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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广宗城破的消息如同惊天霹雳,轰隆隆地落下曲陽的黄巾軍營。

    中軍大帳内,灯火摇曳,映照着張宝苍白而扭曲的面孔。

    桌案上的竹简散落一地,他双手撑着额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广宗失守,大兄張角身死,如今连三弟張梁也……当初意气风发的三兄弟,居然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几乎将他吞噬。

    “报——!”帳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帘幕被人猛地掀起。

    随即,一道熟悉的身影裹挟着刺骨的寒气踉跄而入。

    “二兄!”

    張宝霍然抬头,看清来人,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几乎以为是幻觉。

    “三……三弟?!”

    进来的人正是张梁,他衣衫褴褛,脸上带着风尘与疲惫,但眼神却異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狂热。

    “三弟,你不是……”张宝疑惑。斥候送来广宗的軍报尚在桌案上,可眼前这人,真真切切、确确凿凿是他的三弟。

    “二兄!我没死!黄天……黄天现世了!”张梁激动地说。

    闻言,张宝愣住了,他抓住张梁的胳膊,声音嘶哑:“你说什么?黄天?”

    “是黄天!”

    张梁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黄天降下神迹,将广宗城内所有信众都挪移到了净土!我等得救了,二兄!”

    张宝脸上的惊喜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疑。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摇着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三弟,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可知,这世上,并无黄天。”

    如遭雷击,张梁怔在原地,他比张宝更惊愕。

    “并无黄天?什么并无黄天?二兄,你莫非忘了,我们兄弟三人,毕生所追逐信奉的,不就是黄天吗?”

    “黄天……”张宝惨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和自嘲,“黄天不过是个筏子,是大兄……”

    他定了定神,说下去:“那是大兄用来渡河的筏子,筏子罢了!”

    “筏子?”

    张梁显然无法接受这个说辞,眼球中迸出血丝,声音激切,“那我们兄弟这半生心血算什么?!那些喝下符水,高喊着‘黄天当立’,悍不赴死,最终倒在官軍屠刀下的信徒,又算什么!”

    他的质问在空旷的军帐中回荡,震得案上灯盏的火苗剧烈晃动,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控诉和迷茫。

    张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疲惫地挥挥手:“大兄知你赤子心性,始终不忍说破。”

    他轻轻叹了口气,“三弟你仔细想想,世上若真有无所不能的黄天,大兄又何至于病故身死?”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张梁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他呆立着,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不……黄天是存在的!”张梁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那可怕的念头,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黄天说了,她的术法受了限制,暂时需要蛰伏积蓄力量!但她确实救了我等,只是……只是通往净土的坦途,目前仍在广宗那棵巨树之内!”

    张宝沉默地看着他,眼中只剩下无盡的疲惫,给他倒了一碗水。

    一饮而盡,张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黄天真假的时候。黄天赋予他的使命不是这个。

    “二兄,眼下的局势,你比我清楚。皇甫嵩在广宗几乎未损一兵一卒,如今正全速北上,不日即将抵达下曲陽。一旦他与郭典合兵一处,我等没有一丝胜算。”

    张宝当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兵力上的悬殊,更知道军中的粮草已经见底,最多再撑不过三五日。

    数十萬张嘴等着吃饭,这副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城外汉军的磨刀声,能看到自己麾下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军民。

    “净土……”张宝缓缓开口,声音干涩,“三弟,你口中的净土,当真存在?去了那里,能吃饱饭吗?能穿暖衣吗?有屋舍可以遮风挡雨吗?”

    他问的不是神迹,而是最基本的生存。

    张梁沉默了。

    他去过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黄天的化身,谢乔给了他这个希望。

    “二兄,”他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等已至绝境。此必败之局面。我等若降,汉军必定不受,朝廷憎我等入骨,他们只会把太平道屠戮殆尽,斩草除根!比起全军覆没,比起这十几萬条人命,二兄应当明白如何抉择。”

    张宝的身躯微微一震。投降是死,抵抗也是死。唯一的区别,或许是能多苟活几日,或者,能为这十几万跟着他们兄弟抛家舍业、赌上性命的信徒,找到一条渺茫的生路。

    他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黄天……要我怎么做?”

    听到这句话,张梁精神一振,立刻将谢乔的计划和盘托出:“黄天的意思,是二兄你即刻在營中最高处设立祭坛,大行祭天之礼。与此同时,撤去營寨所有的鹿角、拒马等屏障。二兄一人,登上祭坛,在高台上为全军做法祈福。”

    张宝皱起眉头。

    张梁继续说道:“皇甫嵩生性多疑,治军稳健严谨,见此情形,必定不敢贸然进攻,以为是我军诱敌之計。趁此机会,二兄再下令,讓帐下所有军民,脱去黄袍,丢弃兵戈,化整为零,化作千千萬万四散溃逃的流民,分不同方向,各自遵照‘神谕’的指引,迂回前往广宗城,去寻那棵巨树,踏入净土之地!”

    张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明白了。

    “以我为饵?”

    “正是!”张梁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以二兄一人为饵,换取太平道这最后十数万军民的性命!”

    张宝沉默了,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二兄岂非不愿意?”张梁追问。

    以身为饵,有死无生。

    见张宝犹豫,张梁猛地单膝跪地,声音铿锵:“二兄若有不舍,弟愿代劳!弟刚‘死’于广宗地道,如今‘死而复生’现身在祭坛,岂不更能震慑汉军,令其投鼠忌器?”

    长时间的沉默后,张宝扶起张梁,眼中闪动着不舍,“那便有劳三弟。”

    “弟身死之后,二兄当守护军民,听从黄天之命。黄天运筹帷幄,定能领天下万民复太平康乐之盛世。”张梁抱拳。

    凝视着他眼中决绝的光,张宝心中最后一点迟疑也烟消云散。

    两日后,下曲阳,汉军大營。

    皇甫嵩与前来会师的巨鹿太守郭典并肩站在中军帐的望楼上,分析着当前的戰局。

    数月围困,城中黄巾已是强弩之末,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报——”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声音急促,“敌营忽有異动!蛾贼拆除了营寨外围的防御工事,并在营地中央高筑祭坛!”

    皇甫嵩与郭典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

    两人快步走到望楼边缘,举目远眺。

    果然,原本戒备森严的黄巾大营,此刻外围的鹿角、拒马等障碍物已被尽数撤去,营门大开,显得空旷而詭异。

    而在营地正中央,一座新筑的土木祭坛拔地而起,甚是醒目。

    祭坛最高处,隐约可见一道身影盘膝而坐,如同

    泥塑木雕。

    “故弄玄虚耳!”郭典冷哼一声,他是巨鹿郡守,与张宝缠斗数月,深知其狡诈,“张宝此人詭計多端,这必定是诱我军深入的诡计!皇甫公切不可轻动!”

    皇甫嵩捻着胡须,目光深沉地注视着远方的祭坛。

    他戎马一生,见过的阵仗无数,但眼前这一幕,确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门。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按兵不动。增派斥候,严密监视敌营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命令传下,汉军阵营一片肃然,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那座诡异的祭坛和祭坛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然而,接连几天黄巾营中一派死寂。

    并没有冲出伏兵,也没有任何进攻迹象。

    而与此同时,每日深夜时,黄巾营寨都有成百上千的人,与夜色融为一体,从营寨各个角落悄悄溜出。

    他们脱下了显眼的黄袍、黄巾,丢弃了手中简陋的兵器,重新变回了衣衫褴褛、面带惶恐的流民。

    他们三五成群,低着头,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离去的方向,隐隐都指向一个大致的目标——广宗的方向。

    这一切,自然落入了暗中观察的谢乔眼中。看着黄巾军民化整为零,如同涓涓细流般融入大地。

    她明白,她的计划成了。

    这场原本可能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下曲阳之戰,正在以一种近乎无声的方式消弭于无形。

    下曲阳之战,她心中没有半分邀功请战的念头,反而松了一口气。广宗一战,她的功劳已经足够大了,甚至有些烫手。再立新功,只会讓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引来猜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中庸之道,不仅是古老的智慧,更是乱世官场颠扑不破的生存法则。

    几日后,监视的斥候再次带来新的军报。

    “报!连日观察,黄巾营寨之中,已不见丝毫炊烟,恐有异变!”

    皇甫嵩眉头紧锁。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不再犹豫,当即下令:“挑选一队精锐,组敢死之士,潜入敌营,一探虚实!”

    重赏之下,一小队汉军精锐,抱着必死的信念,小心翼翼地摸进黄巾大营。

    他们躲避着随时可能从各个角度射来的箭矢,踏入营寨,然而,眼前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瞠目结舌。

    偌大的营寨,早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下遍地的狼藉和废弃的旗帜在风中瑟瑟作响。

    营中唯一的活人,只有祭坛上那个依旧盘坐的孤独的身影。

    当皇甫嵩、郭典等人策马赶到祭坛之下时,谢乔也通过斥候的汇报,确认了盘坐在祭坛上纹丝不动的那人的身份——果然是地公将军张宝。

    这也进一步印证了张梁的话,他的二兄,真的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那十几万军民的一线生机。

    此刻,祭坛之上,张宝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甲胄鲜明的汉军将领,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高傲的笑容。

    “张宝在此!”他立起身,望向亲卫簇拥的汉军统帅皇甫嵩,眼中不屑。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震动四野的呼喊: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那笑声,那口号,如同尖锐的利刺,深深扎进了皇甫嵩的心中。

    他仇恨地望向这个让大汉损兵折将、让他耗费数月心力的黄巾贼首,脸上怒气勃发。

    “放箭!”皇甫嵩厉声下令,“射死他!”

    第72章

    箭在弦上,弓已拉满,森寒的箭镞直指祭坛上那个狂笑不止的身影。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亮的声音穿透了肃杀的氛围:“皇甫公,且慢!”

    皇甫嵩猛地转头,望见策馬靠近的谢乔。

    “昭奕,这是何意?”他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

    谢乔下馬,迎着他锐利的目光,神色平静,语速却极快:“皇甫公息怒!張寶乃黃巾巨寇,罪该萬死。然,就地格杀,不过泄一时之愤,于大局无益。”

    “无益?”皇甫嵩疑惑,“斩杀賊首,以儆效尤,岂会无益?”

    他深邃的目光审视着谢乔,“昭奕莫非要保反賊性命?”

    “非是保命,而是诛心。”

    谢乔向前靠近一步,压低声音,“張角、張寶、張梁三兄弟,以妖术惑众,蛊惑天下数十萬流民。在这些愚民心中,张角兄弟如同神明。如今张角已死,张梁遁逃,若张寶再死于此地亂箭之下,黃巾餘孽只会认为他是‘殉道’,他的死,反而会成为凝聚残餘叛军的旗帜,使之愈发癫狂。”

    她顿了顿,观察着皇甫嵩微动的眉毛,继续说道:“反之,若将张寶生擒,押解回雒阳,明正典刑,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看到,他们信奉的‘地公将军’,不过是阶下之囚,最终伏法于王土。如此,方能真正摧毁黃巾余孽心中之信仰,让其明白,黃天之法,不过歪门邪说,大漢天威犹在!”

    皇甫嵩捻着胡须,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深思取代。

    谢乔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头的戾气。他不得不承认,谢乔考虑得比他更深远。

    杀一个张宝容易,但要彻底瓦解黄巾之根基,却需要更周全的手段。在雒阳处决,其政治意义远大于在下曲阳就地射杀。

    祭坛上的张宝似乎听到了下方的争论,他臉上的笑容更加轻蔑,更为肆意地狂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嚣张的姿态再次激怒了皇甫嵩,但他终究按捺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挥手示意弓箭手放下弓弩箭矢。

    “昭奕言之有理,适才我几乎昏了头脑。”

    皇甫嵩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传令,将张宝拿下!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几名精锐漢军士兵如狼似虎地冲上祭坛,将力竭的张宝捆绑结实,押了下去。

    “另,”皇甫嵩转向传令兵,“立刻传令各部骑兵,全速出击,沿各条道路全力搜寻黄巾主力踪迹!发现任何线索,即刻回报!”

    “诺!”传令兵飞驰而去。

    一时间,马蹄声轰鸣,塵土飞扬。数千漢军骑兵分成数股,皆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四面八方追索而去。

    谢乔麾下的西凉铁骑加入了追击的洪流,马蹄踏过原野,掀起滚滚烟塵。

    然而,就在这疾驰的骑兵队伍眼皮底下,无数穿着破烂衣衫、面带惊惶的“流民”,正三五成群,沿着田埂、小路,甚至是杂草丛生的荒野,沉默地、迂回地向南跋涉。

    他们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意,与追击的汉军骑兵屡屡擦身而过,却无人察觉,这正是他们要寻找的“黄巾主力”。

    谢乔领着骑兵,不紧不慢地“追击”着。

    她的队伍看似迅猛,实则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些真正的迁徙人群,甚至在某些岔路口,还会稍作停留,状似搜索,实则给后方的“流民”争取更多的时间。

    与此同时,广宗县城。

    这座经历了战火洗禮的城池,考虑到战线北移,为求速战速决,并无重兵把守。

    城中的地方官吏正在努力恢复秩序,城墙残破,百废待兴。

    对于那些陆续抵达城外,声称是逃难回乡的流民,守城官吏并未起疑。毕竟,战亂之后,一座空城流民涌入是常态。

    谁也想不到,这涓涓细流般的“流民”,正悄无声息地汇聚成一股足以再次改变局势的力量。

    几日后,派出去的各路骑兵陆续返回下曲阳大营。

    “报!将军,沿途搜索百里,未见黄巾主力踪迹!”

    “报!我部追至河间界,亦无所获!”

    “报!渤海方向探查回报,未见大股黄巾集结!”

    ……

    一道道令人失望的消息汇总到皇甫嵩面前。

    十几万黄巾军民,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怎么可能?

    蛾賊几乎没有骑兵,全是步卒,还夹杂着老弱妇孺,如此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转移得如此干净利落?

    皇甫嵩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被囚禁的张宝。

    唯一的解释,或许就在这个贼首身上。

    “提审张宝!”

    刑架上,张宝身上血迹斑斑,却依旧昂着头,眼中燃烧着狂热的光芒。

    “说!黄巾余孽藏到何处去了?”郭典手握刑鞭,厉声喝问。

    张宝发出一阵嘶哑的狂笑:“哈哈哈……藏?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去了太平道的净土!”

    “净土?在何处?”皇甫嵩亲自上前,声音冰冷。

    “告诉你们又何妨?”张宝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他们已经脱离了这污浊的凡世,去往了大海彼岸的乐土!待我太平道信徒休养生息,整备完毕,必将乘风破浪归来,扫灭尔等汉家天下!”

    皇甫嵩皱紧了眉头,大海彼岸?这听起来太过荒诞。

    是张宝在胡言乱语,还是另有隐情?

    就在这时,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入大帐:“报!启禀将军!我部沿海

    岸线搜索,在渤海之滨发现大量被丢弃的黄巾、黄袍,还有一些简陋的木筏残骸!看痕迹,似乎确有大批人员渡海而去!”

    立在一旁的谢乔嘴角微微上扬。渤海之滨的痕迹自然是她事先准备好的,那些所谓的黄巾、黄袍和木筏残骸,自然也是张梁按照他的嘱咐,特意派人布置的疑阵。

    目的就是为了给这十几万人的消失,找一个看似合理,却又难以核实的去向。

    皇甫嵩听完禀报,再看向狂笑不止的张宝,心中疑虑消散了大半。

    虽然渡海之说匪夷所思,但眼前的证据和张宝的说辞似乎对上了。

    或许,蛾贼真的狗急跳墙,选择了这条绝路?

    无论如何,冀州地面上找不到黄巾主力是既成事实。

    “一群妄图逆天的蠢贼!”皇甫嵩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张宝。

    他挥挥手:“将张宝严密看管,准备囚车,克日押解雒阳,听候天子发落!”

    冀州黄巾主力畏王师神威,“渡海逃亡”,贼首张宝被生擒。这场席卷冀州的大乱,终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大汉王师不战而胜,逆贼望风披靡,汉家天威大显。

    军报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回雒阳。

    驿马疾驰,蹄声如雷,信使高举火漆封缄的捷报,一路高呼:“大捷!冀州大捷!官军生擒张宝,黄巾贼首尽灭!”

    雒阳城门大开,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市井间,酒肆茶坊里,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宫中的汉灵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即龙颜大悦。

    中常侍张让谄媚地笑道:“陛下洪福齐天,区区黄巾蟊贼,不过是癣疥之疾耳。”

    灵帝深以为然,后仰在龙榻上,继续安心地享乐。

    身旁宫女轻轻按扤,乐师继续奏起靡靡之音。

    不日,朝廷的封赏旨意很快便下达到了冀州大营。

    帐前,黄门高声念诵着圣旨:“诏曰:左中郎将皇甫嵩,指挥若定,平灭黄巾,威震海内,功勋卓著,特任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食邑八千户!”

    “巨鹿太守郭典,坚守城池,调度有方,擢使持节、并州刺史,封曲阳亭侯,食邑八百户!”

    ……

    “梁国中尉谢乔,智计百出,广宗之战,居功至伟,擢为梁国相!”

    ……

    宣旨的宦官声音尖细,抑扬顿挫。皇甫嵩、郭典等人纷纷上前领旨谢恩。

    谢乔半跪在人群中,听着朝廷对自己的封赏,心中波澜不惊。

    这个升迁倒在她的意料之内,徐济身死,梁国相位空缺,她立了新功,朝中还有“人”。

    中尉一跃成为两千石的国相,她定下的小目标总是实现了。

    看来广宗城下那一战的功劳,都被皇甫嵩显眼且“如实”地上呈到了上位者面前。

    至于傅燮,因先前得罪宦官集团,以羌乱未平的由头,被调往安定郡任都尉,负责镇抚异族。

    其余军中立功者,皆有封赏。

    谢乔上前,从黄门手中接过文书官印,这位陌生的黄门冲她使劲地眨眼睛。

    谢乔尴尬地笑笑,只想着快速抽身闪退。

    谁知黄门竟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臉上盈满笑意,“谢相君,张御府拖我代他问个好。”

    周围目光齐刷刷向射来,谢乔只觉头皮发麻。宦官势力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料想他口中的张御府,大概就是之前在梁国染疫后康复的太监。

    这是把她当成摇钱树了!

    谢乔暗暗咬牙切齿,脸上也承着笑,从袖间(其实是【背包】格子)里摸出了一个镯子,藏着塞过去,她低声说,“乔承蒙张御府记挂,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黄门接过去,手摸了摸成色,朗笑一声,“张御府常言,谢相君向来慷慨大方,予还不信,今一见,果然如此啊。”

    狗日的,这是自己也想要一份呢。谢乔心中直骂。

    但为了这来之不易的两千石职务,她只能隐忍,又取出了宝石塞过去。

    黄门放进袖中,心满意足,以无限赞许的目光望向谢乔。

    谢乔瞥了一眼四周,众人以无限鄙夷的目光望向她。

    傅燮甚至吐了一口唾沫,当然没有直接朝向她,但仇视的目光是对着她的。

    离了中军帐,谢乔正欲返回自己的军帐,收拾准备回梁国履新,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中尉。”

    谢乔回头看,来者正是刘备、关羽、张飞三人。

    说话的是刘备,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只是称呼出口,才猛地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拱手行禮:“备,见过谢府君!”

    府君,是对郡守、国相等两千石官员的尊称。

    “玄德无需多礼。”谢乔回礼,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

    比起初见时的落魄,如今他们三人虽然依旧行色匆匆,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征尘历练之色。

    “不知玄德此战过后,朝廷赏赐了何等官职?”谢乔随口问道。

    她记得历史上的刘备讨黄巾有功的,战后获封安喜县尉。后来怒鞭邮督,弃官而走,当然这是后话了。

    刘备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苦笑,随即又恢复了平和,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备德薄功微,蒙朝廷恩典,赐新鹿亭长。”

    “芝麻大个亭长,大哥,我看不如一起回乡杀猪!”张飞骂骂咧咧,“这帮鸟人!”

    新鹿亭长?谢乔心中了然,大概是因为她化解了广宗及下曲阳之战,使双方免于兵戈相交,军中底层的刘关张无功可立,故而只得了个小小的亭长。

    历史的走向,被她悄然改变了。

    虽仅为亭长,不过这小小的亭长,倒是颇有其先祖之风采。

    第73章

    劉备臉上笑意苦涩,张飞则急得面红耳赤。

    关羽立在一旁,丹凤眼微眯,虽未言语,但眉宇间的不平之色显露无遗。

    看着眼前这未来的蜀汉核心三人组,此刻却因一个小小的亭长职位而愤懑、失落,谢喬心中念头急转。

    亭长,秩百石,确是微末之职,位于乡之下,十里一亭。

    劉备这样的人物,胸怀匡扶汉室的大志,怎甘心屈居于此?

    历史上的安喜县尉虽也不高,但好歹是个县级官员。

    区别于曹操、袁绍的优渥出生,根基深深扎在地里,而劉备更像是水面的浮萍,易于招揽。

    她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目光落在劉备身上,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说服力:“玄德,翼德所言虽糙,却也有几分道理。以玄德之才,屈居亭长,犹如宝剑蒙尘,明珠投暗。亭长之职,能做些什么?不过是管束一方治安,催缴些许赋税,恐難展胸中抱负。”

    刘备抬眼看向谢喬,眼神中带着探寻。

    他不是听不出谢喬话语中的深意。

    谢喬趁势继续说道:“乔,此番蒙朝廷错爱,得任梁国相。梁国初定,百废待兴,正需人才辅佐。玄德若不嫌弃,可願随我同赴梁国?乔不敢妄言其他,必以国士之禮相待,共谋大事。”

    她的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张飞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停止了抱怨,激动地看向刘备:“大哥!谢府君说得对!什么劳什子亭长,不去也罢!跟着谢府君去梁国,总比窝在那小地方强!”

    关羽微微颔首,看向刘备,等待他最终的决定。

    刘备心中剧烈地翻腾着。自涿郡起兵,讨伐黄巾,一路行来,他见识了太多世态炎凉。

    因出身低微,又无钱财贿赂上官,他们兄弟三人在军中备受冷遇,屡屡碰壁。

    唯有眼前这位年轻的谢府君,当初在广宗城外便以禮相待,如今更是直接开口延揽,许以“国士之禮”。

    这份看重,这份知遇之恩,让他积郁在胸中的那股愤懑与失落,化为了深深的感动。

    他想起一路的艰辛,想起朝廷封赏时的不公,想起那些鄙夷或漠視的眼神,再看看眼前谢乔坦诚的目光,他深吸

    一口气,不再犹豫。

    刘备郑重地向谢乔长揖及地:“备,一介布衣,蒙府君不弃,願凭驱驰,效犬马之劳!”

    他这一拜,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却透着一股决然。

    “大哥!”张飞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关羽的肩膀。

    关羽臉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谢乔一拱手:“关某,愿随兄长,听凭府君差遣。”

    谢乔心中一喜,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成了!刘备来了,关羽、张飞自然也跑不了。一个潜力无限的政治人才,外加两个SSR级别的顶级武将,这波河北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玄德、云长、翼德,快快请起。”谢乔上前一步,虚扶三人,“有三位相助,乔如虎添翼矣!”

    当然,激动归激动,谢乔并未立刻就推心置腹。

    她深知人心的复杂性,《三国演义》中的刘关张形象太过光辉,正史中的记载却并非完美无瑕。

    在没有将他们正式纳入係统【角色】面板,看到那代表忠诚度的數值之前,她会给予尊重和重用,但真正的信任,还需要时间来检验。

    依照惯例,皇甫嵩在平定冀州黄巾之后,并未班师回朝,而是奉命留镇冀州,负责处理战后事宜,安抚地方。

    为了尽快恢复冀州的生产和秩序,皇甫嵩当即上奏朝廷,请求免除冀州百姓本年度的田租。

    这一举措,立刻赢得了冀州上下的民心。

    战火剛剛平息,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芜,朝廷的免租令无异于雪中送炭。

    冀州的百姓无不感念皇甫嵩的恩德,甚至编出了歌谣传唱:

    “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一时之间,皇甫嵩在冀州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谢乔并未急着离开冀州。她特意多逗留了數日,每日或与皇甫嵩探讨军政,或随其視察民情,并不急于回国履新。

    她真正的目的,是等待。等待那辆押解着“地公将军”张宝的囚车,能够走得更远一些,甚至已经进入司隶地界。如此一来,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自己身在冀州,与皇甫嵩形影不离,千里之外的事情,如何能与她扯上关係?

    终于,算算时日差不多了,谢乔向皇甫嵩辞行。

    中军大帐内,皇甫嵩为谢乔饮酒饯行,眼中欣赏。广宗一役,谢乔的智谋与胆识,以及后续处理梁国事务展现出的能力,都让他刮目相看。他甚至隐隐将谢乔视作后辈弟子。

    “昭奕,此去梁国,任重道远。”皇甫嵩语重心长地说道,“梁国经黄巾之乱,民生凋敝,事务繁杂,你要多加用心。另外……”

    他话锋一转,面色凝重了几分,“朝中阉党势力盘根错节,其焰方炽。昭奕此番升迁,虽有战功,恐也少不了那些人的‘助力’。日后行事,当小心谨慎,切莫与阉宦走得太近,以免为其所累,自毁前程。”

    他显然瞧见了谢乔在接受封赏时,与那黄门有所“交易”的事情。

    在他眼中看来,这终究不是正途。

    谢乔心中一凛,知道皇甫嵩是在提点自己。

    她躬身行礼:“多谢皇甫公教诲,乔定铭记于心。”

    对于皇甫嵩的善意提醒,她心存感激,但对于是否要与宦官集团彻底划清界限,她有自己的考量。

    在这个时代,想要成事,完全的清流或许值得敬佩,却也往往寸步難行。

    饮酒毕,正当谢乔准备告退动身,帐外亲兵来报:“信阳令閻忠求见。”

    “閻忠?”皇甫嵩眉头微蹙,此人罢官归乡,此时前来所为何事?“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文士步入帐中,正是閻忠。他先向皇甫嵩行礼,目光扫过一旁的谢乔,略有迟疑。

    “閻伯道,别来无恙。”皇甫嵩示意他不必多礼,“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阎忠看了一眼旁边的谢乔,欲言又止,对皇甫嵩低声道:“皇甫公,此事关重大,恐不便有外人在场。”

    皇甫嵩摆了摆手,语气坦然:“昭奕乃我信重之人,非外人也。伯道尽可直言。”

    阎忠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夫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因机而发。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

    今将军受钺于暮春,收功于末冬,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旬月之间,神兵电扫,攻坚易于折枯,摧敌甚于汤雪。虽汤、武之举,未有高于将军者。身建高人之功,北面以事庸主,将何以图安?[1]”

    阎忠突然话锋急转,语出惊人:“今黄巾已平,皇甫公威震天下,手握重兵,声望如日中天!而汉室衰微,阉宦弄權,朝政败坏,天下离心。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皇甫公何不……”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极其明显——劝皇甫嵩趁此机会,效仿古之權臣,夺取朝政大权,甚至更进一步!

    他认为皇甫嵩有能力“顺时而动”,取代衰朽的汉室,自立以安定天下。

    皇甫嵩闻言,脸色骤变,猛地一拍桌案,厉声喝道:“住口!汝安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吾世食汉禄,深受国恩,岂能行此不忠不义之事!速速退下!念在旧日情分,吾不追究,若再敢妄言,休怪吾不念旧情!”

    他忠于汉室之心,可见一斑。阎忠的这番话,无疑触碰了他的底线。

    阎忠脸上露出一抹失望之色,他看着皇甫嵩,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皇甫嵩决绝的神情,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躬身行了一礼:“既如此,忠告退。”

    说罢,他转身落寞地走出了大帐。

    谢乔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剛才发生的这一段,在史书上亦有记载。

    阎忠此人,有胆识,有眼光,更能看清天下大势,只是选错了劝说的对象。

    皇甫嵩忠诚可嘉,但也因此错失了改变历史走向的机会。

    看着阎忠落寞离去的背影,谢乔心中一动。这样的人才,不能放过!

    她向皇甫嵩告辞,快步追了出去。

    在远离中军大帐的一处僻静角落,她拦住了阎忠。

    “阎先生,请留步。”

    阎忠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追上来的谢乔,眼中带着疑惑:“谢府君寻忠,不知有何见教?”

    谢乔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先生方才所言,虽未被皇甫公采纳,但在乔看来,却是洞悉时局的真知灼见。”

    阎忠眼神一凝,审视着谢乔:“府君此言何意?”

    “汉室倾颓,非一日之寒。阉宦当道,外戚专权,党锢之祸,黄巾之乱,桩桩件件,皆在动摇国本。”谢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皇甫将军赤子忠心,然愚忠于将倾之厦,非智者所为。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与其坐视社稷崩坏,生灵涂炭,何如……”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与阎忠刚才对皇甫嵩所言,如出一辙。

    阎忠震惊地看着谢乔,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女国相,竟然也有如此“离经叛道”的心思,而且胆子比他更大,直接向他这个刚刚“失言”的人挑明。

    “府君……”阎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谢乔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先生有匡世之才,安天下之志,何必因一次受挫便心灰意冷?乔虽不才,忝为梁国相,亦有心澄清宇内,再造乾坤。若先生不弃,愿与乔共谋大事,乔必以师礼待之!”

    这番话,比刚才招揽刘备时更加恳切,也更加直白。

    她看中了阎忠的智谋和眼光,而他恰恰也出现在了系统的可招募角色中。

    阎忠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看着谢乔,此人身上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度,既有看透世事的冷静,又有敢于行动的魄力。

    或许,追随她,比劝说皇甫嵩更有希望?

    短暂的沉默后,阎忠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对着谢乔

    郑重一拜:“忠,鼠目寸光,险些错过明主!愿效绵薄之力,助府君以成大业!”

    几乎在阎忠话音落下的瞬间,谢乔的系统面板上,[阎忠]出现在了角色列表中,系统给定的标签是[谋才]。

    他竟然还有一项技能[奇谋Lv1]:30%概率提出石破天惊的非常之谋。

    又一位文官入手!虽然忠诚度还有待提升,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先生快快请起!”谢乔连忙扶起阎忠,“有先生相助,大事可期!”

    与皇甫嵩正式告别后,谢乔立刻做出安排。她命令梁汾,带领新招募的刘关张三人,以及大部分西凉骑兵,即刻拔营启程,南下梁国。

    而她自己,则带着极支辽及少数亲卫,偷偷离队,潜入了广宗城。确认四周无人后,她最后一个踏入了巨树前的端口,关闭了两地之间的空间隧洞。

    河北境内,还有南和县的端口用以接引流民,那里也更为隐蔽。

    下一刻,谢乔已然置身于玉门关外。

    她来不及感慨数以万计的新增人口,旋即开始筹谋,通过之前设置在长城内的端口,前往荥阳救张宝的囚车。

    囚车自冀州去雒阳,虎牢关是必经之路——

    作者有话说:[1]引自《九州春秋》

    第74章

    囚车辘辘,自冀州启程,渡过浑浊的黄河,一路向西,朝着帝都雒阳颠簸而去。

    车轮碾过泥泞,也碾过張寶心中残存的微光。

    他被粗铁链锁着,囚于狭窄的木笼之內,脊背却挺得笔直,下颌高抬,目光直视前方,不去看沿途那些投来憎恶目光的百姓。

    石块、烂泥、秽物,不时砸在囚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押解的军士懒得呵斥,只是麻木地前行。

    張寶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也对自己黯淡无光的未来无所畏惧。

    横竖不过一死。

    他从未真正相信过兄长口中那个虚无缥缈的“黄天”,所谓太平盛世,更像是一场宏大的梦呓。

    他只是不明白,三弟張梁究竟是被何种障眼法所蒙蔽,竟深信不疑。只希望那些追隨太平道,前往了所谓“净土”的信徒们,真能吃饱穿暖,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太平道地公将军張寶被擒,将押赴雒阳處决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天下,引发震动。

    远在雒阳的灵帝早已按捺不住兴奋,下令在城中设下高台,准备亲自观刑,以儆效尤,彰显汉家天威。

    消息传至激戰正烈的南阳戰场,黄巾军士人心浮动,在朱儁部的猛攻下,军容愈发不堪。

    而押解张寶的囚车在路途之上,并非全无波澜。

    零星的黄巾残部,怀着螳臂当车的勇气,试图冲击官兵队伍,营救他们的“地公将军”。

    然而,面对押解队伍的重兵守卫,这些尝试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留下的只有更多地上的尸体和更浓的血腥味。

    车队一路西行,穿州过县,终于抵达了虎牢关。

    这座雄关扼守着雒阳东面的咽喉,关墙高耸,气势森严。

    入了此关,便意味着进入了京畿之地,理论上,不可能再有成规模的黄巾军活动了。

    押解官兵们紧绷了数日的神经,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囚车碾过关前青石,虎牢关的阴影沉沉压下来。守关士卒推开厚重的城门,铁链绞动声刺耳如鬼啸。

    张宝抬起头,望见城楼上悬着的几具风干尸体——都是太平道的信众,如今只剩破布般的皮囊在风中摇晃。

    押送军官王煥踢了踢囚车木栏,靴底沾着的泥浆溅在张宝脸上。

    他咧开一嘴黄牙笑道:“地公将军?我呸!进了这道门,你连地沟里的老鼠都不如。”

    张宝沉默不言,不去管脸上污渍,只是指节因攥紧铁链而发白。

    “听说你会呼风唤雨?”王煥突然拽起张宝的发髻,逼他仰头看向城楼尸体,“怎么不叫雷公劈死老子?下场大雨把老子淹了!”

    周围兵卒哄笑起来,有人朝囚车啐了一口浓痰。

    囚车驶入瓮城时,王焕突然喝令停车。

    他解下裤腰帶,对着囚车哗啦啦撒起尿来。

    “进雒阳,当然要先沐浴!”

    腥臊液体顺着木栅淌进车內,张宝的麻衣下摆顿时浸透。

    “将军勿怪。”王焕系着裤帶阴阳怪气,“等到了雒阳,天子会用滚油给你沐浴呢。”

    众人哄笑不已。

    然而,正当囚车行至荥阳城外时,天色骤变。

    毫无征兆地,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瞬间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水幕。

    这并非寻常的骤雨,雨势之大,竟让训练有素的战马都开始躁动不安,嘶鸣不已。

    押解的军士们被浇得睁不开眼,浑浊的雨水打在脸上生疼,淋进眼睛里生疼,只能勉强勒住缰绳,囚车队伍被迫停滞不前。

    这雨,自然是謝乔利用【背包】的格子,在渡荥阳北面的黄河之中装载了近五十格的河水,此刻在荥阳上空尽数释放,便造就了这反常的倾盆暴雨。

    当初她在敦煌城,便是用的这个办法扑灭了城中火势。

    当时她还是一格一格地从井中取水,再喷洒扑火,而现在数十格子的河水同时倾注,雨势之烈,可想而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雨声渐歇,天空重归阴沉。

    军士们抹去脸上的雨水,视野恢复清明,却赫然发现,地面上已积起了寸许深的浑浊积水,水中泛着不自然的土黄色。

    这诡异的景象让众人心头一凛。

    一名军官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囚车,下一瞬,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巴无声地张大。

    囚车之内,空空如也!

    方才还端坐其中的张宝,已然不见踪影!

    “人呢?!张宝人呢?!”军官的嘶吼声在寂静的雨后显得格外刺耳。

    骚乱瞬间爆发,官兵们手忙脚乱地检查囚车,却只看到被撬开的锁链和空荡荡的木笼。

    方才那场异乎寻常的暴雨,竟成了最好的掩护。

    军士如同无头苍蝇,混乱地散开搜寻。

    王焕瞬间瘫软在地,心中惊恐,他自然明白押解贼首失职,等待他的会是怎样惨淡的命运。

    与此同时,在荥阳一處隐蔽的角落,隨着謝乔最后一个踏入那泛着微光的墙壁上的端口,设置在此地大半年的临时空间通道悄然关闭。

    下一刻,光影变幻,张宝只觉脚下一空,随即又踏上了坚实的土地。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耳边传来的不再是囚车的颠簸和百姓的唾骂,而是……鸡鸣犬吠之声?

    他茫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彻底呆住了。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聚落,土坯垒砌的屋舍整齐排列,阡陌交通,炊烟袅袅。

    田地里有人在劳作,路过的行人脸上带着平和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的笑容,孩童在巷陌间追逐嬉闹。空气中弥漫着安宁祥和的气息。

    这里是何處?

    张宝环顾四周,满目皆是难以置信。

    天下大乱,饿殍遍野,战火纷飞,怎会还有如此世外桃源般的地方?这难道……这难道真的是兄长所谓的“黄天净土”?

    巨大的冲击让这位曾经的黄巾統帅双膝一软,竟控制不住地匍匐在地,混浊的热泪夺眶而出,浸湿了身下的黄土。

    “二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张宝猛地抬头,看到了向他快步走来的张梁,对方脸上带着重逢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虔诚光芒。“三弟?那些从下曲阳突围出来的军民现在何处?”

    张梁扶起张宝,指向不远处巍峨的城墙:“二兄,随我来。”

    两人登上高耸的长城。

    凭高远眺,景象更是震撼。

    长城之外,是连绵起伏的军帳,密密麻麻,怕是有千千万万顶,一眼望不到边际。

    而在城门处,排起了数条长长的队伍,扶老携幼的流民正在城门官的指引下,依次登记姓名、籍贯,领取身份凭证,随后通过几名穿着特殊服饰的医官进行简

    单的“体检”,合格者便被允许进入关內,或分往榆安、龙勒二县安置,或编入军户。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慌乱。

    “二兄,你看,”张梁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笃信,“这里,就是黄天庇佑的净土!是那位‘明主’为我等开辟的安身立命之所!再过不久,所有人都能分到屋舍田地,再不受战乱袭扰,不受官府暴政压迫,人人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着张梁的目光,看向城楼下那个正在与几名官员交谈的身影。那是一个女子,身形并不算高大,却自有一股沉静从容的气度。

    她穿着合身的武将袍服,眉宇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明,偶尔侧头吩咐着什么,条理清晰,干练果决。

    原来,所谓的“黄天”,所谓的“净土”,皆是出自此人之手。

    张宝心中了然,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看着那女子神采奕奕的模样,再看看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

    这里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他过往所坚持的,所奋斗的,在这样真正的“净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謝乔结束了与旁人的谈话,缓步登上长城。

    她察觉到了张宝的目光,也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张将军,别来无恙。”

    张宝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将军在想什么。”謝乔的目光平和,却仿佛能看透人心,“将军以为,此地既安,便再无用武之地了?”

    她轻轻摇头,“汉室根深蒂固,盘根错节,愚忠者不可胜数。黄巾虽平,然天下将迎来更大的动荡。乔虽有此根基,放眼天下,仍是势单力孤,要澄清宇内,再造乾坤,非一人之力可成,正需如将军这般的贤能相助。”

    张宝怔怔地看着她,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疑惑地问:“我……我还能做些什么?”

    他一生都在为太平道奔波,除了组织信徒,处理教中庶务,便是领兵打仗,可如今他们的太平道已近覆灭,领兵……他看向城外那军容鼎盛的军营,自嘲地笑了笑。

    “将军仍可行先前之责。”谢乔语气平稳,“此地新附人口数以万计,衣食住行,屯垦生产,军械粮草,诸事繁杂,正缺一位能統筹全局、精于后勤调度的干才。此事之重,不亚于领军征伐。”

    负责后勤?张宝愣住了。

    这不正是他过去在太平道中,除了领兵之外最擅长的事情吗?

    管理钱粮,调配物资,安置流民……她竟如此看重这些“俗务”?

    他看着谢乔坦诚的眼神,看着张梁期盼的目光,再看看这片给予了他新生希望的土地。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跪伏于地,额头触及冰凉的城砖:“承蒙明主不弃!若黄天……若明主不弃,宝,愿竭尽所能,效犬马之劳!”

    谢乔在扶起张宝的同时,在系统面板里成功将起招募,系统给他的標签是[治才]。

    属性不错,是一张合格的SR卡,甚至还有两项技能。

    [屯田Lv1]:提升治下地区屯田效率15%

    [调度Lv1]:提升治下地区物资运输与分配效率10%

    谢乔心中微松,有了张宝、张梁兄弟二人,那些归附的黄巾旧部和太平道信徒,便能彻底安定下来,成为她手中重要的力量。

    凛冬已至,当夜,第一场雪悄然降临西凉。

    冷冽的寒风自西伯利亚长驱直入,卷起漫天雪粉。

    气温骤降,即便是厚实的军帳也难以完全抵御严寒,帐内之人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骤增的人口,加上严酷的气候,让原本就紧张的住房问题雪上加霜。谢乔决定暂时留在西凉,与拥有子系统的谢均一起疯狂建造[屋舍],争取尽快让关内关外的百姓从简陋的军帐迁入温暖舒适的新居。

    近一个多月未见,谢乔颇为好奇,欧皇谢乔,这段时间又通过【签到】开出了什么好东西。

    除了[初级神奇土壤],谢均将之分配给了百姓,其余道具他几乎没有动过。

    谢均献宝似的从自己的【背包】格子里往外掏东西。

    谢乔定睛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高级神奇土壤]的数量赫然比她[中级神奇土壤]还要多!一个月足足开出了九十九块。

    还有两张她梦寐以求、已然告罄的[空间传送符]!

    脸真白!

    更让谢乔惊讶的是,谢均还从【背包】取出了一件她从未见过的道具——一张淡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绘制着玄奥的符文。

    她将之收进自己的【背包】格子,目光悬停其上,看到了图標上的名字,[读心符]:将此符咒贴在指定目标身上,可持续生效直至取下,期间可听取目标内心真实想法。

    谢乔:读心术?有点意思。

    第75章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似乎要将整个西凉都裹进一片素白之中。寒风裹挟着雪沫子,抽打在军帐单薄的布料上,发出噗噗的闷响,帐內的火盆烧得再旺,也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蜷缩在帐篷角落里的人们,即便裹紧了身上的衣物和棉被,依然冻得牙关打颤,脸色青白。

    住房问題,随着人口的激增和气溫的骤降,已成燃眉之急。

    謝乔站在城关上远眺,关外仍是密密麻麻的军帐。

    她深知,不能让这些追随她的人,在第一个冬天就倒在严寒之下。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和謝均的时间切得很零碎,以两个时辰为节点,化身基建狂魔,如同两台不知疲倦的永动机,全力投入到“建造”大业中。

    謝乔个人等级提升到10级后,她解锁了五線程同时建造的能力,謝均的子系统也同步了这项功能。两人合力,便是十条建造線同时开工。

    系统出品的[屋舍]结构统一,三间正房,布局规整。最关键的是,每间房都砌有火炕,与屋外的炉膛相连。只需在炉膛里添入煤块,燃烧产生的热量便能顺着烟道循环,将整个炕面烘得暖暖和和,进而溫暖整间屋子。

    这种设計既保暖,又避免了在室內烧火盆可能引发的窒息风险,比起透风漏气的军帐,无疑是天壤之别。

    建造一戶【屋舍】需要两个时辰。以两人十线程的效率計算,一天十二个时辰,无缝衔接创建建造任务的话,便能造出整整六十戶新居。再按照平均每戶容纳五人计算,这意味着每天能为三百人解决住宿问題。

    然而,面对數以万计的新增人口,这个速度仍然显得杯水车薪。

    黄意根据谢乔的指示,推行了临时的并戶政策:新落成的[屋舍],暂时由两个家庭合住。待屋舍宽裕之后,再行一家一舍的制度。

    好在屋舍的房间和火炕都足够宽敞,挤一挤,总好过在帐篷里挨冻。

    同时,先前已在五大聚落安家的军户们,也被要求发扬风格,腾出空余房间,接纳那些还没有分到房子的家庭,共渡时艰。

    出乎意料的是,这项略显“强人所难”的政策,推行得异常顺利。

    或许是共同经历过苦难,或许是被这片土地给予的新生所感召,军户家庭几乎没有任何怨言。

    他们打开家门,接纳素不相识的家庭,分享本就不宽裕的食物,用质朴的言语和行动,慰藉着彼此在乱世中饱受创伤的心灵。

    夜晚,温暖的火炕上,不同家庭的孩子依偎在一起,大人们则围坐在炕边,低声交谈着过去的艰辛与对未来的期盼。

    一种温情的羁绊,在寒冷的冬夜里悄然滋生,他们未来将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和睦共处,扎下根来。

    谢乔在建造之余,偶尔会去新建的聚落里走走,看着那些从关外迁徙而来的百姓,脸上渐渐有了血色和笑容,看着黄意递交上来那越来越厚、墨迹未

    干的入籍名册,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这不是冰冷的數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具有思想、情感、创造力的人。

    能让他们在这乱世中找到一个可以遮风挡雪的屋檐,获得一份安稳,这或许就是她穿越而来,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如此一项伟大的工程,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屋舍]如雨后春笋般在长城内不断冒出,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木材告急。

    为了建造房屋和烧火取暖,长城沿线附近,能砍伐的大型树木、枯树,几乎都被砍伐殆尽。

    光秃秃的原野在白雪的覆盖下,更显萧瑟。

    至于谢乔之前用神奇土壤种下的松树种子,如今才刚刚从土壤里探出纤细的嫩芽,距离长成可用之材,少说也得四五年光景。远水解不了近渴。

    谢乔将目光投向了【舆图】,最終停留在了两个地方:

    北面,是巍峨险峻的北塞山。

    南面,则是连绵不绝、雪峰皑皑的祁连山脉。

    谢乔的记忆库清晰地告诉她,那里山高林密,蕴藏着丰富的木材资源。

    但是有一个问题,生态破坏:大规模的砍伐,无疑会像一把利斧,劈开群山的绿色外衣,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疤。

    但她深知,比起遥远的生态平衡,眼前數万在冰雪中瑟瑟发抖的生命,才是她必须优先守护的存在。权衡不难。

    “人,必须先活下去。”谢乔在心中默念,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传令下去,组织人手,即刻前往北塞山与祁连山采伐木材。务必带足工具,做好万全的御寒准備,山路湿滑,风雪酷烈,安全第一。”谢乔对身边的亲卫下令。

    如今大西凉最不缺的,便是劳动力。

    那些归附的黄巾旧部和流民,在得到基本的温饱和住所后,爆发出了惊人的劳动热情。

    第二日黎明,北塞山脚,数千名壮劳力已集结完毕。

    他们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挂在胡须和眉毛上。这些自愿报名的伐木工,有黄巾旧部,也有长城内的军户,他们脚上绑着防滑的草绳,腰间别着斧鋸,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主公有令,安全第一,协同互助!”传令兵骑着马匹,声音穿透风雪,“天黑前必须下山!”

    队伍出发,如一条黑色长龙,蜿蜒爬向渐渐被白雪覆盖的山腰。领队的是几个本地原住民,他们熟悉每一条隐秘的山路。

    最前面的汉子用长棍探路,后面的踩着前人的脚印前进,即便如此,仍不时有人滑倒,又被同伴拉起。

    到达预定林区时,天光已亮。这片林子在雪中静默矗立,树冠上压着积雪,像一群披着白袍的巨人。

    众人按照预定的计划,迅速分成小队:斧手在前,鋸工在后,拖运者准備绳索。

    随着第一声斧头砍入树干的声音响起,寂静的山林顿时沸腾起来。

    斧手喊着号子,斧刃劈入冻硬的木材,震得虎口发麻。起初几斧只能在树干表皮留下浅痕,但随着持续击打同一位置,木屑終于开始飞溅。

    锯工两人一组,拉动大锯,锯条与木头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混合着喘息声在山林间回荡。

    正午时分,众人席地而坐,就着雪水啃食随身携带的干粮。

    负责运输的壮汉行动起来,用绳索将木材捆扎成筏,十几人一组拖着往山下走。陡峭处,前面的人用肩膀顶住木筏,后面的人拽着绳索慢慢放。

    他们将运下来的木材推上冰面,顺着天然的坡度滑向山脚。

    优质木材被源源不断地送往五大军户聚落,再被谢乔和谢均通过系统,建造为崭新舒适的新居。

    与此同时的榆安,被谢乔委以重任,负责后勤调度的張宝,正式开始了他的工作。

    他从谢均手中接过了一部分职责,虽然内心对于这位“明主”看重“俗务”仍有些微的不解,但更多的是被信任的振奋。

    他接手的第一项工作,是给已经入住[屋舍]的每家每户,按人头定量分配过冬的煤块。

    当他亲自去查看煤炭的储备点时,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空地上堆放着一座座乌黑发亮的煤山,其数量之巨,远超他的想象。要知道,此前他也仅在官府的熔炉中才见过这些能彻夜燃烧的煤块,足见其稀缺程度。

    分发煤块的工作虽然繁琐,需要仔细核对户籍、人口,确保公平,但張宝却做得一丝不苟,井井有条。

    这本就是他过去在太平道中极为擅长的事情,如今重操旧业,竟有种得心应手的熟悉感。

    看着百姓领到煤块时那感激的神情,他心中也升起一股踏实的满足感。

    紧接着,張宝开始接手食物的分配。

    有了管理煤炭的经验,他对食物的分配流程更加熟悉。

    谢均告诉他,粮草都储备在榆安县府的[大仓]中,有他们这段时间自己种植、牧养的,也有所每户百姓主动上缴的,可以用以应对新增人口的粮食问题。

    但张宝心里始终一直悬着一块石头,毕竟治下人口骤增,这么多张嘴要吃饭,粮食的压力可想而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可能需要缩减份额、甚至出现短缺的心理准备。

    然而,当他跟随谢均,第一次见到储存粮食的[大仓]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宽敞的[大仓]内部空间,一袋袋码放整齐的粮食堆积如山,粟米、麦子、豆类,分门别类,几乎要顶到大仓的顶棚。

    旁边还有大量的肉干、咸鱼、腌菜、香肠,甚至还有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干制蔬菜。

    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的醇厚香气和腌制品的咸鲜味。

    谢均递给他一本厚厚的账册,上面详细记录着各类物资的品目和数量。

    张宝接过账册,手指微微颤抖,目光扫过那些惊人的数字,只觉得口干舌燥。

    “这……这么多?”他喃喃自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这辈子,与大兄张角、三弟张梁,为了太平道的理想与官军斗争,也曾统领数十万大军,可何曾见过如此丰足的后勤储备?

    过去黄巾军所到之处,粮草往往是最大的难题,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能不饿肚子就是万幸。

    而眼下……

    张宝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股强烈的感慨。他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粮草,又想起城外那些安居在温暖屋舍中的百姓,百感交集。

    这辈子,他几曾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第76章

    两个月后,长城之外最后一顶被寒风刮得歪斜的帐篷终于被拆下。

    这意味着,数以万计的黄巾軍民与流离失所的百姓,尽数被纳入了户籍管理之中。謝乔再登长城,心境截然不同,望着远处空旷下来的雪原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白气。

    这两个月,她和謝均夙兴夜寐,殚精竭虑,没有睡过一个超过四个小时的长觉,如此这般,总算没有辜负投奔百姓的期望。

    无人冻毙于荒野,染疫病的百姓也得到了隔离和基础的医治,伤亡被控制在了一个极低的数目。

    对这个时代而言,这简直是个奇迹。

    她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稍稍落下了些。

    当然,建造[屋舍]的任务远未结束。

    眼下只是解决了“有地方住”“有地方过冬”的问题,距离她设想的一家一舍的目标,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不过,这已非燃眉之急,可以每日按部就班地进行。这些基础繁复的建造任务,謝均一个人通过係统操作即可应对。

    年关悄然临近。

    謝乔身心放松地回到了榆安——这座由她一手规划、在戈壁滩上拔地而起的城池,她的大本營。

    刚一踏进城门,谢乔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热烈气氛。

    街

    道两旁,虽然天寒地冻,却有不少百姓聚在一起忙碌着什么,脸上洋溢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轻松与期待。

    “这是在做什么?”谢乔拦住一名正在挂简陋彩绸的吏员,好奇地问道。

    那吏员一眼认出她,连忙躬身行礼:“回主公,这是在为年关的春演大联欢做准备呢!”

    谢乔微微挑眉,这个词还是她当初随口跟谢均提的,没想到他不仅记住了,还真的着手操辦起来了。

    “什么时候辦?”谢乔追问。

    “今年岁晏。”

    岁晏就是除夕。她心中了然。温饱问题是基础,基础打牢了,精神层面的需求自然会浮现。这春演大联欢,来得正是时候。不仅仅是为了娱乐,更是为了构建一种新的集体认同感,讓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经历过苦难的百姓,真正将榆安视为自己长久栖身的家园。

    她挥手讓吏员继续忙碌,自己则信步返回了她在榆安的家。

    榆安西城,属于谢乔的那座屋舍院门被推开。

    这户屋舍是她通过係统建造的第一处住所,简朴却齐整,住着三个人:她,谢适,谢均。

    她和谢适不在榆安的这段时日,谢均每日处理完縣府的公务,回来面对的便是这空荡荡的院落。如今,随着她的归来,这处小小的住所终于有了几分人气。

    院内一人闻声抬头,正是谢适。

    分别近一年时间,少年的身形拔高不少,或许是在荥阳负责接引流民,经历了世事磨炼,眉宇间褪去了些许不谙世事的稚气,站立时身姿挺拔了些,隐约透出一种不同以往的气质。

    “阿姐!”谢适快步迎了上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阿适看着似乎长进不少。”谢乔打量着他,随口问道,“在荥阳这一年可有何奇遇?听说你闲暇时还在读书。”

    提到读书,谢适脸上掠过一丝赧然,却又帶着点小小的自得:“找了些书简来看,只是我认字不多,进展缓慢。”他挠了挠头,“不过比起以前,我始知书中真义,愈发爱看。”

    谢乔心中微动。在异乡,在那般环境下,竟能主动寻书自学,这份心思已属难得。她不得不感慨,读书改变气质这一点,在哪朝哪代都适用。

    “来,考校考校你。”

    谢乔来了兴致,也不拘泥形式,站在院中搬了根小木马扎,坐下问道,“我说上一句,你答下一句。”她略一沉吟,“学而时习之。”

    “不亦说乎!”谢适答得响亮,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刚识文断字的兴奋与得意。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后面是?”谢乔加大了出题难度。

    “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谢适倒背如流,一气呵成。

    这个他也记得清楚,看来确实是下过功夫背诵的。

    谢乔欣慰地点点头,换了个方向:“兵法可曾读过?”

    “读过的。”谢适点头。

    “上兵伐谋。”

    “其次伐交,其次伐谋,其下攻城。”

    谢乔赞许地点点头,初不觉什么,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你再背一遍。”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谋,其下攻城。”谢适笃定地说。

    谢乔:“……”

    谢适脸上充满了自信,自信得甚至讓谢乔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这二十多年背的假书。

    上兵伐谋,其次又伐谋,这背的什么跟什么,全然是死记硬背,没理解其中真意,且还记叉劈了。

    好吧,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亦非天纵奇才。谢乔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期望迅速落回了地面。

    也好,资质平庸,心性纯良,在这乱世之中,或许更能安稳度日。她不需要他成为经天纬地之才,能平安健康,做个正直的人,便已足够。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凡地过完一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不错,知道用功就好,慢慢来。”谢乔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目光转向院角那片的神奇土壤,上面绿油油的菜蔬长势喜人,叶片肥厚,色泽鲜亮,鲜嫩欲滴。

    “阿姐一路奔波,定然饿了!”谢适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自告奋勇地卷起袖子,“我在荥阳学了做饭!今日讓阿姐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他便一头扎进了旁边那间简陋却也五脏俱全的灶房。

    谢乔有些意外,看着他兴冲冲的背影,心里倒也生出几分好奇。

    不多时,一股香气味先从灶房飘了出来,浓郁的肉香,夹杂着熟油的香气。

    这几年来,谢乔对食物的要求化简为繁,只要新鲜、能吃即可,不太在意舌尖上的满足。但她嗅到灶房中香气的变化,让她又提起了一些期待。

    终于,谢适端着两个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脸上洋溢着期待与骄傲。“阿姐,快尝尝!我炖的肉,还有青菜!”

    碗里的菜,卖相倒还算过得去。炖肉色泽深褐,看着颇有食欲。青菜碧绿,只是略有些蔫软。

    谢适一脸期待地看着谢乔,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等待着夸奖的孩童。

    谢乔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炖肉。肉放入口,咬起来很硬,像是没炖到时候,且咸味极重,几乎盖过了肉本身的香味。她努力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慢慢咀嚼,然后咽下。

    接着,她又夹起一筷青菜,菜梗倒是脆的,但同样的问题,盐放多了,而且帶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看来同样不具备下厨房的天赋。

    谢乔放下筷子,看向一脸紧张的谢适,斟酌了一下词句,尽量温和地开口:“阿适,这手艺……很有想法。能自己动手做饭,已经很了不起了。阿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择菜都不会呢。”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阿适,我听闻城中食肆最近好像推出了不少新菜品,许久未归,不如……我帶你去下馆子尝尝鲜?”

    谢适:“……”

    正在这时,院门再次被人推开,谢均帶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寒气和风尘走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疲惫,但步履依旧稳健,眼神在看到屋内的谢乔和谢适时,露出一丝暖意。

    “主公回来了。”他先是向谢乔行礼,然后对谢适点了点头。

    “阿均辛苦了。”谢乔道,“刚从长城那边回来的?”

    “是了,”谢均解下身上的厚重披风,随手搭在旁边的木架上,“今日的[屋舍]建造任务都设定好了。如今不必十二个时辰连轴转,所以先回来了。”他接过谢适递来的一碗热水,捧在手里暖着手,声音因路途奔波而略带沙哑。

    这屋子,往日他一人独居,处理完公务回来,面对的便是清冷。此刻灯火下多了两个人,虽然谢适的厨艺不尽如人意,却实实在在地添了几分烟火气,有了些久违的家的感觉。

    谢乔想起进城时看到的景象,“榆安城里似乎都在筹备春演大联欢?但看街上挂着彩绸,很是热闹。”

    “均遵照主公之前的提议,着手安排了。”谢均放下水碗,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干练,条理分明地汇报起来,“如今大家温饱暂时无虞,百姓也该有些其他寄托,一来怡情养心,二来为聚人心。”

    “细细说来。”谢乔兴趣盎然。

    谢均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今岁春演之事,分二项。其一为百艺汇演,各聚落、部族及城中百姓踊跃献艺,计有歌舞、说书、杂耍等二十余类,更有各地乡音俚曲,民情甚为踊跃。”

    “其二则为竞技之会。为促治下百姓交融,共襄盛举,特设十路劲旅同场较技。”谢均的语速不快,确保谢乔能听清楚每一个细节。

    他伸出手指,一一列数:“长城沿线的阳关、玉门关、大方盘城、冥水河口、北塞山麓,这五处軍户聚落各自组一支,龙勒縣一支,榆安一支,关外温洒部族和勺夏部族各一支,最后一队,则是由軍中各部曲抽调精锐軍士构成,以彰武备。”

    谢乔静静听着,心下暗许。如此安排考虑得相当周全,将治下各方囊括无遗——边关将士、内附部族、城郭居民乃至军中精锐,都能参与进来。

    “所设比试项目都有些什么?”谢乔追问。

    谢均答道:“共择八项,皆为军民日常所习,可强健体魄之技。”

    他继而详述:“牵钩,较众力。竞速,比疾驰。投石,验准的。蹴鞠,乃寻常嬉戏。角抵,显身手。举重,较膂力。更有军中要技,射术与骑术。”

    他又补充道:“各项目皆设了名次和彩头,主要是些实用的布匹、工具、粮食和精肉。均欲借此激扬民气,强健其体魄。当此乱世,筋骨之强为立身之本。”

    谢乔听完,对这场即将到来的盛会心中有了更清晰的轮廓,竟然也多了几分期待。

    “安排得不错。”她说道,目光中透出认可。

    忽而又觉得少了点什么,她立刻嘱咐谢均,“再令窑坊打造三式瓷瓶若干,分大、中、小三式,印縣府官印于其上,拔得头筹者赠之大瓶,亚军赠中瓶,季军赠小瓶。”

    谢均顿时领悟谢乔的用意,“此乃荣耀,竞技者必竭力争夺大瓶!”

    “不错。”

    在谢乔的原世界,任何赛事,不论大小,都会设有奖牌奖状,起到激励的作用,也有纪念意义。

    但是奖牌的材料却是个问题,不可能提炼锻造金银铜,用铁又容易生锈,她更不具备造玻璃的工艺。

    思来想去,只有瓷瓶最合适。

    谢乔对春演大联欢的安排表示认可,屋内的气氛稍稍松弛下来。谢适安静地收拾着碗筷,尽量不发出声响。

    就在这时,谢均像是想起了另一件要事,面色重新变得严肃,他看向谢乔,沉声道:“主公,还有一事需禀报。”

    “何事?”谢乔端起还温热的水碗,抿了一小口。

    “是关于城中百姓生计之事。”

    谢均详细说明,“近来,随着榆安城人口日增,如今已近万户之数。不少迁徙至此的百姓生活渐趋安定,便有人陆续来到县府,递交呈请,希望能重拾旧業,在城内开设各类鋪面。”

    谢乔放下水碗。

    她并不意外。

    榆安城从最初的百户不到,发展到如今规模,人口激增带来的不仅仅是管理的压力,也必然伴随着经济活动的需求。人们吃饱穿暖之后,自然会寻求更多元化的生活方式和營生手段。

    榆安城目前的格局,县府居中,西城规划为民居区,东城则是功能区。

    但这功能区里的建築,无论是提供餐饮的食肆,救死扶伤的医馆,还是供旅人歇脚的官驿,乃至各种生产物资的工坊,几乎清一色都是官辦性质,本质上都属于她这位“主公”名下的产業。

    还没有一家民營的商鋪。

    “嗯,这是好事。”谢乔沉吟道。

    人多了,需求自然就多了。单靠官办,确实难以满足所有人的需要,也缺乏活力。经济想要活络起来,长远发展下去,不能总是一潭死水,铁板一块。

    她来自信息爆炸的现代社会,深知自由市场和良性竞争对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

    官方,只需要牢牢把控住煤矿、铁矿、盐、军械这些最核心的命脉产業即可。其他的,可以鼓励民办,让百姓自己去闯,去经营,去成功或失败。

    她想起了係统【建築】模块上有一个一直未曾动用的選项,[商鋪]。

    这与那些具有特定功能的建築不同,[商鋪]更像是一种基础的店面模板,原型机,类似于提供居住功能的[屋舍]。

    之前榆安规模尚小,人口不足,贸然建造商铺只会是空置浪费资源。如今,时机正好。

    “来县府呈请的百姓多么?具体有多少户?”谢乔问道。

    “回主公,”谢均立刻回答,显然早有准备,“属下已将所有呈请一一登记在册,共计五十三户。有欲开办布庄的,有酒家、食肆,也有铁匠、木匠想开自己的铺子接活计,还有几家是想办小食摊,经营些小吃面食。”

    五十三户,这个数字不算小,代表着一股强烈的民间商業诉求。

    谢乔站起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地方。”

    谢均和谢适连忙起身跟上。

    三人走出屋舍,外面的夜风带着寒意。谢乔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径直朝着南面城墙走去。

    榆安城的南面,相对来说比较空旷,有足够的土地进行规划。

    谢乔先登上城墙观察规划,随即来到南城墙下,選中了南面的一长段城墙。

    这段城墙随即变成了虚影,她拖动着虚线框,向南延伸了一段距离,然后调整形状,再补齐缺失的部分,最后将城墙线围拢闭合。

    这次外扩,大致增加出了将近半个平方公里的区域。

    接着,她切换到【建筑】板块,找到了[商铺]選项。在预先设定的位置上创建了五个[商铺]的建造任务。

    【背包】格子里的木材和石材数量随之减少。

    而在她面前空旷的土地上,五座样式简洁的商铺虚影凭空出现,淡淡的蓝色轮廓勾勒出建筑的形态,内部开始有虚拟的木石构件飞速拼接、组合。

    係统显示,这五间商铺全部建造完成,大约需要一个半时辰。比屋舍更快。

    望着这片新开拓出的空地和正在建造的商铺虚影,再根据单个商铺的占地面积,谢乔在脑海中已经规划出了合理的街道布局。通过商铺的排列,她计划增加两条横向街道(不包括近城墙的那条街)和四条竖向街道。

    东西走向的横向街道,她将之命名为长命街和百岁街,简单直白,寄托着最朴素的愿望。南北走向的竖向街道,取“平安喜乐”的寓意,依次命名永平路、永安路、永喜路和永乐路。这里主要依照了她原世界的命名规则,东西为街,南北为路。

    如此规划下来,这片新增区域大约能容纳下八十间左右的标准[商铺]。这个数量,应该足够满足目前这五十三户以及后续一段时间内百姓的商业需求了。

    当然,这只是开始。谢乔望着南面更远处的黑暗旷野,以后榆安城若要继续发展,南城这一片,往可以打造成专门的商业中心。而榆安城也将成为大西凉的政治、经历、商业中心。

    一个念头随即冒了出来。

    系统建造的[商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谢乔微微蹙眉。

    她看着那五间正在缓缓凝实的商铺虚影,都是最基础的样式,方方正正,简洁有余,特色不足。

    不像[屋舍],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看着蔚为壮观。

    商铺街市,如果全是这种千篇一律的铺面,定然显得呆板,缺乏生气。

    在她的原世界,商业街之所以吸引行人,往往在于那些各具特色、错落有致的店铺门面,它们共同构成了街道的韵味和活力。

    瞌睡来了有枕头,就在谢乔思索如何能让未来的商业街更有特色时,眼前突然弹出了一个熟悉的广告窗口,带着系统特有的光效。

    【观看此广告,你将有获得[商铺皮肤x7]!】

    【是否观看?】

    谢乔:“……”

    这广告,还真是无孔不入,在确定她必会選择观看的时机出现。

    她看着那几款商铺皮肤的预览小图,确实比系统默认的样式要好看不少。

    三个小时的广告时间,精准地卡在了第一批五间[商铺]虚影凝实的节点上。

    谢乔甩了甩头,试图将广告里那些花里胡哨的特效和诱导性的话语清出脑海,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建筑上。

    意念选中新落成的[商铺],立即弹出了新的选项,七种不同风格的商铺皮肤出现,连同系统默认的基础样式,一共八种选择。

    谢乔仔细挑选,力求搭配不同的商铺样式搭配和谐。飞檐斗拱,适合做酒楼或者茶馆。木质简约,可做杂货铺或者书坊。圆形穹顶,带些异域风情的,或许可以留给以后来的西域商人?

    谢乔看着眼前的五间崭新的,但样式完全一致的基础商铺,开始动手进行“换肤”

    操作。

    她没有追求绝对的统一,也没有完全放飞自我搞得五花八门。

    她尝试着将古朴飞檐的皮肤应用在最东侧的商铺上,想象着未来这里或许是一家气派的酒家。旁边则换上了一个门脸开阔、窗明几净的木质结构皮肤,似乎适合做粮油店或布行。再过去是一间稍显低矮,但屋顶带着陶瓦装饰的,或许可以做个小吃铺子。第四间她保留了基础样式,毕竟总得有朴实无华的存在。最后一间,她斟酌良久,用上了一种门前带有简单廊柱的皮肤,看起来比基础款多了几分精致。

    五间商铺,四种样式,错落分布,虽然只是外观的改变,但瞬间让这刚刚诞生的街角多了几分生气,不再是单调的复制粘贴。

    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谢乔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创建了新的[商铺]建造任务。

    谢均结束了[屋舍]的建造任务,先协助谢乔建造商铺。按照这个建造速度,将规划中的八十间商铺全部建成,大约只需要两三天的时间,甚至能赶在岁除之前。

    谢乔看向谢均:“商铺这边,我看明天就可以开始安排有意向的商家入驻了。”

    谢均闻言,脸上露出欣然的神色:“主公英明,均正有此意。不知主公对于这商铺的租赁,可有章程?”

    谢乔沉吟片刻,她需要鼓励商业发展,同时需要给这些早期入驻的商户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谢乔初步拟定了,“第一年,所有商铺租金全免。”

    “全免?”谢均微微一怔,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全免。”谢乔语气肯定,“算是给他们一个启动和适应的时间。从第二年开始收取租金,至于具体租金多少,如何收取,这个你根据实际情况去考量。”

    “明白。”谢均点头应下。

    “另外,”谢乔补充道,“还有一个长期的激励。凡是连续租用同一间商铺满十年,并且按时缴纳租金、合法经营的商户,十年期满后,便可获得这间商铺的永久使用权。”

    这个条件一出,谢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深的认同:“主公此举,深谋远虑!如此一来,不仅能吸引商户长期经营,更能让他们将榆安视为真正的家园,用心打理店铺,与城池共荣辱。属下这就去草拟详细的招商告示和租赁契约。”

    谢乔看着谢均干劲十足地离去,心中安定了不少。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她作为主公,作为这艘大船的舵手,只需要把握好大方向。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晚饭时间她一直在忙碌,谢适煮的东西她没吃两口,此刻腹中早已打雷了。她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料想食肆这个点多半已经打烊了。

    “走,阿适,陪我去个地方。”谢乔招呼了一声跟在身后的谢适。

    “我们去哪儿,阿姐?”谢适有气无力地问,他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吃自己做的饭菜是能下咽的,但看谢乔没吃,他自然不好意思动筷子,是以饿到了现在。

    “我们去东城的官驿。”谢乔说着,便迈步向东走去。

    榆安城目前的官驿,经过谢均之前的几次升级,已经是[官驿Lv3],不仅是榆安官方接待往来使者、官员的地方,也兼具了城内唯一旅店的功能。

    自从谢乔派出手下的西凉骑兵,以阳关为据点,开始清剿附近商路上的匪寇流寇后,往来于榆安和西域之间的商队明显增多,官驿的生意随之日渐兴隆。

    官驿现在仍由孙少英夫妇打理。这对夫妇自雒阳而来,为人勤恳踏实,料理官驿,颇有经营之道。

    夫妇膝下无子,但却与当初同行的蔡琰、徐慎、卓兰三个孩子关系十分融洽。

    三人白天在官学念书,晚上便回到官驿居住,并未住在官学的宿舍里,孙少英待他们如同己出。

    谢乔带着谢适走进官驿时,已是深夜,但大堂里依旧灯火通明,孙少英正和丈夫一起在前堂忙碌着,盘点着今日的账目,几个雇来的帮工在收拾打扫。

    见熟悉的身影迈步而来,孙少英连忙放下手中的算盘,热情地迎了上来。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孙少英脸上带着几分惊讶。

    “我饿了,来讨口吃的。”谢乔也不客气,笑着说道,“食肆关门了,就想还有你这儿有吃的。”

    “哎呀,快快请进!”孙少英连忙招呼谢乔二人坐下,又对丈夫说道:“快去后厨看看,给她弄些热乎的吃食来。”

    “好嘞!”孙少英的丈夫应了一声,便匆匆往后厨去了。

    谢乔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的间隙,和孙少英闲聊起来。

    “对了,蔡琰他们几个怎么样?在官学还习惯吧?”

    提到几个孩子,孙少英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好着呢!你是不知道,蔡家小姑娘,真是个神童!先生教的东西,她听一遍就能记住,过目不忘!学堂里的先生们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还说开春的春演,要让她上台表演个曲目呢!”

    “哦?是吗?”谢乔有些意外,但想到蔡邕的才名,又觉得理所当然,“那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可不是嘛!”孙少英与有荣焉,“还有徐慎那孩子,也是个机灵懂事的,肯下功夫学。他阿父徐垣,不是在龙勒县县府里谋了个差事嘛,伤也养好了,他母亲温娴如今也在官学里当先生呢,一家人日子过得挺安稳。卓兰那丫头最是能干,放了学还经常回来帮我干活,手脚麻利得很。”

    听着孙少英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们的近况,谢乔心中也感到一阵欣慰。

    这些来自雒阳的孩子,能在这里安稳地生活、学习,也算是她努力的一点成果。

    正说着,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姨,姐姐来了吗?”

    是蔡琰。她穿着一身干净的学子服,手里还捧着一卷竹简,显然是刚温习完功课。看到谢乔,她眼睛一亮,快步走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姐姐。”

    谢乔温和地看着她,“这么晚了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蔡琰轻声回答,随即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期盼和不易察觉的忧虑,“主公……可有我父亲的消息?”

    每次见面,这都是蔡琰必问的问题。谢乔看着她那双清澈却藏着思念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叹。蔡邕如今的处境确实不妙,但她不能让这孩子失去希望。

    “暂时还没有确切的消息,”谢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信心,“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明年,等开春路好走了,我亲自想办法,一定将你父亲平安接回来。”

    得到谢乔的承诺,蔡琰的眼中重新燃起光彩,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姐姐!”

    这时,孙少英插话道:“”说起开春,还有一事。春演之日,不仅各坊、各屯的代表要来,周边几个县,长城外的部族,可能都会派人来观礼。我这官驿,如今虽然升到了三级,房间也不少了,但到时候恐怕还是不够用啊。”

    谢乔闻言,立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榆安作为她的治所核心,未来的凉州首府,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接待能力确实不能拖后腿。尤其是第一次举办春演这种大型活动,更是关乎脸面和影响力。

    她立刻打开系统界面,查看了一下【背包】里的资源。木材和石材在建造商铺后消耗了不少,但升级一个【官驿】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找到【建筑】板块下的【官驿】选项,选择了升级。

    几乎是瞬间,官驿的建筑虚影微微一晃,似乎变得更加高大了一些,内部结构也发生了肉眼难以察觉的变化。

    孙少英只觉得眼前仿佛恍惚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后院的方向,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指着图册上多出来的整整两页新增房间编号,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多了……多了二十间房?还有多了两间新马厩?!”

    孙少英数着那些新增的房间数目,整个人都惊呆了,几乎以为自己是眼花

    了。

    公元184年的岁末,除夕。

    谢乔一觉醒来,窗外阳光淡淡的、浅浅的。空气中的沙砾感减弱了。

    她起床后,闲来无事,打算去南城溜达溜达,巡视商铺,看看有哪些商家准备开业了。

    就在这时,她眼前快速地闪过了一条信息。

    【系统Ace已上线。】

    第77章

    【系統Ace已上线。】

    这行字幕的突兀地从謝乔眼前划过,没有预兆地。

    【中期检查。】Ace的声音在謝乔意识里響起,不帶任何情绪,公事公办的语调。

    謝乔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来了。

    她大有不妙的预感。

    【宿主謝乔,绑定系統时间,两年零六个月。】Ace开始机械性地汇报,【宿主当前拥有角色:梁汾、谢均、黄意、张梁、张宝。合計:二谋士三武将。当前占据区域:榆安城(自定义),龙勒县城,阳关,玉门关。合計:二城二关。当然治下人口:五万八千六百零三人。当前部曲总數:三千两百人。】

    【综合评价:进度嚴重滞后。】

    一连串的數据砸下来,谢乔嘴角抽了抽。

    【你在干什么?】Ace疑惑地问,如果它拥有人类的形态,现在一定是黑人问号脸。

    【我没干什么啊。】谢乔在意识里心虚地说。

    Ace吐槽:【你这都练习两年半了,麾下武将太少,谋士太少,占据的城池太少,二城二关,就这点地盘,而且还是这等西凉蛮荒之地,中原的诸侯分分钟把你碾成粉末。不要说中原的,就是同在西凉的韩遂、马腾,捏你就像捏小鸡仔一样簡单。】

    谢乔:“……”

    虽然是事实,但听起来格外刺耳。

    【唉,当初系統选址,我就不该把你投放到西北边陲,资源匮乏,人才凋敝。】Ace叹了口气,似乎在进行自我反思。

    但听在谢乔耳朵里,更像是对她能力的否定。

    【基于现有數据分析,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事实。在我帶过的几百个宿主里,你是成绩最差的一个。真的,最差。】

    谢乔深吸一口气。这话术,太有她中学时代班主任的味道了,簡直是全位面统一台词。

    【乱世争霸,或許真的不适合你。】

    【按照目前的进度,你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主线任务的可能性趋近于零。作为终极奖励的上海静安区五套房,你就别想了。】Ace顿了顿,补充道,【至于你身上即将背负的债务……嗯,我只能说,加油吧,争取多打几份工,早日还清。】

    这冷酷的电子音,如同在伤口上撒盐,还顺便踩了两脚。

    谢乔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种田种上瘾了,确实需要扩充实力,充沛武德。

    可问题是,招兵买马养兵,都需要钱啊。她好缺钱。

    【干脆我帶你返回原世界吧,及时止损。】Ace给出了它的“最优解”。

    谢乔低低说:【……我还想再抢救一下。】

    Ace沉默了几秒。【随你吧,也好,在这乱世多体验生活的艰辛,培养韧性,锻炼心性,对你回到原世界当牛马有益处。】

    谢乔:【……】

    随即,Ace切换了个话题,【对了,你的这座自定义城池,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

    谢乔抬眼望去,街巷隐隐传来人声喧哗。

    她解释道:【今天是除夕。我们将在榆安举办一场春演大联欢。春演分两部分,一部分是体育竞技,项目包括拔河、摔跤、射箭、赛马。另一部分是文艺汇演,让百姓唱唱歌、跳跳舞,乐呵乐呵。忙碌了一年,也该让治下百姓放松一下,丰富精神生活,强健体魄。】

    【……净整些有的没的!】

    Ace的电子音都帶上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波动,【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主线任务是什么?这是个弱肉强食、诸侯并起的争霸时代!你的目标是征伐!是占领!是扩张!你是勢力的主公!不是什么邻里联谊会的活动策划!你在这里搞什么联欢会,韩遂马腾会因为你歌唱得好就放过你吗?幼稚!】

    一连串的质问铺天盖地而来,谢乔被问得抬不起头。Ace说得有道理,从纯粹的争霸角度来看,她这些举措确实显得“不务正业”。

    她抿了抿唇,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就在这时,城东方向传来一陣更加清晰的喧嚣声,伴随着沉重的城门开启的吱呀声。

    谢乔走近望去,只见城门大开,一队人马正缓缓入城。他们皆穿着厚实的毛皮大氅,头上绑着粗犷的麻花辫,身后跟着长长的队列,牵着马匹,赶着牛羊而来。

    为首的几人,正是勺夏部族的毋格、极支辽和勒节。

    城门口、街道两旁站满了榆安百姓,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匈奴部族以这样平和的方式进城,纷纷好奇张望着,低声议论着。他们脸上没有对外族的恐惧,只有新鲜和探究。

    谢乔一扫颓然,上前加入了谢均领衔的迎客队列。

    “听说你要角逐竞速和角抵,有几成把握?”谢乔看向极支辽。

    “十成,那是我看家本领!”极支辽自信满满。

    一旁的勒节忍不住吐槽:“谢府君,莫听他胡说,自打他一回大营,日进十斤肉,胖如肥牛。”说着勒节伸手拍拍他的肚子,隔着厚厚的皮料,发出陣陣闷響。

    极支辽脸色瞬间黑了,仇恨地要去抓勒节揍一顿。

    但勒节早已化作狡黠的狐狸,躲进了人群中。

    毋格看向谢乔,爽气大笑。

    “今年部族领地风调雨顺,牛羊都长得极好,还添了牛犊子和小羊羔。”

    她侧身一挥手,身后立刻有族人上前,牵来膘肥体壮的牛羊。

    “这些都是顶好的肉食,送来给的春演当彩头。”

    看着那些油光水滑的牛羊,谢乔拱手,“多谢!”

    【匈奴人?】Ace的声音再次响起,十分讶异,【边境冲突是常态。你是怎么做到让他们如此和睦地进入你的城池,还主动送来战略物资的?】

    谢乔:【没什么特别的。把他们变成我的西藩就好了啊。】

    【怎么做的?】Ace疑惑。

    【这说来就话长了,总之就是真诚相待,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化敌为友。】

    Ace:【……】

    又是一些与争霸主题相违背的歪理。

    这时,谢均对立侍的县府差役吩咐:“引勺夏部族的贵客去官驿好生安顿,不得怠慢。”

    差役立刻上前,礼數周全地引路。

    谢乔站到谢均身侧,目光投向城外宽阔的道路。他们需要在这里迎接陆续抵达的队伍。作为东道主,这是基本的礼节。

    没多久,又一阵整齐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率先抵达的是来自长城线上阳关聚落的軍户代表队。队列成员,皆是聚落中精挑细选的壮年男子,数量约百人,他们奔跑而至,步伐有力,眉宇间自有一股悍勇之气。

    紧随阳关

    軍户后的,是龙勒城的队伍。带队的正是徐垣。

    这位曾经的雒阳吏员,如今负责龙勒县事务,暂任县丞。他经历过党锢之祸,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此时少了几分颓唐,多了几分干练与沉稳。他身后跟着的队伍,不仅有参与竞技的选手,还有一些负责文书、后勤的吏员,显然是将这次春演当作了一次重要的交流活动。

    “主公!”徐垣快步上前,对着谢乔深施一礼,“龙勒人马前来报到!”

    “徐县丞一路辛苦。”谢乔扶了他一把,笑着说道,“龙勒城如今气象一新,徐县丞功不可没。此次春演,定要展示龙勒风采。”

    徐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定不负主公所望!”

    最后一支抵达的队伍,是新入驻玉门关外绿洲的温洒部族。队伍规模比勺夏部族稍小一些,但带来的礼物却毫不逊色。除了同样肥硕的牛羊,还有毛皮、药材,甚至一些草原特有的精美手工艺品。

    最后一支队伍顺利入城,城门口暂时恢复了平静。

    谢乔回身,望向城内逐渐热闹起来的景象,心中颇为满意。

    【聚落?軍户?】Ace心中一万个疑惑堆积,【在城池之外,你还建立了其他的定居点?那些軍户是从哪里来的?】

    这突如其来的疑问,让谢乔微微一怔。

    她还以为Ace对她的发展情况了如指掌,貌似它只能查询到系统信息?

    谢乔回复:【你知道的,长城防线压力大,随时有被外族入侵的风险。所以我推行了军户制度,令他们驻防在长城一线,军户从流民中选拔。[屋舍]可以修建在城池之外,所以我建造了許多屋舍,用以安顿军户。长城外上共有五处聚落。】

    Ace的处理器似乎因为这个回答而陷入了短暂的停滞。几秒钟后,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甚至产生了类似电流不稳的滋滋声。

    它在调取谢乔领地内的建筑数据统计。

    中期审查,它过阅读过数据,但重点只是关注榆安、龙勒、玉门关、阳关这二城二关的规模、人口、资源储备和军事力量。

    榆安城内算最大的城池,共计三万九千的人口,换算下来大约一万户,在它看来,这规模对于一个偏远凉州的勢力而言,已经算是不错,但也仅此而已。所以它当时判定,谢乔走的路线,无非是固守一隅,精耕细作,试图在一两座城池的方寸之地内积攒力量。这种策略,在它看来,目光短浅,格局太小,偏安或许可以,但想要逐鹿中原,争霸天下,简直是天方夜谭。

    资源、纵深、潜力,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然而,当谢乔建造的[屋舍]的总数清晰地呈现在它的数据流中时,Ace几乎宕机了。

    【十万户?!】

    电子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形,几乎带上了一丝尖锐。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凉边陲,你怎么可能建成十万户屋舍?】

    Ace感觉自己的核心逻辑都受到了冲击。十万户!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在它的数据库里,一户通常至少按三口人计算,这还是保守估计。

    十万乘以三……

    【三十万,你治下的人口,至少有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Ace的运算核心里炸开。它一直以为谢乔只是个龟缩在榆安城里,玩着“种田”游戏的小打小闹玩家,最多算是个比较会经营的“小地主”。可现在看来,这个认知错得离谱!三十万人口,这已经是一个相当可观的势力基础了,尤其是在人口锐减的汉末乱世!

    Ace不得不推翻之前的全部评估,重新审视这个宿主。她不仅仅是在“不务正业”地搞联欢会,她在用一种它未能理解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扩张着自己的根基,积蓄着恐怖的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悚感掠过Ace的数据流。它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能嚴重低估了这个看似平凡的穿越者。

    Ace:【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Ace那带着惊疑和警惕的追问还在谢乔的意识里回荡,而现实中,远方的地平线上,先是腾起一道浑黄的烟柱,笔直地冲向天际。

    紧接着,沉闷如雷的蹄声滚滚而来,大地开始微微颤抖,城门口刚刚恢复些许秩序的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那烟柱越来越近,越来越宽,最终化作一片几乎要遮蔽天空的尘幕。

    尘幕之下,黑压压的轮廓显现出来,那是数不清的兵士,是涌动的钢铁军阵!

    烈马引颈长嘶,金属撞击声铿锵不绝,偶有将领的喝令声穿透喧嚣,清晰可闻。

    旌旗猎猎,最前方的是代表着谢乔势力的大纛旗,其后则是各部曲、各军户聚落的标识。

    为首的三千骑兵,身披精良的铁甲,手持寒光闪闪的长戟或马槊,队列严整得如同刀削斧凿,那正是谢乔倾注心血打造的系统部曲,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尖刀。

    胯下战马神骏非凡,奔腾之间,气势如虹。

    紧随其后的,是更为庞大的步卒方阵,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际,足足两万之众!

    他们便是那些来自各个聚落的军户兵士,虽然装备或许不如前者那般光鲜统一,多是皮甲或简单的铁片甲,武器以长矛、环首刀为主,但步伐沉稳,行列整齐,气势慑人。

    如此雄壮严整的力量,如同一道钢铁长城,朝着榆安城推进。

    城门口的百姓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他们看清了旗帜,认出了那是属于主公帐下的军阵!

    谢乔立于城门楼下,任凭狂风卷起她的衣袂,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支庞大军队的到来。

    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一场精心安排的展示,一场阅兵。她要让治下的所有百姓都亲眼看到,庇护他们的力量是何等雄壮,何等严整!

    只有这样,在这乱世之中,他们悬着的心才能真正放下,才能更安心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根、繁衍。

    【这……这才是你的底牌?!你在扮猪吃虎是吧!!】Ace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惊愕之情几乎要冲破数据流的束缚,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变调。

    它感觉自己的运算逻辑快要被烧毁了。

    三十万人口,两万三千人的军队(这还只是它看到的,天知道还有没有藏着掖着的),这放在汉末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股绝对不容忽视的力量。而它之前竟然只把注意力放在榆安城内那不到四万的人口上,简直愚蠢至极。

    谢乔有点摸不着头脑:【都是广告的功劳啊。】

    她说的是大实话,如果没有广告,她早在穿越来的第三天就被马匪一刀劈死了。

    Ace的处理器似乎又一次因为这超乎常理的回答而卡壳。它飞速检索着自己的数据库,试图理解“广告”这个在现代社会司空见惯的词语,如何能与汉末的生存、军队、人口这些严肃的战略要素扯上关系。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几秒钟的沉默后,Ace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和一丝急切,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响起:

    【什么广告?】

    第78章

    【什么廣告?】

    面对Ace的询问,謝乔心里咯噔一下,随即涌起一股奇異的感觉。此前,她一直以为係统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至少在她这个宿主面前是如此。

    可现在看来,Ace貌似并不知道“廣告”的存在?

    这个认知讓她有些发懵,紧接着,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经常弹出来的廣告,難道是独立于係统之外的“外挂”?

    是她专属的作弊器?

    【什么廣告?】Ace的又一次追问打断了謝乔的思绪,電子音里透着一种对未知事物本能的警惕和探究欲。

    【没什么。】謝乔定了定神,决定将这个秘密死死捂住!

    开玩笑,係统本身的功能就够抠抠搜搜的了,全靠这些时不时弹出来的广告,她才能续命、发展、搞建设。要是讓Ace知道了,天晓得会不会把这“外挂”封了,甚至收回之前通过广告獲得的所有东西。

    那她可就真成了西北荒漠里等着被韩遂、馬腾捏死的小鸡仔了。

    【就是我之前在视频网站剪鬼畜,无意间看到过很多穿越三国的生存策略,还有很多游戏广告啦,做得花里胡哨的……这给了我不少猥琐发育的灵感!】

    謝乔含糊其辞,试图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蒙混过关。

    她的大脑甚至不敢多想,生怕自己的思维波动被Ace捕捉到異常。

    Ace沉默了片刻,它的处理器在高速运转,试图解析谢乔这番不着边际的解释。

    最终,它将这归結为宿主某种難以理解的心理活动,低等文明个体的特殊表达方式。

    【无法理解的逻辑。】Ace得出了結论,暂时放弃了追问。

    谢乔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原本还打算趁着今日人多,去南城新建的商铺区看看招商情况,顺便欣赏一下自己用广告皮肤装点出的“特色商业街”。

    但现在,这个念头被她立刻掐灭了。

    不行,绝对不能去!

    那些风格各异的商铺皮肤,跟係统默认的[商铺]样式差别巨大,只要Ace扫一眼數据,肯定会发现端倪。

    在Ace下线之前,必须保持低调,所有可能暴露广告存在的痕迹都要抹除。

    【检测到宿主治下人口构成中,原黃巾军及其家眷占比极高。】Ace转移了话题,开始进行它的中期检查分析,【将叛乱流民转化为稳定人口,并有效安置于边境军户聚落,此策略尚可。】

    能得到Ace一句“尚可”的评价,实属不易。

    谢乔心里嘀咕,这明明是化腐朽为神奇的伟大创举好不好?拯救了多少本该枉死的生命,又给她的势力提供了充足的人口基础。

    【那有没有什么奖励?】她试探性地问道,进一步把话题岔

    开。

    【没有。】Ace的回答冷酷而干脆。

    铁公鸡!

    谢乔在心里狠狠吐槽,跟动不动就送[商铺皮肤x7]、送背包格子、送一条命的广告比起来,这正版系统简直是抠到了极致!

    【你近期似乎忽略了[任务]模块。】Ace的電子音波澜不惊,却让谢乔心头一跳。

    【好像是忘了。】她确实很久没主动点开那个界面了,主要是太久没有用过了。

    她连忙在系统面板中打开【任务】模块。

    果然,[声名鹊起]这个主线任务还孤零零地挂在那里。但谢乔扫了一眼任务内容后不由纳闷起来,任务要求“将声明值提升至50点,并獲得大汉朝廷承认的[郡太守]官职”。明明这两项她都达成了,可任务状态依然是显示“进行中”,她垂涎三尺的奖励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我明明都完成任务了啊。】谢乔不解。

    【请仔细阅读任务要求第二条。】Ace提示道。

    【获得大汉朝廷承认的[郡太守]官职。没错啊,我拿到了梁国相的文书和官印,】谢乔念出声,然后猛地反应过来,【难道因为我现在是梁国相,不是郡太守?】

    【正确。】

    【可王国相和郡太守是平级的啊。秩比二千石,权力相似,只是叫法不同而已。】谢乔据理力争。

    【任务要求为“郡太守”。】Ace的逻辑不容置疑,【请注意审题。】

    谢乔:“……”

    她简直要被这Ace的榆木脑袋气笑了。完全不懂变通,认死理,规则就是规则,哪怕现实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吐槽的欲望。服了。

    【既然你已担任梁国相,为何滞留西凉,迟迟不去梁国赴任?】Ace抛出了新的问题。

    谢乔沉吟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梁国地处中原腹地,四战之地,又刚刚经历黃巾之乱,局面复杂。我总得先把榆安这个大后方彻底稳固了,再去赴任才稳妥。不然两眼一抹黑扎进去,万一出点什么事,连个退路都没有。】

    她刻意隐瞒了自己在梁国已有的根基。

    【嗯,谨慎是必要的。】Ace这次倒是表示了部分认同,【根据历史數据记录,梁国境内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我的上上上任宿主,初始投放地点就在梁国。他一开始设计占据了一座坞堡,自认兵强馬壮,粮草充沛,结果,唉。】

    【结果怎么了?】谢乔好奇地追问。

    【结果被黄巾渠帅波才用火攻一波推平了。】Ace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谢乔却听得眼皮一跳:【那他任务失败了,岂不是要背负……】

    【是的,没收全部财产,并背负巨额债务。】Ace确认道,【根据最后的追踪记录,他目前在原世界同时打三份工,主要业务是送外卖,刚去送的时候,还被电动车租赁公司诈骗了3000元押金。】

    谢乔:“……”

    真惨!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凄惨的未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来经营好榆安根据地,猥琐发育,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你有什么策略可以指点一下吗?关于梁国那边的。】谢乔放低姿态,诚恳求教。毕竟是带过几百个宿主的“老油条”系统,经验应该还是有的。

    【系统原则上不直接干涉宿主决策。】Ace先是强调了一下规则,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可以提供一些信息参考。梁国虽地势不利于防守,但位居中原核心,自古便是人文荟萃之地。包括梁国本身及其周边区域,如陈留、颍川、汝南等地,潜藏着大量未出仕的人才。宿主若能抓住时机,或可网罗一大批高质量的文官谋士,弥补你目前谋士团队的短板。】

    人才济济……

    谢乔眼睛亮了亮,这确实是个巨大的诱惑。她现在手底下能称得上谋士的,只有谢均和黄意,确实捉襟见肘。而且他们还得留下来治理榆安和长城防线。

    【这个我知道,但具体怎么操作,有没有更实际一点,可操作性强一点的建议?】光知道有人才没用,得有办法把人才吸引过来才行。

    【梁国的梁园,你可知晓?】Ace问道。

    【知道啊。】谢乔心头一动,她何止知道,她还“洗劫”过。【梁园系汉景帝时梁孝王刘武所建,极盛一时,是当时天下文人骚客向往的圣地。】

    【不错。】Ace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引导性。【梁孝王广纳天下名士,司马相如、枚乘、邹阳等文坛巨匠皆曾是梁园常客,在此饮酒作赋,切磋学问,形成了著名的“梁园文学群体”,开创了汉辞赋创作的第一个高峰。宿主若能在梁国,设法复刻当年梁园风流,重现文人雅集之盛况,营造出尊贤纳士、崇尚文学的氛围,试问天下胸怀抱负的文人学子,谁不心向往之?】

    复刻梁园风流。谢乔喃喃自语,这个提议让她心潮澎湃。

    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阳谋!利用文化的影响力来吸引人才,既高雅又有效。

    她一闭眼几乎就能想象到,一个崭新的“梁园”在她的主持下重新焕发生机,各路名士纷至沓来,吟诗作赋,纵论天下,那场面太美不敢想。

    【goodidea!】谢乔忍不住拍手叫好,兴奋地在原地踱了两步。

    但兴奋过后,新的问题又来了。

    【只是嘛,】她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我这个人,你做过我的尽调应该知道,就是个业余喜欢做鬼畜视频的社畜,肚子里墨水有限,让我去主持什么文人雅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总不能让我去文抄公吧?】

    【我生平最恨文抄公了!】谢乔恨恨地说。

    下一瞬,就在谢乔为此感到为难之际,眼前突然毫无征兆地弹出了一个熟悉的广告窗口,带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效。

    【观看此广告,你将获得[中华诗词歌赋素养]!】

    【是否观看?】

    窗口正中央,一行醒目的文字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Ace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带着极度的震惊和警惕:【警告!警告!】

    【数据流异常!检测到未知外部信息介入!】

    【这是什么!?】Ace质问。

    谢乔心脏猛地一缩,手忙脚乱地在意识中操作,想要×掉那个该死的广告窗口。

    【没什么!】她慌忙解释,试图掩盖。

    【警告!系统核心区域检测到不明数据入侵!疑似木马病毒攻击!】Ace的电子音陡然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电流不稳的滋滋声,【握草?!我中病毒了?!】

    第79章

    【已开启係统防御功能。】冰冷的機械提示音响起。

    謝乔蓦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扫荡。

    【正在清理木马病毒,清理进程:1%】

    【这个病毒是什么时候入侵的?】Ace问。

    謝乔闪烁其辞:【可

    能大概或許就在……刚刚?】

    Ace:【结合你之前的失言,我不难判断出,你已经通过该病毒获利許多。】

    謝乔:“……”

    面板上,进度条飞快地滚动着,謝乔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哪是在杀病毒,这简直就是在杀她!

    她现在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成语有了最深刻的理解。

    完了,完了,她的金手指,那个帶来无数便利无数好處的广告君,难道就要这样消失了吗?

    【正在清理木马病毒,清理进程:100%】

    【木马病毒已清理完毕。】Ace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谢乔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潜藏的汹涌暗流。

    沉默了几秒,Ace再次开口,语气帶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讯意味:【你利用病毒,获取了多少便利?为了係统的迭代升级,请你盡数告知。】

    果然!它果然要收回她这些年利用广告获取的东西吗?谢乔的脑子嗡的一声,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不行!绝对不行!

    那些道具,并不是她不劳而获得到的,而是用她的san值狂掉、浪费无数宝贵时间、忍受连续不断的精神污染才积攒下来的家底!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

    【没多少!真的没多少!】谢乔几乎是在意识里哭喊出来,声音帶着哭腔,试图博取同情,【我就是……就是偶尔运气好,捡到点係统bug的小便宜,真的!你看我这发展进度,还不是被你評为最差?我要是真靠病毒占了多大便宜,还能混成这样吗?】

    谢乔切换策略,开始哀求,【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行不行?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保证!这次纯属意外,那个广告……病毒自己弹出来的,我根本没想点!】

    Ace沉默着,似乎在處理接收到的信息,評估谢乔话语的可信度。谢乔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完成终极任务后,我回归原世界之前是不是需要给你打分?】谢乔死马当活马医,【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五星好評!超级好评!我还会写八百字的长评夸你盡职尽责、关爱宿主!】

    Ace依旧沉默。

    谢乔的心沉了下去,看来贿赂无效。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Ace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帶任何情绪:【你说的。】!

    果然,一个喜欢摸鱼的系统,宿主的评分对它至关重要。

    【这次就算了。】

    闻言,谢乔长舒了一口气。

    【但我还会定期上线检查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讓谢乔的心稍微放下,又立刻提了起来。

    定期检查?

    还不等谢乔细想,Ace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中期检查,留下冷冷的一句,【投機取巧不可取,脚踏实地是王道。】

    【系统Ace已下线。】

    意识空间恢复了平静,只留下谢乔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广告……还在吗?

    她小心翼翼地尝试呼唤,却没有任何回应。那个熟悉的、带着柔和光效的窗口,大概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的开挂生涯到此终结。

    此时,现实中,榆安北城的戏场早已人声鼎沸。

    薄暮时分,文艺表演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座利用系统建造的三级[戏场],此刻成了全城瞩目的焦点。百姓摩肩接踵,熱情高涨,不少人甚至爬上了附近的城墙,占据有利地形,只为一睹这难得的盛况。

    谢均作为榆安令,引宾客入座,招待妥帖得体。

    “主公,请坐此處。”他给谢乔留了一个极佳观赏的位置。

    她侧身看去,龙勒的徐垣,勺夏部族的毋格、极支辽、勒节,温洒部族的比都骨都悉数到齐了,且都万分期待着即将开演的环节,人群中唯独缺的是黄意。

    一个时辰前,谢乔收到了骑兵的传话:“意不便远行,贺主公新年喜乐,愿为主公守边地。”

    谢乔了然,感激。

    戏台缓缓拉开了帷幕,第一个节目是幻术表演。来自扬州的幻术师手法精妙,凭空变出飞鸟,口中喷吐火焰,引得台下惊呼连连,掌声雷动。

    紧接着,是温娴和小蔡琰的合奏。

    长笛的悠扬与古琴的清越交织在一起,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塞外风沙,两种截然不同的韵味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虽无歌词,却意境深远,讓喧闹的现场鸦雀无声。

    随后,一群穿着崭新衣袍的孩童走上台。

    他们是官学的第一批学生,入学已有两载,在先生的带领下,齐声吟唱着汉乐府中的名篇。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稚嫩却认真的童声回荡在戏场上空。

    观看的大多数百姓,或许并不完全理解诗句中的深意,毕竟识字的人还是极少数的。但那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万物生长的蓬勃朝气,却是能够跨越文字和音律,直抵人心的。

    一曲终了,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为熱烈。

    孩子们有些羞涩地对着台下施礼,然后排着队,在先生的引导下缓缓退场。

    就在这片欢腾祥和的气氛中,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怆突然袭上了谢乔的心头。

    她看着台上的热闹,听着周围的欢呼喝彩,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悲从中来。

    是的,众人皆喜,她独悲。

    她失去了她亲爱的广告君。

    那个在她穿越之初,给了她一条命,那个在她资源匮乏时雪中送炭的“及时雨”,那个在她建设榆安时,提供各种便利的“金手指”。

    现在,它消失了。

    无声无息,甚至没有一句告别。

    这就是失去的滋味吗?

    痛,太痛了!

    比被Ace评价为“最差宿主”还要痛彻心扉。

    没有了广告,她以后拿什么快速建设?拿什么应对突发危機?拿什么去跟那些机关算尽阴险狡诈的诸侯掰手腕?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谢乔悄然抽身,退到人群的边缘。

    她目光淡然,望着眼前这座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榆安城,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笑容的百姓。

    她丝毫不怀疑,有谢均和黄意在,西凉大本营会继续发展下去,会越来越好。或许下一次她回来,又将会是另一番盛景。

    在戏场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谢乔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張梁和張宝兄弟,正默默地站在那里,望着台上台下热闹的景象,眼神复杂。

    他们全然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之中,脸上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表情。仅仅在两个多月前,冀州黄巾尚在绝境中挣扎,随时可能崩盘北官军坑杀。

    而现在,他们却站在这西北边陲的城池里,看着百姓载歌载舞,庆祝新年。

    这巨大的反差,讓他们至今觉得有些不真实。

    谢乔举步走了过去。

    “感受如何?”她轻声问道。

    張宝回过神,看到是谢乔,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但随即又缓和下去,点了点头:“很好。从未想过,百姓能这样……活着。”

    張梁则显得激动许多:“主公,此乃太平经中所绘之盛世!”

    谢乔微笑,心中因失去广告而产生的失落感稍稍减轻了一些。

    “随我来。”她带二人登临城墙,北风萧萧,却被厚厚的毛皮大氅隔绝。

    北城城墙外的那座雅丹石台犹在。

    “最初,榆安只是这座土台子背后的小小村落,连名字都没有。马匪一来,大半的人被砍死。”谢乔说。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了那座残破的村落,而城墙如同壁障,隔绝了内外的两个时空。

    “这只是开始。”谢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欲立大业,不止让榆安如此,不止是让凉州如此。总有一天,要让全天下之百姓,都能如今天一般,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还能聚在一起,唱歌跳舞,欢声笑语,不必再担惊受怕,不必再流离失所。”

    她的目光扫过远处城墙下欢庆的人群,继续说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厚积而薄发?”

    二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谢乔料想这大概是后世的词汇,不过这不重要。

    “意思就是说,要积蓄足够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然后一鸣惊人。”谢乔解释道,“我们现在,就处在积蓄之阶段。榆安乃我等根基,长城聚落是我等屏障,这些军户和部曲是我们的刀枪。我等需要时间,需要耐心,去累积,去训练,去秣兵厉马。待时机一到,西凉大军,便如出鞘利剑,风驰电逝,横扫天下,荡平那些让百姓受苦的根源所在!”

    谢乔以二指代剑,而后虚指东南。

    这绝非虚言,她口中的每一件事都在行之有效的落实。二人热血沸腾,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一天,西凉铁骑踏遍中原,倾覆腐朽,建立一个真正属于百姓的太

    平盛世。

    “主公所言极是!”张梁激动地说道。

    “主公有何吩咐,我兄弟二人,万死不辞!”张宝也沉声表态,语气决绝。

    谢乔点了点头,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我即将动身,前往梁国履新。”

    她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二人,“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招募文官。当下西凉,治理地方、处理政务的人才委实太少。尤其要经略中原,没有足够的文吏支撑,寸步难行。”

    听到“文官”二字,张梁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主公,恕梁直言,那些士大夫,皆鸡鸣狗盗之辈耳!”他语气激动地说道,“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官吏官吏,官和吏,皆压迫百姓最深!我老家那县令,年轻时也是个读书人,据说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满肚子圣贤书,可当了县官,横征暴敛,草菅人命,把治下百姓逼得活不下去!那些文人士大夫,什么时候真正跟我们这些泥腿子站在一处过?”

    他的话语充满了怨气,显然过去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极深的阴影。

    谢乔没有立刻反驳,她理解张梁的感受。

    黄巾起义很大程度上就是官逼民反的结果。

    “你的经历我理解,很多官吏确是如此。”谢乔语气平和,“但不可一概而论。这世上之人,不论是百姓抑或士大夫,庙堂江湖,皆有好有坏。万不能因为一部分人的恶,就否定所有人。”

    她顿了顿,看向张梁和张宝,目光深邃:“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文人,不在于士大夫,而在于權力。不受制约的權力,必然导致腐败和压迫。所以,我们需要建立一套新的……朝章。”

    谢乔想说“制度”,但担心他们可能听不懂,所以换成了这个时代更常见的词语。

    “新的朝章?”张宝好奇地问。

    “对,新朝章。”谢乔的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地方主官,如郡守、县令,只拥有行政权力,行民生、教化之责。而领兵、审裁、治安之权,须由另外的、互不统属的官吏来行使,以此形成分立和制衡。除此之外,设各级监察官员,行监督之权,防职权滥用,贪赃枉法。而官员的升迁,需考核政绩,需百姓肯定,且标准分明,不得含糊。”

    “至于官吏选拔,选贤举能,不再由地方大员举孝廉、举茂才,其弊端太多,易为地方豪强把持。我们要推行策试之制,不论出身,不论贫富,只要有才,通过策试,成绩优异者,皆可提拔任用。如此,家境贫寒但勤奋刻苦的人,亦有机会入仕为官,为百姓做事。”

    “此外,官员任用要实行回避,本地人不得在本地做主官,亲属之间亦需回避,以防地方保护和裙带。”谢乔将后世的一些政治构想,结合汉末的实际情况,娓娓道来。

    张梁听得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理解这些全新的概念。

    而一旁的张宝,则完全被谢乔描绘的这套体系震撼了,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谢乔,如同看到了指引方向的灯塔。这些想法,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仿佛在他眼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他顿觉醍醐灌顶,许多过去想不通的问题,似乎都有了答案。

    “黄天”的智慧,当真深不可测!

    谢乔愉快地结束了与张宝兄弟的谈话,缓步离开戏场。

    刚才这些话,她还未与任何人说起过,人总是因循守旧的,她作为穿越者的政治思想太过超前,大概只有张宝张梁兄弟这样的“革命者”才能部分理解她。

    其实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就不想仅仅把这当成是一场争霸的游戏。她断然可以这样做,游击、火攻、水淹、征伐、攻城略地、阴谋、阳谋、开天眼,最后完成一统天下十三州的终极任务。

    但既然来到这个时空,与这些活生生的人朝夕相处,她就想留下些什么。

    她要变革,要变封建王朝之法治,但她也知道任重而道远,尤其是在失去广告君之后。

    说到广告……

    广告!我的广告!!

    谢乔掩面痛哭,几欲以头抢地。

    然而,就在她即将“气绝”之际,脑海里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叮”——

    作者有话说:广告君:想不到吧,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80章

    那声突兀的“叮”,让謝乔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上一次,Ace下线后,也是这样冷不防地一声“叮”。随后,无孔不入的廣告就找上了门。

    在这个时代,没有原世界铺天盖地的电子提示音。夜深人静时,除了风声虫鸣,再无其它。这一声清脆的“叮”,在她记忆中刀刻斧凿。

    廣告又回来了?

    謝乔屏住呼吸,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耳邊鼓噪。

    廣告是随机弹出来的,她无法立刻验证,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原地蹦起来。

    一阵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将她吞没。

    有廣告相伴,意味着很多棘手的问题或许能找到捷径,意味着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有了一丝转圜的余地。

    然而,狂喜之后,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摆在她面前:如果广告真的回来了,她是用,还是不用?

    万一,只是万一,Ace突然上线检查,抓包她正在看广告(广告时间漫长,被抓个正着并不是小概率事件),后果不堪设想。上次能侥幸过关,下一次呢?Ace会不会直接判定她违规,然后判负?那她在这乱世挣扎求存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成了泡影?

    她被打回原世界的同时,还意味着,银行卡的积蓄全部清空,再背负沉重的债

    务在身。

    与拥有上海五套房相比,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她用力揉了揉额角,试圖让混乱的思绪清晰一些。但转念一想,Ace的智能化水平似乎也就那样。它并非全知全能,它仅能看到係统内先行的、现有的。

    况且,这广告病毒又不是她主动招惹的,是係统自身的问题,导致病毒趁虚而入。

    她是受害者!对,她是受害者!

    她想堂堂正正,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地完成这场争霸之旅。

    可这该死的广告,三番五次阴魂不散,她有什么办法嘛。

    她很无奈!

    思绪翻腾,利弊权衡,謝乔最终在心中为广告的使用划下了一条清晰的界限。

    那就是: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广告,只能是最后的最后手段。当所有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穷尽,当局面陷入真正的绝境之时,她才会考虑借助这股“外力”。除此之外,一切难题,都必须依靠她自己的力量去克服,去解决。

    定下了原则,謝乔心绪稍稍平复。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

    新的这一年,大汉的年号已然变更。汉灵帝为体现镇压黄巾,恢复宇内,于光和七年十二月改元中平,第二年便是中平二年。

    按照谢均之前的安排,一场盛大的竞技会正在城外北側的[兵营]与[校场]如火如荼地进行。

    那里地势开阔,足以让竞技者们纵馬驰骋,比试拳脚。

    城墙之上,挤满了前来观看热闹的百姓,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谢乔只是在开场时露了个面,便悄然离开了喧闹的现场。

    这场“春演”,是属于百姓的狂欢,但对她而言,岁晏年初,更需要的是冷静的复盘和规划。她需要对自己过去一段时间的经营,进行一次阶段性的小结。

    回到住所,谢乔自一人静坐案前。她闭上双眼,心念微动,意识沉入了係统界面,打开了【輿圖】的全圖功能。

    随着她的意念,一幅无比精細的地圖在她的意识中缓缓展开。

    她治下的榆安、龙勒二城,以及阳关、玉门二关,连同这四点其辐射的广袤区域,都曾留下她的足迹,因此,这片区域的全图被点亮了。

    这全图功能,其精細程度遠超这个时代的任何堪輿图乃至她原世界的地图。她可以通过调整缩放的比例尺,大到可以看清山川河流的走向,长城沿线軍戶聚落的整体布局,小到可以分辨出地面上的一块顽石,戈壁滩上的一株骆驼刺。

    但这全图滤去了活物,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无法在地图上显现。

    谢乔能理解。如果连活物都能实时监控,那简直就是开了上帝视角,行軍布阵将不再有秘密可言,任何敌人的动向都将无所遁形。有了这层限制,才保留了战争应有的迷雾,才让排兵布阵、侦查斥候有了存在的意义。

    她凝神細看,目光扫过輿图上的每一寸土地,开始仔细审查自己一手打造的这片基业的格局。

    她对张宝张梁兄弟所言非虚。厚积而薄发,是她现阶段坚定不移的总方针。

    基础打得越牢靠,日后建造的大厦哪怕建得再高,都不会有倾覆之危。

    待地基夯实,时机成熟,她再一鼓作气挥师东南。

    西凉铁骑入“寇”三辅,逐鹿中原之际,那必是雷霆万钧之势,是摧枯拉朽的,是秋风扫落叶的。她要确保届时兵员充沛,武器装备领先于时代,后勤补给线稳固如山,麾下将领个个骁勇善战,文官体係健全高效,一个萝卜一个坑。在新攻下的城池里,能够迅速推行新政,安抚流离失所的百姓,恢复生产秩序,杜绝暴.动和骚乱。

    要么发兵,要么发育,谢乔绝不容许自己陷入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战争持续得越久,对百姓造成的创伤就越深重。她要积蓄足够的力量,做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然后,一战功成。

    给中原那些咋咋呼呼的诸侯,一点来自西凉的小小震撼!

    思绪拉回眼前的舆图。

    毫无疑问,她现在控制的核心区域,就是榆安、龙勒二城,阳关、玉门二关。

    这四个战略支点及其辐射范围,构成了她目前全部的领地。

    经过两年半的经营,如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軍民总数,已经超过了三十万。这个数目,放在人口锐减的凉州,甚至比任何一个大郡的在册人口都要多得多。

    从舆图上看,这片区域整体呈现出西北至东南的狭长走向。

    北面,以及北偏东的方向,是草原的邊界,北塞山,构成了天然的屏障。

    南面和南偏东,则是广袤高原的陡峭邊缘,同样难以逾越。

    而整个西面,那道残破的汉长城,被谢乔利用系统的建造功能,重新修复、加固、贯通,成为一道坚实的防线。

    但这根“骨头”再硬,亦有被敲断的风险。因此,谢乔沿着长城防线,精心布局了五个大型軍戶聚落:阳关、玉门关、大方盘城、冥水河口、北塞山麓。

    如今,这五大军戶聚落的人口数量,皆超过了四万人,其体量规模,甚至超过了中原地区的许多县城。每个聚落,都驻扎着超过一万名经过初步训练、耕战结合的军戶军士。这五个聚落,如同裹缚在长城这根骨头上的强健肌肉,赋予了防线无与伦比的韧性与活力。

    更不用说,长城以外还有依附于她,沿着长城一线游牧的两大西蕃部族,作为外围的警戒与辅助力量。

    这不是单一的防御,而是防御体系。

    如此雄壮的边防体系,如此众多的人口基数,这便是她在西凉立足的根本。

    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舆图东南角那条狭长的通道上。

    这片区域,是谢乔目前领地版图上唯一需要特别留心提防的方向。它像一条细长的脖颈,连接着她的核心地盘与外界,而通道的另一端,不遠处便是敦煌郡的郡治所在,敦煌城。

    敦煌太守陈达,据谢乔之前从馬匪手中救过的陈达之女陈珩所言,此人官职是花钱捐来的,其能力大约只够在雒阳城里当个不起眼的小吏,骤然到这西凉边陲之地,治理一郡之地,自然捉襟见肘,手忙脚乱。

    更何况,如今的西凉,匪寇横行,羌乱未平,局势混乱不堪。陈达偏偏又是个极其爱惜性命、缺乏担当之辈,胸中毫无建功立业的志向,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在任上自保周全,然后盼着任期一满,便能活动关系,左迁回调中原的富庶繁华之地。

    据谢均派出去打探情报的暗探的情报,这位太守自上任以来,因为畏惧城外的乱兵匪寇,竟从未踏出过敦煌城门一步。

    正是因为陈达的这种“鸵鸟”心态,谢乔才能从容布局。平日里,她只是依着规矩,命龙勒县丞徐垣派遣县府从事,定期前往敦煌郡府报备文书,述职问安,维持着表面上的联系与恭顺。

    陈达从未对这位异常“安分”的邻居产生过任何疑心。

    表面的平静之下,是谢乔布下的层层警戒。在这条狭长的东南通道内,谢乔依托地形,设立了多重关卡和明暗哨卫。每一处关卡都严格盘查过往行人,确保通行的只有持有合法路引、货物清晰的商旅队伍,任何形迹可疑的人员,都会被扣留详查。

    她需要这条商路带来的物资与信息,但绝不容许任何潜在的威胁渗透进来。

    领地之内,更有精锐的西凉骑兵,分成小队,日夜不歇地沿着边境线巡视。这既是对外的警戒威慑,亦是一种常态化实战训练,让军士时刻保持着战斗状态,熟悉每一寸土地。

    她要确保,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必担心外敌的侵扰掳掠。

    视线从边境收回,落到领地腹心。

    坚固的长城和沿线的军户聚落是这片基业的骨骼与肌肉,而遍布其间的沟渠水网,则是滋养这一切的血脉。

    颍川之水从玉门关外那座孤零零的烽燧台下奔涌而出。

    大部分水流,被引入了紧贴长城外側挖掘的“大渠”之中。这条宽且深的大渠,不仅是灌溉的总动脉,更是一道有效的防御屏障。它进一步加固长城防线,水深足以阻绝草原部族轻骑兵的快速突袭,相当于结实的骨头和韧性的肌肉之外,又披上了一层铠甲。

    黄意充分利用大渠的潜力,渠上设置了多处由坚硬闸石控制的水闸。丰水期时,开启闸门,将多余的水量蓄入大渠。到了枯水季节,则根据需要,精准地开启闸门放水,确保长城内側的灌溉用水一年四季都不至于断绝,持续滋润着这片原本干渴的土地。

    如果说长城外的大渠是主动脉,那么长城内侧,由大渠分流引出的无数小沟,便是密密麻麻、深入肌理的毛细血管。

    这些小沟由黄意根据地势高低精心规划设计。蜿蜒曲折,如同大地的脉络,首先流过五个大型军户聚落,为聚落内的军民提供生活用水。

    而后,它们延伸至聚落旁新开垦出的大片田地。

    这些田地目前还

    只是被平整过的沙地,遠不如军户小院中的神奇土壤。但在黄意的组织下,军户家庭们以集体劳作的方式,利用沟渠引来的水,在这些沙地上广泛种植耐旱且适应性强的瓜果,如葡萄、西瓜、穹窿、沙葱等。

    成熟的瓜果,按照人头和工分,公平地分配到每家每户,以改善军户家庭的饮食结构。吃不完的瓜果,则被运到市集上,与西蕃部族交换肉食、奶酪和皮毛。

    小沟中的一部分,还被黄意巧妙地引导,穿越数十里的戈壁滩,最终成功流入了龙勒和榆安这两座城池。城内原本紧缺的饮用水源得到了有效的补充,极大地缓解了城池扩张的瓶颈。

    当然,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起初,当清澈的河水第一次流过那些干涸了千百年的沙地时,几乎是瞬间就被饥渴的土壤吸收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出现过。随着颍水源源不断地注入,沙土层逐渐被浸润、饱和。流淌的水开始越走越遠,不再轻易下渗,最终流入了目的地。

    但谢乔很清楚,三十万人口绝不是上限,她还要更多的人口,这片土地的承载量还可以上扩。仅凭颍水目前分流过来的这一部分水量,要支撑领地内日益增长的人口和农业发展,一定不够。而且,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西凉的冬季酷寒无比,颖水也处在结冰期内,冬季河水会结冰封冻,届时灌溉和部分供水都将中断。

    这个冬天沟渠就封冻了长达两个多月,幸好黄意和谢均下令提醒百姓在家中储水,又降了大雪,才没有导致旱灾发生。

    必须找到更稳定、更庞大的水源。

    谢乔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南方,那里还没有被点亮,只有熟悉的轮廓。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等以后[空间传送符]积攒得足够多了,或许可以去一趟珠崖。

    根据她原世界的记忆,此时的海南岛,尤其是万泉河所在的区域,应该还处于相对原始、人烟稀少的状态。如果能利用[空间传送符]的伟力,将温暖湿润的万泉河水,跨越千山万水,引入干旱的西凉隔壁。甚至,更进一步,再将南海的海水,引入玉门关外那片广袤无垠的荒漠。

    南海终年温暖,四季如春。将大量的温水引入西凉,利用水体巨大的比热容特性——就像后世地理课本上说的大西洋暖流调节北欧气候那样——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西凉冬季那令人绝望的严寒气候。

    这个想法太过宏伟,甚至有些疯狂。

    但谢乔看着舆图内的基业,境内超过三十万依赖她生存的军民,心中改造天地的冲动,便不由自主地滋生。

    将沧海之水引入戈壁,让瀚海变桑田,这听起来如同神话,但未必不能成为现实。

    在原世界,她的民族,是何其伟大的民族。他们勤劳勇敢,身具改天换地的勇气,一步一个脚印,自力更生,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移山填海,被赋予“基建狂魔”的称号。

    身为其中的一份子,谢乔与有荣焉,且完美继承其基因。

    谢乔深吸一口气,将这些过于遥远、需要庞大资源支撑的构想暂时压下。

    水的问题暂且搁置,谢乔的思绪转向了另外的方向——她的终极目标是扫荡诸侯,统一天下十三州。

    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行军作战,离不开两样核心:能征善战的士卒,以及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

    后者,如今有了初步的保障。

    榆安以西,高山牧场在持续运转中。三面环山,一面是城墙的牧场,内部全部铺上了神奇草场,里侧散养着大量的牛、羊、馬、骆驼。外侧鸡、鸭、兔、鹅养在笼子里,鸭、鹅定期放到旁边的水泊中。猪养在圈中。

    这个牧场,如同一台的生产机器,每日产出大量的肉、蛋、奶。屠宰后的牲畜被迅速处理,肉块按部位分割,鸡舍鸭栏每日拾取的蛋堆积如小丘,需要好几个筐才能装完,挤奶的牧户挤出白色的奶液注入木桶。

    产出的鸡蛋与鲜奶,其中固定的一部分,会准时送达榆安城的官学。孩子们的身体需要足够的营养,这是未来的根基。宰杀的鸡鸭鹅的翎羽,专门送入工坊,以制作羽箭。剩余的产物,连同分割好的肉块,都分门别类,仔细包装后,送入时间凝滞的[大仓]中存储。

    紧邻牧场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片同样由谢均料理的官方农场。

    这片农场面积不大,大约只有两千个平方。农场所用的土地,大部分是中级神奇土壤,还有约四百块高级神奇土壤。

    这片农场的功能,被定位为“调节器”。它不追求单一作物的最大化生产,而是根据当前的具体需求来决定种植内容。仓库里缺粮了,便立刻翻整土地,播种下耐旱高产的粟米或麦种。餐桌上蔬菜种类少了,便种下水灵的菘菜、芥菜。市面上瓜果价格上涨了,便栽种下西瓜、甜瓜的秧苗。

    农场的运作保持着全天候的节奏。一旦成熟,便立刻组织人手进行采摘、收获,然后迅速清理田地,播撒下新一轮的种子。收获的粮食、蔬菜、瓜果,同样经过清点、分类,整齐地码收入[大仓]。

    谢乔去榆安县府查看过[大仓],储量的图标在缓慢而稳定地增长,各种物资的条目越来越丰富。这不仅是三十万军民的储备粮,更是未来支撑更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坚实后盾。

    后勤补给的另一部分,是装备。谢乔的目光移到舆图上,在那几个代表矿产资源的标记上停留片刻。煤矿与铁矿,同样是战争的基石。

    煤矿产出的煤块,一部分供给领地内的百姓,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用以补充他们火炕中的燃料不足,确保人人都能度过严冬。

    而另一部分,也是更重要的一部分,则源源不断地运往冶炼工坊。

    煤炭燃烧能产生远高于木炭的温度,这使得铁矿石在熔炉中能够得到更充分的熔炼,杂质被更好地去除。经过反复锻打,产出的铁锭质地更纯,韧性与硬度都得到了提升。用这样的精铁来打造兵器,刀刃能够更加锋利,劈砍时不易卷刃。用来制作甲胄,防护能力自然更优。

    兵器甲胄的优劣,在战场上往往直接关系到军士的生死,乃至战斗的胜负。

    打造一支足以摧枯拉朽的精锐骑兵从来都是她的目标。西凉多产馬,多善骑之士,这是天然的优势。

    但要组建一支真正具有压倒性优势的铁骑,除了合格的兵员,另一关键是坐骑本身。

    谢乔曾在原世界的短视频上看过一个介绍军事历史的片子,里面提到,综合来看,最适合大规模用于战斗的马匹,其实是来自西域更西的阿拉伯马。阿拉伯马或许不够优秀,但耐力好,速度快,兼具爆发力与灵活性。

    而中亚草原出产的马匹,如大宛马,虽神骏非凡,外形极其俊美,但数量稀少,价格更是高昂得惊人,自然无法满足大规模装备部曲的需求。

    获取足够的阿拉伯马的关键只能是丝绸之路,她治下区域地理位置优越,正扼守着商路要道。

    如今,城内的[窑坊]烟囱每日里都冒着青烟,烧制出的陶瓷品质越来越好。

    [织坊]里机杼声声,生产出的丝绸精美绝伦。

    陶瓷和丝绸都是西域乃至更远地方的商人们渴求的商品,西域的硬通货。换回阿拉伯马自然不在话下。

    谢乔已下令,派遣精锐的骑兵,以阳关为出发点,沿着丝绸之路的南线向进行巡逻和清剿。目标是肃清沿途的盗匪、流寇,保障商道的安全与畅通。

    除此之外,她需要能够改变战场态势的武器,连弩无疑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她自己配备那把连弩用起来太顺手了。

    [工坊]那边,已经在根据她提供的图纸和原理,尝试制造连弩。当然,连弩结构复杂,对工匠的技艺和材料的要求都极高,目前还处于小批量试制阶段。

    等连弩能够投入量产,她会在系统的【部曲】中,自定义一支全新的兵种

    ,西凉连弩骑。

    这支部队,将采用双武器配置。

    马背上会配备射程远、威力大的正常长弩和配套的箭矢,用于在冲锋前或追击时,远距离射杀敌人,打乱对方的阵型。

    同时,在骑兵的腰间或者马鞍侧面,还会悬挂一具相对小巧、可以快速装填、连续发射的连弩。

    这种小连弩牺牲了一部分射程和威力,但换来了极高的射速,非常适合在中近距离的遭遇战、混战或者对付冲锋而来的敌人时,形成密集的火力压制。

    远程有长弩进行精准打击和压制,中近程有连弩倾泻箭雨,再加上阿拉伯马的机动性与西凉骑士精湛的骑术。谢乔全然能想象出那样的画面:一支[西凉连弩骑]在战场上高速机动,时而远射,时而靠近泼洒箭矢,将敌军阵营切割、瓦解,最终彻底击溃。

    机动,火力,防护(来自精铁甲胄),三者结合。这是她真正想要的,能够决定战局走向的王牌之师。

    是她扫六合的笤帚。

    谢乔暂时关闭【舆图】,回到现实。

    积累还需要一个过程,慢慢来吧,下一步就是从梁国尽可能多的挖掘人才。中平二年还是各路诸侯的起步阶段,她却已经有了成熟的思路和框架,在隐秘之地猥琐发育,初具规模。她领先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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