护。就像刚洗完头发,光头一抹就干,而长发则需要吹风机吹上好一阵才能吹干。
然而,当这片干旱地带凭空出现的河水水量越来越多,最开始吸收掉水份的沙地硬结,含水量逐渐趋于饱和,湿沙的范围扩散开,水便开始在平坦的沙地上漫溢开来。
玉门关外驻扎了數万的黃巾,这几日虽有关内补给的粮食,饮水却不够他们分的。如今干渴数日,突然见到旁边漫溢扩散的河水,纷纷惊呼,激动上前,趴在地上用双手捧水喝,全然不顾滚上砂砾的混水喝下去会不会肚子痛。
城关上,接到謝乔的指示之后,黃意便开始着手规劃沟渠,引水为用。
他对玉门关这一带相当熟悉,以前腿好的时候,闲来无事就喜欢用双腿去丈量这片土地,踏足山川,俯仰天地。
主公的意思是,此水是从中原的颍水引来,源源不断,可以用来灌溉田地。但源头却在关外一里地的烽燧台。
筑好的城关和长城不可能再凿穿、凿开,玉门关以西仍然草原部族的天下,雄壮的城关便是可靠的屏障,不能为了水源而*自废双臂。整个西面的防線已经有冥水河口这一缺口了,大河极易成为外族的突破口。好在有勺夏部在长城外作为西藩驻防,暂时不必为此忧心。
总而言之,再开一條缺口弊大于利,除非将来有一天,他们决意往西征服草原蛮族,大军西进,玉门关不再是边境。
但那应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主公锐意进取中原之地,西边以稳定和防御为主。西边是贫瘠的沙地荒漠,天高地广,无险可守,夺下来也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如果不能将草原部族彻底征服,面临的是无穷无尽的劫掠滋扰。
通盘考量之后,黃意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了清晰的思路:那就是大渠和小沟相结合。
沿着整个西边防線,在长城之外,挖掘一條南北走向的深渠,如果條件允许的话,这條深渠一直从最北边的北塞山往南延伸到陽关。烽燧台的水流引入深渠之中,填满这条沟渠,城关加上深渠,将进一步稳固防线,正所谓高城深池。这条长而深的干渠可以看作是蓄水池。
随后,再在这条南北走向的深渠上开一条条东西走向的小沟,这些小沟往东穿越城关,走地下,进入关内,如同全身血脉一样,源源不断通往各个地方,滋润土地,灌溉农田,织就一张密集的水网。
畅想未来关内的大荒地,一定会在源源不断的水源的助力之下,成为優渥的良田沃土。
之所以舍弃大渠选择小沟入城,是因为这些几尺宽的小沟,单单一个人都通过不了,更不要说是外族的军队了。
大渠和小沟也能起到一个调节的作用,如果中原暴雨,颍水泛滥成灾,但入关的小沟的水流量是有限,高大的城关便能将大规模的洪涝拒绝在玉门关以外。
有了思路就立即去执行。算算日子,此时应当是中原地区的丰水期,水量充沛。而关内却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落过一滴雨。正好取长补短,时间拖太久,否则流水白白□□燥的沙土吸收,这是极大的浪费。
自北塞山至最南端的阳关,全长百余里。凿掘一条深渠无疑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好在现在完全不缺人力,关外的数万黃巾都可以妥善利用起来。
经过这几日时间,关外黄巾中的绝大部分对他们已然信服,因为无偿供给粮食,一碗碗热粥和一顆顆烤熟的大土豆,拿到手里,吃进肚子里,信任就是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
且先入关的三千人个个都好好的,据说还分到了屋舍和田地,至于早一两个月在关内生活的马信等人,早就过上了相对富足的日子了。至此,他们的普遍情绪从怀疑担忧,变为了悔恨,悔恨前两天胆子不够大,没有主动加入那三千人的行列。
而关内的謝县长、黄先生等人,应当与朝廷没有关联。否则对方大可以闭关,将他们困死在关外的贫瘠之地,饿都能把他们给活活饿死。一旦他们死在戈壁滩上,拿着他们几万颗人头去请功,那是泼天的富贵。可这位黄先生非但没有害他们的意思,还为他们送来帐篷和粮食。由此,事情的真相就很明显了,马信他们说得没错,谢县长果真是明主,心怀天下,仁爱百姓,与昏聩的朝廷劃清了界限。
所以将关外的数万黄巾败军发动为劳动力并不難,黄意承诺他们粮食、屋舍和关内的户籍后,个个干劲十足。
时近夏季,大西凉的白昼酷热难耐,太阳最是毒辣的。反正人多,工期是有保障的,黄意特意规划了作息:较为凉爽的清晨傍晚和夜间是开工时间,白天休息,以防被太阳晒倒。
数万人在长城外这条长长的线上一字铺开,拿到各自的铁镐、铁锹,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劳动中来。虽是体力劳动,轮班的制度,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息,不至于太过劳累。且每顿都有充足的食物送到,填饱肚子,让他们可以更安心地卖力。
平地的沙土被一点点挖开、运走,岩石层逐渐裸露,大渠慢慢成型,并不断被拓宽掘深。预计宽度三丈,深度一丈,长度约二十里,从往阳关一直往北延伸至冥水河口,但不与冥水勾连。因为冥水自东往西流淌,勾连之后,大渠汇入冥水,就一股脑往西流去菖蒲海了。沟渠北侧在距离冥水一里地的位置截止,往北地势偏高,水自然也不会再往上流了。
这条大渠与长城根始终保持约两丈远的距离,因为黄意考量过,长时间被水浸泡,可能会造成长城地基的塌陷。
关外紧锣密鼓开工的同时,黄意也大规模发动关内的军士、军户和百姓,不止各个营城,来自龙勒和榆安的人力也增援过来,齊齊上阵,凿挖出一条条小沟,从关外大渠这条动脉血管中间分出毛细血管。
小沟无需太宽太深,宽三五尺即可,深度相当,侧重点是长度和密集程度,才能确保悉数滋润关内广袤而荒芜的大平地。
往后的五日,玉门一带的大地上,大动土,齐出力,热火朝天。
长城外的大渠率先完工,此时从烽燧台端口流淌出来的水已在干旱的戈壁滩上漫溢出了宽阔的大片湿地。黄意立即命人掘开一条沟,将水源引入大渠中。水往低处流,迅速往南往北填充。而烽燧台作为源头,被黄意派兵着重保护起来。
一个月后,关内的各条小沟小渠也陆续打通,来自异域的流水,为西凉边陲这具干尸注入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沟渠所到之处,生机萌发。
与此同时,在数千里之外的中原大地上,大雨如注,这场暴雨一直持续到了六月。颍水水位疯涨,大平原上的村庄本应饱受涝害之苦,积水却顺着这条无限制的端口流入了世界的另一端。
谢乔立身颍水边,遥望着宽阔的水面,心情良好,只盼望这场雨下得越大越好。上一次她这样期待下大雨,还是年幼无知贪玩的孩提时代。
在西凉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别的资源都可以搞到,唯独水源是个大问题。没想到这个难题不经意间就解决了。改善生态大环境,通过空间通道流向大西凉的每一滴水都不会浪费掉。
黄意脑子灵光,先交给他处理,等回了西凉她再细致规划一番。她已经迫不及待回去了。好比是在游戏里囤到了足够的资源,将所有挥霍用光换发育,就是最爽的时候了。
豫州前线战事方面,作为先锋部的孙坚果然如史书记载的一样,因为冒进,于西华县与彭脱部碰上,兵败险些丧命,幸亏福大命大被救回来保住了一条命。
经此一战,主帅皇甫嵩与朱儁商议,决定稳住阵脚
,收拢部曲,联合陈王刘宠与豫州刺史王允的部众,集中優势兵力,稳步往西华县推进。
陈王刘宠带来了精锐的弓□□手,王允麾下有荀爽、孔融等名士。一时间,众星云集,群英荟萃,齐聚西华。
汉军方面,将领、谋士、兵力、士气均胜过黄巾,谢乔立功出彩的机会自然就更少了。她倒也不急功近利,反正最难的逆风局已经都打过来了,优势局只要稳住不浪,不犯错,不失误,击溃汝南郡的彭脱,朝廷的第一轮大封赏就該来了。即使到不了太守那一步,应该也能得个差不多的官爵,到时候入朝再使些钱,她的既定目标就该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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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暴雨新停,大軍开拔,数萬人马踏着泥泞浩浩荡荡向西华县进发。
謝乔跟随大部队骑在马背上,抬头遥望了一眼右翼穿赤色軍服的方阵,步伐稳健,身背弩弓,即使脚下湿泥打滑,阵列也丝毫不亂:这是陳王刘寵麾下精锐的陳国弩手。
陳王刘寵,作为大汉的宗室,在其封地陳国境內拥有不错的軍事实力,可惜后来刘寵本人被袁术派刺客刺杀,陈国集团从此一蹶不振。否则,未来汉末亂世割据的舞台上,應当有陈国浓墨重彩的一笔。
史书上记载,刘宠其人勇猛超群,尤其善长弓弩射术。黄巾之亂时,刘宠打造数千张強弩,征召境內兵士屯驻都亭,守卫陈国。陈国百姓素知刘宠善射,因而忌惮,不敢随黄巾叛乱起事。天下大乱之际,即使境外黄巾数次来犯,也没讨到什么实质性的便宜,陈国凭借着精锐弓弩手,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入侵。
总而言之,陈国的弓弩手部队是一支強有力的武装,战斗力强悍,单单从此时此刻的軍容便可见一斑。
謝乔遥遥望着,在心里暗暗盘算,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她可以去一趟陈国,与刘宠周旋一二,买些适合打造弓弩的材料,学些先进的经验,挖些工匠人才回大西凉。毕竟西凉胡杨木打造出来的弓臂性能很一般,射程和耐久自然也大打折扣。
两日后,朝廷军前线再度推进至汝南郡西华县一带,两军对垒,在这片狭窄的土地上集结了近二十萬军马。
连营百里,空气中充斥着火油的气味,一场大会战一触即发。
謝乔挥下的西凉骑兵及统领的长水营总人数刚过一千,在整个朝廷联军中并太不能左右整体局勢,她识时务,懂进退,规规矩矩的,不强行给自己找存在感,打不犯错的顺风局。
后续的半月,战役如走马观花一样:乌压压的军阵,冷兵器的宏大战场,直冲云霄的喊杀声,流血漂橹,伏尸百万,残陽如血……构成一幅幅恢弘的史诗。
早些时间的长社突围战发生在夜间,火光夜色,看不大清晰,而这次可以更直观地亲历古代战争的大场面。
无数人血肉相搏,马革裹尸,交战过后的大地化为尸体横陈的焦土,怎一个惨字了得。看着死在眼前的一张张各不相同的脸孔,他们不是游戏里的npc,而是有血有肉的人,有思想有感情的人。謝乔切实地体会到了一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政权在不断更迭,诸侯为地盘混战征伐,而底层的百姓兵卒却只是统治者的工具和炮灰。她能做的,就是尽快了结兵祸,结束这场大乱世。既然穿到这个世界,應当要有一些历史责任感的,尤其是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
刀剑无眼,谢乔心里有数,不会为了军功就鲁莽到冲入第一线。她懂得苟命和自保,命只有一次,死了不止得不到系统的终极奖励,还得倒欠十万负债。
对财富的渴望使她无比谨慎,她不能輕易倒下,背后还有榆安的百姓等着她守护。
虽然已经在刻意避着,但兵刃一交,场面极度混乱,还是有黄巾冲到了脸上。
谢乔目光坚定,果决拔剑,在马背上挥砍,解决掉近处的威胁。因为升级增加过攻击属性,她现在双臂有力,战斗力提升了不少,但应该还缺一些实战经验。谢乔有充分的自知之明,她这点卡拉米的实力,自保可以,但要想和真正的武将掰腕子,还是远远不够的。
以雒陽五军为基本的皇甫嵩、朱儁两部本就拥有不俗的战斗力,再加上骑都尉曹操领来的两千精锐羽林骑,各地招募增援的义军,王允的郡国兵,以及刘宠的强力弩手,纸面实力已然碾压对手。
朝廷军勢头正盛,势如摧枯拉朽,而由缺乏训练的普通百姓、农民临时组成的武装,唯有大败溃散,往各个方向逃窜,或者叩头求饶祈降。
半个月后,豫州各地,包括颍川郡、汝南郡、陈国等三郡之地平定,彻底解决了雒阳东部的威胁。
战后,军中主簿清点各部折损,谢乔汇报,自己从西凉带来的三百骑兵,今只余百骑,折损大半,损失极其惨烈。
她说的绝对是实话,因为另外两百人都先后被她派遣出去网罗流民和败军,猛猛吃人口。
战后修整这期间,等来了一支旌旗招展的马队,气派非凡,人人脸上春风得意。这是来自雒阳的天子亲使,带来了朝廷的诏命和封赏。
小黄门下马,快步步入中军帐,展开诏书高声念:“蛾贼作乱,幸诸军将士勠力奋战……今送万金,绢千匹,以遗将士,期不日荡清寰宇。”
“擢朱儁为镇贼中郎将,赐西乡侯。”
“左中郞将皇甫嵩,赐都乡侯。”
谢乔在人群中默默地听着。这已经是皇甫嵩以大局为重,居中斡旋,推功的结果了。否则朱儁在颍川时因为冒进吃过败仗是会被朝廷追究的,皇甫嵩让出功劳之后,首功自然记在了朱儁的头上。
小黄门接着念诏书:“……沛国曹操,除羽林中郎将。”
听到曹老板的名字,谢乔耳朵一动,嘴角微微勾起,心中暗爽。
从骑都尉过度到羽林中郎将,品阶几乎没有变化,职责都是监掌皇城禁卫的羽林骑,同样秩比两千石。大概羽林中郎将这一官职名称好听些?
本来经此一役,曹操会因为军功升迁,被外派到地方担任济南相。
汉朝实行郡国并行的制度,但在王国內,刘姓王只有尊贵的身份,只是象征意义的国君,王国内的行政、军事、进贤等权力牢牢地攥在国相手中,等同于太守,且对刘姓王还要起一个监视的作用。
作为济南相,曹老板有机会在地方上默默发展自己的实力。而今依然调回中央,天子脚下,众目睽睽,自然诸多不便,能大大限制曹魏势力的发育。
根据相对论原理,给竞争对手使绊子,使其仕途不顺,约等于自己步步高升。
“敦煌谢乔,除梁国中尉。”
听见小黄门稍显尖锐阴柔的嗓音,谢乔牢牢攥着拳头,努力克制激动异常的心情。
梁国中尉,即梁国内的中尉,是武职,等
同于郡一级的都尉,秩比两千石。
虽然相较于她现在的长水营代校尉并没有提升,都是秩比两千石,甚至还隐隐略有下降,毕竟一个是中央,一个是地方。但这是东汉朝廷的认证,比两千石对比两千石,她现在和曹老板平起平坐了!
离既定的目标只差一步之遥了。但是晋升得太快,不见得就是好事,她现在还是很年輕的年纪,比曹操还要小好几岁(不算[寿命]的年纪),仕途太顺畅反而容易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被人暗中使绊子。升任梁国中尉过后,她需要稳一稳了。
宣诏过后,是一场犒赏三军的庆功宴。
中军帐内,座次讲究尊卑品阶,小小方帐,齐聚的都是未来能左右朝局的大人物。
立下头功的朱儁自然居主位,皇甫嵩为次席。上方还有代表陈国势力的陈国相骆俊,豫州刺史王允,王允账下从事荀爽、孔融等列坐在旁。
下方有曹操孙坚等,谢乔的位次在二者的中间。因为她现在比孙坚强些,比曹操逊色,缺一些资历和背景。
上方的曹操举杯饮酒,面容喜滋滋的,谈笑风生。
谢乔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下方的孙坚: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体现得淋漓尽致,此番孙坚大伤初愈,心情郁结,面容尽显讽刺。
毕竟从始至终他都好像是局外人,错过了长社突围战,而这场大会战又因为重伤错过。仿佛霉运缠身,如果此时能通过面板属性体现出来,他的气运值大概率是零。
不过世间万物遵循一个气运守恒定律,现在他确实气运不佳,但未来可是能捡到井底失落的传国玉玺的,可谓否极泰来。当然后来又因为玉玺招致杀身之祸了。
谢乔回过头,桌上侍从不断上菜上酒,满桌的肉。这一大桌的食物并不像一些影视剧还原的玉盘珍羞,而是做工粗糙的熏肉,但相对于赏赐给普通军士的肉糜,已是算是奢侈品了。谢乔不忍独食,吃不完,也不能浪费掉,于是决定带回去给麾下的孩儿们吃。
打包太过扎眼了,但她假装自己吃,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系统的【背包】格子里。
平心而论,天底下她像这样为属下着想的主公真不多吧。
一眨眼的工夫,桌案上便光盘了。谢乔余光一瞥,瞥到了旁边的曹老板。作为贵族家庭出生的曹老板,对这一桌肉见惯不怪,一直光顾着饮酒谈话,菜反而没怎么动过。
谢乔悄悄凑过去,轻声询问:“孟德兄,这盘熏牛肉,可否……”
不等她话说完,曹操领悟了意思,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大方地将一整盘推了过来。
谢乔欣然笑纳,内心期待着未来拿你的城池的时候你也可以如此大方。
过了会儿,一大盘牛肉被尽数收入背包格子后,谢乔又惦记上了曹老板的烤羊腿,“是不是羊肉膻味太过浓郁,我发觉孟德兄似乎不太喜欢?”
“都给你呗。”曹操脸上写满了无语两个字。
“……也不是不可以。”谢乔脸皮厚地回应。反正招不到,她形象什么的都不重要,能占便宜白不占。
“唉……”
就在这时,谢乔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叹息,转头一看,发现是心情苦闷的孙坚正在借酒浇愁。但借酒浇愁只能愁更愁。
实在可怜,同情心泛滥的谢乔于心不忍,于是出言宽慰道:“文台兄,不必为此沮丧,黄巾尚未灭尽,此番若随朱公南下南阳,大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闻言,孙坚转过头看向谢乔,眼神中充满了感激。这真的有安慰到他。
谢乔的目光从他俊朗的脸庞自然而然地挪到了桌面上。
“文台兄心情不佳,想必味同嚼蜡,没有胃口,可这盘熏牛肉若不是不吃委实可惜,不如……”
孙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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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路北上,徒步跋涉,走最偏僻的小道,何颙領着族中男女老幼历经千辛万苦,終于辗转来到了荥陽城外。
期间还遭遇了小股黃巾的追击,险些被冲散。何颙領着族中精壮护卫断后,其余老小为了快行,只得扔下沉重的行李逃命,等好不容易到荥陽时,早已饥肠辘辘,狼狈不堪。
仓皇逃难,一大家人皆身无长物,带出来的钱财也都散尽了,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而今天下大乱,南陽的家园早已成了一片火海废墟,回不去了。
只有西凉才是唯一的去处。何颙很清楚这一点,他在西凉的那些时日,是他这几十年最自在舒适,最无忧无虑的。
几十口人扶老携幼,走在最前面的何颙目光很快锁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板单薄的小少年,正坐在一棵大榕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卷,静静的诵读。是謝适。
“何先生。”謝适的余光留意到了缓缓朝他走来的人群,认出了为首的何颙,连忙收起竹简站起来,神情敬重地行礼。在榆安的学堂上,何颙是他的先生。何颙也对謝适記忆深刻,这是个聪颖且勤奋的孩子,虽然念书算晚,但悟性极佳,是可塑之才。一开始,何颙还以为榆安的謝乔、谢均和谢适是同宗同族的三姐弟,后来偶然才知道,这三人只是姓氏相同,尤其是小谢适,只是昭奕收养在身邊的孤儿,二者并无血缘,但待他极好,如亲弟兄一般。这从侧面说明了昭奕的为人。
“阿适,我携族人欲往西凉暂避。”何颙说。
闻言,谢适会意地点点头,当即转过身,走在前面带路。片刻之后,所有人站在了端口前。
凝视着近前的这堵平平无奇的土墙,何颂狐疑皱起眉头,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因为从兄何颙告诉他,只要从这堵墙穿过去,另一端就是截然不同的天地。
赶路的这些天,从兄同他提起过许多次。每每说到西凉,说到榆安,尤其是异域有好些中原吃不到的美食,脸上的笑容总是藏不住,说得连他都有些心驰神往了。
隨着族人一个个没入墙体中消失不见,何颂暂时收起疑惑,迈步往里走。何颙忽然叫停他,嘱咐道:“子益,到了那邊,一切听从安排。你自小熟读经书,可以为榆安效力。”
“是,兄长。”何颂恭谨地揖礼。
何颙欣慰地点点头,目送他转身走进端口。
从弟何颂去年刚逾弱冠之年,子益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德行操守俱佳,入仕为官的想法由来已久,本来顺利的话,何颂是要被举孝廉的。可惜因为自己的缘故,党锢之祸,拖累了他,不得不搁置数载。
现今天下大乱,子益此去西凉或许可以大展拳脚,西凉正是缺人之际。
通过空间通道,几十口族人全部转移,何颙悬着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本人没有过去,因为他知道传送符只能往返一次。他完全相信族人都会被妥善安置下来的。昭奕向来一视同仁,即使对待逃难的流民也依然会关怀备至。
与谢适分别后,从荥阳城出来,往東出虎牢关是兵荒马乱的中原战场,而往西则是富丽堂皇的大汉中枢京師雒阳。
黃巾起,为防止蛾贼与党人合力,天子下诏,大赦天下党人,任用党人。被党锢之祸牵连的他,现在能自由出入京師不再受到禁锢,也能够为朝廷效忠。如果放在以前,他会坚定不移地走这条路,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多事之秋,入朝中参议听调,往上升迁的机会更多。但是此时他不得不考虑别的事情:昭奕是西凉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定需要他从旁辅助。
何颙立身道口,纠结片刻,决定转身東去。
当他跋山涉水,回到阵中,已是长社突围战之后了。谢乔在惊喜之余,立即将他辟为属官,留在身邊重用。
同何颙接触的时间不短,在【人物】栏中的可招募列表中从来没出现过他的名字,谢乔还以为他心如玄铁,坚定不移地立志报效朝廷,这次解除党锢之后,他应該就会鱼入大海,天高任鸟飞再也留不住了,即使家人安頓在西凉,结果他竟然主动回来了,这完全是谢乔
预料之外的。
留下何颙后,他往日在京师的人脉派上了大用场。在西华会師之后,经过何颙的引荐,谢乔认识了王允、骆俊、孔融、荀爽等一干有头有脸的人物。关系还不算深,点头之交而已,但与名士交流,名声就是这样一点点打下来的。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
孙坚在西华吃了败仗后,在皇甫嵩等人的号召下,豫州刺史王允领着部曲会师。一日,谢乔出营帐,无意中碰见不远处两人在说话,其中一人是何颙,在他旁邊还有一人,须发斑白的长者。此人慈眉善目,清癯瘦削,颇有些文人风骨。
后面谢乔才得知,这位长者,正是豫州刺史王允麾下的从事荀爽,字慈明,战国荀子的后人,颍川荀氏八龙之一。
谢乔有些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轻手轻脚凑近一听。
“当年京师一别,不觉有年,不知贤弟今在何处高就?”荀爽关怀地问。
何颙拱手揖礼,回到:“承蒙兄长記挂,弟如今在谢军司账下做事。”
当时谢乔被皇甫嵩任命,暂代长水营军司马,简称军司。
闻言,荀爽不禁讶然,问:“伯求贤弟才华横溢,素来胸怀大志,谢军司何以令贤弟心悦诚服为之效劳?”
军司马只是微不足道的军职,还是代理的,没有经过朝廷认证。大概荀爽对何颙屈居有些惋惜,毕竟他曾在太学惊才绝艳,但应該是没有恶意的。
谢乔并不在意这些,因为这是事实。
背向谢乔的何颙诚恳回道:“慈明兄有所不知,谢军司虽为边官,却素来礼贤下士,宽以待人,积德累仁,治下百姓无不称颂,账下官吏无不敬重,真君子也。我欲长事此明主。”
这是纯粹的赞誉,不是彩虹屁、拍马屁之类的,因为她人都不在场。
谢乔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被人看见了,且被拿出来说道。至于何颙本人,在外维护老板的优秀员工,就活该涨工资!以前谢乔自己是打工人的时候没感觉这有什么,现在轮到她当老板,才突然明白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的。看一个人不是看他人前当着面怎么说,人后说的话,才最有参考价值。
可惜何颙依然无法在系统上招募,“何颙”两个字没有出现在列表上,谢乔估摸着,何颙和她的状态可能有点像荀彧之于曹操。认可她的能力,愿意追隨,但也忠于汉室,内心仍然固执地认定刘家是天命。毕竟古人君臣的观念是根深蒂固,要转变过来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好在谢乔时间还长,她等得起。
宴上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侍从还在不断地上菜上酒。
这正合谢乔的心意,菜上一盘,她吃光一盘,酒也是千杯不醉:实则悉数装进了【背包】的格子里。
坐在谢乔上座的曹老板脸色微红,已有两分醉意。
他转过身瞥了一眼坐姿兀自端正的谢乔,眼神微动,脸上笑吟吟的,侧过身,端起爵杯敬她。
“昭奕贤妹果然女中豪杰,真海量。愚兄敬你一杯。”
他从老早前就开始在留意了,侍从一勺一勺地往她的爵杯里打酒,添了好几壶,人却半点没事。
难道喝的白水?天下岂有不醉之人?
他偏就不信这个邪了!
谢乔微微一笑,端起自己的爵杯,礼貌回应:“谢孟德兄。”
亲眼看到她将那一整杯灌下去,曹操才仰头喝自己的,而后用眼神示意侍从再度给两人都满上。
侍从打酒时,曹操发问:“昭奕生于凉州,长于边地,凉州之地究竟如何?”
“边陲之地,贫瘠荒凉,自然比不得中原富庶,”谢乔说,“然塞外风光绝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谢乔借用了唐诗,以彰显自己的文采。毕竟跟一代文豪曹老板相与对饮,谈吐上自然不能落了下风。
“边地多出豪侠,贤妹便是其一,来来来,愚兄再敬你一杯。”曹操举杯。
谢乔谦卑地应下来,但她敏锐地觉察出了他曹老板的意图,那就是想灌醉自己,看自己出洋相。
不要紧。
因为她在端起青铜爵杯的那一刹那,就将杯中酒给收走了,她只表演喝酒的形容,喉部微微一动,做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防止自己露馅。
推杯换盏,一杯接一杯下肚,曹操猛地打了个酒嗝,身体陡然支撑不住,哐当一声,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趴桌子上睡了过去。
谢乔凑近一些,趴他耳边,轻轻地轻蔑地说:“小卡拉米。”
俄顷,欢宴结束。
宴上众人皆醉得七零八落,躺得东倒西歪,几乎就剩谢乔一个还是完全清醒的。
她装醉,假装借着酒劲打了一圈,然后不着痕迹地将各桌盘子里的肉、果子、酥饼通通收走。
不能浪费掉,践行“空盘行动”,从我做起!
谢乔越来越发现【背包】格子的妙用,如果将来她完成终极任务回到现实世界,【背包】功能也能跟随她回原世界就好了。
这样她去吃酒碗,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打包的操作。以往她总是碍于面子,即使碰上好吃的喜欢吃的,也不好意思拿塑料袋打包,那太不斯文了。格子完美解决了她的社恐属性,这样一来,她每一頓都能吃回来。格子还有凝固时间的保鲜功能,基本能够实现顿顿吃酒席的梦想。如果格子真能继承回原世界,她想她往后会很乐意打听关系渐渐疏远的亲朋好友的人生大事,然后赶礼,赴宴,和进货。
欢宴解散,谢乔一回营帐,便将自己辛苦一晚上的“劳动成果”都从【背包】格子里取出来,散分给兄弟们。
打了大胜,朝廷虽犒赏三军,但分给十来万普通军士的,仅仅是肉糜和肉饼,且因为数量过大,做工十分粗糙,实难下咽。
尤其是对极支辽这种吃惯了肉食的草原人,他始终觉得肉糜里的肉没有煮熟,而且腻,吃这肉,胃里忍不住犯恶心,差点全呕出来。
据说这是猪肉,猪肉的肉质实在太差,跟羊肉、牛肉没法比,甚至连骆驼肉都不如。
当看到谢乔拿出来的熏制的牛肉片,极支辽两眼直发光,他连忙冲上来,抓起一片放进嘴里猛嚼,脸上洋溢着幸福,眼角不自觉挂满了感动的泪水。
此时此刻,他见谢乔伟岸嵬巍,如同昆仑神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豫州黃巾伏诛,然天下全局的形势仍不容乐观,黃巾未灭尽,朝中一日不得安生。
几日后,自雒阳而来的小黄门带来了天子的新的诏命。
皇甫嵩率部北上,奉旨剿除兖州东郡一带的黄巾。那里盘踞着卜己、张伯、梁仲宁等三大渠帅。
镇贼中郎将朱儁率部南下,奉旨清剿荆州南阳郡的黄巾,宛城的黄巾由神上使张曼成统领。孙坚在朱儁的行列之中,攻克宛城,他便能立下功勋。
羽林中郎将曹操率部回京师,另有任用。
地方上,豫州刺史王允安抚豫州各郡县;陈相骆俊领着弩手返回陈国。
现在摆在谢乔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随皇甫嵩北上,继续讨伐黄巾,建立功勋。谢乔记得后续的战役,优势局,很顺利,皇甫嵩麾下的护军司马傅燮在东郡仓亭大显神威,立下头功。如果她也一同去,应该是能分摊到一部
分功劳的。
其二是上梁国赴任。
这些天谢乔其实反复思考过,她当初率部勤王,在皇甫嵩麾下效力,立功后却被授予了地方上的职务,虽然也是武职,但梁国已不在战场,相当于是把她调离了。当然她也能继续待在军中,毕竟剿除黄巾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但上面终归是有某种意图的,她猜测这很可能是某种政治博弈的结果。
皇甫嵩出生将门,在朝中本就有声望,又与宦官集团有罅隙,今立大功,封候拜将,部众升迁,将来羽翼必然丰满。
所以要提前削弱一二,谢乔可能就是那个被削走的对象之一。
索性正好,一路走得太快,她也需要慢下来了。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县长到了中尉这个层次,已算是跃迁,再立功再往上爬,会将自身太过置于显眼之地。
是以,谢乔选择了后者,决定暂别军营,先去梁国赴任。
诏命在前,皇甫嵩部不敢延误,即刻开拔启程。
谢乔同马背上的皇甫嵩告别。
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她对皇甫嵩有了一个基本清晰的认识:其人敦厚谦逊,胸有容人之量,大局观,善于谋略,洞察敏锐,能独当一面。如果他的名字出现在【人物】的可招募列表里,系统应该会给他打上[帅才]的标签,最次最次也得个将才。
在皇甫嵩身边,谢乔觉着自己学到了许多,亦师亦友。当然人无完人,他也有一些弊病,比如处事不够圆滑,容易得罪人,性子刚毅。以及对汉室的愚忠。当然,这些都无可厚非,不影响他是一个值得敬重的长辈,值得发展的政治潜力股。
“昭奕,就此别过了。”皇甫嵩道,眼神中闪过惋惜之色。
其他的话没有多说,此时也不适宜多说,一切都藏在了眼神里。
谢乔余光留意到传诏书的小黄门此时就站在不远处,监视着这里发生的事情。
“使君保重。”谢乔拱手。
目送军阵渐渐远去后,先前在一旁静静观望的小黄门这才走上前来,脸上春风得意,“谢中尉。”
“见过中贵人。”谢乔行礼。
小黄门抬手支开了旁人,同她单独说话:“恭贺谢中尉高升,青云平步。但……”小黄门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实际上谢中尉所斩获的军功不足以升至此位,都是韩内侍在天子跟前说了好话。”
他说话时眉头微微挑动,传达着一些不方便开口的意思。
谢乔马上会意了,心思一动,从衣襟里取出一只猫眼石的珠串,递了上去,“多谢韩内寺的美言,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烦恼中贵人带去雒阳。”
而后又取出一支透亮的镯子,“这是下官给中贵人的辛苦钱,望中贵人莫要嫌弃。”
“哎!谢中尉说得哪里话,真是太客气了。”小黄门喜滋滋地接过去,将收进宽大的袖口里,嘴边不忘奉承一句,“谢中尉远见卓识,他日定能朝中显达。”
谢乔脸上笑嘻嘻,心里直骂娘。韩礼有没有在灵帝面前帮她说话不知道,但惦记她的钱货是肯定的。徐生!
算了,不计较了,这帮宦官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当是先随礼了。
收起珠玉后,小黄门突然想起正事,对谢乔道:“对了,谢中尉,你此去梁国赴任,若是察觉刘弥有不臣之心,务必立即传书入朝,自有重赏。”
“乔谨记。”听到重赏,谢乔先一口应了下来。她其实并不记得小黄门口中的刘弥是谁,但通过前后文分析不难猜出来,应该就是梁国名义上的君主,梁王。
听这意思,是让她去梁国当个二五仔?——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4-1013:10:08~2024-04-1510:1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菲菲10瓶;爱上北野蓝、17622433、徐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这是何颂住进榆安城的整一个月。
诚如从兄之前所言,榆安是一个超然世外的地方。当中原黃巾四起,兵荒马乱之际,榆安却如治世一般,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家家丰衣足食。
他曾一度怀疑自己做了一场长长的、不容易清醒过来的梦,置身于久远传说中的尧天舜日。
在榆安城,他们这一大家子数十口人,都分到了屋舍和房间,有了落脚的地方,不至于再露宿荒野。
此前,因为上千里地的远途赶路,走路走到腿抽筋,又忧心被乱军碾上,不敢歇停走慢,尤其是快到荥阳的那几日,两条腿麻木酸痛得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了。
他身为壮年男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族中的妇孺长辈了,这一路用九死一生去形容都不为过。
所谓苦盡甘来,更能体味到甘的弥足珍贵。一个月前,他们刚被送入榆安时,他張开四肢,平躺在床榻上,浑身上下别提有多舒愉了。即使只是十分坚硬的土炕,还没有垫上任何细软,也远远好过荒郊野岭。
他们终于不用担惊受怕,担心家中半夜闯入兵匪,不用一听到丁点的风吹草动就乱作一团了。
那天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睡到半夜,大院里突然火光冲天,无数头抹黃巾的匪贼冲进来,烧杀抢掠。尸体遍地,血泊弥漫,一个个熟悉的人的臉旁被永远地定格住,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眼神中还泛着惊恐和无助……那是他做过最恐怖的噩梦。火焰炙烤,周遭景象却是灰蒙蒙的。
通过空间端口,到西涼的那一日,头顶上的天艳阳高照,眼睛都不大能睁开,远远地还能看见戈壁滩上升腾的热浪。
立身在烈日下,大风裹挟着沙粒吹来,何颂的身体和目光却久久地定住了。他被眼前的大漠景象所吸引,或者说,被震撼。
长到这么大,何颂还没出过远门,事实上,他连家门都不怎么出过。他几乎是一出生就被父母寄予厚望,除了睡和吃,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间僻静的书房里读书識字,先生都是请到家里来授课。偶尔出门,见过的南阳的丘陵、小河,与眼前的景象比较起来,就显得太秀气了。
与一个坐在椅车上的姓黃的先生沟通后,他们被一辆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从长城边上送入榆安城,受伤的人则带去医馆救治。
与贼人的搏斗中,何颂伤到了手臂,医馆的具大夫仔细查看过他身上的外伤,细致地为他上藥,又为他开了藥方抓藥煎熬,他当天晚上住在了医馆后院的床榻上,结果第二天一觉醒来,疼痛缓解。不难看出,这具大夫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医者。
医馆的前堂是问诊买藥的场所,而后院,除了给病患留的那十几间病房外,一大片空地里种满了药草。
何颂蹲下来细心观察,发现药草的根茎都生长在一个个整齐的方格子,每个方格里的药草种类繁多,各不相同,植株高高矮矮,但无一例外,全都长得郁郁葱葱的,长势喜人。长得这样好,多少与戈壁黄沙的大背景有些违和。
完全长成熟的药草,经由医馆的伙计采摘下来,再晾晒在竹编的簸箕里,晾干后再分装进前堂的那一大面墙的药柜中。大药柜
里的药材种类多且存量充足。
何颂不自觉就想到了張机。如果他也能有这样一大片长势如此好的药田就好了,省得他整日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去挖那一株株长在悬崖上的药草了。
張机是他的同乡,或者说,故友。张机的家境比他还要优渥许多,他爹曾在朝中为官,颇有人脉交情。如果他想当官,会比他顺利不知道多少倍。
但与他不同的是,张机对入仕为官并没有多少兴趣,反而更沉迷于治病救人。他和张机的缘分,便是对方四处采药翻到他家祖宅后山时认識的。年龄都不大,算投缘,一来二去便相识相知了。张机也曾对自己的未来产生过迷茫,是从兄何颙告诉他,“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将为良医”,是以,他坚定了自己的理想,决定行医濟世,初心不改。
在榆安城刚安顿下来的几天时间,何颂其实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他只当这是一个暂时避难的地方。
等到黄巾剿除,中原天下太平,他还要回去的,回去按部就班的生活,入朝做官。毕竟天子已经下诏大赦党人,他也不会再因为从兄受到影响,而能够正常地被太守举孝廉。
但当今天下大乱,四方盗贼如蚁聚,一时半会儿是了结不了的,短时间内他们还回不去。
长久地待在榆安城不能闲着,否则心里无论如何过意不去。从兄虽在那位“謝县长”手下做事,可以短暂地行个方便,但他们这一大家子人不能成为从兄的累赘,无功不受禄。
于是,由何颂起头,在城里各地为大家找事情做。几天下来,男丁女眷,能去做织布的活计,能去食肆、医馆、酒舍、工坊做伙计,力气大的还能依靠体力去下地、搬货。
大部分都有了暂时的谋生手段,反而剩下他自己。
何颂不禁发愁起来,他能做什么呢。二十几年来,他生命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书房里,睁眼闭眼都是竹简上的密密麻麻的字。不识五谷,除了念书,他好像真什么都不会。
就在这时,有人找到了他。是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旁人称他为“小謝县令”。
何颂推测,这位小謝县令应该就是从兄效力的那位謝县长的骨肉血亲,否则不太可能以如此年轻的年纪就能领一县之地。
“在下谢均。”对方见到他,拱手揖礼,極有涵养。
虽然年龄相仿,但毕竟身份悬殊,如今又寄人篱下,何颂不得不面含拘谨地回礼:“南阳何颂,见过谢县令。”
“听说何兄通读经书,学富五车,不知是否属实?”谢均问。
“不敢不敢,只是略知一二。”何颂谦逊道。
“不瞒何兄,榆安虽人丁渐旺,然读书识理者甚少,县府尤缺贤才,城不可一日不治,不知何兄可愿意入县府做事?”谢均诚挚地发出邀请。
如今榆安的县府,虽然添了好些办事的差役。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对于治理一窍不通,仅能听从安排做事。随着榆安城的百姓越来越多,事务逐渐繁重,他业已分身乏术。每每有百姓入城,他时常派人打探,可惜问遍了都是农户出身,目不识丁。若是现学,学得極慢,悟性可能还不如官学的孩童。
主公和梁汾又去了中原,shen更没个可以帮忙商量的人,为了榆安的良性发展,他迫切地需要人同他搭班子。
“在下愿意!”听到这个邀请,何颂兴奋地应下来。然而仔细想了想,眼神中又流露出一抹忧色,“可是……”
何颂觉着他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对此地还不甚熟悉,书简上学的东西不一定能活学活用,免不了纸上谈兵。他怕他做得不好,辜负了信任,丢了从兄的臉。
“放心,慢慢来,先从小事做起。”谢均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抚道。
跟谢均回了县府,何颂以为小事就是差役文书之类的,结果直接让他做了县丞,仅次于县令的文官。不过暂时只给他审理断案之职,处理百姓之间的日常纠纷。太多事务谢均怕他应付不过来,等他慢慢熟悉了,再分给他更多的事情。
何颂坐在公案前,手握了握沉甸甸的惊堂木,异常兴奋,有种夙愿得偿的感觉。
但他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迎接他的,是一桩又一桩雞毛蒜皮的琐碎案子。
生活在榆安城百姓,一开始家家户户自然是安宁祥和的,但虽然生存问题解决后,每家每户自力更生,不再吃大锅饭,有精力想其他的事情,矛盾自然就不可避免了。百姓不是游戏里的npc,他们是各不相同的人,拥有不同的大脑和思想,在同一片天地生活,日子久了,不可能不发生矛盾摩擦。
比如,他面对的第一桩案子,就是一户人养的雞飞过围墙,飞到了邻居家的院子里,结果被狗活活咬死。
公案前,一位身材精瘦,但性子火辣的大娘指着邻居大叔喊:“你赔我雞!赶紧的!”
大叔不甘示弱:“凭什么啊?你鸡自己飞过来的,我家狗养在我自家院子里,咬死活该。”
“我呸!”大娘啐了一口,“杀人偿命,杀鸡偿鸡,就是这么个道理,你得赔我一只七斤四两的大公鸡!”
“胡说八道。”大叔抱住双拳,将身子扭向一边,不理。
大娘气得面红耳赤,只得扑向何颂,声音带着哭腔,“县丞大人,你给评评理,你得给我做主啊!”
何颂抬手,示意他们先不要吵。
然而,他的声音被围观吃瓜群众的嘈杂声彻底掩埋,动作也被无视掉。他尝试抓起惊堂木敲,收效甚微,这块惊堂木的材质显然不过关,只能成为摆设。
足足一个时辰好,何颂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商量出了一个双方都比较满意的方案,另一对“冤家”又挤了上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太不要臉了!”
“你骂谁不要脸呢!你才不要脸!”
“……”
何颂只觉得焦头烂额,耳朵都要炸了。
好在因为他长时间在书案前念书,耐心反而極好。他快速地平复下心情,继续处理。就当是对自己的一种历练,百姓身上无小事,能把小事都处理妥帖,将来便能理大事。
一天天过去,何颂越发心力交瘁。但当他街道上碰到路人时,开始有人尊敬地称他一声“何县丞”了。
当然,如果之前矛盾纠纷没解决好的百姓,也会用不满的眼神在远处瞪着他。
何颂觉得这样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如果有下次,一定要处理得更合理。
一个月后,何颂领到了第一次的俸禄,足足有五百文之多。拿到沉甸甸的铜板,何颂险些热泪盈眶,当即从食肆买了肉回去孝顺父母。
日出而起,进县府,夜幕才回。一天一天,何颂渐渐地对这里有了归属感。有时候,他突发奇想,将来留在这里似乎也很不错。
当然,榆安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缺水。严重缺水。
他的家乡南阳虽不是江东的泽国水乡,却也年年风调雨顺。春秋淫雨霏霏,夏季暴雨如注,冬天会鹅毛大雪。南阳境内流淌过千河万溪。
而榆安完全不一样,城内只有十来座水井,百姓却多接近千户。分到每家每户的水十分有限,够饮用,至于沐浴,绝对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一开始,何颂隐忍着三日沐浴一次,但这样一来,全家都得渴着,他不得不把频率调整到了七日。
熬到第三四日便开始浑身刺挠,皮肤皲裂,身上一旦出汗,整天都不要想好过了。
抬头望着没有哪怕一点儿云丝儿的天空,何颂只想老天下一场雨,他迫切地想像少年时一样进雨幕中淋雨,淋他个浑身湿透。他想跳进河里。祖宅的后山有一方池塘,水深将将没及胸膛,张机便是在那方池塘中教会了他洑水。
随着时间的推移,何颂对水的渴望情绪与日俱增,连带着精神都萎靡不振了。
唯一的盼头是,听说榆安也是会下雨的,只是雨可遇不可求。
就在他度日如年之际,从西边的长城玉门关一带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何颂垂死病中惊坐起。
一名军士骑着马匹冲入榆安城,快步奔来县府,汇报道:“小谢县令,黄先生命小人传信,还召集城中精壮,克日挖掘沟渠。”
闻言,谢均与何颂面面相觑,十分不解。
“挖沟渠做什么?”何颂纳闷地问。
“引水灌溉之用。”
“灌溉?哪里来的水?”何颂瞪大了眼珠子。
长城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戈壁滩,漫天沙尘,水像金子一般珍贵。
“主公引来了水源,就在玉门关外,流不盡的水……”军士把这些天来玉门关外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明。
单单是听到“水”这个字,何颂已经觉得血液在跳动翻沸,身体的不适感瞬间烟消云散。
“谢兄,我立刻去安排!”说着,何颂跳起来行动。
水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暂停先放一放,在何颂的号召下,榆安城召集了一千五百男女,带上镐子铁锹,往长城方向去了。站在城关上往下望,果然看到了源源不断的水从烽燧台流淌而出。几日后,城外大渠先完工,水流先引入了大渠中,水源蓄了起来。何颂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扎猛子跳进了大渠。他浮起来,大渠中的水带着砂砾,虽然浑浊不堪,皮肤浸在浑水里,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
…
送别小黄门后,谢喬便着手准备去梁国赴任,穿上梁国中尉这一新身份。
当然,不是说她去做了梁国中尉,龙勒县就被收回朝廷了,一个全然不受重视的边陲之地,说不定都忘了。完全不影响她“脚踏两只船”。
先前小黄门的眼神让谢喬心里略微有些发毛。不是,让她监视梁王,这就已经把她当自己人了?
不,她拒绝捆绑!
如果和宦官集团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等到时候宦官集团倒台,她会被清算的。当然,她人能瞬移,逃到西涼,但名声就臭了。“与宦官狼狈为奸”的帽子一辈子都不要想摘下来了。
谢喬很苦恼,阉党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了。
前往梁国赴任的路上,谢喬麾下本来还百来人随同,她略一思忖,觉着百来人似乎有些威胁,为了不给自己树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再散去五十,都出去帮他收集人口送去西凉。
西凉解决了燃眉之急水源,人口自然越多越好。她玩游戏便能囤积资源的癖好。
不日,谢乔一行入了梁国境内。谢乔先不着急进梁国国都睢阳面见梁国相和梁王,而是先在城中打听打听动向。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这一打听,谢乔倒还真打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当今在位的梁王刘弥,是一情种。据说,刘弥曾有一位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青梅嫁入雒阳的后宫,独留刘弥一人困在原地。
刘弥从此郁郁寡欢,喜欢上了音律和乐府,相传他歌声悦耳动听,连鸟雀飞过,都忍不住落在枝头听曲儿。
小道消息毕竟是小道消息,讹传的可能性很大,谢乔也只是抱着吃瓜的态度随耳那么一听。
当然也打听到了比较可靠的消息,那就是现任的梁国相徐濟在府上养了一大批门客。这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证明这个徐濟至少是一个野心家,倒是不奇怪,汉室倾颓,有心思的都会开始在暗中蠢蠢欲动,一旦有变,也能割据一方。
初来乍到,谢乔无意去和地头蛇对抗,对方经营多年,去触霉头无异于自讨苦吃。她只需要提防着即可,虚与委蛇地应付。
差不多时候了,谢乔径直前往郡府赴任。
给郡府差役查看文书后,通禀到了府中的梁国相徐濟,俄顷,谢乔看到了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向她迎面走来。通过这身官服,以及周围人的反应,谢乔不难猜出对方的身份。
“敦煌谢乔,见过相君。”谢乔郑重地行礼。
她提前研究过,国相是等同于太守的官职,一般尊称相君。
徐济走到近前,脸上笑吟吟,眼神中带着些赞许,“听闻谢中尉在长社一战神勇,立下汗马功劳,真女中豪杰也。”
“侥幸而已。”谢乔轻轻叹了口气,“全靠帐下兄弟舍生忘死,才成乔之虚名罢了。乔自西凉勤王,领三百军士,而今只余可怜三四十。”
对方应当是有耳目的,与其等他去挖自己的底细,不如和盘托出。当然,她托出来的有加工的成分。她要尽量卖惨,显得自己并不具备威胁。
简单寒暄两句之后,徐济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了谢乔背后的两个人身上。“谢中尉身后所立者何人?”
其他随从都安顿好了,此番她只带了梁汾和极支辽。
谢乔即答:“皆是侍从。”
匈奴和汉人外观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极支辽将编的辫子拆掉后束发,是正常的武人装扮。
“瞧着孔武有力,气宇非凡。”徐济评价道。
老狐狸的眸光深邃,试图从他们的神态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梁汾和极支辽都是七尺大汉,身高在一米九左右,在因为营养不良身高普遍不足的古代是很引人注目的。
“乔一介女儿身,体弱而无缚鸡之力,不得不多加防范,多带仆从。”谢乔回道。之所以带上,她有自己的考量。
不能让他一眼就看出自己的。
徐济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打消了疑窦,话锋一转,“谢中尉若是安排妥当的话,我领你去见过大王。”
他口中的大王自然就是梁王刘弥了。
行至王宫,门禁戒备森严,身形剽悍的梁汾和极支辽只能在门外留守。谢乔卸下佩剑,跟随徐济入了宫。身上没有武器傍身,也没有梁汾护卫,但谢乔丝毫不慌,因为关键时刻她能从【背包】里掏出连弩。
就在谢乔还在想象这位大汉宗室刘弥会是什么样貌时,一声声“歌喉”提前传进了谢乔的耳朵里。能在王宫如此大声的歌唱,有且仅有一个人。
她曾在某部网文小说里见作者用“刮锅锉锯驴叫唤”这七个字形容过难听的声音,此时用在这里,竟然严丝合缝,恰到好处。
谢乔努力听清楚字,唱的是一曲很有名的乐府。
“有所思,乃在大南海。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如此凄美的诗句,被这样的嗓音唱出来,简直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而散布刘弥歌喉动听的那位,邮电部诗人。
到近处观察,谢乔看清了刘弥的容貌,微胖,脸部圆润。
“见过大王。”谢乔行了个周全的礼数。
“大王,这是刚到任的谢中尉。”徐济在一旁介绍。
“谢中尉不必多礼。”刘弥点点头,短暂地将自己的情绪从曲子中抽离,算同她打了个招呼,他随口问,“谢中尉可会这曲?”
谢乔的嗓音条件算是平庸,调子偶尔找不到,但如果一首歌多练练,还是拿得出手的。但无奈她社恐,不要说公司团聚,即使是闺蜜伙伴去唱K,她也不敢多唱两句。
“臣不会。”谢乔磊落地答。
“可惜可惜,”刘弥惋惜道,“不瞒谢中尉,孤欲揽天下之妙曲,尽收于睢阳,一一学会,唱与我梁国百姓听。”
谢乔:“……”完全不考量梁国百姓死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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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简单的几句沟通,謝乔特别留意到,眼前这位的体型微胖、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男人没有半点身为国君的架子,目光和善,语气
平易近人。
当然,也有可能他的好态度仅仅只是针对謝乔这种封国内较高级别的官员。单从手上權力来说,中尉一职,辅助国相执掌軍事、治安之權,算得上是梁国境内的三四号人物了。经过推恩令和历代的削藩制度,国君更多只具有象征意义,名义上的一国之君,地位虽然尊崇,然而手中的权力都转移到了以国相为首的官吏手中。
如陈王劉宠这样牢牢掌握国内軍政的宗室仅仅只是个例。
时近正午,为表示对謝乔到任中尉的欢迎,劉弥尽地主之宜,特地在梁王宮设宴接風。
謝乔盛情难却,躬身入席。
她当然也看中了满桌飘香的吃食和酒酿,在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同时,她还预备着用【背包】格子再带些回去。
否则作为谢乔侍从只能守在王宮外的極支辽的那張嘴能翘到天上去。与之相反的,梁汾就要任劳任怨许多了,但如此更不能苦了他,让他寒心,多少她得顺些回去。
席上,除了梁王劉弥,梁国相徐济,还有梁国傅子易入座。
傅,在中央朝廷对应的是太傅。东汉的太傅为天子师,往往录尚书事,金印紫绶,秩万石,在三公之上,位高权重。
而封国内的傅由朝廷任命,职责是教导、辅佐国君,规范国君的行为,与相一样,同是秩二千石的大员。但傅并不直接参与政务,属于闲职。
侍从一一端上菜肴酒酿,劉弥面含微笑,望着谢乔客气地说:“谢中尉,梁国新近受黄巾祸乱,国中粮肉多被掳去,孤只备此薄宴,切莫介怀。”
“大王言重了,乔惶恐。乔在军中,慣吃粗面,见此,已然胜似人间至味。”
这倒没有溜须拍马的成分。摆在她面前的这一大盘切成片的熏肉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烤饼焦黄酥脆,小点心模样瞧着可口,新鲜的瓜果能起到解腻的作用。总之,比军营中粗制滥造的大锅饭好太多了。
动筷后,她先夹了一塊肉来尝,应該是牛肉,盐入味,肉质很有嚼劲。但比起长城外匈奴人牧养的牛的肉质还是要差一些的。
在随后的半个时辰内,谢乔吃一片肉,就往格子里收两三片。其余菜果也都如此做。
其中有一盘肉,谢乔只吃了一塊,觉着味道怪怪的,尝不出肉的品种,即使在原世界应該也没有吃过这种肉。她推测可能是狗肉。
狗是古代的六畜之一,狗肉在汉朝是非常流行的,上至皇宮,下至民间,时常出现在餐桌上。
但她实在吃不慣,心里也有些犯膈应,便直接悉数收走,眼不见心不烦。
经过谢乔偷天换日的操作,桌案上的菜和酒瓮里的酒都很快就见底了。
于是,她习惯性往旁边瞥,惦记上了梁国傅子易。
这位梁国傅,大约年逾五十,胡须花白,脸上眼尾开始长出皱纹。他坐得笔直端正,脖子高昂,仪容仪态都端着,还不时朝主位上的梁王刘弥使眼色,提醒他注意举止,少饮酒,切莫乱了作为国君的分寸。
身为傅,显然是非常称职的。
但这也就导致了他本人桌上的肉菜基本没怎么动过。
这场接風宴已经接近尾声了,他现在都不怎么动,这一大桌子指定是浪费掉的。
想到这里,谢乔蠢蠢欲动,心里如同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她超想張口。但考虑到自己初来乍到,实在有些不妥,恐失了礼数,落下口舌。
而且这位,一看就是很注重礼数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谢乔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目光,子易忽然侧过身来。
电光火石间,谢乔在他有偏头动作的刹那移开目光,反应能力堪称一绝。
她低头看着自己案前盘子的花纹,听见对方在问:“谢中尉,前线战事如何?”
“王师神勇,兵势一交,蛾贼溃不成军,覆灭只在旦夕之间。”谢乔抬头看向他,斟酌字句后答。
吹嘘天子的军队,贬低乱臣贼子,是大汉王朝的政治.正确。
“如此便不足为惧了。”子易言毕,点点头,端起酒爵慢饮。
谢乔甚至没有听见他吞酒入喉的声音。
“那太好了,国中百姓总算能避开兵祸,得以修生养息。”刘弥道。
这时,坐在对面的梁国相徐济有不同意见,“大王,黄巾虽溃,然夯筑城墙、募训郡国兵卒之事,不宜懈怠。”
子易神色微变,“徐相君,此大王私宴,何必议论公事?”
“此乃国家大事,为何不能议?”徐济反问。
二人目光对视相逼,一时间,原本轻松的接风宴上剑拔弩张。
看这模样,两个人这样的斗法,应该是常态了。
谢乔索性便不再理会,反而趁旁边子易分神的工夫,尝试动他案上盘子里的熏肉。
她发现自己是能隔空收取打包的,但应该有距离的限制,再远就不行了。
当然,她也不全收,还是要在盘子里给他留一些的,否则对方肯定会起疑,不利于长久的发展。
场面氛围太过紧迫,刘弥如坐针毡,转了转眼珠子,岔开话题,问谢乔:“诶孤忘了问了,谢中尉哪里人士?”
“回大王,下官敦煌人。”谢乔答到。
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的。如果真不知道,没有提前打听新任中尉的来历,证明他确实无心政务,醉心音律。
反观徐济,谢乔人还没到睢阳城,就已经知道她在长社之战中立功了。
但事实真相不好说,身在乱世,谢乔不得不多留心思,不会武斷地判斷一个人。
“敦煌……在何处?”刘弥念着陌生的两个字,纳闷,眼神里透着一种清澈。
宛如露宿街头当你看他他会对你痴笑的二傻子。如果是装的,那刘弥装得太像了。
其实历史上的刘弥是少有的福厚之人,在梁王位上四十余年,直到曹丕篡汉,才被废为崇德侯。
要么是他傻人有傻福,要么就是他真的很会隐忍,努力地使自己显得对他人没有威胁。
“回大王,敦煌郡在西凉边陲,阳关玉门一带。”谢乔耐心解答。
“凉州?可是在西京之西?”
“正是。”
刘弥皱起眉头思考,“距此得有……百里之遥?”
“……”谢乔,“回大王,数千里不止。”
很像是一个纯粹的地理白痴会问出来的问题。
“千里!?嚯,竟然如此之远,”刘弥被惊了一跳,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问,“既然如此,谢中尉,敦煌境内可有什么动听的曲子歌谣?”
“塞外苦寒之地,并无歌谣传唱。”
谢乔答得干脆。一般这样问的话,如果答有,左右都会要她唱两句。她哪会唱啊,总不能给他整一段《云烟成雨》吧。
闻言,刘弥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
“音律可陶冶情操,纾解烦闷心绪,谢中尉长于无曲之敦煌,想必乏味苦闷。如若不嫌,孤可为谢中尉唱上一曲助兴。”
似乎越说越起劲,刘弥一下有了感觉,不等谢乔回答,继续说,“谢中尉可听过《有所思》,此曲乃是孤的拿手好戏,你且听来。”
“有所思……”开口便唱。
“大王!”子易忽然抬手,果断地打断了刘弥的施法。“大王,席间吟唱有失体统。”
徐济也出言阻止。“大王,何不宴后润过嗓子再唱?”
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两个人,竟然在一瞬间结成了某种牢不可破的联盟。
梁国相和梁国傅同时阻止,刘弥再来感觉,也只得扫兴地收口。
“那孤便宴下再唱。”
谢乔目光在殿中快速扫了一圈,发现仆从脸上全都如释重负,隐隐透着躲过一劫的喜悦。可见都是被这歌喉荼毒过的,深知其威力。
在与众人周旋的同时,谢乔没有忘记自己的支线任务,那就是收把宴上吃不了的食物打包带走。她神不知鬼不觉隔空取走了子易的肉块,每一只盘子都给他剩了些做做样子。这个距离,她甚至还能取到徐济的半桌,但到刘弥的主位就完全取不到了。
宴毕,吃饱喝足之后,刘弥立即命人上了一杯贝母水,喝光后,清了清嗓子。
这一套前摇动作,但凡是个人都能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大王,臣身体抱恙,先行告退。”子易站起身来,动作利索,是谢乔看到他这么久唯一没有端着的。
另一面的徐济几乎同步拱手,“大王,臣尚有公务缠身,实在难以推脱。”
他看向谢乔,“谢中尉,你可留在宫中陪大王多说说话。”
说着便跟在子易背后往外退去。
谢乔:???
好你个老登,这两只老狐狸,溜得一个比一个快。徒留下没有任何准备的谢乔发愣。
“谢中尉
,还好有你。”刘弥眼眸中似有光芒流动,“孤与你年龄相仿,甚觉投缘。”
在原世界,谢乔属于是不擅长拒绝的那一类人,不论是朋友、领导,乃至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论心头有多不乐意,都张不了口拒绝。
但此时此刻,为了耳朵,她豁出去了,“大王,下官初来乍到,还需要安顿。不如改日?下官定然洗耳聆听!”
不等刘弥有所表示,谢乔起身拱手,“下官告退。”
脚底抹油开溜,谢乔听到背后的刘弥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大概需要听众,需要高山流水的知音。但谢乔坚定地相信自己不是他的钟子期,永远不会。
走到园中,刚穿过洞门,耳畔响起了让耳朵流血的歌喉。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谢乔加快脚步的同时,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攥紧了拳头。她突发奇想,那就是将个散布梁王歌喉动听的始作俑者绑在王宫,听刘弥唱歌唱一年。
宫门外,留守的梁汾和極支辽一看到出来的谢乔行色匆匆,迅速迎上,警惕起来,以为她在王宫中遇到了什么麻烦。
“主公,梁王宫中可是生出了什么事端?”梁汾担忧地问。因为他刚刚看到梁国相徐济出来时也是脚下生风,略显狼狈的。
“并无大碍,是只是有些非避不可的事情,走走走,我们快走。”谢乔催促道。
见到这一幕,极支辽不屑地嘟哝道:“呵,能有什么事非避不可,大姊还让我跟你学,一点气沉不住,没一点王者风范。”
谢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内心中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找个机会将极支辽绑他刘弥的床底下,堵住嘴,让他静静地听曲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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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这一趟梁王宫之行是有收获的,謝乔获取了两个关键信息:如果想长寿且拥有一双敏锐的耳朵,梁王宫往后不要轻易再去;梁国相与梁国傅关係紧张。
徐济和子易二人间有矛盾,互相斗法,这多少能给謝乔分摊一些火力,转移开旁人的注意力。
她还是坚持自己低调闷声发大财的原则。
梁国相徐济为謝乔一行安排的住处,位于睢阳城的西侧,离办公的官署仅有千百步。据说前任梁国中尉就层住在这处院落。
推门厚重的朱漆木门,謝乔迈过门槛,顿时一股凉爽的清風袭面,在这炎熱的盛夏令人无比心旷神怡。
院落荒置过几个月,但在谢乔来之前徐济已经命人提前扫洒过,她只需要拎包入住即可。
这老狐狸还算干了件人事,谢乔很满意。特别满意于它的宽敞,宅院中的房间和馬厩不止能容纳下她带来的五十多名西凉骑兵和馬匹,尤其是花園水池和青石板路两侧的大片空地。
不像行軍打仗,营地动辄起拔,有时候在某地待不到一天就需要战略性转移。而在梁国为官,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是能定下来的。这样一来,她就能在空地上放置[高級神奇土壤],种菜种瓜,她带了可多的种子。
几个月没吃到最新鲜的蔬菜瓜果,谢乔觉得自己体内维生素可能在骤降,脸色暗沉、食欲不振、长痘就是最好的佐证。
谢乔挑选了主屋作为自己的房间,这间屋子内里陈设古朴,背靠树荫,较为阴凉透風。
睡在这里,半夜她就不用担心在没有空调和电風扇的闷熱夏季被熱醒了。
先前在軍营中时,野外多蚊虫,軍帐还不能敞开通風。谢乔为了防止半夜热醒,都是通过[寿命]调快时间进度的,这样一打盹就是天明了。当然,调快时间进度只是能让自己在主观上快速度过漫漫长夜,夜里分泌的汗液不会少半分,第二天醒来照样浑身湿透皮肤拧巴难受。
昏黄的光照进園中,时间已经是薄暮时分了。
谢乔放下锄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望着满園的菜地,丝毫不觉得劳累。
短短两个时辰的工夫,她就带着人将整个園中的空地都开辟成了菜地,并一一种上了各类瓜果蔬菜。菜地的构成包括二十二块[高級神奇土壤]和四十二块[中級神奇土壤]和一百七十三块[初级神奇土壤]。
虽然从西凉出发前,谢乔随身只带上了全部的二十二块[高级神奇土壤],但后续通过【签到】开出了相当多的次级土壤,[初级神奇土壤]达到了惊人的五百九十一块。在军中,[初级神奇土壤]是真没有用武之地,刚种上作物,成熟度可能还不到十分之一就得拔营离开,收成神奇土壤,作物种子也就死掉了。神奇土壤闲置在背包里就是極大的資源浪费,天知道谢乔有多想把它们都利用起来,即使在现在,住处的空地全都铺满了,背包里都还有四百多块的冗余。係统就是这点不好,人一旦离开自己的领地,資源都不能随心所欲调配。
没办法,谢乔只能计划着什么时候提前回一趟榆安。
除了将背包里多余的神奇土壤都分配给百姓之外,她目前还想到了另外两个回榆安需要完成的任务目标:建造屋舍和规划水利。
西凉新增了数万以黄巾为主的人口,但屋舍的数量却远远不够(即使她在出发中原之前,未雨绸缪昼夜不停地创建建造任务,也才多出来一千户的屋舍,勉强能容纳五六千人),住在帐篷不是长久之计。虽然人口增多,劳动力充足,他们即使不利用係统,也能自己动手建造出遮蔽风沙的屋舍。但那样造出来的屋舍不被纳入系统中,耗时久,不够牢固,且无法“一键修复”。另外在观感上,谢乔也略有一些强迫症。如果城中所有的屋舍各不相同,错落有致还自罢了,怕就怕这一大片房屋鳞次栉比,另一片却又混乱无序,那就真能逼死强迫症。
还有,从颍水引入西凉的水源,还需要去实地考察规划。谢乔倒不是不相信黄意的能力,相反,黄意聪颖过人,能力出众,所以她才会放心地将玉门一带都交给他治理。
但是水利问题是極其复杂的,水往低处流,而普通人却很难在大尺度的地理单元上用肉眼出来地势的高低。所以几千年来,古人治水一直是一个大麻烦。尤其是在一望无际的荒原戈壁上,没有卫星测算海拔,你能提前挖掘沟渠,可水却不见得会乖乖听话得往预期的水道流去。
系统的【舆图】功能,可以显示方圆十公里的地形图,通过地形便能看出水平线。如果利用好这一功能,她应该能妥善规划好每一条沟渠的走向。
至于回西凉需要用到的[空间传送符(往返)],谢乔上一次在颍水的那片河湾用光之后,又出了俩。
这真的很神奇,一年出不了一张的稀罕道具,在短短的十天内,连续开出了俩。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开出[空间传送符]道具的概率变高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又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谢乔
连它的毛都没看到半根。
结束劳作后,谢乔坐在树下歇气纳凉。极支辽不知道从哪里拿了把蒲扇,在旁边替她扇风。
从他殷勤的表情,谢乔看出来他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之前在军中时,他便是如此。无论多么桀骜不驯,饭点变脸是拿手好戏。谢乔已然见怪不怪。
确实也到饭点了。
谢乔将园中其他人都聚拢过来后,打开系统的【背包】格子,将她从从梁王宫宴上“打包”的吃食全取出来,分发给大家当晚餐,再取出冒着热气还烫手的肉馅饼作为主食,一人两张。
谢乔却没什么胃口,她一张馅饼都啃不完,撕下来半块分给了正在狼吞虎咽的極支辽。
这几个月来,谢乔能吃到的口味委实太过单调,不说比原世界,连西凉都比不得。以致于自己的好胃口都败光了。
她怀念以前荤素搭配、营养均衡的饭菜,但现在也只能盼望着菜地里的作物能早些长出来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何颙回来了。带梁汾和極支辽进梁王宫的同时,谢乔便吩咐他在睢阳城继续深挖其他的情报。
何颙以普通百姓的身份,流连于睢阳城的大街小巷,这一趟有不少的斩获:
梁国相徐济在自家府中养的门客多奇人异士,不乏地痞流氓,还网罗了好些都是肯为他卖命的死士。
此外,徐济的族弟徐弘是梁国宁陵县的乡绅,筑有一座塢堡,塢堡内屯养兵甲,粮草充足。
可见,这位梁国相确实是有实力的地头蛇。
另一则信息几乎是被封锁的,何颙颇使了些手段,才从别人嘴里套出来。
那就是梁国的前任中尉霍尤三个月前暴毙于家中,连带着几名仆从都身中数刀惨死。
听到这个消息,谢乔先是发蒙,然后消化了一下,心情复杂,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意思就是说,他们现在住下的这处宅落是凶宅。而她的选的主屋,正是案发现场。
难怪她一踏进这座宅院,总感觉凉飕飕的,阴风阵阵。
不是,为什么她总能摊上这样的事,先前在去龙勒县赴任,前任龙勒县长同样是死于非命,这次的霍中尉,被人连砍十七刀,血肉模糊,死状极惨。
难道她就没有一个因为政绩卓著高升的前任吗?
离谱。
岗位的风险也忒大了点。不过谢乔倒是乐观,她觉得自己命硬,上次能化险为夷,这次应该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但这给了她一个警醒,今后在梁国做事要更加低调小心,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
案发后,梁国官方给出的解释是,一伙盗贼夜半图财行凶,霍中尉不幸罹难。考虑到影响太过恶劣,梁国有司上报朝廷后,便禁止民间议论,压下舆论,封锁消息。
后正赶上黄巾大乱,京师震动,朝廷自然没有精力再派人追查。
谢乔坚信,此事一定不会是盗贼行凶那么简单,如果是真的,那盗贼得有几条命才会打一个掌管封国内军权的中尉的主意。
她怀疑可能是残酷的政治斗争,手握重权的徐济或许是第一嫌疑人?
朝廷都不去追究的案子,谢乔自然也没有主动去追捕凶手主持公道正义的精力和打算。往后如果有什么线索浮出水面那当然好,没有的话也不纠结。毕竟天底下有太多不平事,替人伸冤不是她的主线任务。而且若她执意追查,万一触到了什么不该触的霉头,可能遭重躺板板的就是她本人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没有在可预见的范围内危害到自身,谢乔不想去节外生枝。
只是将凶宅分给她住的这人多少有点子不地道。
对于主屋的房间,谢乔左思右想,决定搬离。她宁愿在外面打地铺都不会再去住。
在原世界,谢乔当然是新时代的新青年,热爱科学,唯物主义,坚信物质决定意识,不屑鬼神之说。
但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大概是其他维度的东西,也可能是某种心理作用,让人觉着膈应。这也是人之常情。
听说谢乔打算换屋住,一旁的极支辽忽而一声冷笑,脸上写满了鄙夷二字。
“瞧你那点出息!想当年,我与大姊夺权,在大帐中,守在父亲尸体面前搏杀。帐中伏尸无数,我和大姊照样住在大帐,半点没带怕的。”极支辽颇为自豪地回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谢乔:“……”你牛逼行了吧。
谢乔唯唯诺诺地换到了一间偏房,将主屋留给牛逼的极支辽睡。
夜渐深,躺在床上,谢乔没有急着睡去,她要对未来做一个规划。
在梁国中尉的任上,目标仍然以囤积資源为主。
谢乔想得很通透,战争有短线和长线的区别。短线战争,凭借关键将领的关键发挥,兵卒的士气,就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变局势和战果。
但她想一统天下十三州,征服一个个对手,一定是旷日持久的长线作战。
长线则拼的是国力和资源,这是没有任何投机取巧的可能性,幸运女神不可能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真刀真枪货真价实没有模棱两可和滥竽充数。
而梁国有数不尽的资源可以供她攫取。
说“攫取”似乎有一些贬义的成分,她只不过是挖掘一些旁人用不上,甚至浪费掉的资源,为自己所用罢了。
比如人口,兵荒馬乱中背井离乡的流民大多数会变成遍野的饿殍,她收去西凉并无不妥。
打开【舆图】的全图功能,谢乔赴任这一路所经过的地方都被点亮了。
梁国处于整个豫州的东北侧,境内共有八县,睢阳县城是梁国的国都。
提到梁国,就绕不开梁园。
西汉时期,汉文帝徙封其子刘武为梁王,立梁国,领四十余城,居天下膏腴之地。刘武因功获赏无数,一时风光无限,便于都城睢阳大兴土木,兴造梁园这一集离宫、亭阁、陵园等功能,网罗奇花异草、奇果佳树、珍禽异兽无数的皇家苑囿,以供游猎和娱乐。
建成后的梁园方数十里,富丽堂皇,复道沟通,宫观相连,堪称人间天堂。
历史记载,梁王刘武广邀天下文人豪杰相聚游园,饮酒作赋,吹弹歌舞,后更是形成了以枚乘、司马相如、公孙诡、邹阳等为代表的梁园文学。后代文人包括李白、杜甫都曾慕名而来,追忆抒怀,留下了名篇绝句无数。
梁王宫背倚着梁园,或者说本就是梁园的一部分,今日去梁王宫时谢乔远远望见了围牆后面的古树繁花,倒有些好奇这一千古名胜到底是何真面目。
当然,她还有一些小小的私心……据说梁园中收集了大量的奇花异树、奇珍异果,堪称博物馆。她不求多的,一样带回去一株就可以了,以此丰富西凉的物种。
西凉土地虽然贫瘠,但种在神奇土壤上能极大增加的存活概率,培育不难的。
靠【签到】获取植物种子具有随机性,自己满天下收集又太麻烦了,去逛一趟梁园无疑能帮她省很多事。有捷径为何不走?
谢乔忽而觉着自己怎么那么像一个盗贼,罪过罪过,她只是将荒废在梁园中的东西用来造福天下百姓罢了。
梁园中肯定有很多异草是可以入药的,如果有重病不治的患者,因为这味药而得到了起死回生的机会,善莫大焉。她在行好事。
梁国绝对称得上是富庶的郡国,钟灵往往毓秀,不过当前这一时期,出身梁国的名士名将倒真不多。
在历史上比较有名的就是桥玄和桥瑁二人了,二人同属于睢阳桥氏。桥玄是汉末名臣,历任三公,最高做到了太尉,卒于光和七年,也就是今年。而桥瑁是桥玄的族子,后任东郡太守,成为讨伐董卓的一路兵马。后因与宗室刘岱交恶被杀。
这二人,桥玄不知生死,桥瑁不在梁国,自然都不在可招募的范围内。
这一路来睢阳,谢乔还在沿途看到了大大小小数十座塢堡。
塢堡修建在平地,由围牆环绕,坞内建望楼,四隅建角楼,如同小型的城池。
这些坞堡是民间的自卫建筑,大多由本地豪强兴建,一开始的目的是抵御外族的入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用途渐渐发生变化,中原的世家豪强开始在坞堡中囤积部曲、粮食,逐渐形成一股足以与官方抗衡的民间势力。
官方很难、也几乎不可能对坞堡下手,毕竟坞堡中的世家豪强族中不乏在朝中郡国中为官为吏的。阶级立场致使双方利益是绑死的。
眼前就有一个例子,徐济从弟据守坞堡,而他本人官至梁国相。
分布在梁国境内的坞堡就像一个个毒瘤,虽然在战
时能防御外族乱军,黄巾军此次在梁国没讨到什么便宜,坞堡应该发挥了正面作用。
但到了和平时期,坞堡又成为了地主豪强剥削百姓的堡垒,囤积粮食,豢养奴婢,私募部曲,侵占百姓土地,致使土地兼并愈发严重。贫民失去土地,只能背井离乡沦为流民,这是社会动乱的一大根源所在。
谢乔明白,睢阳城外的资源大都集中在坞堡中,她如果想要有一番作为,本地豪强就是一道不得不逾越的坎。
然而身在这个位置上,她本人是不能轻易下场的。
她在心里暗暗构思,或许可以给自己弄一些马甲,就像基督山伯爵一样。
城外的资源,田地里的粮食谢乔不太能看得上了,毕竟她有神奇土壤这一黑科技。越往后发展,神奇土壤积累得越多,再经过引水改变西凉的大环境,粮食只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穷溃矣。
这一路看过来,最谢乔真正惦记的,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平原和山间中的树木。
在谢乔的原世界,同样的区域,大都发展为了耕地和高楼林立的城市,而现在,这里还有成片的原始森林,各类树木广泛分布于此。
如果说现代战争,钢铁产量是衡量国力强弱的标准,那么在这个时代,木材的多寡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指标。
在这个铁器无法大规模生产的时代,战车、房屋、楼船、武器每一样都离不开木材。
西凉是胡杨木的天堂,但单一的木材并不能满足生产的需求,而新栽种的树木又远远还没有长成。为了发展,谢乔迫切地需要更多的木材。
睢阳县西南生长的榆木和桑柘木,韧性绝佳,是制作弓臂的理想材料。用这类树木打造的弓弩,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耐久更优。
山间的杉木和松木等木材则是古代建筑的常用材料。
在创建建筑任务时,系统虽然没有区分木材种类,但建造出来的建筑根据使用材料的不同,耐久性和坚固程度还是有差别的。
还有大片的竹林。竹片能制造轻便的家具和农具,簸箕、背篓、竹筐、竹耙等等。另外,笋也是非常美味的食材。西凉野外几乎没有竹子生长,【签到】至今没有开出笋竹类的种子道具,如果能弄一些回去栽种在神奇土壤里,将能有效弥补竹制品方面的空白。
谢乔越想越精神抖擞,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她索性爬起床,在房中来回踱步,大脑进一步丰富细节。
今日天气偏闷热,窗户一直敞开通风,谢乔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主屋的方向。静谧无声,想必睡在主屋的人也安然入眠了。
她不禁皱起眉头。
这很不合理,极支辽明明胆子很小,当年能被梁汾屡次吓破胆。即使是现在,他都还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与梁汾同行,心中极度不爽。
得亏梁汾脾气好,不计较,不多话,但凡换个人损他一两句,都能让他炸毛无数次。
可他竟然在凶宅里睡得好好的。
没道理的。
谢乔推测可能是他还没有经历过什么灵异事件,没有听过鬼故事,也没有看过恐怖电影,缺乏基本的敬畏之心,故而百无禁忌。
可是人活于世,是需要有敬畏之心的。出发中原之前,谢乔曾答应过毋格要好好锤炼他,她不能食言。既然要历练,那就从敬畏之心开始。
长夜漫漫,没有电子产品的消遣,生活太过无趣,谢乔决定找点乐子。极支辽最近是实在是太跳了。
房间里的油灯是灭掉的,窗外照进来溶溶的月光,不点烛火也能看得见路。
谢乔摸着黑正打算出门,考虑用哪种方式给对方制造的心理阴影面积更大。当她走到窗边时,脚步突然定住了。
视野穿过窗户,谢乔猛然发现高耸的围牆上蹲着一道黑影。
听说前任惨死宅院中的消息后,谢乔便十分谨慎,特意安排人值夜。但守夜的军士集中在大门附近,应该没有人注意这个方向。那里刚好是视野盲区,且旁边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掩蔽。
通过月光映照对方的额部,谢乔区分出确实是人,而不是眼花看错的树影。
有人在秘密地监视他们。会是谁?
谢乔没去多想,一个很浅显的道理,捉住他,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如果此时她去叫醒梁汾他们,动静定然会打草惊蛇。谢乔思忖片刻,原地不动,保持冷静,更细致地观察黑影及其周围的情况。除他以外,围墙上没蹲另外的黑影了。
与此同时,她从【背包】里取出了连弩,轻轻上箭。要做到全程静音是不可能的,拉动撬杆去勾住弩机的牙这一步最响,但距离削减了声音,夏季的蝉鸣声也提供了良好的掩护。
谢乔举起连弩,屏住呼吸,用望山瞄准围墙上的目标。
扣动扳机,嗙地一声,弩箭被巨大的能量击发,穿过窗户破风而去,飞越十来米的距离,精准命中了黑影。
谢乔去年就通过逢五的【签到】额外奖励开出了[射术]技能,装配此技能使她在短时间内掌握的拉弓射箭的技巧,而将弓射技巧拿到弩箭上来,就是降维打击。她目前对连弩的使用愈发娴熟,只要没有干扰,给她足够的瞄准时间,调整呼吸,二十米内可以做到百发百中。
围墙上的黑影被弩箭射中,一个踉跄,没有武侠小说里的飞檐走壁,闪转腾挪,他狼狈地抓住树枝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谢乔快速上箭,瞄准,扣动,击发,再次射出一箭。没有半点犹豫,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连中两箭,虽然没有命中要害,但威力足够,黑影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地往后摔了下去。
谢乔听见了围墙外面哐当一声响。
围墙顶部距离地面足有一丈多,从上面摔下去必定重伤,况且身上还中了两箭。
谢乔连忙冲出房间,叫人一同追出去。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然而当大队人马打着火把追到围墙外侧时,附近早就没影儿了。空旷的巷道,周围没有任何可供藏匿的角落。谢乔蹲下来,留意到了树下地面上残留的新鲜血迹。除此以外,再无任何蛛丝马迹。
这里应该就是人影刚才坠落的地方,如果逃了,没理由只有这一处血迹。而且在慌乱之中,又要逃命,又要隐藏血迹,来得及吗。
谢乔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人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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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想法,因为謝乔稍微代入了一下偷窺者視角。
设身处地地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如果是她,在被人发现,又身中两箭,重摔在地的情况下,逃跑并不现实,周围缺乏躲避的掩体。強行逃走,即使围墙外还有人接应,一路留下的血迹或许也会暴露
行踪。如果他在围墙上偷窺的时间够久,就应该知道这座宅院的住了数十人,绝大多数都是精壮剽悍的軍士,后院的马厩里拴着几十匹脚力优秀的良驹。
换成謝乔,在这种紧要关头上,她会做一个冒险的行为,搏一搏。那就是卡一个时间差,忍着身上的剧痛,拼了命翻回去,翻进围墙里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眼皮子底下反而是視野盲区。
如果謝乔没有细想,或者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又或者脾气暴躁易怒,追逐至此,发现空空如也,愤怒地把人全派出去追:这样的做法或许真就蒙混过去了。
心中坚定了想法,謝乔立马吩咐所有人散开,围住宅院的四面,防止偷窺贼再趁乱翻出去,反复横跳。
宅院面积较大,围墙的周长其实并不短,但料想偷窥贼身受重伤,腿脚不便,所以軍士可以稍微散开一些,保证視野能够全覆盖。对方如果強行从空隙间翻出来强行逃脱,相邻的人可以呼应,追得上。
快速布置完毕后,谢乔领着人返回大院中搜查。
先从落点的围墙背后开始。围墙背后是一片低矮的灌木花圃,谢乔举着火把仔细探看,果然在叶子上看到了泛着月光的血迹。这完全证实了她的猜测。
血迹没有指明偷窥者的踪迹就又消失了,对方应该也意识到了血迹,所以做了紧急的处理。
虽然踪迹断掉了,但谢乔并不着急,围墙外面已经被全部封锁,插翅难飞。回望整个宅院,能供人藏身的,就只有各个房间。
随着一个接一个房间被仔细清查,最后只剩下了宅院北侧的柴房。一捆捆干柴堆倒确实适合隐匿,但在如此多双眼睛的扫描下,哪怕变成了一只细小的飞蚊,依然无处遁形。
谢乔目光冷漠,手握上弦的连弩,箭镞指向阴暗角落中的偷窥者。
火把的光明映亮了她的脸庞。是一位女子,她半蹲在地,身穿干练的劲装,手持一柄短刀,做出预備攻击的姿态。
两支连弩射出去的短箭还插在她身上,一支在锁骨位置,一支在大腿正面。
但此刻,无数寒光闪闪的刀剑和矛尖架在她脖子上,使她半点动弹不得。
她更忌惮于谢乔手中的连弩,肩部和腿部传来的疼痛不断在提醒她这玩意儿的威力。
“说!谁派你来的!”
极支遼拿锋利的刀口,迫近她的面部,凶神恶煞地逼问。
虽然他平时外表还算温顺,但体型高大,凶起来的时候,诚然带着一些草原汉子独有的野性。
很唬人,至少很唬陌生人。
然而,面对居高临下的压迫,这女子没有半分动容,目光仇视地回看极支遼,咬牙切齿,太阳穴突突地跳动。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没有第三种可能性。
见状,极支遼咽了咽口水,反而有些奈何不得了,他转过头看向谢乔,目光是在求助。
“绑起来吧。”
谢乔简单回了句,转过身径直离去。
从女子坚毅的眼神,谢乔很容易就得出了一个结论:逼问她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逼急了可能还会咬舌自尽什么的,那就更得不到想要的信息了。
至于她背后的人究竟是谁,谢乔可以先不急着知道,该急的应该是对方,因为她抓到了人证。
刚才注意到,女子中箭的伤口只是缠上了碎布,碎步被鲜血染透,血并未止住。
为了防止她失血过多,谢乔派人连夜请来了大夫,帮她取出箭镞处理伤口。事后,她再用一些好处买通大夫对此事务必保密。
人依然缚住手脚,关在一间普通的房间,另派多人严加看守。
宅院中加强了值夜的人手,并增加了院中各处巡看的任务。做完这一切,谢乔才回房睡去。她太困了。
第二日醒来,谢乔要去官署上值,今日是她上任梁国中尉的第一天。
离开之前,谢乔先去关押的房间看了一眼被缚住的女子。她很警觉,一听到脚步声就立刻从闭眼养神的状态清醒过来,充满戒備和仇恨地瞪着来者。
谢乔只是过来确认她的死活,看她还好端端活着,她没有盘问,扭头就走。
迫使对方招供的方法有很多种,刑讯逼供等折磨的手段不见得就有效,谢乔针对她的个性,决定采用一个较为温和的方式。
先饿她几顿,给水喝,使她不至于直接死掉。等她饿到难以忍受之际,再派人当着她的面吃飘香四溢的肉馅饼,再尽可能多的咀嚼,确保肉的香气都能被充分地闻到。
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好用,也不知道她撑得住几天,反正如果是极支遼,那定然是一天都撑不住的。
谢乔回房换上了崭新的官服,这是昨天徐济派人送来的,她反复确认是崭新的。如果官服还是二手的,那她真要找徐济理论理论。
路过园中,低头一瞥,谢乔无意中发现[高级神奇土壤]中的小白菜已经发芽了。短短一宿就发芽了,这生长速度让谢乔十分心安,预计再过三四天就能吃到新鲜的蔬菜补充维生素。
府宅距离官署只有千步,谢乔领着何颙与极支辽同去,一文一武,何颙能在公务上提供帮助,极支辽则是保镖,留梁汾在府中镇守。
谢乔其实也想过留极支辽守家,但考虑到他脑容量有限,容易犯错,特别是府中还羁押着一位人证,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官署的官吏和差役昨日已经见过谢乔的面,今日她一到,个个笑脸相迎,礼数周到地拱手。
谢乔新官上任,乐呵呵地一一回礼,随后走进了自己办公的厅房。
厅中已经有人在等着了,是中尉丞周密,昨天互相见过面了。
“谢中尉。”周密起身,拱手揖礼,面容和善。
中尉丞是中尉的辅官,谢乔是他的直系上司。周密相貌周正,中等身材,看起来还很年轻,可能三十左右。如此年纪做到了这个職务,要么是身上有点真本事,要么就是拥有优渥的家庭出生。
谢乔回礼,在案边坐了下来。
到任的第一天,自然是要进入到角色中来,处理公务干点正事。留给旁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面子工程还是要做好的。她心里有数。
中尉作为王国內的武官,与郡一级的都尉相似,主要職责是维持国中治安,督察軍吏,典领軍队。梁汾曾是敦煌郡中部都尉,谢乔向来未雨绸缪,不打无准備之仗,此前早早地就和梁汾取过经。
差役将公务呈到案前,她翻开公文,很快就上手了。
一一翻阅,浏览,问询,谢乔发现大部分事务都处理得很妥帖,件件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各行其是,全然不像是一个中尉空缺了三个月的衙门。不用多想,这一切一定要归功于这位中尉丞周密,没有中尉在时,是他暂代中尉之事。
但见周密那头,桌案上竹简文书整整齐齐,他跽坐端端正正,严谨且细致地处理公务,心无旁骛。谢乔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这是一个很好的秘书苗子。他不应该叫周密,应该叫周秘。
想必在梁国为官,有周密作为自己的辅官,他只需要照之前一样,她就能把“中尉”干成一份闲差。
谢乔多少有点领悟到作为老板的乐趣了,想必在原世界,她的老板们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剥削她的。
倒不能说事事都很顺利,有让中尉府头疼的事情。
黄巾起,天下大乱,流民四蹿,而梁国是天下有名的膏腴之地,自然吸引了大量的流民来此。与此同时,还有好些心术不正的,干脆落草为寇,盘踞在睢阳城西南方的莽苍山。
大规模的黄巾蛾贼已然退散,但在莽苍山上盘踞的草匪却作恶不断,时常趁夜下山,杀烧劫掠。
维护治安,荡寇剿匪,是中尉府的职责。
但自光武帝罢郡国兵以来,边郡內的郡国只得维持少量的武装。梁国仅只有三百郡国兵,由一司马统兵。莽苍山山高林密,路多崎岖,易守难攻,几百兵
马入山剿匪自然是不现实的。
但若是纵容下去,又严重危害到附近百姓的安危。
梁国相徐济给中尉府下了严令,过本月月底,扫除匪患,否则就要治中尉府办事不利之罪。
今天到月底,只剩不到七日,周密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国中原本的三百郡国兵先前抵御黄巾攻城,折损了大半,如今十分之九都是新募的军士,訓练不足月,散兵游勇而已,没有上过戰场,缺乏戰鬥力,敌人一冲就溃。
若是带着这些新军强行进山荡寇,只怕草匪没有拿下,一交手倒是损兵折将,输更多。
就算再訓练七日,也训练不出个所以然。
谢乔听完了当前的态势,略一思索,问:“你有没有想过,提前将军士部署在百姓家中,草匪若下山劫掠,军士齐出,即可擒贼?”
新军缺乏戰鬥经验,不适合上山林打野战,但如果提前埋伏,做好准备,应该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歼灭土匪。
“谢中尉,实不相瞒,五日之前,下官便用过此法,令军士宿在百姓家中,静听号令。”周密无奈地叹了口气,“可真到草匪下山欺民之际,号令一出,军士听见喊杀声吓得作鸟兽散,溃不成军。”
谢乔:“……”
一碰就碎,这战鬥力属实拉胯了一些。还是训练时间太短了一点,不到一个月,确实很难形成战斗力。草寇那可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动不动就是人头落地,求生欲望激发成血性和战斗力。
要想快速把这几百人训练出来,除非她把这帮人招募为自己的部曲,再建造一座校场建筑,通过校场进行[训练]。但那是不行的,校场和兵营都得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建造,而且招募的对象也得是自己的子民,这是系统的合理化限制。试想,没有这种限制的话,她直接走到哪,校场建到哪,两军交战,她直接把对面的百万大军招募成自己的部曲,那对面还玩个毛,直接投降算了。
谢乔怀疑自己带来的那五十西凉铁骑都比这三百郡国兵好使,再加上梁汾和极支辽两名武将,扫荡这帮草匪应该不成问题。
但她不能这样做,就像财不外露一样,实力也不能轻易展示出来,要有所保留。梁国境内,武装力量并不只有郡国兵,梁王刘弥还有少量的私人武装,梁国相徐济也有不少门客,民间还有大大小小的坞堡,他们都在暗藏实力,按兵不动,谢乔自然不能去做这个出头鸟。
得另想办法,就用这三百郡国兵拿下草寇。时间有限,迫在眉睫。
谢乔望着莽苍山的舆图出神。
等到散值,谢乔一出中尉府,迎面撞见了梁国相徐济一行。谢乔遥遥地朝他行礼,然后主动走上前,“徐相君。”
“谢中尉,”徐济点点头,转而问,“昨夜睡得可好?”
这话让谢乔有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是话里有话。昨天派来窥视的幕后主使会是他吗?从外貌上来看,这徐济就长着一张老狐狸的脸,猜忌同僚、监视同僚是很有可能的。
谢乔暂不去多想,脸上职业假笑,拱手道谢:“承蒙徐相君安顿良宅,一觉睡到大天亮。不瞒徐相君,军中多失眠,难得睡得这样香。多谢多谢。”
“谢中尉不必客气,分内之事。”徐济摆了摆手。
谢乔在心里问候他。
“今日上值,感觉如何?”徐济又问。
“很好,”谢乔如实说,“中尉丞周密是贤才,凡事都料理得妥帖,很省心。只是……”
只是你这家伙没事找事,捏妈。谢乔心说。
“谢中尉可是为荡寇一事烦恼?”
废话。
谢乔:“正是。”
闻言,徐济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才语重心长地说,“哎,老夫就知道是这样。”
谢乔在忍,听他说下去。
“但也没辙,本月晦日便是大王生辰,今年大王将在梁园中兴办生辰,若不提前扫清匪患,生辰当日,草匪冲上宴席,如之奈何啊?”徐济以手背拍手掌,面露无奈,又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谢乔。
“闻听谢中尉治军得力,驱使国中军士,定能解此燃眉之急。”
“下官尽力而为。”谢乔隐忍地应道。
徐济鼓励地拍了拍谢乔的肩膀,“有劳了,此事若成,老夫定记你头功。”
谢乔很觉得自己被职场PUA了。她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何颙,对方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意思是有话要说。
谢乔住的府宅与相府不顺路,她驻足,目视徐济远去。他走出十来步,突然停住脚步,折返了几步回来,
“对了,谢中尉,晦日是大王生辰,切莫忘记备上寿礼,大王看重这个。”
“多谢徐相君提醒,”谢乔道,多嘴问了一句,“大王往年生辰是怎么过的?”
徐济回忆道:“宴请百官,在宴上赏歌伎舞姬轻歌曼舞,到兴头上时,大王也会吟唱一二曲。”
谢乔了然地点点头,用一秒钟的时间做了一个打算:那就是等她一到了刘弥的宴会上就猛猛喝酒,喝到大醉过去,不省人事,就听不到他吟唱了。
嗯,这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回到院中,谢乔立即同何颙进屋详谈,极支辽好奇地跟了进来。
大姊告诫过他,不止要跟谢乔武斗克敌制胜,谋略也要学,这显然是能学到谋略的大好机会。
“何先生,你看出了什么?”谢乔问。
何颙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在下斗胆推测,梁相徐济可能是在惦记梁王的钱资。”
听见这话,极支辽瞪大了眼珠子,满脸的不可思议,高声惊呼:“你如何看出来的?!”
谢乔侧过脸,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立刻出去,然后把门给带上。
可恶。极支辽暗暗捏起拳头,紧咬后槽牙,却又不敢不从。
他走到门外,轻轻关上门,但胸中的怒火已然抑制不住,他很生气!他要发泄出来!立刻马上!一刻也等不了。
燃烧着两团熊熊火焰的眼珠子看向了那间被重兵把守的房间,他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此时梁汾正坐在房间的木凳上闭目养神,昨夜被擒住的女贼手脚缚住,正靠在床上,目光冷漠。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梁汾这小子什么都没盘问出来。废物一个,除了一身蛮力,一无是处,连他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了。极支辽大步流星走上去,推了推梁汾,“你出去,我来。”
把人赶出去后,他气势汹汹地冲到床边,“我问你,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他拔.出腰间匕首,正准备出刀威胁,然而手还没伸过去,对方伶俐地前伸脖子,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臂上。死死地咬下去,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不留余力,牙齿直接咬进了肉里。
房间里传出一声响遏行云的惨叫声。
谢乔眉头微拧,很快恢复淡定,“何先生,你继续说。”——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4-2313:59:55~2024-05-0122: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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