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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第25章

    认爹?!

    在场众人傻眼。

    就连门外之人都傻了。

    苏清让云喜刘小妹贴心伺候,打的是这个主意。

    至于两人的身世,所有人再清楚不过。

    余内官了解的,甚至比很多人都多。

    余内官落下泪来,他小时候先没了爹,娘勉力护着他,两人艰难求生。

    等娘也没了,日子更加艰难。

    平日想到时,还难免落泪,何况现在。

    即使知道苏清为何有这提议。

    但余内官也拒绝不了。

    他看着两个孩子一脸茫然,就知道此事两人不知情,全是苏清的主意。

    如此这般,让他更心动了。

    自己是将死之人。

    若能在死之前有两个好孩子,才是人生大幸。

    借着参汤跟针灸吊命,余内官临死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有了一双儿女。

    云喜跟刘小妹磕头喊爹。

    余内官大笑几声,直接闭上眼,直接没了气息。

    他本就病入膏肓。

    方才是强行提命了。

    死了。

    余内官说死就死了。

    他这一死。

    几乎断绝苏清做县令的所有可能。

    不止如此。

    甚至南江县的药材买卖也要中断。

    这事是余内官全权负责。

    他死了,此事便无人推进。

    之前的种种疑惑,终于有了答案。

    为什么军中迟迟不来收购药材。

    为什么给余内官信件没有回音。

    而总兵那里,虽不知什么考量,也许是关系不够近?

    所以懒得帮忙?

    不管什么样。

    事情已经到了这样。

    还是着手处理眼前的麻烦吧。

    首先是本地药材问题。

    当初衙门也算信誓旦旦,相信军中收购不会出问题。

    故而提前收了农户们的药,还打了欠条。

    现在货物囤积,一时间卖不出去。

    但百姓们肯定会来兑银子。

    这点苏清可以理解。

    百姓们怕衙门没钱给,也怕她要是被新县令换掉,这些欠条成为废纸一张。

    说到底,百姓们接受欠条,全因苏清个人信誉。

    换个人做主事,他们就算把药材烂在家里,也不会提前给出去的。

    为这这份信任,也怕新县令说到就到。

    苏清肯定要把欠百姓的药材钱给还了。

    如果她注定要走。

    就不会留一堆烂账在这。

    余内官丧事还在办,苏清就已经让罗户房算算衙门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罗户房道:“去年八月份收的田税,去掉清淤泥,买药材种子,俸禄,照顾伤员,等等各类支出,还有余银一万三千两。”

    “但欠条总额加起来,共计两万七千两。”

    “即使把账上银子全都填进去,也还差一万四。”

    一万四千两白银。

    如何一口气借来这么多银子?

    她如果还能做这个主事,各家大户加起来,或许有可能。

    但人人都知道,她随时会被换掉。

    苏清难免苦笑。

    事情都堆到一起了。

    “愁啊,没钱。”

    苏清正打起精神,四处凑钱。

    有个锦衣玉带的人,却直接上门送银子。

    而且一送,就是大手笔。

    “一万八千两。”叶山鸣笑眯眯道,“怎么样?”

    衙门书房内。

    苏清跟顾从斯同时看向他。

    叶山鸣会有这么好心?

    不见得吧。

    “条件?”

    叶山鸣笑着摇摇扇子:“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省事。”

    “条件就是,你从衙门离开后,来我家做事。”

    “叶山鸣?!”顾从斯皱眉,“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是当掌柜,你以为呢?”叶山鸣继续道,“我家在广乐府大大小小有二三十店铺,一直疏于打理。”

    “想来若交给苏主事,我是放心的。”

    话说到这。

    大家明白怎么回事。

    那就是看苏清快离职了,赶紧来挖人啊。

    旁边罗户房等人投来赞许的眼神。

    不错,有眼光。

    这让苏清沉默片刻。

    不得不说,叶山鸣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

    一则,如果自己注定离开衙门,那去做买卖也不错。

    也是能养家糊口,庇佑母亲跟弟弟的。

    二则,整个县城里,能借给她这么多银子的人并不多。

    但这怎么看。

    都不太对劲吧。

    有种卖身给叶家打工,然后还债的感觉?

    苏清犹豫之时,顾从斯欲言又止。

    叶山鸣却直接戳破:“怎么?顾秀才不愿意?”

    “也是,以后你们要是成亲了,她便是官眷,不好抛头露面出来做买卖的。”

    不等苏清顾从斯说什么,叶山鸣继续道:“所以我第二个条件,做掌柜期间不能成亲。”

    “做买卖经常要出门,以免因夫家生变故。”

    江南一带,经常有这样的事发生。

    出嫁前好好的,嫁人之后,那些女掌柜们,一会要顾及夫家,一会要生孩子,烦死人了。

    叶山鸣直接把丑话说到前头。

    放在药材出变故之外,叶山鸣还不会这样苛刻。

    但眼见苏清缺钱,此刻提出,便是最好的时机。

    苏清嗤笑:“好个精于算计的叶家大公子。”

    太会利用形势。

    看似用合理的借口,提出无理要求。

    叶山鸣颇有些势在必得的架势。

    她算准苏清已经无路可走。

    要么拿他的银子,给他做掌柜,把百姓的钱还了。

    要么看着百姓一年的辛苦打水漂。

    叶山鸣觉得,他太了解苏清。

    这人对本地百姓,甚至对外来的伤兵都极好。

    这种情况下,都不暂停对伤兵的拨款。

    她怎么可能在离开之际,让百姓贫困潦倒。

    苏清笑,躺到椅背上,笑眯眯道:“送客。”

    送客?!

    叶山鸣站起来。

    苏清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看错人了?!

    叶山鸣笑意更深,看了看旁边的顾从斯。

    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叶山鸣转身离开。

    苏清面对众人目光,才开口道:“他这人条件极多,我要是敢答应,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这种资本家,肯定会榨干她所有用处啊。

    即使想要他的银子,也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顾从斯扭过头,眼神却变得格外温柔,只点头,不说话。

    苏清揉揉额角,开口道:“继续筹钱吧。”

    “对了,放出风声,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药材。”

    以前押着药材不卖,是等着军中统一收购。

    现在知道军中收购的路基本断了,便再找出路即可。

    只是怕,若有人强行压价。

    倒是让人头疼。

    五月二十,余内官丧事草草办完。

    他手下等人立刻回京复命。

    这余内官的死,上面肯定还会追究。

    具体如何处置,还看新内官什么时候来。

    苏清已经不管这些。

    她只想赶紧筹款,赶紧把药材以合理价格卖了。

    只为一条。

    让百姓安心,让他们的辛苦不白费。

    苏清前前后后下了不少帖子,在县里各家筹集银钱。

    到五月二十七,还差欠款九千两。

    伤兵处知道此事,尽力节省银子,好让衙门不那么为难。

    周千户还对手下道:“我送到军中的信件,薛守备他们可收到了?”

    “收到了,还要再送吗,已经二十多封了。”

    周千户咬牙:“送,继续送。”

    “广乐府周遭,只有南江县愿意收留咱们,而且给吃给药无不细心。”

    “同袍身故,衙门甚至拨银子买棺材安葬。”

    “我等岂能坐视不理。”

    叶家店铺里,叶山鸣难得坐不住,掌柜道:“大公子,苏主事不会来的。”

    叶山鸣直接看过去,眼神微眯:“听说她在卖药材了。”

    “去,低价收购了来。”

    掌柜心道,放在平时,大公子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此刻怎么逼得这样紧。

    叶山鸣回答:“你不知道,她这人,若不是到山穷水尽,绝不会放弃。”

    “想把她挖到咱们叶家,必须用些非常手段。”

    “大少爷钓过鱼吗。”掌柜平时就爱当钓鱼佬,“鱼线绷得越紧,鱼越容易跑。”

    “尤其是倔强的鱼,头破血流,也要跑的。”

    “再说,苏主事,似乎还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掌柜从年前来到南江县。

    至今已经有半年时间。

    别人或许不知。

    他接触的人多,却看的明白。

    苏主事苏清。

    并未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而且她身边的人,她做过的事,也不会让她山穷水尽。

    衙门出了变故这件事,逐渐传到更多人耳朵里。

    其中最远的山凹村村民,长途跋涉赶来。

    不过他们过来,却不是要欠银的。

    那村长颇有些憨厚,开口道:“我们仔细想了想,要是衙门给不了银子,可以把药材给我们。”

    “那样衙门既不欠银子,我们也有个物件。利息我们也不要了,知道衙门为难。”

    他们把自家药材拿走,这样也算两不相欠。

    明明做好了交易。

    却自愿放弃?

    怎么看都不划算了,等着苏主事给钱才是真的。

    大家都知道,主事在努力筹款了。

    衙门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不想苏主事为难。”顾从斯慢慢道,“这样,苏主事就不用四处求人筹钱。”

    山凹村的村民跋涉而来,想出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事像是给各地村民提了醒:“对啊,我们也可以把药材拿回来。咱们自己卖的价格,虽不如衙门收购,但至少能拿到钱,苏主事也不用发愁。”

    “我家不着急的,懒得去兑银子,放那吧。”

    “其实我们可以把药材给苏主事,即使她以后不当主事了,也可以帮忙经营药材买卖啊。”

    “这话说的对。”

    “我这药材,是给苏清本人的,不是给南江县衙门的。”

    “没错!”

    “放苏主事手里慢慢卖吧!反正药材不愁销路。”

    “我同意!这世道,能信得过的人,也就苏主事母女了。”

    苏清一筹莫展之时,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她第一反应是。

    假的吧?

    难道下面人逼迫百姓了?

    但等她出门偷偷探听,却见酒楼茶馆,似乎都在帮她出主意。

    都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如今却是满城人帮她出主意。

    急着用钱的,就去拿回自己的药材,卖多少是自己说了算。

    不急着用钱的,把药材给到苏主事本人,等她慢慢谈个好价格。

    苏主事若能继续做主事,皆大欢喜。

    做不成主事,正好可以做药材买卖,他们所有人都信任她。

    苏清忍不住笑了下。

    眼底泛出不一样的情绪。

    最近事多且紧急。

    一桩桩一件件。

    像是无数烦恼压在心头。

    她不想让百姓有损失。

    百姓又何尝想让她为难。

    她在南江县这一年,竟被如此看重。

    这种让热意涌出心口的感觉。

    好像格外不同。

    “这就是姥姥说过的感觉吗。”

    姥姥做赤脚医生,并不求回报,也不收钱。

    可她很快乐,总是带着笑。

    苏清仰了仰头,转身离开,正好看到叶山鸣。

    叶山鸣对南江县百姓们的想法,自然是知道的。

    这对他来说,自然带来极大震撼。

    普通百姓。

    怎么会这么拥护一个官员?

    还帮官员想办法,帮她减轻负担。

    这是他过往人生里,从未听说过的。

    明明就是一群大字不识的人。

    为何如此大义?

    这点,甚至连顾从斯都不明白。

    但他们都知道。

    苏清身上的危机解决了。

    衙门缺银子?!

    不缺!

    百姓们恨不得给苏清捐银子!

    这看似不合理。

    却是极为正常的。

    没有苏清一年来的努力。

    南江县,绝不是现在这般。

    如果说本地百姓的踊跃,让众人意想不到。

    那停靠的商船船主,却更让人想不通。

    其中一个王姓船主,平日最是急公好义,听说此事后,直接道:“我买一万斤药材。”

    “药材如此紧缺,运到哪都是赚。”

    “什么?苏主事着急,所以可以压价?”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除开南江县,哪里还是适合落脚的码头?”

    “其他码头的差役,不把你们剥几层皮不罢休,都忘了?!”

    “你们信不信,把南江县药材滞销的事传出去。”

    “立刻有无数人来买!”

    这话都没错。

    但压价了,不是能赚更多吗。

    当然,现在肯定不行了。

    百姓们不着急要钱,衙门就不着急卖货。

    苏清谈判空间更大,价格必要再提一提的。

    等到药材消息传开,买家只会更多。

    到时候,不是低价购买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买到的问题。

    事已至此。

    原本等着低价收购的货商们互相看看。

    还等什么吗!

    抢啊!

    这世道。

    药材最不缺买家!

    几乎一夜之间。

    南江县的药材价格节节攀升。

    不管把药材取走的农户。

    还是把药材寄存的农户,全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

    前几天不都不买吗。

    现在突然变了副面孔?!

    忙碌谈买卖的苏清,以及顾从斯,叶山鸣等人却明白。

    此次转机。

    却是百姓的能量。

    他们对苏清本人的信任,一举扭转了局面。

    经过这件事,不少人认真看向普通百姓。

    明明在很多人眼中,他们是那样普通,那样平凡,好像一抓一大把。

    但他们一群人,变成一个个鲜活个体的时候,所迸发的能力,不是个人可以阻拦的。

    强如富商叶山鸣,就是败在他们手下。

    他想借势逼迫苏清为他所用。

    百姓们无意间却创造形势,将苏清解救出来。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顾从斯轻道。

    苏清却没他俩那么多想法。

    百姓如此信任她,她更不能让大家吃亏啊。

    趁着自己还是本地主事,赶紧卖药材,赶紧让百姓赚钱。

    这一圈折腾下来。

    时间刚到五月底,仓库里的四十多万斤药材,已经售出大半。

    此刻衙门缺银子吗?!

    不缺!

    不仅不缺,苏清还非常好心地买了猪羊送到伤兵处。

    最近来的伤员,伤势都很严重,吃点好的补补!

    大家一起同乐!

    周千户特意来谢,他眼圈都是红的,脸上带着愧疚。

    苏清却道:“我知道你送了许多信去军中。”

    “薛守备也说,前线战事正紧,总兵无暇顾及的。”

    “是啊,所以最近伤员极多。”周千户深深叹口气。

    可他发愁的,还有另一件事。

    “朝廷真的下令,要送个新县令过来?”

    岂止本地百姓,过往商船担心。

    就连周千户还有伤员们,也担心啊。

    没了苏清。

    南江县,还会好吗?

    所有人心存疑虑。

    可苏清是女子,没有功名。

    一直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若不是她能力过硬,反对她的人,必然极多。

    不说旁的,连她三叔都?

    听说苏三叔有些蠢蠢欲动,已经在叫喊着,自己要巴结新县令。

    而且他这个典吏虽递了辞呈,上面还没批啊。

    新县令还没来,就有小人作祟。

    只怕真到那时候,这里就完了。

    周千户心道。

    朝廷也太迂腐了。

    不看能力,只看男女。

    真遇到事了,谁管男女啊。

    而且京城里皇上身体不好,也是太后掌事啊。

    苏清拍拍周千户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放弃的。”

    不管为了她,还是为了本地百姓。

    她都不会放弃。

    山穷水尽了吗?

    还早呢。

    苏清在等人。

    准确说,是在等跟她有“仇”的人。

    那就是余内官的同僚。

    也就是即将接替余内官的人。

    五月三十。

    正是余内官死后的二七,也就是第十四天。

    苏清带着云喜,刘小妹去坟上祭拜他们干爹。

    香烛纸钱摆好,便听有人骑马而来。

    从马背上跳下的公公眼眶极红,满脸不屑地盯着苏清。

    唯有看到披麻戴孝的云喜,刘小妹,方缓和脸色。

    这里的主事虽有算计。

    却也全了好友余内官的心愿。

    他们这些跟余公公关系不错宫人,谁不知道他就想要儿子,就想要女儿。

    可惜啊。

    他们是阉人。

    是绝不可能的。

    他听王李两位公公说了。

    这两个孩子在余公公离世前后,皆是用心照料。

    这便不错。

    回到衙门。

    不少人才知道,苏主事为何在余内官临终前,匆匆让云喜刘小妹认他做干爹。

    倘若没这两个孩子。

    接替余内官的齐内官,必然要打杀不少人。

    这哪是孩子。

    分明是保命符。

    更让大家惊愕的是。

    当时情况那般紧急。

    苏主事还是做了准备。

    想到这,所有人冒出同样的想法。

    这样的人不做本地主事。

    是朝廷有眼无珠啊!

    不对,主事都不行。

    应该做本地县令!

    今天晚上就做这个梦,梦苏主事做县令!

    衙门厅堂,齐内官脸色不佳,问起余内官去世前后。

    苏清把余内官头一回来的情况,第二次来的情况。

    以及当时吃了什么药,第二次吃药的药渣,该说的说,该呈上的呈上。

    齐内官点头:“这些我都要带走。”

    内官死在任上,还是刚来就死。

    背后有多少事,都不知道。

    齐内官作为党羽,必要查明白的。

    好在一番盘问,齐内官已然打消南江县的疑虑。

    这是个聪明又谨慎的女主事。

    比之宫中谋划为胜的娘娘们,也不差的。

    正事说完,苏清给两个孩子使眼色。

    云喜带着小妹跪下,朝齐内官磕头,并道:“余云喜,刘小妹,给齐叔磕头了。”

    余云喜?!

    云喜赶忙递上自己新改的身份契凭。

    上面赫然写余云喜三个大字。

    不过父一行空着,大概是不想擅自做主。

    但能把姓氏改了。

    便是极好的。

    “好啊,老余有后了!”

    对于刘小妹,齐内官倒不介意,她到底要嫁人,姓氏不重要。

    可对两人再次喊的齐叔,他是应下了,并摸出两枚玉佩,一人一个。

    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齐内官现在要去江对岸看看,查查老余在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清却道:“一路奔波,齐内官跟其他公公应该都累了。”

    “要吃顿热汤饭,再出发也不迟的。这里离北江县很近,不耽误事。”

    小费书吏来报:“苏主事,梅娘已经把饭菜摆好了。”

    话已至此,齐内官点头称谢。

    苏清跟顾从斯自是要陪同的。

    等饭吃的差不多了,苏清才道:“齐内官,我还有一事相求。”

    “就是想问问,朝中对南江县新县令人选,可否定下。”

    这不是什么大事,齐内官随口答:“还没有,你这地方好,想来的人太多了。”

    朝中派系纷杂。

    都想过来。

    苏清立刻道:“那就是说,南江县作为后勤中转地的事,已然定了。”

    否则不会说这地方好。

    毕竟再好,也就是县而已。

    除非升级为后勤中转的地方。

    所有运往前线的物资,都会途径此处。

    那就不同了。

    齐内官喜好聪敏之人,听此也愿意多说,点头道:“是了,总兵亲点,已然定下。”

    这个总兵还真是给她找麻烦。

    收购药材的事帮不上忙,还让南江县变为香饽饽。

    真烦人啊。

    “对了,总兵还说,他想让你当南江县县令。”

    什么?!

    苏清顾从斯震惊。

    这件事,他们却是不知道的。

    “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总兵就是三皇子,他做事谨慎,若事情没成不会乱说。”

    “所以南江县县令人选之一,也有你。”

    苏清顾从斯对视一眼,立刻道:“那依齐内官看,小女子有几成胜算。”

    齐内官说话破直:“不足一成。”

    “总兵虽是陛下亲弟,但鞭长莫及,还是京中官员举荐之人,胜算更大。”

    这顿饭吃的,心思百转千回。

    虽听到不到一成的胜算。

    苏清却仍不肯放弃,等屏退左右,只剩齐内官跟她时,苏清开口道:“齐内官,那人选之一里,有您的人吗。”

    或者说,有齐内官余内官一党的人吗?

    齐内官面色微冷:“这不是你能知道的。”

    “军中后勤是肥差,所以余内官屡遭变故。”

    “但不管怎么样,您还是来了。”

    “既然这样,其他朝臣,必不会让您这边的人,再当南江县县令。”

    后勤有个齐内官,政敌必然很不爽了。

    这么近的地方,再来个齐内官的人。

    这里岂不是他们的一言堂?

    别说政敌不允许。

    皇上太后也不会允许。

    为了平衡。

    那南江县新县令,必是齐内官不喜之人。

    见自己说对了。

    苏清继续道:“齐大人,倘若南江县县令是我苏清。”

    “我或许不会成为您的助力,却也不会成为您的障碍。”

    “我的为人,您应当有所了解。”

    齐内官止住脚步,紧紧盯着苏清。

    不得不说。

    苏清的话,实在让他心动。

    苏清说的没错,皇上太后以及那些清流,必不会让他们的人,再来这里做官。

    来人定会极为讨厌。

    他管着后勤,中转地却是政敌。

    不用想,就知道会生出多少麻烦。

    换做苏清。

    倒是不错。

    她对此地熟悉,本地百姓爱戴,政务处理的也不错。

    更别说,她与京城毫无瓜葛,说不定只能依附他们。

    怎么看。

    都是苏清最合适。

    苏清笑:“齐内官,我现在有几成胜算了。”

    “五成。”齐内官缓缓道,“七月之前,消息会下来。”

    “倘若成了,苏县令可不要忘记这路如何来的。”

    “必不敢忘。”

    齐内官一行离开南江县,过江去对岸。

    只留苏清远远看着江面。

    明日便是六月初一。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将会决定她是不是南江县的县令。

    但京城那边,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没关系,齐内官他们,或许比她更急。

    还有那个一直不回信的总兵。

    你能不能再上书啊。

    而且你做好事不留名的吧?

    这么好?

    想到自己之前还偷偷埋怨他,现在赶紧闭嘴,又给伤兵送了些鸡蛋吃食。

    大家好好补补,算是她的报答了。

    送走齐内官,苏清心情大好,龙颜小悦一下。

    药材的事解决了。

    小命保住了。

    还有可能做县令,心情能不好吗。

    苏清笑眯眯的,顾从斯看的也高兴,有心再提定亲的事。

    却见苏清盯着前面。

    往日花孔雀一般叶山鸣,此刻难得目不斜视,装作没看到码头上的两人。

    “怎么?回家啊。”苏清才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想让我做你家掌柜?一万八千两可不够。”苏清拿过叶山鸣的扇子,打量一番,“叶公子你说呢?”

    叶山鸣也不着急了,抱怀道:“那好吧,我家在江南还有上千铺子,都给你做。”

    “只做掌柜可不行,要做内掌柜。”

    掌千家铺子,内掌柜,便是叶少奶奶。

    顾从斯拉住苏清手腕,上前一步。

    叶山鸣笑了,歪头去看苏清:“怎么样,心动吗?”

    苏清翻了个白眼,却道:“你要回家?先别走,把你的礼物带走。”

    礼物。

    顾从斯这次终于忍不住:“到底是什么礼物。”

    苏清跟叶山鸣都笑。

    还能是什么。

    苏三叔呗。

    苏清道:“怎么把他弄来了我不管,你把他带走,咱们就既往不咎。”

    叶山鸣听此,反而严肃起来。

    他逼着苏清做掌柜,这就既往不咎?

    苏清把扇子还给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后还是要做买卖的。”

    好个聪明的女子。

    叶山鸣大喜,当即道:“这会天色尚早,晚一会我就把礼物绑了走。”

    苏清再道:“只绑他一个即可。另外两个留下。”

    叶山鸣应下,不会又把扇子给了苏清:“拿着玩,缺钱就卖给叶家掌柜。”

    这下不容她拒绝,扭头边走。

    不要白不要。

    苏清把扇子揣好,对上顾从斯的目光。

    顾从斯道:“只绑走你三叔,你三婶对你似乎也不好。”

    “绑走三叔是因为他没用,三婶好歹能洗衣做饭。”

    话是这么说,但看到苏三婶脸上乌青,一瘸一拐,顾从斯哪能不知道原因。

    真把他们一家三口都绑走,扔到不知某地。

    这母子二人,必死无疑,还是被苏三叔活活打死。

    苏清是个极心软的人。

    虽然她不承认。

    就像她现在,亲自去找云喜,朱婶娘解释一样。

    之前事发突然,事情又多。

    她来不及解释认太监当干爹的事。

    不过大家凭着本能的信任,苏清说什么,大家就做什么,从无一句多言。

    顾从斯沉默跟着,云喜那边好说。

    他的命都是苏姐姐救的,认个干爹而已,以后四时八节供奉即可。

    再说,他还得了个玉佩呢。

    苏清揉揉云喜脑袋:“过了这一阵,苏姐姐出钱,送你去县学读书。”

    “你这身份,以后还有大用,可不能不识字。”

    云喜一个劲点头。

    到了朱婶娘这里,情况则复杂些,梅娘也在旁边陪着。

    其实余内官没了,齐内官再来。

    朱婶娘大概知道为什么要认干爹。

    这是为了保住他们所有人。

    可这样做,似乎对不起老刘。

    他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这是他唯一的骨血。

    幸好没改姓,不然朱婶娘也忍不了的。

    谁料,苏清却道:“朱婶娘,如果给小妹刘绿兰改姓,能换的你们母女不分开,这值得吗。”

    什么?!

    朱婶娘想到娘家夫家的事,立刻道:“清清你的意思是?”

    苏清对朱婶娘他们很有耐心,认真解释:“朱家跟刘家各有盘算,结果便是让你们母女分离。”

    “我之前写信,也只不过阻拦一时半刻,却长久不了。”

    “倘若我不当此地主事,他们更是会马上过来接人。”

    到时候朱娘子跟小妹,只怕此生再难见面。

    若是这般。

    那不如让朱娘子去死。

    “现在好了,小妹有个京中的干爹。”

    “他干爹虽不在,好友同僚却是极多极有势力的,就拿齐内官来说,小妹喊一句齐叔,便是她的依仗。”

    “若是朱家刘家再来,让他们只管找齐内官即可。”

    他们敢吗?!

    自然不敢。

    朱家想在再嫁女儿朱娘子,也要掂量掂量内官的势力。

    刘家?那小妹已不是刘家人了。

    而且齐内官,也不会看着自己兄弟的干女儿没有母亲照料。

    朱娘子明白过来,当下要磕头:“别说给小妹改姓,就算改名我都认了。”

    “老刘在地底下,都不会反对!”

    他们最疼唯一的女儿了。

    只要小妹过得好,两人怎么都行的。

    梅娘抹着眼泪,搂着朱娘子又哭又笑:“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你们离开,也不担心你们分开了。”

    “我去拿纸笔写信,将此事赶紧告知朱家刘家,让他们不再惦记。”顾从斯开口道。

    等顾从斯离开。

    梅娘眼睛亮了,朱娘子也好奇道:“都说顾秀才想定亲,真的假的?”

    啊?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吗。

    苏清看向梅娘期盼的目光,一时说不出话。

    梅娘高兴道:“我跟你爹那会,就是这般情况,等你爹高中,我们就成亲了。”

    “顾秀才虽沉默了些,但人品俱佳,你爹也满意的。”

    “只要你们能定下,我也就开心了。”

    见梅娘一脸期待,苏清想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她要怎么说?

    说顾家跟苏家不同。

    苏家不会悔婚,但顾家却不好说。

    毕竟想定亲的话,人家爹娘早就上门了,何必一拖再拖。

    而且现在马上六月,距离秋闱也就两个月时间。

    苏清对此并不介怀。

    却有些怕梅娘难过。

    “到时候就把你爹买的金头面做嫁妆。”梅娘话没说完,顾从斯止住脚步。

    苏清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本就面容俊美的顾秀才眼睛亮亮地盯着她。

    梅娘跟朱娘子又笑,扯了闲篇,赶紧写了信件,留苏清跟顾从斯相处。

    “我先去公务。”苏清道,“麻烦终于解决了。”

    “但后半年还要种新药呢。”

    说着,苏清快步离开。

    必须找个时机说明。

    要不等顾秀才考完试?毕竟马上秋闱,这个时候说出来,只怕对他不大好。

    毕竟方才那眼神。

    苏清摇摇头,还是赶紧忙吧。

    等家里阻力显露出来。

    希望顾秀才可以知难而退。

    衙门前头,现在还在卖药材。

    跟大家猜想的一样。

    消息传开之后,药材根本不愁卖,还有人先送来书信,请南江县衙门预留。

    给出的价格,自然没得说。

    这般轻松的日子,苏清都觉得难得啊。

    之前的麻烦事,统统都解决了!

    等到当天晚上。

    苏清顾从斯叶山鸣再次碰头。

    叶山鸣带来几个好手,跟着苏清来到一间破旧酒楼。

    角落有个人喝的烂醉如泥,正是苏清的三叔。

    自他写了辞呈,又被狠狠责罚,早就在南江县抬不起头。

    要么喝酒,要么骂苏清不尊长辈。

    还说她做事太狠云云,只靠苏三婶浆洗衣服挣钱喝酒。

    得知南江县要有新县令,还扬言要报复她。

    可惜了,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叶山鸣的手下将苏三叔麻利绑起来,直接带到即将离岸的船上。

    苏清看着,沉默片刻:“还要再招些人手,时时巡查。”

    叶山鸣赶紧道:“这是有你跟顾秀才跟着,才没有巡逻差役盘问啊。我是良民。”

    说罢,叶山鸣道:“把他带到哪?听你的。”

    “越远越好。”苏清回忆一下,“岭南吧。”

    “不对,海口岛上。”

    “你家船只能到岛上吗。”

    距离此地八千多里的海岛上?

    叶山鸣有些牙酸,想到他那些手段,幸好苏清不介意:“到得了,岛上有我家买卖,到时候让人看着。”

    苏清点头,目送叶山鸣离开。

    叶山鸣扭头,看见她跟她未婚夫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刺眼。

    偏偏身边小厮还笑嘻嘻:“琵琶记还没演完呢。”

    叶山鸣没给好脸:“把西洋镜拿过来。”

    小厮赶紧去取。

    叶山鸣又从船上下来,把精美无比的西洋镜递给苏清,认真道:“这是我的赔礼。”

    “即便想让你做叶家掌柜,也不该如此逼迫。”

    等苏清接下,叶山鸣摆摆手道:“但你要是想当掌柜,一定要来找我。”

    “广乐府二十七家铺子,都听你的。”

    苏清把玩片刻,笑着道:“走投无路,一定找你。”

    等船只离开。

    苏清还在看西洋望远镜,可惜夜色太深,看不太远。

    “去伤兵处一趟。”

    “把这东西,经由周千户,送给总兵大人。”

    虽说商贾都能买到的东西,军中肯定也有。

    但不妨碍她做个人情。

    顾从斯欲言又止,他本想说,不好收其他男子礼物。

    现在闭嘴了。

    原来另有用途。

    果然,周千户看到西洋望远镜高兴道:“这可是好东西,只有前线将士那有。”

    “大家都抢着要呢。”

    “不过都没这般精美,很合适总兵大人。”

    “大人喜欢就好。”苏清看了看伤兵处,开口道,“这里还缺什么吗。”

    路过的伤兵见到苏主事跟顾秀才连连打招呼,自己都道:“什么都不缺,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苏清好笑道:“养伤嘛,都这样。”

    苏清又写了封信,托周千户带给总兵。

    这些事忙完,夜色已经深了。

    她跟顾从斯慢悠悠回衙门休息。

    而此时前往京城的快马上,有两封信件。

    其中一封是齐内官亲笔,让他们的人,支持苏清做此地县令。

    还有一封,是刚下战场的总兵,写给自己的亲哥,也就给皇上的信。

    他依旧坚持,推举苏清为南江县县令。

    非她不可。

    苏清做本地县令的胜算,已然从一成,逐渐升为十成。

    顺昌国,要有第一位女县令了。

    第26章

    六月份的天气,正是日头晒的时候。

    苏三婶在太阳地里走了好几回,终于找到机会跟梅娘攀谈。

    “孩子他爹不知道去哪了。”苏三婶一脸麻木,“四五日没见到,二嫂,能不能让清清帮忙找找。”

    寻常人家的男人消失一两日,妇人便着急地不行。

    她家丢了五日,这才来寻。

    梅娘惊讶,点头道:“好,我跟清清讲一下,晚一会给你消息。”

    苏清听了这事,跟顾从斯对视一眼,两人没有半点心虚。

    “捕快差役巡逻的时候问问情况,看有没有人见过他。”

    得来的结果,自然是没见到。

    毕竟这人,已经被叶山鸣绑到船上,现在不知道到哪了。

    这事是苏清指使的,她焉能不知。

    找了两日后,实在寻不到人影,直接报了失踪。

    不过有苏三叔逃跑的前科在,谁也没觉得这是要紧事。

    说不定又逃跑了呗!

    消息送到苏三婶这,苏清明显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轻松。

    那七八岁的苏三婶儿子苏溪同样的松口气。

    他瘦小得厉害,去年跟着爹娘奔波,今年被打的左手有些僵硬,谁看了不叹口气。

    母子被苏三叔日日打骂。

    那人离开了,日子反而松快。

    之前苏三婶对苏清等人确实暗暗咒骂,此刻也不敢了,连连感谢。

    苏清想了想道:“你们也不用搬出衙门,给苏溪攒点读书用的笔墨费,八九月份县学招生,让他去读书吧。”

    苏三婶眼中带着激动,眼看苏清要走,赶紧道:“对不住。”

    “之前,对不住。”

    苏清自不会计较这些,摆摆手离开。

    苏三叔消失的消息。

    还是在衙门引起风波。

    主要这人善于逃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所以要跑啊?

    但要说现在的南江县衙门。

    唯独有一件事,让他们心烦。

    那就是人人都知道的。

    南江县要成为后勤中转地,成为一个油水极大的香饽饽。

    故而有新县令要接手。

    “战后重建的时候不过来,疫病没粮的时候不过来。”

    “现在修的房美屋善,他们来摘桃子了。”

    “对啊,甚至连药材都卖出去了,如今衙门不仅不缺钱,还有不少库银。”

    “下半年还有两万新药田,这都是大大的政绩啊。”

    提到新县令,衙门上下,乃至南江县各家百姓,全都怨声载道。

    可大家又知道。

    苏主事身为女子,唯一的机会也在余内官死后消失。

    县令的位置,跟她无缘了。

    “凭什么,广乐府十七个县,哪个县的县令,比得过我们主事?”

    感叹过后,衙门三班六房的代主事们,更是垂头丧气。

    之前事情多,大家都来不及思考。

    如今麻烦都解决了,难免想到自己的前程。

    等新县令一来。

    他们这些所谓的代主事,肯定会被换成新县令自己人。

    唯一能幸免的,便是武捕头,可他也要从武总捕头,降职为捕头啊。

    甚至各房书吏差役,也在为前程担心。

    在苏主事手下做事,差事是多了些,但做的时候却极开心。

    毕竟每一件事,都对本地有利,哪个百姓不交口称赞。

    他们读的圣贤书,还被他们实现了,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

    更别说,衙门穷的时候就算了。

    但凡有钱,便记挂每一个人,上到代主事,下到最低等的跑腿小厮,人人都有额外的俸米腊肉。

    有些地方官吏还需要从百姓那抠油水。

    他们这里,只需办好自己差事即可。

    谁又是真正的恶人,不做恶事,就能养活一家老小,谁不愿意呢。

    想到苏主事离开,这样的日子荡然无存,大家难免苦笑。

    只是看到苏主事面色如常,似乎根本不在意以后如何,倒让大家奇怪。

    “主事,您一点也不担心吗?”

    苏清有些小道消息,自然没那么忧心。

    但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她不会直接说出来,以免空欢喜一场,只道:“就算不做官了,也可以做别的。”

    “实在不行,我就去开家生药铺。”苏清开玩笑道。

    她在说玩笑话,手下众人却打起精神。

    好啊!

    倘若苏主事开药铺,那他们是不是能去当掌柜伙计?!

    以主事的本领,不出三年,必然能做南江县第一生药铺老板!

    “那我给您当伙计。”

    “我给您跑腿啊。”

    “我们可以算账的。”

    苏清好笑又无奈,还对小费书吏道:“你添什么乱,明年必开童试的,你还是去准备考试吧。”

    小费立刻道:“我要是考不上,就给您当账房。”

    罗户房翻个白眼:“我还在呢,轮得到你。”

    这么一打岔,笼罩在衙门上下的乌云终于散开。

    附近百姓也发现了,差役书吏们不再愁眉苦脸。

    得知苏主事早有打算,周围人也为他们高兴啊。

    “苏主事开药铺的话,那我们种的药材全都卖给她,赊账也行。”

    “对,我家临街还有两处铺子,低价出租。”

    “不就是什么县令,咱们不稀罕做!苏主事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苏清听到云喜绘声绘色传话,笑的不行。

    谁料回到后宅,梅娘也说,她跟朱娘子准备去租个清静点的宅子。

    新县令一来,她们就能搬家。

    苏清挠头。

    真没那么紧张。

    就算人家来了,她再找房子也行啊。

    众人热热闹闹商议以后如何过活时,苏清终于收到军中总兵的回信。

    从军中迟迟不来收药材开始,到最后一次送西洋望远镜,苏清一共送去四封信。

    总兵这封信里,一一回复了。

    头一份说明他们这的情况,还提苏县令。

    总兵答:“至今不忘苏县令为国捐躯。”

    第二三份则请求总兵帮忙,让军中通融收药材,以及说明余内官生前身后事。

    总兵答:“看到信时已晚,某不堪托付,致歉。”

    又道:“苏县令可为天下县官楷模。”

    最后一封道:“西洋镜极好,多破费,于军中有大用,多谢。”

    信件后面,还有一句杜牧的诗。

    用他那铁画银钩的字迹写出来,更显气势。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苏清念出来,笑道:“杜牧的《叹花》。”

    这让顾从斯有些诧异。

    苏清心道,我又不是九漏鱼啊,这首《叹花》还是知道的。

    此诗句大意是,不要觉得春天已经过去,也不用惆怅芬芳不在。

    狂风把深红色花朵吹落,现在绿叶挂满枝头,很快就会到收获的季节。

    辛苦耕耘,一定会有所收获。

    实在是好诗。

    正契合她的情况。

    以这位总兵的谨慎,不会在暗示什么吧?

    若是暗示,未免太隐晦。

    苏清不再多想,只让龚兵房等人好好安置新来的伤兵。

    他们南江县陷入混乱时。

    前线打了几场硬仗,现在伤员极多。

    好在都是胜仗,还是很提气的。

    这种时候,周千户便无比感激苏主事,感激她给了伤兵们休息的地方,还安排人手照料。

    周千户认为,军中将士,尤其是总兵大人,只会更感激。

    要说衙门差役们的惆怅。

    何尝不是他们这些将士的担忧。

    换了新县令。

    还会这般照顾他们吗。

    还会时不时送来各种肉食鸡蛋,让伤员们快些恢复吗。

    周千户苦笑。

    总而言之,南江县需要苏清的人实在太多了!

    谁都不舍得她离开这个位置。

    若能联名上书,那万民伞能送上百把!

    就在众人已经做好,苏主事离任的准备时,京城那边终于传来消息。

    广乐府新知府,新学政,以为各种补缺,会在七月之前到任。

    皆是各项差事,诸如秋税,秋闱等事,都会捡起来。

    让下面各县官员,备考学子等等最好准备。

    从去年三月开始,广乐府便是没有知府的状态。

    现在终于有当家人了!

    对于南江县,甚至其他各地县令来说,都关注另一个问题。

    苏清怎么办?

    本地人是担心,其他县令这是看热闹。

    毕竟这一年多里,各地百姓,总是把他们跟一个女子做对比。

    现在好了吧,花无百日红。

    你到底是个女的,能力强也要下去,换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过来,还是考过科举的那种。

    能力,从不是当官最要紧的一件事。

    可京城那边的消息,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皇上特许,南江县原苏县令之女苏清,为此地县令。”

    “苏县令为国捐躯,尽忠而死。长女苏清代掌南江县,能力颇佳,照拂百姓,兼顾伤兵,有先父遗风。”

    “望天下官吏以此为表率,钦此。”

    反正皇上的圣旨总结下来,就是这些话。

    原苏县令怎么没的?

    死守粮仓,死守城门。

    被叛军刺死,挂在城楼上。

    苏清是怎么代掌南江县的,更不用说。

    跟广乐府其他地方,甚至广乐府知府比起来,他们父女两个,必是天下典范。

    不嘉奖他们,不把他们树为楷模,那才不应当!

    女子?

    女子怎么了。

    如此危急时刻。

    这更是天下士大夫的典范!

    就是要让她这个女子,当本朝第一位女县令!

    苏清跟顾从斯同时想到总兵大人回信。

    原来不止最后那诗句是暗示。

    全篇都在暗示她啊!

    天大的好消息砸到南江县百姓头上,砸到本地官吏的头上。

    所有人都茫然无措,恨不得掐自己这一下。

    真的吗?

    真的吗?!

    他们苏主事,成为新的苏县令了!

    不会是做梦吧?!

    来宣旨的太监笑着道:“真的真的,我们在京城都听过苏县令的美名呢,太后娘娘连连夸赞呢。”

    南江县众人恨不得仰天大笑。

    太好了!

    这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更有甚者,已经去买鞭炮庆祝。

    可那鞭炮店老板,自己先放了一挂。

    从码头到街道,从铺子到小店,到伤兵处。

    再到各个村子。

    百姓们甚至比苏清还要激动。

    新的苏县令来了!

    第27章

    七月初九,正是好日子。

    梅娘摆谢礼宴,帮着女儿苏清苏县令迎来送往。

    不只如此,苏清身上的官服都是她置办的。

    因有过经验,这一身浅绿鸂鶒纹样官服,做得格外精致,再有腰间特意打的素银腰带,更添几分稳重。

    十七岁的苏清再踩一双官靴,别提有多精神。

    苏清还背着手走了几圈,自己都笑了。

    不过出门迎客时,极为稳重妥帖,她一双桃花眼带着笑,却让人不敢轻视。

    毕竟这可是苏清。

    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

    这般本事,不是常人能有的。

    因是谢礼宴,来人自然都认识。

    他们听说皇上钦点苏清为南江县县令,第一时间送礼。

    梅娘有经验,能收的收,不能收的想办法还回去,再记好礼单,办场谢礼宴。

    宴会就在衙门后宅。

    本县各家大户乡绅,七家药铺掌柜大夫,还有各村村长里长。

    再加上周围和信县,武寨县的同僚等等。

    军中的周千户,齐内官手下都来了。

    不过薛守备亲至,是苏清最意外的。

    薛守备也是抽空过来,没待一会就要回去。

    这种情况下也来赴宴,自是表示对苏县令的支持。

    “咱们都是爽快人,不必多说的。”薛守备道,“也不用多送,为着北江县送来的伤兵,我都该再谢你的。”

    “只是如今的情况你也知道,前线需要人手。”

    苏清微微点头,目送薛守备一行离开。

    前线战事艰难,她自然知道。

    希望接下来,可以顺当些。

    苏清转身想回到宴上,正路过一处小园,便听到有人在揶揄顾教谕夫妇。

    “等你家从斯考上举人之后也能做官,到时候你们一家双县令。”

    “女子做县令,本朝未有啊,你们顾家赚了!”

    这语气之中带着调侃,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而顾教谕夫妇的反应,正合他们的意,气得无言以对,让人看了场笑话。

    等戏弄他们的人走了,顾教谕才怒道:“有辱家风,有辱斯文!”

    “咱们被笑话就罢,要是从斯被同窗同年笑话呢?!”

    顾夫人直接道:“这婚事要赶紧退了,不能再拖下去。”

    “从斯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明明之前一直不同意。自苏清去年伤愈主事,他就没有退婚的意思。”

    不管是苏清散漫撒粮,还是排除他人意见赠药,不办县试等等。

    他们儿子就没有退婚的意思。

    近日来,更是想让他们去提亲,甚至想在乡试之前,就把亲事确定下来。

    这才是他们夫妇两不去退婚的原因。

    若能退,早就退了。

    苏清一愣。

    去年那会,顾从斯脸臭得厉害。

    竟然也不想退婚?

    看不出来啊。

    至今最近这段时间。

    苏清摸摸脑袋。

    不是她自夸,她觉得顾从斯更没主动退亲的意思了。

    “从斯最是孝顺,我以死相逼,他焉能不从?”顾夫人最后道,“不过等他乡试结束再说。”

    “省得影响他考试。”

    顾教谕点头:“对,其他事都放放,还是乡试重要。”

    “不管考没考上,咱们都搬走。”

    苏清放心了,你们两个要努力啊。

    这省了她不少事,至少梅娘那关,她可以轻易过了。

    到时候还能装哭,梅娘肯定先安慰她,也就没时间难过。

    只是顾教谕要走。

    又一件事让人发愁。

    那就是南江县还要找新教谕。

    不管顾家想法如何,做教谕还是合格的。

    田县丞现在每日喝酒,不少人都快把他忘了。

    主簿典吏位置也缺着。

    她三叔的辞呈,还是她批的。

    现在还要提前找个教谕。

    苏清绕路回宴会上,满脑子都是衙门人事安排。

    她既做了官,手底下人自不会亏待。

    像武总捕头,以及他手下三位捕头。

    六房代主事等等。

    这些本是代任,如今都能转正。

    通俗点说,他们都会成为正式工,全部正式入编。

    除此之外。

    县里还要额外再设两个部门。

    一个为漕运司,主管码头航路通畅,确保停靠船只调度,以及清淤等杂事。

    第二个是医学训科,主管本地各类药局,以及培训医护人手。

    这两项虽为杂职官,却对如今的南江县十分重要。

    必须认真挑选。

    不算就罢了。

    这算起来,衙门又要招人。

    苏清婉拒手下递来的酒水,只喝茶。

    小费书吏凑过来道:“县令大人,您怎么皱着眉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苏清看着小费一脸担忧,忍不住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顾从斯走过来,看着苏清。

    “可惜你明年要考秀才,不能继续做书吏。否则你可以去管漕运司。”

    啊?!

    费开宇差点说:“我不考了!我去做漕运司主事!”

    当然,这不太能行。

    毕竟只有考了科举,方有大前途。

    顾从斯倒是问:“漕运司?”

    苏清点头,见看过来的人不少,干脆道:“明日衙门开大会,一一详说。”

    苏清掌事,很少有开“大会”的情况。

    其实就是主事的人都去,肯定有重要安排。

    武捕头夫妇两个脸上带了惊喜。

    六房代主事们也看过来。

    苏清好笑道:“是你们想的那个事。”

    全都转正吗!

    他们想的,只有这个啊!

    苏清肯定道:“我怎会食言。”

    众人愣了片刻,随即极为高兴。

    太好了!

    虽然知道苏县令不会亏待大家。

    但听到确切消息,还是兴奋啊。

    本以为不会那么快,但苏县令是谁的,她办事之利落,无人能及!

    衙门官吏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让其他客人看得眼热。

    七家药铺掌柜大夫也是如此,不过苏清额外对白大夫,郝大夫道:“明日你们也来吧。”

    啊?!

    他们两个?

    忽然被点名的两人傻眼了。

    你们衙门集体转正升官,跟大夫有什么关系。

    不会吧。

    你们也要进衙门吗?!

    苏清请两位大夫,自然是为了医学训科的开设。

    两位人品没得说,照顾士兵也有头功,此事自然优先他们。

    而此时,两人虽不知所为何事,却明白苏县令不会害他们。

    至于其他人羡慕的眼神,他们照单全收,还假意推迟:“哪有哪有,没那么看重。”

    实际上,心里早爽翻了!

    永晟二年,七月初十。

    南江县衙门三班六房各位主事,终于把代主事的代给去掉了。

    手底下非正式书吏,也上了衙门名册簿,是顺昌国正式官吏。

    除了像费开宇这类还要科举的书吏之外,其他人皆有变化。

    顾从斯更不用说,他本就没有担任职务,也不用再说。

    变化最大的,还是原本的罗户房升为罗主簿。

    他既为主簿一职,暂时兼任户房主事,等找到合适的人手,再卸任即可。

    还有龚兵房升为龚典吏,接替了苏三叔的职位。

    管着本地民兵,团练等差事。

    兵房主事,则由他手下王龙担任。

    三人眼睛都亮了。

    平日用心办事,就是有好处啊!

    他们之前是最忙的,尤其在药材出问题后,整宿整宿地想办法。

    这些事都被苏县令看在眼中!

    该转正的转正,该升迁的升迁。

    漕运司,医学训科,两个新设的部门。

    前者没有合适的人。

    后者则由白大夫为正主事,郝大夫为副主事,余下书吏再招。

    白大夫跟郝大夫两人一脸震惊。

    如今南江县二万九千亩药田,谁不知道本地药局要起势?

    还有伤兵越来越多,需要的医护人手也多。

    这两项事给到他们,简直是天降鸿运啊。

    此事哪有不应的,两人立刻拜谢。

    衙门正堂之上,气氛热得能突破天际。

    人生之快事,莫过于此啊!

    就说跟着苏清苏县令没错吧?!

    换了其他人过来,哪有这般好日子。

    顾从斯看了看欢呼雀跃的官吏,再看了看苏清。

    却发现她眼神中只有冷静跟审视。

    片刻过后,苏清抬手,让众人静下来。

    只见她缓缓起身,指了指头上的匾额。

    这是她新换的匾额。

    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守令爱民。”

    苏清背着手道:“此话出自哪里。”

    顾从斯答:“守令爱民须表里,君其为纬我为经。是冯伯规的诗。”

    费开宇背诵了全文。

    和茕祷雨储精诚,便觉丰年遍远坰。

    缫茧齐头丝卷白,插秧随手稻翻青。

    行篘秫酒酣天禄,益长香芽发地灵。

    守令爱民须表里,君其为纬我为经。

    这首诗很好理解。

    “百姓们辛勤劳作,祈求丰收,他们确确实实做到了。”苏清道。

    “那官员们有没有做到守令爱民呢。”

    百姓做了那么多。

    诚心祈雨,纺织耕种,只为丰收。

    官员需要做的守令爱民,做到了吗。

    只有做到了,才能一个为纬,一个为经,织成一幅大美画卷。

    原本躁动的公堂彻底安静。

    不是苏清要扫兴。

    而是升官发财固然好。

    却也不要忘了,他们之前这个没有官吏的衙门,是如何撑起来的。

    她是给百姓施粥赠药了。

    但百姓跟着她去抢粮,难道就没有贡献?

    后面她说要种药材,那么多百姓帮忙。

    难道是她跟衙门众人亲自播种,亲自施肥浇水的吗?

    更别说药材出问题时。

    到底是谁,一步步来到衙门,让他们渡过这次难关。

    她这个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如何来的?

    只靠她的能力吗?

    不见得吧。

    你们的官职是如何升的。

    似乎更好理解了。

    唯有“守令爱民”四个字,方是答案。

    原本因为升官兴奋的众人,慢慢抬头,看着这四个字。

    有些东西,似乎在缓缓回来。

    对啊,如今做了正式的官员,难道就可以享乐。

    倘若这样的,岂不是跟其他地方官员一样吗。

    南江县发展至今,成为朝廷钦点的后勤中转地。

    不是靠着发官瘾做来的。

    不少人犹如当头棒喝,不免有些羞愧。

    天知道,他们最初来衙门的时候,只求能让家人吃饱饭。

    如今竟忘了,还想好好放松呢。

    “不可能放松的。”苏清笑眯眯道,“谁若是不守律法,不顾百姓。”

    “本官必会严惩不贷。”

    “我苏清,说到做到。”

    费开宇等书吏看的眼睛发亮。

    苏县令,苏县令就是他在圣人书里看过的官员典范。

    这辈子有这样的启蒙上司,他此生无憾。

    顾从斯缓缓握紧手指,心跳得比平时都快。

    苏清。

    怎么会有苏清这样的人。

    他眼底情绪愈发浓厚,这样的人,竟是他的未婚妻。

    他何其有幸。

    苏清已经坐下,恢复平常的笑容:“新添的两万亩药田情况如何?”

    “若有对漕运熟悉的人手,可以推举过来。”

    “还有户房主事,有意者来寻我。”

    一连串差事吩咐下去。

    公堂气氛恢复了些。

    但所有人看到苏清苏县令头上的四个大字,都会紧紧精神。

    不要当贪官污吏啊!

    他们苏县令真的不会手软!

    跟她耍小聪明,在她面前欺压百姓?

    想死早点说!

    不要拖累他们!

    守令爱民。

    他们都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明天会晚点更新,感谢大家订阅,爱你们

    第28章

    南江县衙门恢复正常运转。

    广乐府府城,情况也差不多。

    空置一年的知府,学政等职位,终于补上空缺。

    下面十七县县令虽不能赶到,却都送了祝贺文书。

    府城做的头一件事,便是颁布乡试照常举行的政令。

    让各县秀才做好准备。

    需在八月二十之前抵达府城,八月二十二正式考试,为期三天时间。

    消息一出,广乐府秀才生员们欢悦,急呼新知府新学政嘉谋善政,高瞻远瞩。

    南江县自然也接到文书。

    苏清让顾教谕处理此事,通知在名册上,且符合条件的秀才,最迟八月十六出发。

    “出去考试路费颇多,衙门给每位秀才贴银二两,以资鼓励。”苏清道。

    顾教谕颇有些惊愕。

    苏清竟这般大方了。

    她对科举不是不上心吗。

    苏清见他不答,继续道:“尽快统计出名单,还要报给府学。”

    就是提前整理出考生名单,做好准考证。

    她可不希望出现名单不对劲,准考证忘记带的情况啊。

    顾教谕赶紧答是,又看了看旁边的儿子顾从斯。

    苏清也看过去,开口道:“马上要开始,你还是回去备考吧。”

    在七月初那会,苏清就说过这话。

    让他不要在衙门待了,回去读书。

    顾从斯却道:“再等等。”

    苏清自然明白,她初当县令,到底跟主事不同,想着多个帮手。

    不过到如今,顾从斯也没什么借口,只好点头:“你说的对,我去备考。”

    见苏清并无留恋,顾从斯只好站出来。

    两人一问一答,看的顾教谕牙酸,却又不好当众发难。

    不过顾从斯还没走远,就听到费开宇毛遂自荐,欢快道:“大人,我可以接手顾秀才的差事,我还不用备考!”

    他要等年底,再备考童试!

    顾从斯扭过头去看,脸色自然不佳。

    “考试重要。”顾教谕拉着儿子道,“考上举人,就万事不愁了。”

    虽然顾教谕的万事不愁,跟顾从斯认为的不同。

    但好歹劝了些,他紧紧盯着费开宇,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能笑的这么开心。

    至于苏清。

    她神色如常,只觉得多了个帮手,还不错。

    所以,谁都行吗。

    只要能帮到她,无论是谁站在她左右,都没问题。

    顾从斯定了定,随后快步离开。

    考上举人,便万事不愁。

    他必须更有用才行。

    不能只做随时可以被替换的书吏。

    只有更好用。

    苏清才会更看重。

    就连小费都道:“大人,顾秀才好像想让您留他。”

    毕竟是未婚夫妇啊!

    一句话也不留吗。

    小费不知道为何,竟然有点高兴。

    在他看来,顾秀才有些配不上他们大人。

    当然这话不敢说出来,毕竟人人都觉得顾从斯前途远大。

    苏清开玩笑道:“有些人是留不住的。”

    也没必要啊。

    这段时间,顾从斯就差把咱们定亲吧挂在嘴边。

    梅娘那边也格外期待。

    被她跟顾家夫妇连番糊弄,才暂时搁置。

    只是顾从斯越这样。

    她越不敢在乡试前说实话。

    三年一次的乡试。

    明知道顾从斯大概率能考上。

    若误了前程,顾家人能恨她入骨。

    接下来这段时间,顾从斯闭门读书。

    偶尔出来透透气,也是往衙门走。

    期间南江县一百多符合要求的秀才们,排着队登记姓名,提前办路引。

    得知衙门还补银子二两时,愈发高兴。

    甚至还有外地秀才想要混补贴。

    幸好顾教谕办事仔细,才没让他们骗到银子。

    战乱虽过去一年,很多地方情况不好,穷秀才们日子更难。

    一直到八月中旬,最后一批秀才,也就是以顾从斯为首的几人,从南江县离开。

    顾从斯看看城门口,有同窗问道:“顾秀才在等谁?”

    有知情人赶紧使眼色。

    别问了。

    顾从斯还能等谁。

    顾教谕夫妇转移话题:“路上辛苦,不要吝啬吃喝,家里情况都好。”

    “已经托了府城的旧友,到时候住在他家即可,备考要紧。”

    又说了片刻,顾夫人才依依不舍放人离开。

    顾从斯迟迟不上马车。

    车夫催促几声,他只好走上去,看着手里的书册,以及衙门二两银子,久久不说话。

    秋闱。

    他必会考上。

    城门内,苏清远远看着马车离开,稍稍松口气。

    秋闱结束,很多事也能有个定论。

    苏清摇摇头,对小费书吏道:“回衙门。”

    如今事情颇多,能在城内远送,已经是额外抽出时间了。

    南江县秋粮已收,各村粮税纷纷上报。

    罗主簿最近忙得厉害,看到苏县令回来,立刻道:“大人,粮税统计出来了,这是详细的账册。”

    自从罗户房升为罗主簿,他得力手下小费书吏也成县令大人左右手,他便更忙了啊。

    小妹赶紧端来茶水,罗主簿也不客气,一口喝完了继续道:“今年粮食收成不错,共交田税两千一百万斤。”

    “其中大半已经收上来,剩下的陆陆续续往县城运。”

    比之去年,本地产量有所增加。

    这也正常,那会刚从战乱阴霾走出来,现在过去一年,情况自然好。

    苏清一边听汇报,一边看账册。

    费开宇已经磨好墨,等她批复。

    苏清却道:“要药材跟码头税收账册拿过来。”

    罗主簿赶紧去找,还道:“大人,要赶紧找个新户房,不然真的忙不过来啊。”

    刚开始兼任主簿跟户房时,他还挺高兴的。

    两个要职!

    时间长了才知道,这是真的吃不消。

    求求了,快找人接手吧。

    苏清笑:“我也想找人啊,这不是没有合适的。怎么看都是罗主簿你最厉害。”

    倒是有当过差的老吏秀才过来应招。

    但看了几个,全都心思颇多,不大合适。

    罗主簿被夸得嘿嘿一笑,随后问道:“大人看这个做什么?”

    苏清已经看到药材收益跟码头的税收,叹口气:“看看要给府衙交多少银子。”

    罗主簿跟费开宇对视一眼。

    忙昏头。

    差点把这事忘了。

    去年秋税那会,广乐府府衙没有主事的。

    大家税收都胡乱交。

    今年新知府到任,必然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科举的火已经烧起来。

    这秋税更为重要。

    而广乐府十七个县里,他们南江县格外突出。

    一则不仅恢复得好,还找到了新营生。

    二则还是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不用她做什么,都是众矢之的。

    胡乱填报数字?

    更是不可能。

    府衙那些官员,看似闭目养神像佛爷。

    但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估算地方收益,还是手拿把掐的。

    有些经年老吏算盘一打,便能算得差不离。

    在数字上耍花招,若不查就罢了。

    认真起来,把去年税收也查了,让他们补交,更得不偿失。

    如今这种情况,想要隐瞒,必会被抓个典型。

    想要少交,只能寻个谁都拒绝不了的借口才成。

    不过,还是先看看要交多少吧。

    “田税要交一万两千六百万斤,按照如今市价,折银六万两上下。”

    “其他税收加起来,也有七千八百两。”

    也就是说。

    今年南江县要给府衙交税六万七千八百两?!

    苏清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多少?!

    让她一个小小的县。

    交多少?!

    罗主簿跟费开宇也算了又算。

    数字无误。

    近七万两白银。

    说实话。

    交税是义务。

    但去年的府衙对他们南江县,并无帮助。

    一定要说的话。

    反而是前线将士们,对这里帮助最大。

    好在苏清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虽心疼。

    却也有应对之法。

    苏清把伤兵处的账簿拿出来。

    南江县的税,她会如数交的。

    但南江县的额外支出,还请府衙拨款!

    其他的都可以放放。

    照顾伤员的费用,府衙必然要报销吧?!

    不然总兵大人肯定会追问吧。

    从今年三月初开始,到现在八月中旬。

    近六个月的时间里,南江县伤兵处,每日基本都有一千二百上下伤员。

    照顾伤员所需的衣食住行,医护人手,伤药汤药。

    随便罗列出来,都高得吓人。

    甚至当时南江县衙门没钱付药材的银钱,也因垫付太多伤兵费用。

    这还是军中所派周千户极尽节省的结果。

    不然叶山鸣怎么暗自嘀咕,认为苏清把这部分银子停了,他们南江县难关立刻解除。

    “五个半月,伤兵处共耗银子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九两。”罗主簿道,“这还包括修缮了伤兵处的房屋,兼扩建新间,又垒了几个灶台。”

    “太省了。”

    苏清点头。

    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除了必要支出之外,周千户他们能不花就不花,太省了。

    甚至考虑到南江县的情况,一直把伤兵保持在一千二上下,估计也是怕拖累此地。

    “以后不用这样省了。”苏清道,“周千户一直在发愁过冬问题,让他招募人手,把伤兵处房屋都修好,提前把冬被买好。

    苏县令,罗主簿,小费书吏三个人埋头苦算。

    得出最终的数字。

    南江县今年税收共计六万七千八百两。

    请求拨款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九,这是南江县垫付的伤兵,三月到七月底所耗银两。

    并请求预付,伤兵八月至十二月,所需两万八千六百两。

    合计六万六千二百二十九两。

    “这么看的话,咱们只要交一千五百七十一两税款即可。”

    看完这个数字。

    苏清都要夸自己一句税收天才。

    “肯定不行的。”罗主簿直接道,“相差太多了。”

    苏清点头:“没错,但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想要开窗,先掀屋顶。”

    罗主簿费开宇看过来。

    费开宇琢磨了会:“大人,您的意思是,伤兵总支出为屋顶,已经垫付的为窗户?”

    没错,苏清投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

    罗主簿也反应过来,苏县令自然不会觉得府衙那么大方,直接把伤兵处所需所有银钱都拨给她。

    苏县令愿意交的税款,就是总数的近七万,减去已经垫付的三千七千多。

    也就是三万税金。

    这银钱也不少了。

    放在整个广乐府各县里,绝对属于拔尖那种。

    苏清无奈:“这种事上,我不想拔尖啊。”

    钱送到府衙,府衙留一部分,再送到京城进国库。

    中间还能留下多少,她不清楚。

    但在她南江县,可以实实在在修码头,修城墙,平物价,再把伤兵养的白白胖胖。

    不是苏清多疑。

    而是朝廷若真是个能做事的。

    能放任广乐府这么久没有知府?

    甚至后勤补给一直出问题?

    苏清心里,早就打了无数个问号。

    连着算了好几日的帐,终于整理出眉目。

    苏清让武捕头派人,把南江县今年税收账册交上去,等府衙点头过后,就可以再派人送税收了。

    差役们来往一趟大概率不成。

    县衙跟府衙,多半要讨价还价。

    八月十九出发。

    头一回送去的税收账册,直接被打了回去。

    你们南江县粮食丰收,药材卖得不错,还有码头税收。

    最后只交一千五百多两?!

    糊弄鬼呢。

    第二回送的账册,杂七杂八加了不少支出。

    依旧被打回来。

    第三回,已经到八月二十六了。

    差役们轮换着跑,都累得不行。

    可大家知道,苏县令是为南江县好,加上给他们的补贴多,自然没什么怨言。

    好在八月二十九这日。

    广乐府府衙户司,终于点头同意。

    南江县,三万零一百七十一两秋税。

    确认无误,需尽快送到广乐府府衙。

    南江县衙门众人长舒口气。

    太好了。

    折腾得太值了啊!

    少交了三万多呢。

    也就苏清笑,其实哪有少交。

    这本就是给伤兵处花,那府衙本就该给他们。

    费开宇经过这件事,眼睛亮的跟星星一般。

    本就面容英俊的他,多了几分傻气,恨不得围着大人转圈。

    太牛了!

    县令大人!

    真的太厉害了。

    若是让他来,他怎么都不成的。

    谁敢跟府衙讨价还价啊。

    不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

    苏清见他眼神满是崇拜,心情也不错,笑着道:“南江县到底不同。”

    “在广乐府各县里,三万多已然不少了。”

    更别说他们账目清晰,没有半点含糊。

    即便送到京城,都有理可说。

    苏清问道:“今日是八月二十九?”

    费开宇立刻点头。

    苏清算了算时间。

    八月二十二,秋闱开始,三日考试,五日阅卷。

    八月三十,也就是明日,秋闱放榜?

    正要再问,就看到顾教谕夫妇携手来讨县衙废弃不用的纸张。

    说是衙门有官气,烧了能保佑从斯考上状元。

    当然不是要苏清用过的,是找找苏清她爹苏县令留下的物件。

    平日这两位都躲着她走,为了他家儿子,也是难得。

    看来确实是今日放榜无误了。

    苏清这里肯定没有,让小妹去书房寻了几页过去,把人打发走。

    费开宇看着,只觉得不高兴。

    要说做官,小苏县令不差什么啊!

    而此时广乐府府城。

    贡院门前,围满看榜的考生。

    但这跟苏清没什么关系。

    南江县今年税款确认,赶紧把该交的交了,心里才能安定。

    按照府衙的明细,以粮食,布匹,药材,现银,以不同数量运送过去。

    衙门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九月初二,由龚典吏亲自押送至府城。

    龚典吏做事,苏清很放心。

    税收的事了结。

    再看他们账册上的库银数目。

    除了高兴之外,没别的可说啊。

    他们这主要收入,就是田税,药材,码头三处。

    所有物资折合银子,差不多八万三千两。

    当然,这八万三千两,其中半数要留给伤兵处。

    在府衙新一批拨款下来前,他们都要垫付。

    剩下的一半,留下衙门各项花销跟应急外,还有两万可以动用。

    这种时候,便是三班六房,以及官学最积极的时候了。

    顾教谕虽然想离开,但还是要为县学争取充足的资金。

    县学空置已久,赶紧招老师招学生啊。

    对了,还要筹备明年的县试。

    苏清对此并不含糊,她早就说过,县学九月要招生。

    像弟弟苏澄,表弟苏溪,以及云喜刘小妹等,都要读书。

    再有便是招收各村有天赋的孩童,皆入县学。

    这下终于有人相信,苏清不是注重科举。

    只是去年不合适而已。

    苏清心道,我不是不注重科举,我是更注重读书。

    这是两码事。

    除此之外,还要扩建码头,至少增加两个船位。

    正好利用这个时间,寻一个可以负责漕运司的主事。

    新设的医学训科,立刻拨款培训专业医护。

    医护增多,伤兵处才能容纳更多伤兵,缓解前线压力。

    苏清手里的钱还没焐热,便开始盘算怎么花。

    钱嘛,就是要花的。

    捂到仓库里,也不能钱生钱啊。

    对了,还要再建仓库。

    码头附近仓库明显不够用。

    算来算去,她怎么又变穷了。

    这合理吗。

    衙门各部愈发忙碌。

    按照苏县令的吩咐一一做事。

    不知哪个百姓说了句:“我们交的田税,原来用到实处了。”

    是哦。

    用在帮助伤兵。

    用在修建码头,修建仓库。

    还有培养医护上了。

    件件都是好事啊。

    若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至少他们县令是在为百姓做事。

    当地百姓如此,其他各县百姓更是羡慕。

    他们都穷的要饿死了,他们那里的县令却不顾大家死活,一定要多收税,以此讨好新知府。

    说什么,百姓又饿不死,不是留的有粮食吗。

    听得他们想当叛军。

    南江县百姓听到这种话,自然高兴。

    没想到,还有一件事,也添了些喜气。

    苏县令的未婚夫,考上举人了,还是今年乡试案首!

    此时的衙门。

    从府城来的报喜人满脸堆笑:“恭喜苏县令,贺喜苏县令,您未婚夫是今年的乡试案首!第一名!”

    苏清一时不该说什么,只道:“说的可是顾举人?”

    “自然是他,真是一位俊美儿郎。”

    “府城不少豪门大户见他长得好,未婚配,都抢着榜下捉婿呢!”

    衙门众人听着,苏清倒是有了兴趣:“捉到了吗?”

    “当然,府衙吏司主事抢在最前面。”

    “但是您放心,顾案首一口回绝,说他已经有爱慕的未婚妻!绝不可能娶第二人!”

    报喜人说得绘声绘色,生怕大家听不到。

    好在苏清这会没坐在公堂上,只是在院子里交代差事。

    否则只会更尴尬。

    苏清打断道:“先去县学报喜吧,他是本县顾教谕之子。”

    “云喜,带他过去。”

    话音未落,顾教谕夫妇已经等不及了,他们听说有人从府城来报喜,便立刻找过来。

    那报喜人赶紧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继续道:“那吏司主事问说,婚事也可以再议,让他多多思量。”

    “顾案首却直言,既然定下,就绝无更改可能。”

    别说顾教谕夫妇眼前一黑。

    苏清何尝不是。

    本以为考上举人之后,回来就把婚退了。

    谁能想到还有榜下捉婿,他竟然还直接说自己有未婚妻。

    “之后听南江县的考生说了,大家才知道,顾案首的未婚妻就是您,顺昌国第一位女县令!”报喜人觉得自己说的可好了,也就赶来的梅娘最高兴,给了不少赏钱。

    但这件事一传开,便刹不住车。

    无论苏清去做什么,都有人问啊。

    就连一向沉默的叶家掌柜都多问几句,还问:“等顾举人回来,你们是不是就要定亲了。”

    苏清连连摆手。

    没有的事。

    真没有。

    事情闹到现在,估计等顾从斯回来。

    他爹娘就会带着他跑路。

    若不是顾教谕还在办县学的差事,大概率已经跑了。

    想到这,苏清反而笑了,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今年秋闱彻底结束。

    不仅案首的消息传回来,其他各家考生的好消息陆陆续续送到南江县。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

    战乱前名不见经传的南江县,在今年秋闱里,竟然收获颇丰。

    各地一两千考生中,只取前八十人。

    而他们南江县,竟然独占十六个,案首也在其中。

    要知道广乐府除了还在打仗的三个县之外,算上府城,还有十四个地方。

    他们南江县一地,就包揽这么多中榜举人。

    放到任何地方,都堪称惊喜。

    有人说,他们县今年上榜举人数字,甚至超过府学生员了。

    以至于乡试名次出来后,不少人多次翻阅考生文章,想找南江县考生的漏洞。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人家南江县考生,全是凭自己真本事考的!

    苏清对此不算太意外。

    一个地方的学业科举,跟当地经济情况,以及生活是否稳定,有很大关系。

    对比其他地方,实属正常。

    不是她太厉害,是其他地方太拉啊。

    苏清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会拉不少仇恨。

    不过此刻苏清苏县令的名字,被更多人谈论。

    他们县。

    不,要是府城有这样的官员,那就好了啊!

    能发展经济,能兴盛科举,还能帮百姓修桥铺路。

    这样的县令谁不想要?!

    费开宇眼神里的崇拜更多,他恨不得鞍前马后侍候县令大人!

    能在大人身边当书吏,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啊!

    在他考秀才之前,谁都不能跟他抢!

    县令未婚夫也不行!——

    作者有话说:明天会早点更新,爱你们!

    第29章

    九月上旬,南江县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过来。

    各家举子回到县里,第一时间就是来衙门拜谢。

    成为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堪称一步登天,所有人的感谢都是真心实意的。

    不出去就罢了。

    出去再回来,方知南江县县令,把他们保护的多好。

    “其他县的秀才,大多疲于生计,哪有备考的环境。”

    “咱们县早早告知乡试情况,还贴了银钱,他们可没那么好运,有些人在乡试前几日才知道,匆匆借钱上路,能考上才奇怪。”

    “对啊,这次能考上,多亏县令主持有功。”

    至于说什么,你们县令竟是个女子,这种话。

    他们根本不在意。

    男的女的又如何,在这世道,能办好差的,就是好官。

    顾教谕夫妇也在等儿子回来。

    但有同年道:“他是府案首,府学学政留他,估计会晚点回来。”

    学政大人亲自留?

    顾教谕眼睛亮了。

    更让他们夫妇高兴的是,还有人小声道:“好像在说,想让顾案首在府学读书,那里有进士指导,对明年会试大有裨益。”

    考上举人,后面便是进士了。

    以顾从斯案首之才,迟早会考上进士的。

    想来那学政也是看中他的潜力。

    此话一出,顾教谕夫妇做梦都能笑醒,看到苏清时,甚至有了好脸色。

    苏清挑眉,见顾教谕把重办县学以及明年县试的事做得不错,颇有些可惜。

    可惜她也不能说,她对顾从斯没什么意思。

    这话要是出来,估计这夫妇俩更不高兴。

    苏清想了想道:“顾教谕留步。”

    不等对方多想,她继续道:“新设的医学训科在招医护,白大夫跟好大夫没有招学生的经验。”

    “现在县学学生招的差不多了,若是有空,可否能去指点指点他们。”

    顾教谕听说是此事,并不推辞:“这简单,属下一会便去。”

    见苏清没有旁的差事,他才赶紧离开。

    医学训科那里,招生确实有些困难。

    不论男女,不论年纪,只要有心想学的,都能去报名。

    但世人畏兵卒如猛虎,多半不愿意去照顾。

    加上南江县百姓日子过得可以,稍有余力的,就去伺候药田了,招生极为艰难。

    这事不能难解,反正来南江县讨生活的外地人不少,招他们即可。

    但对白大夫他们来讲,便有些难以管理。

    有顾教谕帮忙,事情会好办很多。

    培训医护的事有着落了。

    码头的漕运司,反而一直没有眉目。

    管漕运码头的人,必要对船运情况,船只问题,以及来往客商打好交道。

    说白了,这是一个需要些匪气,又识文断字的人。

    但凡有这本事的,也不会来南江县啊。

    对了,还有户房主事的人选,同样定不下来。

    罗主簿都要急死了,再不招人,他真的要猝死了啊!

    好在码头的扩建工作,进行的比较顺利。

    工房江主事寻了隔壁和信县专门建造码头的工匠过来,甚至因为其他地方没差事,压了压工价,并督促快些赶工。

    苏清都暗暗道,怎么比她还会指使人。

    还好每日做的伙食还不错,抵消她心里的愧疚。

    “码头预计在十一月初完工。”小费道,“还有您要的药田总数,现在是三万三千亩。”

    “街上新开了两家药局,想申请做药苗药种买卖,已经递到医学训科了,白大夫让我问问您的意见。”

    小费一口气说完,都是苏县令的待办事项。

    他这个书吏做得真不错啊!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

    苏清一一听了,找到对应的文书。

    码头的事不用多操心,那新开的药局却不一样:“南江县齐家药铺能做现在的买卖,是因为防治疫病有功,让他们直接参与,自然不行。”

    “这样,他们想卖多少药苗,就要捐相应的伤药,给到伤兵疗养处。”

    “具体的比例,让白大夫郝大夫他们算一下。”

    这既是给七家药局的交代,同样给改名“伤兵疗养处”一些方便。

    战事面前,再多伤药都不算多。

    这些文书处理完,就是药田的情况了。

    上半年的药田虽经波折,好歹是有盈利的。

    下半年自然不缺人种,甚至还有其他县的人过来,专门想做这个买卖。

    但还是那句话,有多少药田,就要有更多粮田,已经相应比例的麻田。

    不可本末倒置了。

    衣食住行,哪个都不能缺。

    苏清刚喝口茶,小费书吏迫不及待分享八卦,连刘小妹都凑过来听。

    “大人,听说顾案首要留在府学读书了,真的假的?”

    苏清压了压顾从斯寄给她的信。

    假的。

    他不想留在那。

    现在暂时不回,是向府学进士夫子讨教,估计月底就回来。

    但苏清只摇头,不想多回答。

    即将去上学的小妹刘绿兰却道:“那他真的会娶府衙吏司主事的女儿吗?”

    这事小孩都听说了。

    何况其他人。

    “对啊,主事女儿本来想让她爹别纠缠了,谁料看到顾案首,便立刻倒戈。”小费道,“没办法,顾案首确实俊美。”

    苏清看了他们两个,好笑道:“你去办差,你去上学。”

    哪有那么多八卦可说。

    再者,顾从斯要是真成了好事,顾教谕夫妇会那么看着她吗?

    而顾从斯的信里,说得极为明白。

    似乎怕她多想,一直在说让她放心。

    要说顾从斯那张脸,她确实喜欢。

    不过就他家那情况,自己懒得自找麻烦。

    更别说,叶山鸣虽多算计,但他有句话说的没错。

    若两人成亲,她还能出来做官吗?

    闲聊时间结束,苏清带着小费去码头转了一圈,随后又骑马去伤兵疗养处。

    为什么换这个名字?

    肯定是想告诉大家,在这里是疗伤休养的。

    并不是冷冰冰的伤兵处。

    这里的伙食伤药,在苏清参与下,明显提升不少。

    重新修缮过的房屋,多了不少床位,还有整洁的被褥衣物。

    甚至支起五口随时供应热水的锅。

    若有紧急送来的伤兵将士,可以随时医治。

    刚开始那会,周千户还怕苏县令不熟悉军营情况,作出不利养病的改动。

    谁料县令随手几处改动,竟让效率提高许多。

    苏清心道,这是肯定的。

    现代对于后勤医疗的保障,早在几次绞肉战里形成最有效的组织。

    她说的那几点,便是最基础的。

    伤兵只要养伤就好。

    其余的衣物换洗,紧急响应,物资储备,不需要他们操心。

    之前县里没钱,现在终于能把水平提上来了。

    没条件就算了,若手里有钱,还不对士兵好一些,她也太没良心了啊。

    倒是周千户忙的团团转,很多东西他都要熟悉。

    不过一旦上手,便不会出一丝差错。

    苏清看了一圈,点头道:“周千户做事缜密,实在厉害。”

    反正她是挑不出错的。

    战地经验丰富的姥姥来了,估计都要夸一句这小伙子做事利落。

    周千户挠头:“我到底是总兵手下,肯定不给他丢人。”

    总兵?

    那位二十岁的三皇子?

    不对,是三皇子还是三王爷。

    见四下无人,苏清终于能问出来了:“以后若是写信,该如何称呼?就怕犯了忌讳。”

    周千户叹口气道:“就称总兵吧,大人他是皇上亲弟,按理说该喊三王爷,但陛下登基之后事情极多,还未封王爷,不好这么喊。”

    怪不得,确实挺尴尬的。

    苏清又问:“他去年领兵时才十九,却打了不少胜仗,军功在身,想来迟早会封的。”

    周千户看了看苏清,苦笑道:“县令明白人,何必再说。”

    就是有军功,才不敢封啊。

    要知道如今的叛军,是皇上跟总兵的亲叔叔,也就是先皇的弟弟。

    先皇的弟弟拥兵造反。

    今上的弟弟带兵出征。

    怎么看都十分敏感。

    “幸好陛下一直信任总兵大人,是他力排众议,让大人领兵的。”周千户赶紧道。

    听着里面的弯弯绕,苏清难得同情前线的总兵。

    这人身份之尴尬,不亚于她啊。

    回去的时候,苏清着重吩咐小费,今日的事不能外说。

    她打听这些也不是为了八卦,了解周围情况,对办差有利。

    小费赶紧道:“大人,我只同你说这些的,对别人绝对闭口不谈。”

    那就好。

    她也知道费开宇心里有数的。

    苏清回到衙门,只见门口一个梳着随云鬓样式的女子,她衣着素雅,搭配得却不俗,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

    这女子在衙门前踱步,咬了咬牙道:“走吧,万一能行呢。”

    见她拿着信函递到门房,开口道:“这位小哥,我是南江县本地人,是温安府原户司主事的女儿,自幼跟父亲读书看账,也在他病重时处理过户司公差。”

    “父亲病故,我们举家回乡,听闻衙门缺户房人手,小女子特来应招。”

    换了其他县的门房,不等女子说完,只怕都要赶人了。

    但南江县到底不同。

    无论是苏县令,还是心肠极好的梅娘等人,都是衙门中流砥柱。

    门房小子们自不敢怠慢,收了信道:“县令这会不在,等她回来,我们第一时间送过去。”

    女子惊喜万分,紧紧握住小丫鬟的手,刚一扭头却看到笑着的苏县令。

    门房赶紧跑过来递上信件。

    小费接过后立刻拆了,双手递给苏清。

    苏清看了内容,上面跟这女子口述的内容差不了太多。

    里面还有她处理过公差,以及对户房的了解。

    “邬杉月?”苏清道,“这会有时间吗,进衙门详谈。”

    邬杉月立刻点头:“有,有的,见过县令大人。”

    苏清走在前头,小费朝两人招手。

    走啊,愣着干什么。

    倘若有真本事,苏县令肯定会用你的——

    作者有话说:今天更的有点晚,二更送上!

    第30章

    邬家在南江县也算大户。

    苏清当县令时的谢礼宴,就请了他家的人。

    所以这家情况,苏清多少知道点。

    在外做官的邬大人是这家的长房,自考中进士之后,一直带着妻女外放,很少回来。

    家中祖业由两个弟弟操持,双方关系还不错。

    没想到邬大人竟然病逝了。

    不过他走之前,安排好后事,让妻子跟两个女儿回老家生活。

    想着他做官当年,帮了家里许多,应该会善待她们。

    只是长房没有儿子,又带着财物回来,难免被人觊觎。

    既要给长嫂修禅房,还要给十八的侄女邬杉月安排婚事。

    自母女三人八月份回来,绵里藏针的手段让她们苦不堪言。

    邬杉月本来一筹莫展,忽然想到本地县令是女子。

    再打听,他们在招人手。

    一个是码头漕运司主事,另一个是户房主事。

    这下,她哪能不心动。

    倘若她能进县衙户房做事,必然能保护母亲跟妹妹。

    故而鼓起勇气登门。

    没想到她运气这般好,头一次来,便碰到县令大人了。

    苏清进衙门的时候,已经让门房再去打听情况,确认邬杉月并未说谎。

    而她信里的自我介绍,倒是很让人惊喜。

    罗主簿来的时候,还将信将疑,看了信后:“若真如你所说,别说在户房做书吏了,做主事都合格的。”

    邬杉月定定神:“父亲缠绵病榻多时,我帮着处理不少差事,都是如实写的。”

    罗主簿看向县令大人,苏清道:“是户房招人,罗主簿做主吧。”

    若换成男子,罗主簿估计会立刻把人留下试试。

    但这是个女子。

    这个念头刚起,罗主簿赶紧道:“先试试,只能从书吏做起,可好?”

    自然好!

    邬杉月点头道:“自是可以,那什么时候来做事?”

    罗主簿犹豫片刻:“现在行吗?”

    这么着急吗?

    肯定啊!

    他又要做主簿,还要管着户房,小费还跑到苏县令身边,他实在忙得厉害啊!

    管她是谁,能办差即可!

    邬杉月有些疑惑,见苏县令朝她点头,便答应下来。

    她见南江县衙门里有不少扫洗端茶的,都是特招的妇人,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才让丫鬟去家里报信。

    至于她,立刻开始办差。

    户房另一个书吏带着她熟悉情况,并道:“如今九月中旬,我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家备考,所以时间紧张。”

    当初小费书吏跟他,都是备考县试的考生。

    去年就不提了,今年他们肯定是要考试的,他可不像费开宇,说干到年底再备考。

    他十月份就要回家,专心闭关读书啊。

    刚到衙门第一日,邬杉月先是见了户房五个书吏,基本都是今年进来。

    接着便开始熟悉南江县户房大事小情。

    不看就算了。

    看了方知罗主簿为何那样着急。

    户房的事情太多了啊。

    按理说秋收刚过,税也交完了,衙门应该清闲才是。

    但那是普通衙门。

    南江县却事情极多。

    下半年的药材种植要管,随时巡查是否有人多种药,不种粮。

    以及各村水源争端,码头税收问题,凡事预防为主,出事了必要追查到人。

    还有佃户跟地主的官司,但凡涉及农田的,他们都要经手。

    这还不算完,还有其他各部门的预算,所有账目一一核查。

    伤兵疗养处,码头两个新船位,还有城墙修复。

    邬杉月看的眼花缭乱,心道,怪不得都说南江县井井有条。

    怪不得她爹说老家情况好些,让她们回来。

    原来衙门事事都要操心。

    而这些不过三班六房的户房而已。

    管着所有事的苏县令,实在太厉害了。

    邬杉月的能力很让罗主簿惊喜。

    她自幼跟进士父亲读书识字,还处理过府衙的差事。

    有这份经验,处理县衙差事不算困难,即使有问题,凭借她的聪明,也能找到解决之法。

    空置几个月户房主事位置,终于有了人选。

    只要她在年前不出什么大错,那明年年初,就能做正式的主事。

    这倒不是区别对待,无论什么职位都要有个试用期。

    户房主事确定了。

    新设的医学训科也很顺利。

    唯独漕运司主事空缺。

    下面书吏们好寻,主事的真不好找。

    一直到九月底,还是没有合适的人手。

    不过九月三十这里,有一个人突然回来了。

    顾从斯,如今的顾举人顾案首。

    顾家夫妇自不用说,老泪纵横,看着明显削瘦了的儿子,心疼不已,甚至懒得去看知府学政给的各色赏赐。

    顾从斯抬头看了看,又没看到想见的人,他这次不再沉默,直接问:“苏清呢。”

    “衙门事多。”顾教谕尴尬,“先回家,回家再说。”

    为了转移注意力,顾教谕还看了看儿子带回来的秀才。

    这秀才看着四十多了,皮肤黝黑,一脸愁容,不像是可以结交的人啊。

    “这是?”

    顾从斯道:“这次结交的好友,何怀何秀才。”

    “我先带他去衙门一趟,其他的回来再叙。”

    顾夫人没法阻拦,只好接下行李先回家。

    他们隐隐发觉,从斯好像不一样了。

    去衙门路上,何怀还道:“顾案首为何比秋闱时,看着还要紧张?”

    顾从斯勉强笑笑,本就俊美的脸庞因清减显得更加轮廓分明,他又不爱笑,更添几分神韵。

    怪不得府城那么多女子心悦他。

    可惜他心里,只有他未婚妻。

    也就是何怀知道,他那未婚妻女县令,似乎并未给他回信。

    甚至他们两人结交,也为了那未婚妻。

    哎,好端端一个男儿,竟然磋磨成这般。

    顾从斯进衙门,自然畅通无阻。

    苏清听到消息时,还有些诧异,她知道知道顾从斯今日回来,没想到直接来了衙门?

    那何怀在衙门厅堂等待,顾从斯去了书房,看着费开宇站在他之前的位置上,眼神暗了暗,开口道:“我带来一个人,对漕运司很熟悉。”

    果然,苏清惊喜道:“谁?有何履历?”

    “他是广乐府籍贯,但从小在粤地海运码头附近长大,读书期间就在漕运跑腿。”

    “为了考乡试,三十三岁时举家搬回来,但多年不中举,便一直在府城商铺做账房。”

    “去年那店铺生意不好,便把他辞了,故而没有营生。”

    在海运码头的漕运跑腿许多年,又了解商铺买卖。

    今年四十三,还要养家糊口。

    怎么看都是个合适的人选。

    想来是顾从斯精挑细选的。

    苏清难得感叹。

    一边考试,还能一边找合适的主事。

    这都能考上案首?

    有点厉害啊。

    见苏清高兴,顾从斯嘴角弯了弯:“可要见他?”

    “见。”苏清想了想道,“若用了他,那他家人呢?”

    “说过了,只要事情能成,一家七八口,都会搬到南江县。”

    苏清放心了。

    拖家带口过来,才算有诚意。

    那何怀见到苏清立刻拜会,对这位女县令他也是久仰大名。

    真正交谈时,何怀不得不感叹,能以女子身份坐到这位置的,确实有两把刷子。

    再听到码头还在扩建时,他更高兴了。

    在码头附近生活几十年的他,焉能不对船只码头有感情。

    何怀这边也一样,暂时为代主事,试用到今年年底。

    若做得好,明年正式任用。

    而且也约定好,他的家人很快会接过来,衙门这边能安排便宜住房。

    心头大事放下,苏清整个人轻松不少。

    这下码头的事情,就有人专门管着了。

    高兴过后,对上顾从斯的眼神,苏清又有点头疼。

    果然,何怀被费开宇领着去码头,书房内就剩苏清跟顾从斯两人。

    顾从斯第一时间道:“为何不给我回信。”

    苏清倒是写了。

    但想了想,还是没寄出去,故意开玩笑道:“字太丑,不好给顾案首看。”

    “对了,你刚回来,家人肯定担心,先回家吧。”

    顾从斯并不动,还是盯着苏清,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答案。

    比如榜下捉婿的事,她是何想法。

    比如他迟迟不回南江县,她是否担心。

    若他留在府学读书,她会如何想。

    “这次回来,学政还在挽留,想让我留在府学读书。”

    “还说,能让我父亲在府学任职。”

    好事啊。

    苏清眉眼一动,话未说出口,却已十分明显。

    “顾教谕知道,肯定高兴。”苏清道,“什么时候出发。”

    顾从斯眼神变冷,心底的答案终于确定,起身道:“我拒绝了。”

    也不知是不是为赌气,顾从斯扔下一句话就走:“我就是要留在南江县。”

    看着对方摔门而出,苏清啧啧摇头:“未婚夫脾气有点差。”

    幸好脸好看啊。

    苏清本以为顾教谕知道这件事会非常生气。

    毕竟顾家夫妇做梦都想离开南江县。

    能在府学任职,可是大大的升官。

    也不知顾从斯怎么劝的,顾教谕不再提辞职的事,继续办他的县学跟县试。

    顾从斯则继续备考,明年四月份的会试更加重要,他绝不会懈怠。

    在县学读书的云喜跟刘小妹倒知道怎么回事。

    “顾哥哥说府学人际关系复杂,他爹应付不过来。”

    “还有,南江县今年出了不少举人,想来明年还能出不少秀才。顾哥哥劝教谕再留一年,更能攒政绩。”

    这话是私下说的。

    却没避讳云喜跟小妹。

    想来,就是说给她听的?

    反正那次私下谈话,苏清赞同顾从斯去府学备考之后,他就一直没好脸,遇到了也不少说。

    顾从斯不同苏清说话,也不像信中那般,一直说提亲的事。

    还有些躲着她的意思,不知是不是怕苏清提退亲。

    但几乎日日都来找梅娘请安,还陪着说话,任谁看了,都夸一个女婿能顶半个儿。

    苏清刚用了人家推荐的人,母亲又被侍奉的很好。

    梅娘恨不得把顾从斯夸到天上。

    她此刻提起退亲的事,会不会显得太白眼狼啊。

    别的不讲,何怀确实好用。

    他接手漕运司后,手底下又招了数十书吏,办事极为牢靠。

    最近码头来往船只通畅很多,争端也少了。

    梅娘一边安顿何漕运的家人,一边见缝插针夸顾从斯选人有眼光。

    苏清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啊!

    但她也知道。

    梅娘是担心她。

    毕竟天底下没有第二个女县令,也不知道女县令老了怎么办。

    在梅娘看来,顾从斯是极好的依靠,而且他的喜欢,表现的又很明显。

    至于那顾教谕夫妇。

    梅娘是不怕的。

    不管对方如何,她都笑眯眯的,对方又敬重她人品,不好多讲。

    见母亲高兴,苏清只好把话咽到肚子里。

    进到十月。

    新设的漕运司跟医学训科都有进展,后者培训的医护,十月底就能上岗了。

    到时候南江县伤兵疗养处,就可同时容纳照顾两千人上下。

    江对岸的薛守备知道后,恨不得日日来询问进度。

    还有下半年的伤药已经长出来的,年前能再收获一批。

    吸取上半年的教训,消息提前放出去,肯定有合适的买家找过来的。

    除此之外,苏清还在等另一个消息。

    今年五月份那会,叶山鸣跑过来说,南江县会成为后勤中转地。

    如今已经十月了。

    怎么消息还没送到。

    朝廷的效率,是不是太慢了。

    对于这件事成与否,其实不用想太多。

    前线附近的几个县,要么距离前线太近,随时会被波及,比如武寨县。

    要么就是经济发展得不好,比如和信县。

    唯独他们该有的都有。

    甚至提前扩建码头做准备。

    如果朝廷不选此地,那真的要怀疑他们的脑子了。

    所以,就看命令什么时候下。

    左等右等。

    终于在十月初九这日,府城送来消息,让南江县做好准备,前线几批物资会送到他们这。

    让此地做好准备。

    这消息虽不是秘密。

    但真正确定下来,南江县百姓无不欢呼。

    尤其是最近盖起来的酒楼客店,便是为这事做准备的。

    叶家更是离谱,先买下一个旧酒楼,以这个为基础,建起南江县最大的酒楼客店。

    等全国各地运送货物的商船马车到这里,叶家不知道能赚多少。

    “盯紧他们的税。”苏清对邬户房道,“尤其是酒税,不能少。”

    邬户房立刻记下,她会的!

    前面在打仗,后面战备物资运送。

    而他们作为中转地,也要提起十足的精神。

    隔壁几个县的百姓听说此事,主动过来做工,

    当伙计,当账房。

    又或者跑腿,做小买卖,总之都能找到生计。

    尤其是不好找活的妇人们,还能在这学习怎么照顾病患。

    本就热闹的南江县,来往的百姓更多。

    武捕头跟龚典吏加紧巡逻,毕竟人多越多越容易生事,不能破坏南江县安稳的生活啊。

    为此,苏清只好点头,让三班六房又招了些人。

    不知不觉中,衙门人手,已经超过战乱之前。

    这还是苏清精挑细选的结果。

    她可是发俸禄的人,不能招吃白饭的啊。

    大家吃的都是百姓纳的粮,不能浪费。

    府城那边还派了吏司官员巡察,军中后勤齐内官也送了消息。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南江县这里,绝对不能出问题。

    等到十一月份,码头新修的两个船位正式竣工。

    本就黢黑的何漕运现在更黑了。

    医学训科培育的第一批医护,共计五十人,也已到位。

    白大夫跟郝大夫,再加上顾教谕,三个人合作起来,倒是很不错。

    接下来第二批有一百五十,估计年后就能成。

    这两件事做完,苏清抱着账册心疼。

    终于成了啊!

    这些前期投入巨大,轻易也看不到收益的差事,终于成了。

    看着衙门库银,苏清忍不住心疼。

    邬户房也道:“尤其是医护,需要源源不断给银子。”

    “也不知道府城什么时候给报。”

    苏清笑着道:“大概是咱们缴税款的时候吧。”

    不指望他们能报销,只要让南江县少交点税即可。

    苏清忽然发现,她对军中还有府城的信任,都降到最低点。

    难道因为上半年药材的事?

    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啊。

    准确说,对军中后勤没什么信任。

    所以这次的药材即将收获,她也只是惯例地问一下齐内官。

    并散出消息,让有意采买的商船过来购买,重点肯定在后者。

    总之,南江县万事俱备。

    只等着其他各地后勤物资送到了。

    第一批运送物资来此的差役们,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县令却鼎鼎有名的南江县,忍不住道:“我倒是要看看,这里有什么不同的。”

    “女人管着的县,还成为重中之重了。”

    想要进入南江县,首先要过城门。

    那差役抬头一看,只见这城门城墙明显新修缮过,打造的极为结实。

    门口巡逻守卫的士兵们,全都穿戴整齐,目光如炬。

    这就是前线的士兵吗?

    如此气势,令人畏惧。

    “运送物资的排左边,普通百姓右边队伍。”

    “提前拿出路引,身份契凭,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来回喊话的书吏语气严厉。

    不过到城门口检验时,士兵温和了些,并道:“你们送的是粮草?一直走就行,两刻钟能到仓库,那里有军中后勤官员负责接收。”

    “衙门王兵房也派人在那驻守,粮草交接之后,立刻能办交付文书。”

    这差役听得一愣一愣,守卫士兵又让他重复一遍,确定无误后放行。

    按照士兵的嘱咐,一行人按部就班办事,本以为要忙上一整日。

    谁料不到半日工夫,运送的物资交接完毕,他们的各项手续也办齐了。

    这期间,他们甚至可以坐下来喝喝茶歇歇脚。

    全都是南江县衙门准备,说他们一路辛苦,都是国家栋梁,战乱若能平息,必有他们一份功劳,是顺昌国的英雄。

    “我们?这样厉害?”

    差役们都傻眼了。

    运送物资这种苦差事,他们衙门都不想来,你推我我推你。

    最后让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来了。

    谁能想到,在南江县却被如此礼遇。

    他们运送物资,也算是英雄吗?

    “当然了。”伙计们嘴甜道,“前线打仗,咱们后勤补给,都是英雄。”

    “希望战事早点结束,咱们都能过太平日子。”

    这些伙计,基本都是隔壁几个县的。

    原本大家都有营生,打仗之后才四处奔波。

    好在他们比较幸运,离家不算远的地方,就有能做事的地方。

    而且南江县的掌柜都不太苛刻。

    好像他们被伙计们状告过,衙门则偏向做工的,让他们不敢苛待手下。

    反正不管怎么样,日子能过得去即可。

    最近这段时间,衙门还说后勤同样是战事的一环。

    他们做好后勤保障,便是为国尽忠,便是保卫家园。

    这话听得人通体舒泰,大家精神头都高了。

    过来送物资的差役书吏们,也有见识广,笑道:“不愧是第一女县令,着实厉害。”

    本来应该鱼龙混杂,人员纷杂,极容易出事端的地方。

    却用为国尽忠,保卫家园,让大家都团结起来,不再生事。

    可人家的话也没错。

    孙子兵法里都说,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

    说的便是这后勤,他们这些人也确实是英雄。

    成为军事枢纽的南江县道路通畅,办事利落。

    苏清看着一批批物资运到江对岸,何漕运道:“这两个新船位,派上大用场了。”

    苏清笑,收下对方的恭维,又道:“医护准备好了吗。”

    “这批物资送过去,会再运回一批伤兵。”

    “好了,不会在码头停留太久。”何漕运正色道,“咱们的码头还是太小。”

    苏清知道他想说什么,却摇头:“这里跟海运码头不同,暂时不扩张了。”

    为什么啊。

    现在明显还有点紧张。

    苏清看了看他,知道他看惯海运码头,自然觉得江边码头小,干脆道:“战事迟早会停。”

    不能只顾当下。

    现在扩张了,以后呢。

    南江县能成为战争枢纽,是特殊时期特殊原因造成的。

    何漕运惊讶,他竟没想到这点。

    不过他又想到顾案首的科举文章。

    主考官就夸他,策论思虑周全,不是纸上谈兵之人。

    这么看起来,顾案首跟苏县令的想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不知道谁学谁的。

    何漕运摇摇头,提起另一件事,感激道:“我家妻儿老小过来,全靠梅娘帮忙安顿,实在多谢她了。”

    苏清点头:“我娘是很好。”

    这些官员家眷,还有衙门差役书吏,谁家有事,梅娘都会操心。

    若不是这样,衙门人心还不会那样齐。

    最近闲来无事,她还去伤兵处帮忙。

    这样的母亲,她怎么可能去伤她的心。

    正说着,江对岸送来一批伤兵。

    只有看他们,南江县百姓,还有过往商船方能意识到,前面还在打仗。

    这些士兵凭借血肉之躯,把叛军拦在江对岸。

    看着留下来的血迹,不少人都沉默了。

    不管大家如何假装正常生活,活生生地人在流血,在受伤。

    他们不再是大家口中的“兵卒”,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让大家意外的是,这些士兵们满脸期盼地看着岸边。

    这是怎么了。

    受伤这么严重,还这么高兴?

    在码头时间长的人,却知道原因。

    “因为南江县是个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对啊,进了伤兵疗养院,有大夫,有护工,还有专门的人做病号餐。所以伤员们都盼着过来。”

    “但只有伤势最厉害的,才能来此休养。”

    看着一个个需要抬着,方能下船的士兵,过来运送物资差役们肃然起敬。

    不等他们说话,旁边训练有素的医护们便围上来。

    根据伤情严重程度,分为五个队伍。

    有些需要重新包扎的,立刻有大夫动手,旁边热水,伤药,包扎用的布,全都准备妥当。

    伤兵来此,大家见多了。

    医护们第一时间过来,却是头一回见。

    白大夫跟郝大夫已经走到苏清身边,眼下挂着黑眼圈:“县令大人,全都按照您的要求去办。”

    说完之后,还颇有些怨念。

    您是不是太严苛了啊!

    把大家训练成什么了!

    可船上护送伤员的士兵却直接红了眼睛,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都说南江县对伤兵好。

    还说这里在培养医护。

    原来,原来是这样做事的。

    倘若他们有一日重伤至此,心里也是不怕的。

    有南江县作为后盾,他们真的不怕。

    护送的将士们尚且如此。

    被抬走即使治疗的士兵们,更说不出话。

    白大夫郝大夫抿了抿唇。

    从船上跳下来的军医大步向前,朝两位大夫行礼:“多谢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都知道他要谢的是什么。

    那军医转身,朝苏清更加郑重行礼:“苏县令,总兵大人给您的信。”

    “您是前线士兵的恩人。”

    苏清却摇头:“守住前线,便是守住此地,我虽不懂排兵布阵,却知道唇亡齿寒。”

    军医满是激动,再看看运送物资的队伍,排着长长的队。

    早这样多好!

    前线不至于吃那么多苦。

    安顿好的新一批伤员,确定医护们投入工作。

    还有打了鸡血的白大夫两人看着,苏清这才回了衙门。

    不过回衙门之前,随行军医道:“苏县令,上次军中食言,这次不会了。”

    啊?

    什么事?

    苏清反应过来,说的是药材?

    苏清挑挑眉,带着小费书吏离开。

    “还相信他们,那咱们衙门要穷死了。”费开宇对上半年药材一事,记忆深刻。

    不能在一件事上,吃两次亏吧。

    等苏清看了总兵信件,开口道:“这都十一月初九了,你确定不去备考?”

    费开宇蔫了。

    太早了吧。

    明年二月份才考试,而且他已经报名了,不着急。

    苏清不理他,又看了一遍信件。

    总兵说近来物资顺畅,前边打了几次胜仗,感激她办事妥帖。

    还说自己没看错苏县令,她比任何人都适合在这个位置上。

    随后又提到医护,觉得这个方法很好云云。

    虽说她已经被很多人夸赞。

    但这封信到底不同,夸得好像格外真挚?

    不过信的下面,还有一个东西。

    苏清打开一看,竟然是张字帖。

    仔细看了,竟是总兵自己写好再装订。

    苏清啪地合上字帖。

    被发现了?!

    被发现自己那他的信件练字?!

    这多不好意思啊。

    信里却没多讲,只是体贴的送上字帖。

    字帖的内容是《盐铁论》其中两千字,讲的利议之辩。

    估计是他平时看的书。

    苏清不爱看什么四书五经,更别提这种。

    算了,抽空练吧。

    费开宇夸道:“总兵大人的字可真好。”

    “我也这么认为。”

    正说着,许久未见的顾从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

    顾从斯回家之后,气色好了些,就是脸依旧臭。

    苏清想问他有什么事。

    却见他看向小费:“你的县试契凭。”

    费开宇连忙接过。

    又要考秀才了,他一定会努力的。

    “都十九了,若再考不上,书吏都当不上。”顾从斯慢悠悠道,“建议你早日备考,你那个同乡早些日子,就回乡读书了。”

    苏清嘴角抽搐。

    什么叫都十九了。

    十九没考上秀才,很正常的啊。

    好像知道苏清要说什么,顾从斯道:“我十七考上的。”

    哦,那没事了。

    不过苏清也看向小费:“顾案首说的没错,早日备考,否则还要再等一年。咱们县里竞争也大。”

    费开宇左右看看,垂头丧气道:“好的,我把手头差事交接一下,便回家闭关。”

    “不用。”顾从斯道,“我来即可。”

    别啊!

    苏清震惊。

    堂堂举人来做书吏,不太合适吧。

    再说了,你不是躲着我吗。

    继续躲啊,她不介意的。

    顾从斯当没看到,催费开宇赶紧走。

    好在费开宇换成顾从斯之后,事情一切顺利,没什么大的变化。

    也就苏清想提婚事时,总是被打断罢了。

    苏清忍不住道:“你也要备考。”

    “明年四月会试,年后过了正月十五就要走吧。”

    顾从斯沉默片刻:“没错。”

    再多的,也不肯说的了。

    算了,不想说就不说。

    顾从斯看着埋头处理公文的苏清,心道,正是年后就要去考试,所以想过来。

    外面人人都在讨论苏县令。

    偏偏他这个苏县令的未婚夫却不能多说。

    那就只有自己过来。

    苏清忽然抬头,又想到军医那句话。

    军中这次不会食言。

    是指后勤会来收购药材?

    能跟军中做买卖,自然最好。

    一个是他们距离前线最近,不管对军中还是对他们自己,都有优势。

    二是那边结款还算快,很多百姓不会被压价。

    只是吃了一次亏。

    这次还要信吗?

    南江县衙门依旧忙碌。

    腊月初九,邬户房整理出今年南江县各地药材总数量。

    上半年有四十二万斤的产量。

    下半年翻了三倍,竟然有一百三十万。

    “已经有各路货商,预定了三十万斤。”邬户房道,“不过还有货商在路上。”

    “肯定在腊月二十之前赶到,既是来送货,也是看看药材情况。”

    苏清点头:“反正现在库房充足,衙门不算缺钱,等年后再卖也行。”

    邬户房点头,又详细禀告差事,确定无误后匆匆离开。

    她忙得太厉害了!

    衙门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差事啊!

    就在那一百万斤药材准备入库时,江对岸的齐内官终于来了。

    腊月十一,天气已经很冷了。

    齐内官一身貂绒大衣,来了南江县也不客气,跟苏清顾案首都打了招呼,自己就去烤火。

    齐内官还问:“云喜跟小妹呢。”

    “还未放学。”苏清道,“还有半个时辰。”

    这么冷的天还要上学,可怜啊。

    对于这俩孩子的近况,齐内官一直知晓,苏清每月都会送信过去。

    俩孩子识字之后,便让他们来写。

    一来二去,自然有些情分。

    到底是老余干儿子干女儿,齐内官也有挂念。

    “给俩孩子带了皮袄子,冬日里冷。”齐内官故意不提正事。

    等苏清无语坐下,准备办公时,他才道:“你们那一百万斤伤药,军中全要了。”

    “看这是什么。”齐内官让手下把东西呈上来。

    只见一个木匣子端上来。

    这匣子里,正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苏清拿起银票,震惊不已。

    十万两的银票?!

    她见都没见过啊。

    不对,虽说如今药价飞涨。

    却也不用了十万,顶多七八万的样子。

    齐内官见苏县令难得惊讶,抬了抬头:“剩下的银子,预定明年的药材。”

    “怎么样,这次没有食言吧。”

    不仅一次性结清货款。

    还预付两三万?!

    苏清顾从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惊喜。

    本就不缺钱的南江县。

    更加富裕了啊!

    这好事,找谁说去啊!

    天寒地冻的南江县,变得格外火热。

    这一年多的努力,果然没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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