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金陵朝廷的争论,暂时没传到南江县。
此时的南江县,刚刚结束药材收购。
作为广乐府的药材交易中心,衙门上下费了极大的心力。
幸好收获颇丰,还带着周围几个县一起卖药,总算没把药材砸在手里。
甚至有苏清在军中的关系,还帮不少地方卖了个好价。
这一番交易下来,苏清跟周围几个县的县令,关系都还不错。
尤其是刚刚收复的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
江北县以前有颇多驻军,故而发展不顺。
另外三个地方这是去年年底才陆陆续续收复,更别提建设了。
还好药材卖的顺利,这几个地方的衙门跟百姓,都能稍稍松口气。
其中江北县江五县的县令,颇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之前还担心,苏清的南江县抢他们生意。
实际上,是他们这些跟着种药材的,抢人家的买卖才是。
好在苏县令不计前嫌,带着大家一起挣钱。
只是收入远远赶不上支出。
尤其是各地的粮价居高不下,甚至波及到南江县。
这种情况也正常。
都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其他地方粮价波动,南江县不可能独善其身。
好在他们准备充足,这几年基本没往外卖粮,全都屯在县里各地粮仓中。
这时候自然要拿出来,周围几个地方,也因此受益。
“南江县简直就是附近一带的定海神针。”
“是啊,不管外面如何乱,南江县能稳住,对咱们都好。”
一个药材。
一个粮价。
南江县俨然成为了周围几个县的压舱石。
有她在,周围百姓,甚至官吏。
以及在广乐府边境依松县的六万驻军,心里都是稳的。
这些消息传到广乐府府衙官吏耳中,又是另一种感觉。
府城这边消息灵通。
六月上旬,他们先一步得到一个消息。
让现在知府不敢置信的传言。
即使他急不可耐想要离开此地。
但可能接替他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府衙早就议论纷纷了。
金陵那边如何想的。
竟然要一个女子来做知府?!
朝中实在没人了?!
一个毫无功名的人,直接从知县做到知府?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好在是传言,谁知道能不能成。”
话是这么说,可广乐府府衙众人,难免想了想苏清当知府是什么样子。
如果她来当知府。
广乐府的情况,应该好很多吧?
不行,不能这么想。
一个女的,当什么知府,当个县令已经是皇上开恩。
府城花家,花景明连茶叶都吃下去。
苏清可能要来府城了?
还要当知府?
开什么玩笑。
等消息再到南江县的时候。
衙门上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而苏县令本人,却是无惊无喜。
一个是,她早就知道这事。
二是,知府还未确定,现在就高兴,约等于提前开香槟啊。
周围各县县令,则立刻送来礼物,虽然被她退回去了,可大家的态度很明显。
若苏清能当知府,那他们各县的情况,就会好很多。
毕竟人人都知道。
作为府衙,应该帮着各县进行战后建设的。
但那边就当没看到不说,该收税还在税收,让地方上如何不恼。
这番送礼,也像是赌气。
女的怎么了,县令怎么了。
只要能带着他们治理好地方,他们就认!
苏清被大家搞的哭笑不得,看着顾从斯寄来的书信,其中一封让人转交给顾教谕夫妇。
这还是他头一次寄回书信。
看来金陵那边,情况已经稳定。
给顾教谕夫妇的信,只是报了平安,还说知道他们之前病了,都是苏清照顾。
苏清这边的信,则是极长的。
首先详细说了三月底京城兵变的事。
然后是金陵这边的详细情况,以及都有谁在支持她做知府。
顾从斯并未写自己的判断,只是把知道的事都写上去。
剩下的,交给苏清即可。
顾从斯知道,她比自己更知道如何做。
这封信让不少人对苏清当知府的事,多了几分信心。
对啊。
苏清的未婚夫,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她自己又有本事。
此事说不定能成的。
而且人人都知道,广乐府知府不好做,应该没人跟苏清抢?
不管怎么样。
在南江县周遭大部分看来。
让苏县令去做知府,是极好的选择。
至少她坐上那位置,不会不管百姓死活。
但是,自六月上旬消息传开。
一直到七月份,各地准备秋收,知府人选还是没定下。
有人说金陵那边吵的过于厉害。
原本事情就要定下,可鲁地一个大儒跑过来反对。
六天疾驰一千二百里,就为了反对女子当知府。
这位大儒引经据典,跟顾从斯唇枪舌战。
总之一个观点。
苏清,女的。
当知府有违祖宗之法。
顾从斯据理力争,带着各地案首与之辩驳。
据说争出不少脍炙人口的好文章好诗句。
但结果却愈发不明朗。
估计谁也没想到,会有大儒出来搅混水。
苏清一面让人关注皋青州的动向,一面抑制本地粮价。
今年秋粮收获之前,粮价肯定要稳住。
他们南江县甚至要放出一些存粮,否则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的粮价,肯定要控制不住。
到了这会,很多人才意识到,苏县令为什么禁止大家多种药材。
药材是好东西,但不能当饭吃。
若无粮食做基础,药材价格再高,也买不起粮。
周围一味种药材的地方,自然深受其害,只能盼着秋粮赶紧收获,大家都能松口气。
明年,明年绝对吸取教训啊。
就在各地盼着八月赶紧到来,他们就能收粮时。
府城一道新的政令,让各地措手不及。
“提前征秋税?”江北县县令第一时间给苏清写信,“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前?”
“就一个多月了,难道都等不及?!”
广乐府的秋收,大概在中秋前后。
一般来说,会在九月中旬之前交齐税款。
但今年,却在七月初就要各地交税。
甚至规定了,要在七月二十之前,把税款交上去。
原因也写明了。
一个是金陵朝廷需要银子。
二是广乐府六万驻军需要补给,更是缺钱。
总之一句。
缺银子!
你们快交!
但对于各地县衙来说,只是提前办差。
可对百姓们而言,则不亚于灭顶之灾。
提前交税,说的简单。
哪来的闲钱?!
大家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有今日没明日的,都盼着秋收之后能缓口气。
现在告诉他们,这口气先别缓。
谁受得了?
就像一个工资只够日常吃喝跟交房租的人。
原本每个月二十号时,发了工资再交房租即可。
现在告诉他,这个月十号就要交房租。
不交的话,就把你赶出去。
这日子能过?
这下别说其他地方。
就连南江县百姓都引起骚乱。
苏清等人安抚许久,才让大家冷静下来。
至于那税款如何交,还摆在苏清面前。
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府衙又送了一封文书出去。
这封文书被府衙户司的人,直接送到苏清手上。
那人笑眯眯的,看着没安好心。
而文书的内容,却不知南江县衙门知道。
整个广乐府其余十六个县的衙门,几乎全都知晓其内容。
苏清冷冷看着此人,眼神带着说不出的嘲弄。
到底是嘲笑眼前的文书,还是嘲笑背后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文书内容不算复杂,却可笑得很。
南江县税收最高,情况最好。
故而今年的税款要多交,给其他各县做个表率。
不仅如此。
去年八月到今年六月的伤兵疗养处所有费用,府衙不再报销,更不允许抵销。
也就是说。
你们南江县今年不仅要自己支付伤兵的费用。
还要多交税。
为什么?
谁让你们这里发展的好啊。
文书里更是暗暗说,府衙跟金陵朝廷,都会记住你的。
这可是你表现的好机会。
话止于此,谁不知道里面的意思。
想当广乐府知府吗?
那就多交税吧。
多交税,就能当知府。
在苏清看来,哪里是交税。
分明是让她用南江县的税款买官。
苏清冷笑出声:“一群废物。”
这句话也不知骂了多少人。
等广乐府各县逐渐反应过来,全都不慌了。
原来提前征税,并不是针对他们。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南江县这里。
只要他们交足够的税金。
苏清便会有极好的政绩,广乐府现在的知府,更会替她美言。
到时候,本地知府的位置,便是她的了。
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
反正这是南江县的银子,又不是苏清的私库。
就算全交了,又怎么样?
那可是知府!
正四品的位置。
天底下,还没有一个女子能当知府呢。
甚至有人暗暗算了南江县去年到今年的收入。
“几百万两是有的。”
“肯定啊,药材交易中心,粮食丰收,还有船运的税款。”
“拿出一百万两,金陵那边,肯定立刻给她封官,听说金陵那边很缺银子。”
“小小一县,却如此富有,被人惦记也是应当的。”
“如果是我,我肯定花钱当知府啊。”
“苏清这人有些官瘾的,应该愿意吧。”
所有人都在等苏清的决定。
就连南江县百姓也认为,她多交些税款,似乎也没问题。
那可是知府。
从知县到知府,可谓一步登天。
怎么可能有人不心动。
旋涡中心的苏清,却拿着总兵的字帖看了又看。
这就是你为之奔波的朝廷吗,有点意思。
字帖被她随手放到一边,对下面的罗主簿,邬户房道:“今年的税款该是多少,还是多少。”
“该报伤兵的费用,也要继续报。”
“对了,南江县不会提前交税的。”
“既是秋税,那就等秋日之后再说。”
“知府大人要是着急,可以亲自过来征粮。”
“下官恭候。”
用百姓的税款,给自己买官?
她苏清就算再喜欢当官,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苏清继续对祝书吏,罗主簿道:“研磨,我要写信。”
写信?
给府衙的,不是已经送出去了吗。
天知道知府收到信件,会有多生气。
“给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县令写信。”
“各地急需战后建设,让他们问知府要粮食要银子。”
“再给驻军将领,以及后勤内官写信。”
“广乐府知府,以他们为借口,向十七个县提前征秋税,那就让他们问知府要后勤要补给。”
至于他们南江县,也需要官府支援。
他们本地需要大兴县学,急缺五经夫子,不是名门出身他们不要。
想来皇上那样支持科举,你们不会不准吧?
你们这些名门儒生,不会舍不得府城的安逸,不肯来县学教书吧?
广乐府现在的知府,既然如此舍不得此地,那就继续当吧。
反正着急的,真不是她。
所有信件寄出,费秀才就差顶礼膜拜了。
当本地知府的压力本来就大。
根本没人愿意接替这个位置。
现在好了,下面各方一起施压,更没人愿意来。
苏县令出手,把原本就烫手的位置,变得更像油锅一般。
广乐府知府,想趁着最后时刻,狠狠敲苏清一笔,还能捧着银子讨皇上欢心。
现在人家苏县令直白告诉你。
这位置我也不想要,我更不着急。
你愿意坐,那就坐着呗。
让她拿税银买官?
开什么玩笑。
咱们看看,到底是你着急走,还是我着急坐。
谁先撑不住。
那谁就输了。
苏县令的举动,是其他各县都没想到的。
更是如今知府没想到的。
在他的设想里,他出的价码,苏清必然会接受。
税款又不是她的钱,没什么舍不得的。
谁知道苏清不仅不领情,反而怂恿一众人等问他要粮要银子。
那四个县的县令还好说。
他们不敢以下犯上,语气都算客气。
但六万驻军将领,却极为蛮横,军中后勤内官同样咄咄逼人。
不仅要钱要粮,还要各类后勤物资。
六万士兵的后勤补给。
卖了他,他也给不起啊。
最要命的是。
这件事会很快传遍官场。
以前有意来广乐府的人,现在也避之不及。
毕竟谁上来,谁就要接手这个烂摊子。
苏清啊苏清。
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只要让他带走今年南江县税款,就能在金陵多加打点。
到时候皇上,太后,以及那位鲁地大儒,都会夸她是个精明能干,克己奉公的好官。
这事办成了,肯定没人反对她做知府。
让我带着银子去金陵帮你说好话,难道不行吗!?
一定要闹到大家都难看吗?
“大人,军中又来信了,催您调拨后勤物资。”
“花家,花家在说,您之前借的欠银,什么时候给。”
“顾从斯在皇上面前参您,说您以皇上名义横征暴行。”
“总兵那边也来信件,询问伤兵的情况,为什么不拨调伤兵修养所需银钱。”
知府无能狂怒道:“够了!”
别说了!
全都别说了!
苏清,苏县令。
真有你的。
第37章
广乐府知府本就不好做,如今更忙的焦头烂额。
本想着走之前捞一笔银子。
现在不仅没捞到,反惹一身骚。
苏清大概明白他的想法。
毕竟这位来广乐府才一年,就这么灰溜溜走了,难免被人诟病。
而且接替他的,大概率是个女子,说不定会被怎么嘲笑。
这才有了,全府提前交税,并刻意针对她的政令。
若跟苏清好好商量,她也不会如此反击。
但都打到脸上了,她岂能忍啊。
总之有苏清这个“刺头”出现。
其他各县,自然也不着急交税了。
都说了是秋税,那就秋日再交。
现在大家都难,不推迟交税都算好的,哪有工夫提前给银子啊。
尤其是南江县附近各县,本就因药材交易,跟苏清关系不错。
现在有样学样,压根不理上面。
南江县这边,对此也是津津乐道。
等着看知府如何应对。
人人都知道,他着急离开广乐府。
如今唯一能接替的人,还被他得罪了。
至于苏清本人,肯定不着急啊。
他们南江县需要做的事极多,谁有功夫管这些。
一直到七月十七,知府确实坐不住,他又派心腹送信。
上次送信,还是让苏清花税款买官。
这次则请她高抬贵手,让军中不要再催粮催后勤了。
广乐府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他也只在这待了一年,实在没办法的。
还说朝中局势复杂,以后大家都是同僚,没必要如此
这知府说是求和,但苏清跟苏清身边人,却看出其他意思。
罗主簿道:“同僚?知府是不是在说?”
龚典吏也使劲点头:“对啊,他是在讲?”
费秀才直接道:“广乐府下一任知府,真的是咱们苏大人!”
祝书吏跟邬户房已经在高兴了。
若苏县令只是县令,那眼高于顶的知府,不会这般称呼。
甚至现在来看。
所谓的税款买官,为何不找别人?
偏偏找苏大人?
自然因为,金陵朝廷那边,已经倾向他们苏大人了。
现在这封信,更是让他们可以确定。
广乐府未来知府,大概率是苏清。
现在知府的信,就是以此消息来求和的。
听到传言是一回事。
真正确定苏县令要成为苏知府,又是另一回事。
去年他们苏主事成为苏县令时,不知有多少酸儒被气倒。
更有不少县令暗暗不服。
原因自不用说。
这天底下,就没有女子做县令的道理。
论功名,也没有白身做县令的先例。
甚至论家世,苏家全族,就出了她爹一个小小举人小小县令。
总之哪哪都不合适。
唯一合适的,大概就是她的能力?
现在好了。
一年过去,不仅要当女县令,还要当女知府。
那个从鲁地狂奔到金陵的大儒,气到骂街。
而他这样愤怒的人,自然不止一个。
“到时候,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罗主簿忍不住道。
龚典吏说道:“这世道,有能力才重要。””
费秀才,邬户房,祝书吏,则只有敬佩的。
因为他们三个相信,不管外面如何说,苏大人绝对不在乎。
就像她坐稳县令之位一样。
她一定能让那些人闭嘴的。
不过费秀才看了一会,忍不住道:“大人,您不紧张就算了,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啊。
苏清心道,毕竟我在五月底的时候,就听说这件事。
如今再惊讶,就显得有些假了。
那位总兵大人做事,总是让人放心。
如今这结果并不让人意外。
只等金陵那边敲定了。
永晟三年,七月十八。
顾从斯拿着圣旨,看着张太监盖上印章,心里微微松口气。
不管广乐府知府的位置如何。
顾从斯知道,这是清清想要的。
“顾大人放心,此事尘埃落定,十日内,就能送到苏大人手中。”张太监笑着道,“你们这夫妇俩有意思,都是朝廷官员。”
顾从斯话不多,只道:“她值得。”
没人比顾从斯更知道,苏清值得。
从南江县到京城,从京城再到金陵,短短半年时间,他经历了太多,也见到更多的人。
由此,顾从斯更加确定,苏清的能力,远超这朝堂上许多人。
或许离得越远,越能看清身边人的什么样。
而他离得越远,就对未婚妻更加思念。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回去。
还好他在广乐府府城也有好友,可以让花景明帮忙。
鲁地来的大儒看着圣旨送出,大喊人心不古,又开始骂些纲常伦理的话。
也有人跟着附和,可惜无人在意。
广乐府现知府知道提前知道圣旨已下,整个人别提多高兴,立刻吩咐家人:“赶紧收拾行李,新知府一来,咱们就可以走了。”
一时间,不少府衙官员,连忙求到现知府门前。
“求求知府,带我们一起走吧。”
“是啊,听说您被调到其他地方做知州,带我们一起吧。”
“跟着您,肯定比跟着一介女子要强的多,我们才不愿在她手底下做事。”
至于是不想在女子手底下做事。
还是不想在广乐府做事。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今的知府,终于能扳回一城。
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那苏清苏县令想的简单。
以为治理一府,跟治理一县差不多?
那差的可太多了!
治理一个县城,只要管好自己拿一亩三分地即可。
顶多二十多万人罢了。
而一个府,至少百万人口。
所想所需,以及广乐府的特殊位置,还有各方势力关系。
足够任何一个能臣焦头烂额。
何况是苏清这种,只做过南江县县令的人。
官职要一步一步升。
哪有那么简单的。
“好,我所去的州府,就在徽州,也是山灵水秀,人杰地灵之处,很需要人手的。”
府城这边如何庆祝不提,反正都被花景明写到信里,让苏清多做准备。
花家小厮挠头道:“少爷,这个月您已经寄过去三封信了吧。”
这合适吗?
花景明正在院子里乘凉,听出小厮弦外之意,摆手道:“怎么不合适,跟未来知府打好关系,有何不可?”
那也不需要您啊。
您一向不在意这些事,都是让大少爷跟二小姐去忙的啊。
信件如期送到苏清手中。
这让南江县衙门上下,彻底陷入不安。
这一天,真的来了?!
苏县令真要离开了?!
南江县衙门上下,以及各地百姓,逐渐不再看热闹。
而是意识到。
他们的苏县令,很快就会离开。
虽说还在广乐府,却依旧是离开他们啊。
谁知道接下来的县令会是谁。
谁知道此地没了苏县令,他们日子会怎么样。
但拦着苏县令升官,又显得太过自私。
无数人只能把话憋在心里,难受得要命,又不好说出来。
苏清看出大家的想法,但留在南江县已经无济于事。
她做的再多,也不能改变南江县的情况。
是的,不能改变此地的情况。
诸如粮价上涨,治安变差。
这些都不是他们本地努力,就能改变的。
粮价已经不用讲。
周围几个县为了缓和经济,今年都在多种药材,那粮食产量必然减少。
这样一来,粮价问题,自然而然出现。
总兵走之前,还担心过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粮荒问题。
其他地方都在涨,南江县并不能独善其身,难免受到波及。
第二件事,也是武捕头龚典吏他们极为忧心的。
因周围各县情况不好,自然而然滋生盗贼。
这些盗贼,又不约而同看向同一样地方。
那就是南江县了。
就像知府眼馋这里的税收一样。
周围贼人们,难免惦记小江南南江县。
一栋楼里,其中一家不讲卫生招惹了蟑螂老鼠,那邻居很难不被波及。
那如果,这一栋楼里,只有你家干净,其他各家都是蟑螂老鼠遍地。
你家的情况,必然格外糟糕。
最好的办法,便是站的高一点,远一点。
把这一带都治理干净。
从而减轻本地治安问题,物价问题。
这,似乎才是解决之法。
所以只待在南江县,也解决不了南江县的问题。
苏清对此地虽有留恋,却也知晓自己该做什么。
不是急于离开这里。
而是急于让这里更加平安,更加稳定。
说严重点。
如今的情况尚且能控制。
如果发生更不能接受的事。
到时候的她,是绝对守不住南江县的。
让她眼睁睁看着众人的努力毁于一旦?
苏清不能接受,甚至不能想象。
永晟三年,七月二十六。
从金陵来的圣旨终于送到。
调原广乐府知府去徽州任从四品知州。
升南江县正七品县令苏清,为广乐府正四品知府。
一降一升。
谁听了不觉得惊愕。
尤其是后者。
正七品到正四品之间。
相差可谓天堑。
这都可以?!
就算朝廷没人,也太过夸张了啊。
可细数苏清的本事,这个职位似乎非她莫属。
用太后的话来说。
女县令都做了,为何不能做女知府。
朝廷情况特殊,那就特事特办。
不管所谓的酸儒愿不愿意。
不管朝臣们如何反对。
更不管广乐府情况如何。
苏清,就是要做广乐府知府了。
在金陵的顾从斯,扬州的叶山鸣,京郊准备打仗的总兵晏铮州。
再有广乐府驻军连飞扬,以及府城花景明。
所有人都做好准备,顺昌国头一个女知府,就要走马上任。
苏清放下县里的文书。
她已经准备好了。
八月初一。
打点好一切的苏清,带着家人手下,离开南江县。
从永晟元年六月到如今,两年多的时间,竟然过的那样快。
最后看一眼南江县。
苏清道:“走吧。”
广乐府府城。
她很快就到。
第38章
苏清去往府城,也是携家带口的。
梅娘跟弟弟苏澄自不用说。
今年七岁的苏澄依旧乖巧,结束县学的课程,便跟着离开。
苏三婶跟她儿子苏溪,也被苏清带上。
到底是亲戚,捎带手的事。
没了苏三叔之后,两家还算和谐。
接着便是朱娘子跟刘小妹,以及云喜。
苏清提前同齐内官说过,要带他们两个去府城,既然照顾他们的生活,也会替他们两个再找好的私塾读书。
朱娘子自然愿意跟着,她跟梅娘相依为命时间久了,已然像一家人。
跟着苏清,心里也跟安定。
后宅众人简单些。
衙门那边则有些难选。
苏清不仅不能把熟悉的人都带走,还要留下足够支撑南江县衙门的班底。
这里到底是她经营几年的地方,如今情况又这般好,不会随意拱手让人。
毕竟这里乱了,周围几个县更没依靠。
想来想去,苏清把罗主簿邬户房跟龚典吏留下来。
两人一文一武,正好合适。
他们都听从田县丞的安排。
现在田县丞的情况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依旧容易精神紧绷,但做事上没有问题。
至于武捕头,邬户房还有费秀才,祝书吏,以及工房江主事,吏房魏主事。
以及他们各自熟悉的手下,差不多十四人,全都被苏清带走。
能被点名的官吏,自然高兴无比。
祝书吏家中也是非常高兴的。
从县衙到府衙,这升迁速度,比一般男子快多了。
这就是跟了个好上司的重要性?
没被点名的,诸如何漕运,白大夫郝大夫等人,别提多难过。
可他们身份同样重要,根本抽不开身。
在此之外,还有个特殊的地方。
县学。
县学顾教谕最近很少出门。
一个是大病初愈,还要养身体。
二是儿子的事情起起伏伏,让他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肯定跟苏清有关。
如果两家还未退婚,苏清这一走,肯定会带上顾家夫妇。
府学之前就说过,想让顾教谕过去任职。
如今更加合适。
而且冲着顾从斯,苏清也会带走他们。
但现在这种情况,则极为尴尬。
苏清跟梅娘商议之后,干脆道:“退婚书都已经写了,两家实则没什么关系,不必多想。”
在苏清看来,顾从斯那边一稳定,这对夫妇就会把那份文书寄过去。
这事甚至有顾从斯好友花景明做见证,做不得假。
由此来看,这事已然了结。
以后也不用过多来往。
至于府学那边要不要再请顾教谕去做事,就看学政的态度,跟她关系不大了。
顾家夫妇也保持这样的默契,并未多说,只等合适的时候,把两人婚事告吹的事说出去即可。
而且苏清这一走,对大家都好。
不过顾家之前认为,是他家先离开。
没想到率先举家搬走的,竟然是苏清。
今年十八岁的苏清,俨然是一家之主,早已承担起家庭的责任。
梅娘,朱娘子,甚至苏三婶,都以她为主心骨。
八月初五晚上,一行人格外高兴。
因为明天上午,就能到府城了。
那边的官吏已经安排好一切,只等他们进城。
众人讨论的热闹,苏清笑而不语。
费秀才祝书吏两个人最先发现不对劲。
他们两个虽性格不同,却一心竞争,都要比过对方,做苏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忙不迭问道:“大人,您怎么了?”
见两人同时说话,苏清笑:“明日就要到地方了,吃过晚饭后,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苏清离任赴任的速度极快。
毕竟七月二十六接到圣旨,八月初一就出发。
已经有人在背后说她是个官迷。
还说她也不知道矜持些,三辞三让不懂吗。
除开这些有的没的。
苏清也知道自己办事速度太快。
甚至身边这些人,也不太了解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不过她都把大家拐到“贼船”上,现在贼船就在眼前,有些话,就该说明白的了。
等大家吃过饭,梅娘特意腾出一间房,让衙门前面的人开会。
她则带着家眷等人,打点明日行程。
驿站房间里,苏清坐在上面。
身边为费开宇费秀才,祝芳洁祝书吏。
一左一右坐着邬杉月邬户房,武永宁武捕头。
再往下是工房江劭江主事,吏房魏来魏主事。
除开苏清,这是六个人。
剩下的八人,四个为差役,两个是邬户房左右,剩下两个主事各带一人。
十五个人,将这间客房挤得满满当当。
正儿八经当主事又两年,为官有一年,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心腹。
而能在这的,自然都是苏清极信任的。
明日就要进府城。
又是一番天地。
大家兴奋地等苏大人讲话。
苏清的头一句,却是一个疑问。
“大家知道,朝廷各派势力,为何推我当知府吗?”
此话不用多说,其实很多人都明白的。
那就是广乐府知府位置,太难当了。
战后空置了一年,好不容易来了个人,看到总兵走了,也急着离开。
无非因为,他们距离皋青州最近,那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
就算没打过来,广乐府的战后重建,以及士兵们物资补给,都会让所有人头疼。
看着大家细数其中艰难,苏清反而又笑了。
邬户房道:“大人,您认为呢?”
“为了背锅。”苏清直白道,甚至害怕自己说的还不够直白,继续解释,“为了过渡。”
广乐府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
内忧外患,不必多说。
朝廷真的不想解决吗?
那也未必。
如果没有京城的事情,等总兵收复皋青州,广乐府就会逐步恢复正常。
可惜这个突发事件,让广乐府变得岌岌可危。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弃此地。
毕竟皋青州的武勇王爷还在,如果真的不把广乐府整治好。
等武勇王爷恢复元气,打下广乐府,顺着河道航运直通金陵!
南江县的码头,是可以直通江南的,这点大家都知道。
为了金陵朝廷,也要派个能臣治理此地。
问题是,谁过来呢?
如今的烂摊子,总要有个背锅的。
让上一个知府,还是现在的知府?
他们背后的家族怎么可能同意。
苏清的出现,便是个很好的过渡。
让苏清这个女子,坐上这个位子,时间不用长,两三个月即可。
到时候的,不管广乐府出现什么事,都能推到她身上。
反正她是个女的,还没有功名,背后更没什么家族势力。
是天赐的背锅侠。
苏清自己看,都觉得她有些过于完美了。
讲明白这些,众人脸色变了。
费秀才最是恼火:“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想?!”
“而且,他们明知道武勇王爷在休养生息,难道还不着急?”
火烧眉毛了,还要找个背锅的?!
祝书吏垂头,只觉得恶心。
邬户房武捕头脸色同样难看。
其他人自不用讲。
邬户房到底稳重,拱手道:“大人既然看出来了,为何?”
苏清笑:“既然有这个机会,不抓住才是可惜。”
苏清看了看众人,直接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让大家担心,而是让所有人心中有数。”
“此行会极为艰难。在三个月内站稳脚跟,才能在府衙待下去。”
“若不成,咱们这些人,只怕连南江县都待不成。”
到时候他们大概率各回各家。
众人面面相觑。
三个月的时间?
怪不得大人急着过来。
前任知府用了一年时间,还没弄清楚这里的情况。
他们?
武捕头一拍桌子:“当年南江县都快完了,还是苏县令一手扶持起来。”
“能整治好一个南江县,就不信整治不好其他地方。”
想到过往种种。
想到南江县俸禄都发不起的日子。
众人反而多了几分热血。
对啊。
以前再难,不都过来了。
不行就回去呗。
邬户房想到什么,笑道:“实在不行,咱们跟苏县令一起做买卖去。”
那会她虽然没在衙门做事,却听说了的。
这让大家想起去年那会。
都说南江县要来新县令,苏大人则要做买卖,大家都愿意跟着他。
甚至江南叶家,那叶大少爷亲自请她做广乐府分号掌柜。
如今的情况虽然艰难,却也不是没机会,更不是没退路。
他们怕什么啊。
不用自己多说,手下众人便鼓舞起精神,苏清有些哭笑不得。
大家对她,未免也太有信心了?
这样也好,至少知道手下不会跑路就对了。
知道朝廷的意思后。
接下来就要安排大家的差事。
费秀才祝书吏作为她的长随,帮忙处理文书信件。
武捕头为府衙捕头,摸清衙门三班情况。
邬杉月需要尽快接手户司差事。
还好她父亲当年就在府衙当差,她跟着帮忙,对此有些经验。
剩下的工房江主事,吏房魏主事,也要尽快接手府衙的工司,吏司。
从县衙跳到府衙。
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考验。
而且这几个地方都极为重要。
三班管治安。
剩下的户司管钱,吏司管人事安排,工司则后续有大用。
先把重要的抓到手中,剩下的就好说了。
费秀才道:“大人听说现在那知府,要带走不少人。”
苏清微微点头:“这是好事,愿意走的尽快走,留下反而碍事。”
他们不想在自己手底下做事。
搞的她很愿意看到他们一样。
安排好各自的职责,苏清郑重道:“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就不能松懈。”
“为了南江县,为了广乐府。”
“为了尽量不打仗,我们都要守好此地。”
前面的话,大家还能理解。
后面的?
尽量不打仗?
武捕头瞬间看向广乐府跟皋青州交界处。
那里还有六万驻军,甚至他两个儿子,都在其中。
他立刻打起精神。
为了不打仗。
至少撑到总兵收复京城,然后赶赴广乐府啊。
这番谈话,让苏清手底下的人既激动又紧张。
明日就能看到府衙的人了。
他们这些人也算一步登天。
不过他们要让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知道。
能把南江县变得那样好,他们可不是吃白饭的!
众人散去,苏清也准备休息。
不过她还没回房,就见云喜探头探脑。
云喜挠挠头,明显有话要说。
苏清找了张空桌子坐下来,开口道:“云喜怎么了?”
云喜又挠挠头:“苏姐姐,我跟小妹到了府城,还要读书吗?”
这话说的好笑。
苏清点头:“当然了,你齐叔极看重这个。”
十四岁的云喜已经有小伙子的模样,听到这话,赶紧把齐内官的信拿出来。
云喜身世坎坷,认干爹的时候,也是稀里糊涂听苏清的话,直接磕头认亲。
没等他体会到亲情,余内官就没了。
反而是后来的齐内官,他喊一句齐叔,有些真正的孺慕之情。
“我求了齐叔很久,他说可以!”
苏清接过信件,果然是齐内官亲笔所写,齐内官语气带了些无奈。
说云喜既然实在不想读书,那就不读了,跟着苏大人也好。
让他多跟苏大人学做事,回头年纪再大些,可以跟在内官手底下跑腿。
内官都是宫里的人。
云喜要是真能混个差事,还是很不错的。
见齐内官都答应了,云喜也确实不想再读下去,苏清只好点头:“以后跟在我身边跑跑腿,跟之前一样。”
小妹还会继续读书,她对此并不排斥。
身边人安排的差不多了,苏清让云喜去休息,自己走出门口透透气。
驿站门前,只有几个伙计在喂马。
八月的夜晚有些凉意,再抬头看漫天星辰,又是不同的感觉。
明日,就是新的开始。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永晟三年,八月初六。
苏清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广乐府府城。
府城门口,已经有衙门三班六房主事,以及各级官吏恭候。
再看彩旗招展,鼓乐齐鸣。
又有差役排兵开道,民夫人力齐列。
上上下下几百人肃立相迎。
见苏清来了,再看她是个女子,不少人面露难色。
倒是以前的广乐府知府,现在的徽州知州赵嘉致,笑眯眯道:“恭候苏知府多时了。”
苏清下马,看着身量尚不如她高赵知州,拱手笑道:“赵知府,久闻大名。”
两人四面相对,都知道对方的想法。
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已经不是知府了,等苏大人接手,下官就要去徽州赴任。”赵嘉致摸着胡子,努力提拔身姿,“想来苏知府行动迅速,应该不用太久吧?”
这是在讽刺苏清,刚接到圣旨,便急匆匆上任。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当官一事上,更是如此。
小小黄毛丫头。
还当知府?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苏清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大家场面功夫还是做到了,众人迎她进府衙,气氛好不热闹。
迎接的人当中,苏清还看到一个熟面孔。
花景明站在大哥二姐后面,朝苏清招了招手,表情极为丰富。
若不是他生的仪表堂堂,怎么看怎么好笑。
来到府衙前三天,那赵嘉致带着苏清认了府衙各级官吏。
按理说知府手底下应该有同知通判两个官员,但广乐府自是没有的。
余下三班六房,以及推官知事,学政等人,倒是改见的都见了。
苏清记忆力不错,认人也有些窍门,赵嘉致没在这上面找到错漏,便又介绍起府城世家大族,豪门大户。
广乐府府城称第一的,自然是花家。
可惜这家对苏清也是客客气气,不知是不是花景明的缘故,还是人家根本懒得掺和朝廷的事。
余下各家各有想法,倒是城里丝绸买卖最好的,竟是叶家。
竟都是熟面孔?
苏清在认人一项上没有丢人。
安排到手底下各司的心腹,同样有所进展。
当初南江县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明白。
能从那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并不害怕这些勾心斗角。
再者,官大一级压死人。
有苏知府给他们撑腰,他们要是做不出些成绩,就不该被带过来的!
等到八月十二,赵嘉致恨恨离开,依旧抓不到苏清的错漏。
“确实有几分本事。”
“本以为入城的场面能把她吓到,谁想到她竟然坦然享受。”
“府城各级官员极多,她看了一次,竟然都能记住面孔跟名字。”
赵嘉致咬牙:“算了,这才是个开始。”
“等她看到户司账册,就知道我为什么问她要税款了。”
广乐府的账册。
那还真是一笔烂账。
而此时户司书吏邓乡简直坐立难安,双腿不停颤抖。
自他听说,苏清要当广乐府知府之后,便一直是这个状态。
户司其他人都知道他怕,也知道怕什么。
还记得当初,跑去南江县问苏大人要税款的户司书吏是谁吗?
正是他啊!
这邓乡还想求赵知州带他离开。
可那赵嘉致只认银子,谁给他的银子多,就带谁走。
他家境不好,哪有贿赂可给啊。
不能走。
就只能面对苏大人。
他这是完蛋了啊。
现在衙门都知道,苏知府记忆力极好,肯定会记得他的。
“邓乡,愣着干什么,邬户司喊我们去见知府啊。”
“拿着账册,赶紧去啊。”
户司其他人没工夫理会邓乡的惧怕。
他们哪个不是心情忐忑。
衙门来个女知府就算了。
还来了个邬杉月邬户司,也是个女的。
而且对账目一目了然,对户司事情了如指掌,谁都糊弄不过去。
这让户司众人分成两派。
一派觉得屈辱,被两个女子管着。
另一个竟心生希望。
邬户司先不提,确实有些本事,但没见真章。
可苏知府却不同。
作为户司,最知道南江县税款变化。
这般起死回生的手段,正是广乐府需要的。
邓乡磨磨蹭蹭跟着众人,平日积极做事的他,现在走在最后面。
苏清一抬头就看到他了,笑着道:“邓乡?就你来说说户司情况吧。”
第39章
邓乡被点名,完全在意料之中。
此刻府衙正堂上,上面端坐着苏知府,两侧为费秀才,祝书吏。
再往下坐着的,正是邬杉月邬户司,还有户司副主事老杜。
户司其他九人,都在下面答应回话。
众人看着邓乡的表情,暗自庆幸。
幸好当时没去找苏清麻烦,否则现在遭罪的,也有他们了。
邓乡战战兢兢答话,确保回答的正确无误,不让新知府找到错漏。
苏清认真听着。
她来府城有六天时间,该熟悉都熟悉了。
对于三班六房情况,大概也有了解。
让她意外的是,上一任知府在这一年时间,并非什么都没做。
衙门大部分不做事的,都被他或赶或贬,留下来的,都是有些能力的。
不过也止步于此了。
因为最重要的税收,还是一塌糊涂。
比如说这户房的账目。
从上上一个知府,就是那个刚开始打仗,就逃跑那位。
在他的手中,广乐府情况就不算好,先是旱情严重,接着是盗贼四起,最后直接战乱。
那几年的税收,一直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甚至还欠着朝廷的银子。
反正明面上看是这样的,至于是否有猫腻,那就不得而知了。
上一任的赵大人只说各类文书失窃,已经无从查证。
至于在赵大人手中,看的出来他在尽力挽救,却于事无补。
不过他在去年年底的时候,好像找到救命稻草,让各地跟着南江县种药材。
当然也闹出药材过多,粮田太少的问题。
现在粮价过高,也有他的问题。
总结下来便是。
上上任知府坏。
上任知府是蠢。
折腾几年,烂摊子到苏清手中。
邓乡还在继续说:“广乐府一城十七县,各县分为上中下三等。”
像他们所在的府城,肯定是广乐城了。
主要税收,依靠码头货运,各项买卖,以及周围种的各类果树。
粮田也有,但不占大头。
上县有三座,广乐城左右两县,良田万顷,人口皆在三十万往上。
第三个县肯定就是南江县了,如今靠粮食跟药材两项,货运也在逐步增加,如今人口也有二十六万。
中县则有十个,也是种田为主,多数都不能自负盈亏,更别提税收。
剩下四个下县,分明为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
这几个地方,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了。
江北县驻扎将士,一直得不到发展,情况极差。
后面三个,以前在叛军手中,被盘剥的厉害,去年才收回。
情况最糟的,肯定是依松县,如今那六万大军,就在他们县郊守着。
中县的收入,尚且不能自负盈亏。
下县的情况,只会更坏。
了解这些情况时,苏清意外知道一件事。
总兵还在依松县的时候,提过调她去任县令。
大约是想让她负责前线后勤。
没想到京城兵变,总兵临时改了主意,让她直接来当知府,负责一府事务。
好好好。
自己不就拿了他一本字帖。
就被这样用?
是不是该感谢他,看得起自己?
苏清懒得再想,朝邓乡稍稍点头:“不错,各县情况介绍的很清楚。”
这让邓乡终于能喘口气了,开始总结他们府衙的情况。
“因为除了咱们府城跟三座上县,其他各地都交不上税,所以也只是维持府衙的运转。”
“去年朝廷免了咱们广乐府的税银,今年恐怕不行了。”
“而且您也知道,那六万驻军,还等着后勤补给。原本供给他们的物资,已经转移到京郊了。只能咱们广乐府来出。”
越说下去,在场众人的头就越低。
反而是苏清带着的几个人,对此都有心理准备,看起来没那么沮丧。
等邓乡站回自己的位置,正堂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等着苏知府开口。
南江县的情况,大家都知道。
苏知府会用什么方法,能把税收上来?
苏清见他们一脸期盼,无奈笑道:“马上就是秋收,需要你们出一趟差。”
出差?
户司众人面面相觑。
门外又来了一堆人马,正是魏吏司带着的吏司众人。
很简单。
吏司跟户司结伴,去下面各县看看情况。
只查一件事。
各地田地情况,是否有隐瞒田地,隐瞒人口等等问题。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变了。
说白了,就是查土地兼并的问题。
下面各县会同意吗?!
就算县令配合,当地大户乡绅会配合吗?
弄不好,就会命丧于此!
别说户司众人脸色不好看,吏司众人的脸色,难道就好了?
查账,查田税。
自古就是要命的差事。
他们还以为苏知府有什么好办法创收呢。
没想到竟然就做这件事?!
面对众人的怒火,苏清毫不在意。
还是那句话,这些人指望她想个新法子,就像南江县一样,凭空造出种药的方法。
好填补本地的亏空。
至于因战乱加速的土地兼并问题,最好装作看不到。
说白了。
广乐府户司也好,走的那位赵大人也好。
怎么可能不知道,各县收不上税的真正原因。
多半因为,土地都被各地大户隐瞒,不肯交田税罢了。
这种事古往今来都有。
仿若房子里的大象一般,大家都装作看不到。
毕竟真的要动它,大家还是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这种劳心劳力的事,他们才不愿意做。
户司副主事老杜起身,皱眉道:“这就是大人想的法子吗。”
“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清查田地这种事,要慎重。”
不是不查,而是不能这样着急。
赵大人在这一年,都没能动手,您这样是不是太急切了。
苏清敲了敲桌面,笑着道:“查田税,清土地,实乃衙门的根本。”
“若这些都不查,广乐府还真是空壳子。”
苏清看着户司跟吏司众人,直接问道:“三个上县,以及有驻军的依松县除外。”
“其余十个中县,三个下县,则要派三组人马前去。”
苏清直接点名,户司出两人,吏司就出两人,结成第一组。
点到第三组的时候,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了。
“大人!就算我等只是听差的,也不该这般被使唤。”
“您也要问问,我们同不同意啊。”
此言一出,更有人附和道:“下面那些大户,哪些是好相与的,查他们的土地,太难了。”
“他们养的家丁猎狗极凶,大人您是不知道。”
话说到这,有人意识到如今的苏知府,当年是怎么当上苏主事。
那时候的她,就是跟县里大户比拳头,这才拿下王乡绅,让下面人不敢作乱。
她不知道乡绅大户们的手段吗?
她知道的。
可她就是逼着大家去应付他们。
等众人一一闭嘴,苏清眼神冷然,扫过眼前众人。
都说,有什么的将就有什么样的兵。
她带出来的人是什么样,自不用讲。
赵大人带出来的人,便有一个特点。
软弱。
这是缺点,也是优点。
苏清并不理会他们,继续方才的话:“三组人马,已经分好了。”
“趁着秋税正在收缴,现在是查案的好时候。”
“十个中县,三个下县,有些不好分。”
“所以前两个领命的,可以优先选择,领四个县即可。”
“最后一组人,只能包揽余下五个县了。”
此话一出。
那三组人马傻眼了。
邓乡立刻跳出来:“我,我们组选这四个县。”
邓乡给同组人使眼色,赶紧答应啊。
苏清的手腕,你们还不清楚?
她说到做到的。
而且自己选的这四个县,情况都好些,危险不多的。
有一个人带头。
其他人勉强跟上。
剩下的两组也有人跳出来领命。
不领能怎么办。
苏县令明显要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不听话肯定不行吧。
至于这差事做的怎么样,那就听天由命了。
苏清自然知道他们的想法,朝魏吏房点点头。
魏吏房道:“此次公差办的如何,吏司自有考核。”
“等秋税结束,知府大人自有公论。”
三组人,不仅要去查案,还有竞争。
这般严苛,真不是人做的差事。
要不然辞了这鸟官?
心里这样想,但能放弃这官职的,早就跑了,谁还会留到现在。
众人只能咬牙领命。
以前都是混日子的,现在却要真的办公差。
多数人心里,都是叫苦不迭。
谁料苏知府却又开口了:“大家不用担心安危问题。”
“我与军中关系不错,已经给军中连飞扬连千总去信。”
“此次清查田地,只为帮驻军筹粮,倘若有人阻拦,当地守备将士,不会允许的。”
苏清跟军中关系好,已经不是秘密。
她在南江县时,救过多少伤兵,大家心里都有数。
为了救治他们,还跟府衙起过争执。
故而她遇到危险,即便是伤兵也愿意帮忙。
现在她为了将士们后勤补给,清查各地田地情况。
军中会支持吗?!
答案是肯定啊。
为了安他们的心,苏清把连飞扬的信拿出来,让大家传阅。
连飞扬人如其名,信件也写的肆意,更是直言他会给十几个县的守备千户都写信。
看在他的面子上,大家会保证调查官员的平安。
连飞扬都这样说了。
各县都会卖这个面子。
否则真惹出事,军中现在可能不理你。
等遇到危险,那第一个完蛋的,必然是他们。
悬而未决的刀剑,才是最可怕的。
而军中是有真刀真枪的。
“原来苏大人早有准备。”
“怪不得啊,我等实在愚钝的。”
“长官早有万全之策,这下就放心多了。”
邓乡等人擦着头上的汗,下意识心道:“不愧是苏清,着实厉害。”
只听苏清继续道:“此事若成,广乐府还能送出税款给到金陵。”
“朝廷暂居金陵,正是要使钱的时候。”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想来皇上知道大家这份孝心,一定会记住的。”
巴掌给了。
安全也保障了。
现在需要一颗甜枣。
对啊。
他们要是把差事办好,皇上那边,肯定会记住的啊。
听说苏知府的未婚夫在金陵朝廷可是红人。
甚至比那鲁地的大儒都能言善辩。
若是讨好了他们。
那以后的前途?
一时间,场上热闹非凡。
不管是真心想做事的,还是被利诱的,终于高兴起来。
送走他们时,罗主簿忍不住低声道:“大人,他们能行吗?”
苏清笑:“可以怀疑他们的心思,却不能怀疑他们的能力。”
混官场混到现在,谁没几百个心眼。
有些事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想不想做到。
再说了,各地都差成这样了,再差又能怎么样?
往前迈进一步,都算有所收获。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折进去几个,对她也未必是坏事。
苏清这边派人出去。
下面各县则慌乱不已。
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谁想到能烧成这样?
新知府刚上任,什么都不管,就来查田地?
各地县令表情不一,心里没鬼的,其实极为欢迎。
跟地方勾结的,便各藏心思。
可派来的调查的官员,又有军中的保命牌,谁也不好动他们。
不管怎么样,都要出点血了。
对于他们如何整治乡绅恶霸,每日都有文书递上来。
苏清能帮则帮,能给建议自然不吝啬给建议,剩下的,就是静观其变。
至于没有派官员的三个上县,以及驻军所在的依松县,并非置之不理。
“费秀才祝书吏,你们两个去左右两县。”
“罗主簿,要让你亲自跑一趟,去依松县。”
最后的南江县,苏清派了户司副主事老杜前去。
老杜有些诧异。
自己?
去苏知府的地盘?
能查到什么?
苏清今年近五十的户司老杜极有能力,只是被差事折磨的没什么心气。
她才不管有没有什么心气,既有能力,就该好好干活才。
“您尽管去查,若有疏漏,直接指出即可。”
苏清是指派差事,也是向老杜示好。
让这位手下知道,她既然敢让人查,就不怕出纰漏。
凡事自己做的好了,才能让他人信服。
等到八月二十,苏清上任广乐府之后的第一件差事,不仅传到广乐府各地,同时也传到金陵。
如此激进的手段,让不少人都侧目。
查田税这种事,多数官员都不愿意碰。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一碰一个死,也是不愿意的。
里面的利益太大,何必为此得罪人呢。
对此,江南各家对此反应激烈,各个上书抨击。
说女子做官果然不行云云。
本以为此言一出,京城那些士族们,肯定跟着反对。
哪家还没个烂账。
真让苏清这种人大行其道,大家一起完了。
可那些京城士族却支支吾吾,不肯多讲。
很快,江南士族明白过来。
自家田地还在。
可京城士族们的田地,如今已经不在手中。
他们个个穷的要命,正指望苏清这种官员,从地方上多收敛财物,好送过来啊。
甚至苏清自己都说,他们把广乐府田地清查好,就能送银子到金陵,就能送银子给皇上太后。
这话说起来粗俗。
但人生在世,谁不需要银子呢。
反正皇上太后知道这话,便压了对苏清的弹劾。
金陵那边吵吵嚷嚷,跟广乐府没什么关系。
苏清顶多把皇上的态度传达给出去办差的众人,以此鼓舞他们。
到八月末,广乐府下面各地情况,陆陆续续送回来。
首先是左右两县,因为距离州城很近,账目没什么好查。
各家手脚都干净,揪不出大错。
尤其是在府城,以及左右两县产业都多的花家,称得上“干干净净”,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户司老杜也从南江县回来。
他跟他的手下,一路上的心情都极为复杂。
因为南江县的情况,是真干净,不是装出来的那种。
百姓们安居乐业,码头商业太平安稳。
若他致仕之后,都想选南江县颐养天年了。
甚至今年的税收,还是稳居广乐府之最,这还是扣掉伤兵疗养费之后的数目。
回来之后老杜以及他的手下,对苏知府只有敬佩。
此话传到其他各司耳朵中,难免又有讨论。
而那十个中县,三个下县。
情况复杂的多。
期间不乏斗智斗勇,甚至有生死相搏。
结果虽然参差不齐,但清理不少土地兼并的恶行,撤回一些不合理的交易。
总体来说,百姓们还是称快的。
苏清也从中挑出几个能力不错,又有想法的,回来之后,就被提拔起来得以重用。
最后的依松县,罗主簿回来之后,只把情况同苏清说了,其他人不用知道。
那里到底有驻军,情况特殊。
这一番大动作,确实很有成效。
至少今年的税款明显比往年增多,零零总总加起来,竟然也有七十六万两白银。
对比战前,肯定还是不如的。
但比之前两年,情况明显好多了。
可是从下面回来的邓乡明显感觉有些不对劲。
他们走之前,府衙众人,有这么听苏清的话吗?
怎么不到半个月时间,三班六房人人听令?
苏清除了自己带来的人手之外,甚至还有了别的心腹?
邓乡冷汗直冒。
发现这点的,不止他一个人。
户司副主事老杜坐在位置上,低声道:“分而划之。”
要说三班六房里,最重要的便是户司跟吏司。
苏清一来,先是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然后指使他们去做件极难的差事。
不管能不能做成,人都出去了。
那剩下的人,自然能为她所用。
这哪里是查各地的田。
分明是一石二鸟,顺便降服本地人事。
人家利用秋税之事,摸清楚府衙所有人,提拔自己能用的。
这动作看似激进,实则用了不到一个月。
就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如此来看,提高了本地田税,竟然是捎带手的?!
不对。
老杜皱眉,也不是捎带手。
看南江县的情况就知道了。
苏清这人掌权的目的,就是为了百姓。
“有些好奇,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如此着急掌握府衙,为什么?”老杜眼神闪过精光,似乎来了精神,又多添疑惑。
此刻的苏清,看着广乐府七十六万税银。
再看着各处要银子的文书。
“哪都要钱。”费秀才吐槽道,“江北县,江五县,尚口县,依松县四地要修城墙,请求拨款。”
“还有几个县的河堤需要修缮。”
“再有府城城墙官道破旧,同样要修。”
“甚至官学那边都说房屋倒塌,继续补救。”
苏清听他吐槽,抬头笑道:“继续说啊。”
费秀才咬牙:“金陵朝廷也要钱。”
这会也就苏清,费秀才,祝书吏。
祝书吏见他胆大,赶紧提醒:“别乱说。”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费秀才忍不住道,“苏大人,您要不然跟顾举人说一说,让他跟皇上求求情。”
“咱们广乐府自己的银子都不够花,军中那边的文书说话间也要到了。”
“真没多少银子。”
苏清摇摇头道:“顾举人不容易。”
他顶了不少压力,虽然信里没说,却不能当做不知道。
不管金陵那边的银子给不给,都不能让顾从斯多说,否则只会害了他。
只是这次的信里,让苏清意识到一件事。
顾教谕夫妇,是不是还没把退婚书送过去?
否则这信里,为何说给她买了两幅好头面。
依照苏清来看,那顾夫妇不是早就盼着退婚?
甚至自己这官做的越大,他们越想退婚。
苏清有些头疼,把信件塞到底下:“军中内官什么时候到?可有消息。”
祝书吏立刻道:“齐内官明日就来。”
方才费秀才说的种种花销,跟军中后勤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只有等齐内官来了,他们才能盘算今年的税金要用在何处。
不过想也知道。
这点银子,并不算什么。
苏清觉得自己头更疼了,金陵那边的文书,不仅不能帮忙,反而都帮倒忙。
说起来,总兵已经到京郊了,那边战事如何,也没个消息。
不管了,先顾好眼前再说。
广乐府这边,也是时间不等人的。
第二日傍晚,一路奔波而来的齐内官面色苍白。
他见到苏清时,心里简直五味杂陈。
头一回见苏清的时候,她不过是南江县主事。
自己还对她满腔怒火,觉得这人狡猾地厉害。
如今的苏清已然穿着深绯色官服,腰间金带显得人格外挺拔。
已然是名副其实的朝廷命官。
看她的精神尚好,显然已经掌握整个广乐府府衙。
这般能力,谁人不敬佩。
齐内官心里感叹。
谁能想到,广乐府百万人口,驻军几万将士,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在苏清这个女子手中。
她接下来的安排,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可她的为人,又让齐内官觉得,自己要说的事,其实并不难答应。
至少对苏清来说,是这样的。
云喜跟小妹先来拜见齐叔,又跟着伺候茶水点心。
三人虽无血缘关系,却也靠着已故的余内官,成了真正的亲人。
齐内官见两个孩子身量都高了些,头发衣裳整齐,就知道是好好养着的,叹口气道:“苏大人,听说您七月底接到圣旨,八月初六就到了府衙。”
“如今不过八月三十,便已经把府衙上下握在手中,下面各县也多是听令的。”
都说文官讲究和气儒雅。
这么听起来,好像说的苏清很心急一般,颇有些贪权之感。
但苏清并不会为此生气,她看的出来齐内官还有话要说。
“苏大人,您这般急切。”
“可是知道些什么?”
苏清跟总兵的见面,极少有人知道。
齐内官这么问,也是猜测而已。
他想知道,苏清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那些事,是金陵朝廷都不清楚,或者说不愿意清楚的。
苏清见齐内官开门见山,干脆道:“齐内官来的也急切,是否也有要事。”
“是不是皋青州,有异动。”
皋青州。
武勇王爷的地盘。
此言一出,齐内官手下深吸口气,显然早就知道。
云喜小妹费秀才祝书吏等人,则一脸不敢置信。
尤其是云喜跟小妹,吓得咬住嘴唇,整个人带着颤抖。
小妹握住哥哥的手,几乎要哭出来。
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京城战事未平。
皋青州可能就要打过来了。
战神总兵却并不在此。
他们该怎么办。
众人看向齐内官,只见他微微点头,语气带着沉重:“武勇王爷自幼征战,对战机把握地极好。”
“若不是被总兵重创,他早就要打过来了。”
“有人说,皋青州内已经在招兵买马,这般动静,可不是好事。”
皋青州已然行动。
广乐府呢?
齐内官难得赞道:“幸好现在广乐府知府是你,你也以最快的速度坐稳这个位置。”
“倘若金陵那边,真的不给驻军调拨物资。”
“那广乐府的安危,将士们的物资。”
“就全靠你了,苏知府。”
苏清听此,反而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明显并不意外。
见她这般,齐内官竟放松了不少。
苏清无奈:“虽然不想多说,但我这样着急走马上任,确实在为战事做准备。”
“百姓们经不起新的战火了。”苏清想到了很多,最后只道,“他们辛苦生活,应该有更太平的日子。”
所以她收到的税款。
大概率不会给金陵,而会给驻军。
给驻军招兵买马,给军中搞好后勤。
种田制药,稳定后方,建造城墙,她样样都会做。
至于金陵那边的想法。
顾从斯应该可以解决吧?
不可以的话,让总兵上?
齐内官来前线也有一年之久,也见过无数惨绝人寰的场面。
两人目光落在云喜小妹身上。
还有因战争失去家人的百姓身上。
甚至还想到南江县田县丞,战争带来的阴霾,叛军带来的骚乱,至今还未平息。
如果可以的话,苏清会拼尽全力避免战争。
真的有战事,也要抵挡在广乐府之外。
他们会为之努力。
即使这事,看起来十分艰难。
眼看大家气氛沉闷,小妹显然想起当年的战争场面,哭得喘不上气。
苏清开口道:“我想起史书上一处记载。”
众人看向他,就听苏大人道:“说的是一个国家,为了同胞,为了孩子,战至最后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要亡国灭种了,多数人都觉得未来毫无希望。”
最后呢?
苏清笑:“最后他们成功抵御外地,百姓们安居乐业路不拾遗。还成为一流的强国。”
费秀才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是哪个国家。
不过这结局,好像真的不错。
苏清慢慢道:“眼前的难关跟他们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为了百姓为了减少无谓的牺牲,我们必须抵御叛军,必须守好广乐府。”
第40章
齐内官听着苏清的话,整个人明显没那样沮丧。
自总兵走后,终于有件顺心如意的事。
有了苏清这个承诺,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齐内官带来的手下等人,也被好好招待,有梅娘操持这些事情,根本不用苏清担心。
而苏清这里,却没那样轻松。
广乐府税款一到账,不止军中立刻派人过来。
衙门各部,官学等地,都眼巴巴看着。
金陵那边,甚至还有人在问。
衙门三班六房的还好,苏清绝不会短了大家的俸禄,这部分预算早就留下。
还有府内两处堤坝,以及依松县城墙,这些必要支出也不能省。
零零总总加起来,七十六万税款,还余五十九万。
这银子看似很多。
但军中是个吞金兽,这点苏清跟邬户司十分了解。
去年全国给的运送后勤补给,基本都经过了南江县。
她们两个虽不知具体账目,但只看来往人数,心里就有谱了。
户司老杜对此极为震惊,再听主事邬杉月细细讲来,不由得心服口服。
此刻,苏清,左右书吏,户司两位主事,都在衙门书房商议预算之事。
老杜算是唯一一个“外人”,不过越接触下去,越知道跟在苏知府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吃干饭的。
尤其是邬户司,本以为她靠着同为女子的身份,才被苏知府看重。
没想到却是个有这本事的,当下也服气不少。
把各项预算划分的差不多了。
老杜道:“还有一处,只怕不会罢休。”
老杜了解府衙,自然是敢说的,指了指官学那边:“给府学留的银钱太少,估计会有不满。”
府学那边也耗费极大。
先不说官吏夫子们的俸禄,还有生员们的俸米,算起来支出不少。
给他们那点钱,学政肯定不高兴。
要说如今这种情况,砍这部分支出,大家都能理解。
问题是,金陵那边可是很看重科举的。
这点人人都知道。
官学肯定会借机闹事。
苏清笑:“这个好办。”
苏清对费秀才道:“为了帮朝廷选出真正可用之才,组织登记在府学的生员们再次考试。”
“若有不通过的,就革去生员之名,不再享受俸米。”
就是把府学不合格的学生踢出去。
那就不用发钱了!
啊?
不仅不多拨钱,还踢人?!
苏清道:“顾举人曾说过,如今府学生员非富则贵,应该不需这点银子。”
“让他们好好考试,选出有真才实学的,皇上才高兴。”
老杜发现,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现在好了,府学还有功夫管预算的事?
自己肯定先打破头了。
原本以为的难题,被苏知府随手解决,老杜反而来了兴致,目光放在军中预算上。
前面那些,不过开胃小菜。
对广乐府府衙来讲。
军中预算,才是大头。
昨日齐内官跟他的副手贾内官一起过来。
两人分别送上两份账册。
齐内官负责军中日常粮饷。
这是军中固定花销,一个月差不多三万九千两。
苏清再三核算,知道账目没什么问题。
“太多了。”邬户司忍不住道,“怪不得去年那会,南江县会聚集那么多人。”
全都是送物资的。
她们之前只负责接送来往差役,并不知道具体的物资数目。
怪不得押送物资的差役们,个个叫苦不迭,说这些后勤物资,都是各地牙缝里挤出来的。
现在他们负责此事,更了解军中不愧为吞金兽之名。
而这只是日常开销而已,齐内官这次请求半年的拨用。
粮食加各类物资,折银二十三万四千两。
给物资给银子都行,齐内官不挑。
但有谁记得,他们府衙的预算只剩五十九万了啊。
若把这项费用添上,银子瞬间少了一半。
这只是齐内官递上来的粮饷预算。
还有贾内官另一本账册。
他负责的差事为军装采购。
马上入冬,他预计要采购两万套冬衣,而这部分所需银钱,则为十二万白银。
这些账册看的衙门众人眼前一黑又一黑。
怪不得人人都不想当这个知府。
确实不好当啊。
倘若再把这部分预算添上,那他们府衙还剩多少钱?!
“减去基本的粮饷,再减去冬衣预算,只有二十三万六千了。”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先不说金陵那边的公银还没给。
就说明年怎么办!
现在的军中粮饷,只扣到明年二月份。
三月份还有新的账单产生。
到时候怎么给啊。
若再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府衙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个时候,就听他们苏知府还幽幽道:“这还是不打仗的时候的,若打仗的话,征调民夫修筑防御工事,购买武器盔甲。”
“又要多少银子?”
别算了别算了。
再算下去。
日子都过不去了。
他们府衙辛辛苦苦一整年,倒欠军中几十万两!
还是那句话,都不愿意来这里当知府,是有原因的!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放到这个时候,极为贴切了。
府衙众人齐齐叹气。
可他们又知道,不管军中才是自寻死路。
“要不看看,府衙还有什么预算可砍?”户司老杜道。
但看了又看,他们的支出已经压到极限。
怪不得苏知府不给府学银子,估计早就知道衙门税银不够花。
邬户司却拿起齐内官跟贾内官的两本账册,随后把齐内官的粮饷账册放下。
另一份冬衣账册仔仔细细看完,脸上带了疑惑。
苏清点头:“这份账目不能批。
为何?
邬户司解释道:“去年年底那会,各地运了不少冬衣到前线。”
“虽不知具体数目,但数量绝对够了的。”
罗主簿对此也有印象。
去年各地都在运物资到军中。
负责接受物资的人,甚至可以挑挑拣拣。
急需的东西,会第一时间运回去。
不太紧缺的物资则拜托南江县衙门找仓库,并帮忙保管一段时间。
冬衣便是个例子,去年十月十一月时,但凡有冬衣送来,军中立刻就拉走了。
但到十二月,便没那样着急。
甚至一部分冬衣,等到第二年开春才拉走。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军中不怎么缺冬衣。”
“即使不够用,缺口也不会这样大。”
一共六万驻军,直接买两万件?
冬衣不比其他,并非是消耗物资。
普通人家的冬衣别说穿个一两年,便是七八年也不为过。
为何军中就需要一年一换?
这个贾内官,绝对不老实。
众人脸上变得难看。
顺昌国都这样了,广乐府税收也这样了。
还有人利用军中采买,中饱私囊?
费秀才下意识道:“以前有总兵压着,他们不敢做什么。”
“总兵一走,这些后勤内官,就各有各的想法了。”
祝书吏点头同意。
户司两个人也默默点头。
那这事,该如何办?
直接跟贾内官翻脸吗?
不太好吧的,他都干这种事,肯定有靠山。
苏清又看向另一本账目,开口道:“先把其他预算批了,还有官学那边交给费秀才。”
“户司邬主事,杜副主事,去拨调粮饷。”
至于贾内官的冬衣账目,就先晾一晾。
大家听此,就知道知府大人心里有数,立刻领命称是。
今年的预算一公开。
最先闹起来的,肯定是官学那边。
学政黑着脸出现,看苏清的眼神,简直带了恨意。
可惜苏清不跟他多说,费秀才便迎上去。
他若搞不定这事,那就枉做苏大人的书吏了!
那样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苏清见躲开了,便带着祝书吏去找齐内官。
要说冬衣问题的解法。
还在他们内官身上。
甚至看到账册的时候,苏清便觉得奇怪。
这次来的内官队伍,齐内官为正,贾内官为副。
但前者负责的,则是最基本的粮饷。
这部分油水虽大,但指望将士们打仗时,还是不能妄动的,这是军中根本。
反而是副手贾内官负责冬夏军装。
布料衣裳这种东西,价格可上可下,质量参差不齐。
既不是粮饷那种最基础的,还不是盔甲武器那种要命的,能捞这多捞。
不管这两位内官背后是谁。
但不合是肯定的。
这般分赃不均,和气反而是怪事。
苏清找到齐内官时,他果然静待多时,并让云喜小妹先离开。
这般严肃,看来早知道苏清会找来。
齐内官目送两个孩子离开,又向苏清做礼,苏清自然回礼:“齐内官客气了。”
推让过后,两人坐下。
就听齐内官道:“两本账册看完了?”
说罢就道:“若看不出其中猫腻,也就不是你了。”
跟聪明人说话果然简单。
不过祝书吏看着她们家大人,大人还是没有接话,只是喝茶。
齐内官看向苏清,明显等她讲话。
苏清见他实在不肯说,这才放下茶杯,提起一桩往事:“五月十七,是余内官忌日。”
“那日我带着云喜小妹去余内官墓前拜了拜,又请和尚做了法师,也不知他亡魂是否安息。”
好端端的,提起这个做什么。
祝书吏那会虽然不在,却也知道其中的凶险。
尤其是眼前的齐内官,对此十分介怀。
果然,齐内官脸色更差,不过他却不是对苏清发火,而是捏紧茶杯:“快了,快能安息了。”
“看来,齐大人已经找到,是谁动的手?”苏清继续道。
齐内官深深看了苏清一眼。
这小姑娘,太聪明了。
眼前这事,她不仅能看到第一层,还能看懂第二层。
齐内官干脆道:“明人不说暗话。”
“这次带他来,就是想借你的手,除掉他,给孩子们干爹报仇。”
祝书吏脑子飞转。
终于在两人的哑谜当中,知道他们说的人是谁。
贾内官?!
贾内官就是当初害死余内官的人?!
也是,余内官本来就是齐大人如今的位置,也就是贾内官的上司。
若那位死了,贾内官便能上位。
没想到横插个齐大人,让他希望落空。
想来,就是齐大人蛰伏一年多。
又找准总兵不在,贾内官又想贪污军资时,将他一举拿下。
好报当年好友之死的仇!
把人弄到广乐府府城,也是看准他们知府大人聪明,绝对能看出贾内官贪污的伎俩。
从而借着苏大人手,把仇人折在这。
此事一环套一环。
若只看明白账本有问题,苏知府就会无意间成为人家报仇的工具。
可大人不仅看出第一层,第二层的端倪也了然于胸。
苏清脸上,并未带着被借刀杀人的愤怒,反而极为冷静道:“我能得到什么。”
成为一把刀,未尝不可。
问题是,她能得到什么。
不等齐内官开条件,苏清直接道:“我要两件事。”
“一,今年不给金陵交税款。”
“二,我要广乐府武器铸造权。”
“只要你能做到。”
“贪赃枉法的贾内官,必将绳之以法。”
第一件事好说。
第二件事?!
武器铸造权?!
苏清故意叹气:“打仗是要用盔甲用兵器的。”
“外面买的东西太贵,我想自己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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