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风扇呼呼地转, 讲台上老师讲的课枯燥乏味。
伶仃几个在教室的学生顶着闷热在认真听课和神游天外之间来回横跳。
秦烟显然直接选择了走神。
风扇带来的凉风稍微缓解了空气里夹带的热意,伴着老师语速平稳的声音,让人更加昏昏欲睡。
没有机械的系统, 繁琐的任务, 无尽的轮转。
在这个教室里, 她现在感受到了恬静、闲适、惬意。
和她想象中的退休生活有出入, 但也接近了,她想要的不过是可以随时让自己放空不想任何烦心事的自由。
仅此而已。
可是系统不见了。
没法与系统沟通,也没法与本部沟通。
退休申请不但没有批下来,上个世界并没有完成任何一项任务的她也没有被遣返回本部。
一般来说任务失败就要被遣返回本部, 接受惩罚,并等待系统重发派发任务,前往下一个世界。
可她不但没有被遣返,甚至还莫名其妙进入到了下一个世界。
一个她已经顺利完成任务并离开的世界。
困惑, 不解。
但还有另一件让她不解的事。
那个男人。
秦烟托着腮,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电影刚结束的时候?
或者正在看电影的途中?
亦或者是——在电影院碰面时,早已经不是那个覃冶了。
她没有印象认识这么样一个人。
在无数个记忆碎片中,她没有找到相似的人。
可他似乎对自己非常熟稔。
不仅熟稔,那时候她想挣脱,却没有挣脱开。
尽管她还没有用尽全力,但只是挣脱开一个普通人的紧固绰绰有余。
恍惚间, 似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秦烟, 出来一下。”
秦烟转头, 看到班主任站在教室前门, 冲自己招了招手。
她看了眼任课老师,也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出去。
秦烟在大家的注目下随着班主任离开。
还没走到办公室, 大老远她就听到那道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
声音在骂骂咧咧,骂学校,骂老师,骂秦烟。
骂秦烟是骂得最狠的,什么乌七八糟的词汇都出现了,可见其中藏着多么深的恨意。
班主任显然也听到了那些骂得极大声的污言秽语,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秦烟。
秦烟表现得平静如常,似乎丝毫没听到那些肮脏的辱骂性词汇。
“你们学校怎么管教学生的?我儿子被打了你们就是这么处理的?打人的那个就这么放过了?我可是听我儿子说了,打他的虽然不是秦烟,但就是秦烟挑唆别人打的!你们立刻给我把秦烟叫出来!真是反了她了!自己弟弟都打,什么没教养的玩意儿?”
秦烟听力很好,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
那道歇斯底里的咒骂声来自她的继父秦富。
秦富一点都不富,游手好闲没有工作,全靠自己娶的二婚老婆赚取家用,烟酒赌全沾,至今没有家破人亡是因为他心里多多少少有自己的宝贝儿子,赌得不大。
宝贝儿子秦雾是秦富的天,而二婚老婆带过来的拖油瓶秦烟则是畜生都不如。
两人越接近办公室,秦富的声音则越大。
他完全不顾场合,一副不闹翻全校不罢休的架势。
秦富还在吵吵嚷嚷:“秦烟呢?怎么还不把她带过来?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轻易揭过了?在学校跟不三不四的男生乱搞男女关系,小小年纪不检点,真是贱得慌。”
办公室的老师们都在安抚他,让他冷静一些。
秦富完全不听劝,谁说都不好使,他就是要见秦烟。
办公室乱作一团,秦富一边喋喋不休,但还是一直留意着外面的情况。
所以他一眼就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秦烟。
秦烟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迎上了秦富凶狠的目光:“找我?”
秦富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秦烟面前,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学校跟不三不四的男的乱搞?然后还怂恿这个男的帮你打秦雾?”
他根本不打算听秦烟的说辞,无脑相信秦雾对自己说的所有话,只一味质疑秦烟:“该不会你还和那个男的去开房了吧?不然那男的怎么会那么听你话,说揍人就揍人呢?”
秦富越说越气,特别是想到秦雾是秦烟挑唆别人揍的,他气头上来了,抬手就要往秦烟身上打。
秦烟在那一巴掌落在自己身上前,不咸不淡开了口:“你确定要在这里打?”
秦富瞪着她:“我揍你怎么了?我可是你爹!怎么,我还没资格揍你?”
“继父。”秦烟平静地纠正。
“这么多人看着,还有监控,你确定你要在这里动手?”秦烟直视他,语调平稳地像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
秦富心里那股火烧得愈发旺,一脸凶神恶煞:“你还能耐了?我今天还真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你。”
“嗯,问题也不是很大,你动手我就报警。”
秦烟很浅地勾了勾唇:“我会反抗的。”
秦富气炸了,今天的秦烟哪哪儿都不对劲。
换以前她哪敢这样和自己说话,还这般伶牙俐齿,她只会哽咽着祈求自己不要打她。
他可是她爹,法律都承认的爹,自己管教女儿,女儿不听话教训一下怎么了?
律法还能治了他不成?
越想越觉得自己没错,秦富气血上脑,直接抬手给了秦烟一耳光。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内。
大家显然没想到秦富真的当场打人,都没人来得及阻止。
秦富打了一下觉得不够解气,还想上手打第二个耳光时,却见秦烟冲自己笑得诡异:“这可是你先动手的。”
秦富没去想思考秦烟这话的深意,蛮横无理道:“对,我是动手打了你,怎么了?你是我女儿,打不得?”
一连串的反问的结果就是被秦烟用手背重重甩在了自己的脸上。
脸上没有感觉到巴掌挨到的火辣感,反倒是感觉脸部遭受了重击,秦富整个人被手背甩翻到了地上。
要不是旁边还有工位挡着,秦富估计整个人都能被甩飞出去好几米远。
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秦烟略微嫌弃地拍了拍刚刚接触了秦富脸庞的手背。
仿佛上面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秦富侧卧在地上,感觉半张脸已经肿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烟,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你竟然敢打我?”
秦烟缓缓抚摸着自己被打的脸,表情莫测:“监控为证,你先动的手。”
秦富一只手摸着肿胀的脸,一只手摸着衰疼的屁股,看着秦烟龇牙咧嘴。
“我说了,”秦烟似乎并没有感到多大的疼痛,甚至还能看到她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我会反抗的。”
“你!”秦富龇牙咧嘴,可是那一巴掌打得他有些昏头转向,疼得他脑瓜子疼,一时之间阻止不了语言进行攻击。
他甚至有些站不起来。
依旧狼狈地躺在地上。
作为殴打秦雾的当事人谷融也被找了来。
尽管秦富并不怎么计较真正打秦雾的人是谁,毕竟他是打算把这个锅甩给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身上的,但大体知道打人事件前因后果的老师还是把涉事当事人谷融找了来。
秦富把秦雾被打的错全部归咎于秦烟头上,对于始作俑者谷融忽略得彻彻底底。
谷融难得待在教室里上课,老师发现他在教室里的时候松了口气。
他还是先被教育了一番才领过来的。
姗姗来迟。
谷融本来不情不愿,结果看到办公室里的秦烟后,眼睛亮了亮,压根没顾上办公室微妙凝重的气氛,眼睛弯成月牙:“阿烟。”
他走上前,终于发现了侧躺在地上的秦富,挑了挑眉:“这是谁?”
不等其他人开口,谷融又说:“是觉得地板太脏,以身擦地吗?”
紧跟在谷融身后的班主任见不思悔改的谷融仍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头疼扶额,小声在背后嘀咕:“那就是被你打的秦雾他爹。”
“啊,”谷融恍然大悟,继而蹲了下来,咧嘴看着秦富,“就是你,家暴秦烟?”
谷融这话一出,办公室的人都震惊了。
除了秦烟和秦富。
秦烟看向谷融,略微有些惊讶。
秦富立刻反唇相讥:“你谁啊你?造谣犯法知道吗?小小年纪学人造谣我可是可以举报你的。”
本来他脸还疼着,说话都不利索,但为了狡辩,秦富下意识就要反驳,说话都流利了不少:“你认识我吗?你凭什么说我家暴秦烟?口说无凭、无凭无据我可告你啊!别以为自己可以仗着未成年就逃脱法律责任。”
秦雾欺负秦烟,两人在校内的矛盾不说全校师生皆知,至少全校老师是知道的。
但是秦烟被家暴,这倒是无一人知道。
首先秦烟无人可说,再者秦雾给别人塑造了秦烟在家里的恶劣形象,像秦富无缘无故家暴秦烟这种家丑,他是绝不轻易泄露的。
而秦雾之所以理所当然地欺负自己姐姐,自然是跟自己的亲爹学的,所谓父母是自己的优秀榜样,自然是有样学样。
在场的老师们不知道秦烟被家暴的事,但从秦富来学校开始闹并且看起来不是以正常模式教育秦烟的表现来看,谷融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老师们开始窃窃私语,并且开始询问秦烟的班主任。
“家暴?你听秦烟提起过吗?”
“完全没有,秦烟平时挺沉默的,有问题也不跟任何人反映,朋友不多。”
“唉,我们学校的女生本来就不多,加上秦雾还搞霸凌孤立,秦烟在学校的生活可以说是痛苦煎熬。”
“难怪每次她明明是被自己弟弟打了,却没法解决,原来是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
“就算是重男轻女也过头了吧?还带这样不讲道理地动手吗?”
“秦烟不是他亲闺女,是老婆跟前夫生的,秦雾才是他亲儿子。”
“唉……没想到秦烟这么难,之前只觉得这个女孩这么漂亮但性格不太好,原来是家庭原因。”
“可惜了,她成绩也很差,武术也练得很普通,能不能考上大学都是个问题。”
“天天处于这种精神紧绷的情况下,哪还有心思学习。”
“之前听说给她父母打了电话反馈她和弟弟关系不和睦,只听说父母不太好沟通,现在看来,哪是不好沟通,根本就是没把秦烟当自家孩子看。”
谷融不意外秦富会这么没脸没皮地质问,歪嘴笑了笑,站起来俯视着依旧疼得没法起身的秦富。
他的班主任凑近低声问他:“家暴是怎么一回事?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谷融耸了耸肩:“不知道,都是听说的。”
“不过看样子,”谷融咧嘴一笑,“八九不离十了。”
秦烟的班主任也走到她身边,表情复杂地开口:“你父亲在家,都这样对你?”
秦烟没否认:“这种,算温柔的。”
秦富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他望着秦烟眸色凶狠:“秦烟,我养你十几年,你却在外面造谣污蔑,你对得起我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秦烟思忖:“比如?”
她眼角带笑,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家务我做,打骂我受?”
秦烟的声音很轻很淡:“是这些养育之恩吗?”
旁边的少年扭头,望向秦烟的眉眼上挑,里面荡着一些不甚分明的情绪。
“含血喷人!秦烟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教唆人揍你弟弟,现在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你爸我?”
秦烟再次纠正:“是继父。”
谷融笑出了声。
秦富终于把注意力放到谷融身上了:“你到底是谁?这里没你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他继续骂骂咧咧,伸着手对着周围窃窃私语的额老师们指指点点:“你们这些老师就放任一个不相关的学生在这里搞事?为人师长就是这么处理事情的?”
谷融的班主任上前一步,准备安抚他:“不是……”
谷融眼神凉薄地看着秦富,嘴角勾笑,打断了班主任的话:“我?你到现在还搞不明白,把你宝贝儿子揍成那样的人是我?”
秦富瞪圆了眼,屁股也没那么疼了,身板也直了些:“就是你?”
他凶恶的眼神在谷融和秦烟身上来回打量,而后明了:“……就是你们这两个狗男女?把秦雾打成那样?”
听到秦富那粗鄙的言语,周围的人都露出了不赞同之色。
只是碍于秦富现在状态有点疯,他从进校之后对所有温声和他沟通的老师都态度恶劣,导致现在没有一个老师想再去和他沟通。
谷融眯了眼:“狗男女?”
低沉的笑声溢出:“所以,你这是在暗示自己是狗爹吗?”
“你!”
秦富伸出手,用那只布满褶皱的食指愤愤指向谷融。
“你这个没爹养没娘教的,年纪轻轻骂人的话倒是学得纯熟。叫你爸妈过来,让他们知道到底养了个什么样的儿子。“
谷融敛眸,神情淡漠:“不是你说的没爹养没娘教吗?想见他们,要不你选个良辰吉日赴下黄泉?”
“你——你这个——”
秦富一时语塞,被谷融怼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谷融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方才那点悲凉的气息散去,仿佛不曾显露,那张脸又恢复吊儿郎当:“怎么,不愿意?”
秦富“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格所以然来。
大概是谷融委婉地让他原地去世的话颠覆了他的各种认知,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更凶狠地反击。
等了半天没等到秦富的后文,倒是等来了警察。
“刚刚谁报的警?”
办公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不同程度的茫然。
而后人群中举起了一只纤细的手:“我。”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
秦烟淡定面对警察扫过来的目光:“我报的警。”
涉事方都被带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在警察的调解下,因为双方均没有达到轻伤以上的程度,加上当事人是父女关系,最后以调解结束。
秦富在警察的强硬要求下不能再到学校闹事,并且被再三教育要摒弃重男轻女的思想,家庭教育不只有棍棒亦需关怀爱护。
秦富表面上连连点头,对着警察毕恭毕敬还带了点畏惧,心里却把秦烟骂了个遍。
她居然真的敢报警!
看她回家之后他怎么教训她!
真是反了她了,敢打自己还敢报警。
当初就不该让这个拖油瓶进这个家门。
秦富狠狠地想,连带着秦烟的亲妈都被骂上了几句。
她要是回家他不狠狠教训她一番,他就不姓秦!
*
秦雾被揍得有点狠,要安排住院治疗。
左腿骨折,鼻梁撞断,脸肿了几圈,被学校老师通知去医院看到秦雾的模样都吓坏了。
她紧张地问了几嘴,秦雾不带丝毫犹豫就把锅扣到秦烟头上。
秦母沉默。
在听了医生的建议后,给他办理了住院手续。
但是她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太久,嘱咐了秦雾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手术被安排在两天后,秦雾躺在床上,把谷融上至十八代都骂了上百遍。
秦烟没有手机,可秦雾用着秦母辛苦打工挣来的钱买了市面上最贵的手机。
只不过一会儿没看手机,就看到林杨发来了数十条信息。
林杨和秦雾不是一个专业,他是学柔道的,只是上文化课和秦雾一个班-
你还好吗?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我跟你说!你简直不敢想!下午实战时雷均他居然——被打晕了!-
你绝对猜不到是谁把他打晕的,我赌一块钱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到-
雷均不仅被打晕了,脸都被打裂了,去医院缝了十几针,吓死个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你也不用猜了,我直接告诉你-
是!秦!烟!-
整个操场都炸了!-
雷均直接被秦烟一脚踹飞了!人都摔到擂台下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敢相信那个将人踹飞的人竟然是秦烟-
她平时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秦雾,她该不会是一直在演我们吧?这是有被虐倾向吗?-
还是说她其实背地里偷偷在训练变强了?-
我现在有点害怕,她不会是要找我们报仇吧?-
喂喂,你还在吗?
秦雾皱眉看完林杨的消息。
其他人发来的消息还有群消息他都翻了一遍,都是口述,没有任何照片和视频佐证。
说实话原本秦雾是不信的,持着怀疑的态度翻完了林杨发给他的所有消息。
内容全靠林杨转述,真实性有待考察
但如果这么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他不信也得信了。
雷均醒了,在小群里面发了一张自拍。
他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上包着纱布,看起来一副很惨的样子。
发完照片后谴责咒骂了秦烟上百次。
雷均甚至还问秦雾的房号是多少,两人被送去了同一家医院,作为新晋病友,需要前辈的慰藉。
秦雾回了句“滚”。
他继续看着不断弹出来的群消息,关于实战中秦烟实力碾压的事情仍在持续发酵。
大家的激情还没褪去。
秦雾一边看,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秦烟什么样他知道,从小到大十几年的相处,他很清楚自己姐姐是什么性格。
胆小怕事,美丽废物。
骂不还嘴,打也不还嘴。
一开始她还会哭着求秦富不要打自己,天真地寻求妈妈的帮助。
在被自己母亲无数次漠视后,秦烟再也不再求助和自己有着血脉关系的母亲,沉默地承受着各种打骂。
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威胁性。
所以一开始看到林杨说实战时秦烟碾压雷均时他嗤之以鼻,这个玩笑未免有些太假。
尽管看完群聊记录,他仍有些不敢相信。
没事,他爸听说他被打,牌也不打了直接跑学校了。
不管秦烟被传得多么神乎其神,事情的真实性到底如何秦雾确实不清楚。
但他知道,她最怕的人绝对是秦富无疑。
心里这么想着,余光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了病房。
“秦雾,你身体还好吧?”秦富趿拉着拖鞋,裹挟着浓重的烟味走了进来。
接到秦雾的消息,秦雾第一时间是跑去学校要找秦烟要个说法,秦雾有他妈看着,晚点来也没关系。
秦雾抬头看去:“爸?”
秦富阴着一张脸走来,随便扯了张凳子用力一坐。
秦富看出了自己老父亲的不高兴:“怎么了这是?”
秦富的气不打一处来,气得:“那个小贱人!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
听到“小贱人”三个字,秦雾下意识代入了秦烟。
但是听到后面,他将秦烟划出了这个范围。
秦烟怎么可能反抗自己的父亲,怕不是不想活了。
他好奇开口:“谁?”
“还能有谁?”秦富气得两个鼻孔一伸一缩,“就是你那不值钱的姐姐!”
秦雾愣了愣,显然没反应过来:“秦烟?”
“不是她还能有谁?”
秦富对着秦雾一阵叨叨:“以前没发现她这么能啊?那么多人——一个办公室的老师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往我脸上打,就没一个阻止的!”
方才还幸灾乐祸秦烟肯定要被秦富打骂一番的秦雾,此刻脸色难看到仿佛咽下了什么难以咽下的东西。
“你说她,打你?”
“可不是,”秦富啐了一口,“还有那个狗玩意,就是跟秦烟不清不楚那个,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说我家暴。他知道家暴什么意思吗?我那可是正儿八经教训自己的孩子,他知道个什么玩意?”
秦富扭头看向秦雾:“该不会是你在学校里给人说秦烟在家被我俩怎么地了吧?”
秦雾不耐烦地皱眉:“怎么可能。”
秦富也不太在乎这个,接着说:“甩我一巴掌就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偷偷报了警,可把她能耐的,害我还跑了趟派出所,被教训了好一会儿。”
秦雾听着秦雾的话,脸色越来越阴沉。
秦富双手抱胸,恶狠狠道:“等她下次放假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那一巴掌把自己打得艰难起身都不易。
也没意识到秦烟这样子已经脱离了正常性格转变的范畴。
秦雾不像秦富那样没脑子,他冷声道:“爸,你详细说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秦烟做完笔录出来后,和等在外面的老师说了句要先回家。
老师看着她欲言又止,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嘱咐她回家的路上小心。
秦烟并不打算真的回家,她只是找个借口出去溜达溜达。
既然不给她退休,她就自己给自己放假。
之前一直矜矜业业完成各种任务,都没有那个闲情雅致去欣赏世界的美好。
阳光正好,伴着微风。
林荫路下,蝉鸣声声。
如果不是听到巷子深处的争执,秦烟的好心情能一路持续下去。
谷融比她早做完笔录,自然也比她早离开派出所。
此时他被三个地痞流氓围堵,整个人被逼到了墙边。
“臭小子,以为躲学校里我们就不能拿你们怎么办了吗?”
“三十万,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谷融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上次不是说十万吗?”
“啧,你那死鬼老爸借的可是高利贷,利滚利懂不懂啊臭小鬼?”说话的人一脸嚣张。
“父债子偿,他死了你也别想跑,不然我可保证不了你家那两个老不死的命。”
不如学校里肆意跋扈的模样,谷融在面对这几人时沉稳成熟得与他的年龄一点都不相符。
反倒是学校里的他更有少年朝气,尽管脾气不大好。
“说吧,”谷融垂眸,神情恹恹,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要干嘛?”
男人笑了笑,嘴一咧露出一排大黄牙:“就喜欢你这上道的模样,今晚有个大活,正愁让谁去呢,谁想居然收到消息说你离开学校了。”
“还被带去派出所,看来你跟你那死鬼老爸一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尽管被一激再激,谷融仍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那三人见他这态度,也没了逗弄的心情,押着他走了。
秦烟看着四人远去的背影,想了想,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说实话,她对每个世界每个人物的背景都不是特别了解。
作为新人时期的自己确实会做详细的攻略,比如世界背景,人物设定,主剧情及支线剧情走向。
可是逐渐熟悉套路后的自己对完成各种任务可谓是游刃有余、炉火纯青,也就不再琢磨这些细节。
作为一名顶级金牌特级穿梭员,秦烟甚至可以同时完成不同世界的任务。
除女主之外的所有角色任务她都接过。
不扮演女主的好处就是不需要时时刻刻走剧情,那她的任务与任务之间就会有空档期。
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劳模秦烟开始在不同世界穿来穿去。
比如在A世界对着男主撒完泼就立刻穿到B世界下毒谋害女主,下完毒就穿到C世界矜矜业业被丧尸咬死,死了之后再穿到A世界哭哭啼啼说自己是被陷害的。
她现在还能记住这个世界的大体剧情和主要人物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每个人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那她确实是不清楚。
闲着也是闲着,秦烟也不想那么快回学校,干脆跟了上去。
三个地痞流氓带着谷融左拐右拐,穿过行人,来到了一家看起来看起来气派合规的KTV。
前台服务员显然认识那三人,没询问也没阻拦,跟看不见似的任由三人往包间的方向走。
秦烟等那几人的身影消失后,才走到前台,“有三个大哥让我过来的。”
前台的妹子扫了她一眼,看她穿着校服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报了个房号就低头继续玩手机了。
一切顺利得仿佛不像是悄摸跟踪。
包间的隔音显然都不太好,走廊里传来一片鬼哭狼嚎,撕心裂肺的怒吼仿佛在祭奠那从未出现过的爱情。
显然VIP包间的隔音也不怎么好。
如果秦烟没猜错的话,谷融被带到了这个房间。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玻璃砸到硬物的碎裂声。
“哗啦哗啦”的声音接连响起,似乎一时之间并不会消停。
咒骂声不绝于耳,吐露的脏话不堪入耳。
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拖下去似乎都不好。
秦烟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烟感装置。
“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着火了?哪里?”
“先别管哪里着火,先跑出去!指不定火就烧过来了!”
房间的门接连打开,工作人员也在紧急疏散所有人员。
摔玻璃的脆响和殴打人的闷响戛然而止。
沉重的房门被拉开,开门的人探出了头,双眼被扑面而来的烟雾迷住,走廊浓厚的烟呛得他咳嗽了一下。
“大哥,好像是着火了。”他扭头对屋里的人喊了声。
没多久,里面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秦烟躲在暗处,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离开,唯独不见谷融的身影。
确定再没人从房间里出来,她闪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玻璃瓶子摔得到处都是,地上的酒精掺杂血液,流得满地都是。
谷融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淌,脸上满是血污。
身上多处淤青,还有被玻璃割伤的伤口,一道又一道,血迹斑斑。
秦烟弯腰,伸手摸向他的颈动脉。
嗯,还活着。
她隐约记得谷融似乎有时候会突然十天半个月不来学校,原以为只是普通的逃课。
却没想到是被揍到躺在医院不能动弹。
继拨打完119报警电话后,她顺手又拨了120和110。
“喂,这里有人酗酒闹事,一个未成年男生浑身是伤昏迷不醒……”
*
秦烟又被带到了派出所。
作为报警当事人,秦烟很是配合。
除了隐瞒了起火的真相。
一般来说,要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地方,是不会安装摄像头的。
她在VIP房间附近迅速探查了一番,摄像头都没开。
天时地利人和。
小火苗冒得悄无声息。
警察叔叔严肃地问话:“说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秦烟端正坐姿:“路见不平,一路尾随。”
“……”
警察叔叔把秦烟教育了一番,给她科普了各种严重后果,然后再三叮嘱:“听明白了吗?”
秦烟很敷衍:“嗯嗯,知道了。”
在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秦烟再次被教育,半个小时才把她放走。
刚走到门外,就听旁边的人悄声讨论:“听说了吗?有个高中生为了帮父亲还高利贷,给人当活沙包诶!”
“这是什么不负责的家长,演的哪一出父债子偿的戏码?”
“听说那个高中生父母都死了,年纪轻轻成孤儿不说,他爸还欠下一屁股债,害他一直被追债。”
“他爸染了毒瘾,找黑she会买,没钱就找他们借,后来他毒瘾犯了,失足坠楼死了。”
“母亲呢?”
“生他时难产死了。”
“没有其他亲人了?”
“有,但都很久不联系了,也不敢收养他。”
秦烟收回注意力,离开了派出所。
*
秦雾被谷融揍进医院,雷均被秦烟揍进医院,他的兄弟愤愤不平。
谷融据说也被送进医院了,几个人决定把气撒到秦烟身上。
总不能三个大男人,还打不过一个女人吧。
当秦烟从派出所回学校,发现自己被堵了。
刘匠、马祺、周驹三个人蹲守在回宿舍的路上,把秦烟围了。
秦烟瞟了三人一眼,笑了:“在等我?”
“少废话,你把雷均打成那样,该不会以为我们会这样放过你吧?”
秦烟思忖片刻:“确实,不该那样放过。”
眼前的三人她一个一个认真看过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她忍辱负重,历经艰辛,经受折磨,就为了退休。
可是现在,她却被约束在了过去的任务世界中,再经历一次那些苦不堪言的过往。
“秦烟,你胆子肥了啊?”
“谁给你的勇气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我不管你是用什么肮脏的手段把雷均打成那样的,但你不可能赢得过我们三个人。”
秦烟的焦距有些模糊。
曾经那些拳打脚踢、烟头烫伤肌肤的痛,有些模糊了。
真羡慕那些拿爽文女主任务的同事。
“喂,跟你说话呢。”
男生的手快要触碰到秦烟的脸颊,被她反手握住手腕轻轻松松向外一扭。
“啊——”
“你们兄弟感情让我很感动,既然如此,”秦烟用力一掰,看不见的皮下包裹的骨头被折断,“那我就送你们去见他们吧。”
“嘶……”
“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你这个死女人……啊——”
宿管阿姨察觉不对劲去找人,学生打架常有,她自知自己阻止不了什么,直接电话摇人。
她焦急带着老师及保安赶到现场查看情况时,只看到地上躺着面色痛苦的三人,正嗷嗷直叫唤。
把他们三个打成这样的当事人,早就不见踪影。
*
问:校霸不在的日子会怎么样。
答:会诞生新的老大。
炎炎烈日,班里的所有人围成一圈,留出中间的空地给实战选手尽情挥洒汗水。
实战去不去擂台打,纯看教练心情。
底下乌泱泱一群人,低着头谁都不敢看教练。
就跟上课老师要点名一样,害怕下一个点到自己。
“秦烟,刘举。”
“烟姐,不,烟哥!”被点到名的男生神情萎靡走了出来,苦哈哈看着秦烟,“你能不能,稍微,放亿点点水?”
被抽到和秦烟实战对打的刘举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回想起秦烟曾经的辉煌战斗史,他不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出那样的丑。
出丑倒也还好了,主要是真的疼啊。
而且最近学校有传言,又有三个人被打进医院了,起都起不来,被白车拖走的。
那个据说以一敌三的当事人,就是秦烟。
因为案发现场没有装监控,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听到刘举的话,秦烟轻轻嗯了声,思绪并不在这里。
快放暑假了,她得直面那位满心满眼只有亲儿子的老继父了。
教练喊了开始,秦烟打得心不在焉,男生装模作样挥拳踢腿。
一方出神,两方满意。
毕竟教练并不希望秦烟再次把人打到叫救护车。
对局结束,教练喊了停。
“感谢烟哥手下留情!”男生屁颠屁颠跑了,跟小伙伴挤眉弄眼去了。
秦烟随地一坐,教练又开始点人切磋。
旁边一个男生非常识抬举地递上了秦烟的水杯:“烟哥,水。”
秦烟自然地接过:“谢谢。”
男生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已经结束了实战的同学在窃窃私语。
“听说谷融回学校了。”
“啊?不是说伤得很严重在住院吗?”
“全身都打了绷带,但不知道为什么还非要来学校。”
“你们怕不是忘了,谷融可是高三生,他要高考了好吧。”
“……对,高考,我都忘了这茬了,不是高三没关注。”
“你不是没关注,你是压根没脑子。”
“嗐,谷融不是早就被保送到全国第一的体校了吗,还高考啥。”
“莫非是还想再拿个高考奖学金?毕竟都拿了两年了。”
秦烟回想起了自己近一年来的成绩和专业能力。
奖学金,看来这个学年和自己无关了。
高考前,秦烟都没在学校碰到过谷融一次。
估计是行动不便没法四周蹦哒惹事。
也可能是真的很认真在准备高考。
秦烟背上轻便的书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她在网上刷着暑假工招聘,生活费还是得自己赚的。
明明初衷是为了退休,现在却要为五斗米折腰。
重点是不想在家和老秦小秦大眼瞪小眼。
一路刷着招聘信息,不知不觉秦烟也到家了。
秦家住在村里,一户一宅。
她一推门就听到秦雾中气十足的声音:“妈,我饿了,饭怎么还没好?”
秦母在厨房急急应了两声:“快好了。”
秦雾不耐烦:“好了赶紧送过来,我快饿死了。”
此刻的秦雾坐在沙发上,半沉浸式地看着电影。
之所以是半沉浸式,是因为饥饿分散了他一半的注意力。
正因为是半沉浸式,他注意到了开门进来的秦烟。
秦雾投去讥讽的一眼:“哟,还知道要回家。”
秦烟眼都没抬,只是在路过他时不咸不淡道:“嗯,回来看看你的腿断了没。”
“……”
秦雾觉得秦烟确实是变了。
放以前,她哪敢用这个态度对自己。
要不是他现在腿脚不便,他肯定跳起来好好教育她一番。
不过是一个仗着亲妈嫁进来冠了秦家姓的一个继女罢了。
秦母听到外面动静,从厨房探头刚好看到秦烟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小烟,小雾饿了,你先端一些菜出去。”
秦雾一脸得意地看向秦烟:“听到没,端菜过来。”
秦烟斜了秦雾一眼,进屋把书包放了。
而后洗了手,走进厨房把菜端到客厅的茶几,还贴心地盛了米饭。
秦雾看着忙前忙后的秦烟,嗤笑一声。
管她在学校传成了什么牛鬼蛇神,在家还不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她秦烟这个姓,都是偷的他们秦家的。
秦烟走到秦雾身前,弯腰,“要喂你吗?”
秦雾扬着下巴满意地看着秦烟低眉顺眼:“当然……”
忽然腿部一阵剧烈疼痛。
秦烟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到了他搭在茶几的腿上。
被夹板固定的腿被秦烟狠狠按压在了伤处上。
秦烟看着秦雾痛到龇牙咧嘴的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秦烟痛到面部抽搐,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烟。
她居然还敢问他怎么了?
秦雾刚想开口找妈,却没料到没秦烟抢了先。
“妈,秦雾的腿好像拉扯到了,很疼的样子,我现在送他去医院。”
秦母急急忙忙跑出来,“小雾怎么了?”
秦雾急忙开口:“妈,都是因为……”
秦烟立刻打断:“妈,得跟邻居借辆车,现在让爸回来再开车送去医院有点耽误时间。”
秦母觉得秦烟说得有道理,急急忙忙跑出门。
秦雾都没法把秦母喊回来。
他看着秦母跑出门外,而后忿忿看向秦烟。
却见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看得秦雾后背一凉,有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渐渐渗入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
“弟弟,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敢这么不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