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入v章)
他是什么意思?
夏稚鱼愣住, 她认真的看着江知砚,忽然觉得陌生。
“你把我当什么啊,江知砚?”
语气艰涩的像是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江知砚擦头发的动作停下,眉头皱起,
“你别太敏感, 我的意思结婚之后你就多了份保障,没有经济负担, 你不管事追求爱好做自媒体也好, 继续当律师也好,总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他难得解释了这么长一串, 语气也是少见的温和。
但夏稚鱼头一次见居然有人把结婚说的跟汇报PPT一样冷漠。
从她的利益角度出发, 不掺杂任何情感因素。
谁会这样求婚?
再没脑子的男人都知道求婚至少要有花和戒指吧,更何况江知砚他就算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 按照江知砚事无巨细的性格,要是真心想跟她求婚, 怎么可能不做好攻略。
四年前他俩去迪士尼时, 烟花绽放在城堡上空时,江知砚笑吟吟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她,眼神温柔的能淌出水来。
他说:“真要是这么喜欢的话, 我们就在迪士尼办婚礼和订婚宴好了。”
城堡上的烟花是什么样来着?时间过得太久, 夏稚鱼已经不记得了。
她脑海里只剩下江知砚这句话,即便到了相顾无言的现在, 这句话偶尔也还会在耳畔响起, 时不时冒出浅浅的期待。
心像是抽紧了似的发着酸,夏稚鱼自嘲似的勾起唇角,
“百利无一害吗?你觉得我结婚就是为了你的钱?”
因果关系一换, 这话的味道就变了。
这点语言技巧还是之前他教给夏稚鱼的。
江知砚笑了,冷意彻骨,“夏稚鱼你别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曲解我的话,你明知我是什么意思。”
“明知?”
夏稚鱼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明知你在用钱侮辱我的爱情这件事。”
语调冷漠讥讽,专门挑着他话里的个别字眼攻击,这不就是无理取闹?
江知砚顿感一阵头疼,他没好气的呛了回去,
“之前在法庭上跟对象当事人质证时怎么没见你还有抓着一两个字攻击回去的本事,合着全还给我了是吧。”
夏稚鱼:“到底是口误,还是你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江知砚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越说声音越尖利,额头上隐约可见紧绷的青筋,脱口而出,
“你对我那叫爱情吗?你大爷的就是在侮辱我的独立人格。”
“这要是爱的话,我恨不得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没那么贱。”
夏稚鱼的声调猛地降下来,锥心刺骨的平静。
相恋五年,她比所有人都清楚用什么刀子才能把江知砚一击毙命。
看着他疼,看着他流血流泪痛不欲生。
夏稚鱼心底升起一股报复后的扭曲快感,恨不得仰天大笑,好让眼泪倒着往心底流。
连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下来,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像火山爆发时喷出的滚烫岩浆淹没万物,高温下的空气被灼烤到扭曲变形。
江知砚在夏稚鱼眼睛里看到了表情空白的自己。
陌生的、苍白的、崩裂的。
缺氧的窒息感攥着他喉口,血肉寸寸崩裂,疼的江知砚恨不得佝偻着蜷缩在地哀嚎。
夏稚鱼这一句话无异于把江知砚心脏掏出来搁地上摔了个稀巴烂,皮肉骨血都泛起磨人灼痛。
他愿意为她付出那么多,在夏稚鱼心里就是他在侮辱她是吧?
他竭尽全力给夏稚鱼铺路有错吗?
他爱夏稚鱼,他为了夏稚鱼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可夏稚鱼呢?
她只会揪着那么一点无足轻重的事情朝他捅刀子。
夏稚鱼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他?
委屈夹杂着怒火蹭的一下窜上头顶,江知砚眼神冷冽,下颌线绷得死紧,手臂上青筋暴起。
“夏——”
刺耳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起。
能在半夜打给江知砚的电话一般都是异常紧急的事件。
可江知砚看都没看手机一眼,直接摁掉电话,压抑着怒气的声调像是结了冰碴子似的,透着刺骨寒意,
“夏稚鱼,你再把这句话说一遍。”
鼻尖和嗓子眼充斥着毛细血管用力过猛后绷断的浓郁血腥气,夏稚鱼抹了把冰凉的脸,每一下呼吸都带着剧烈抽搐的冰凉痛感。
再抬头,眼前的江知砚眼尾发红,冷到极点的声音下藏着她刚捅出来的伤口,正淅淅沥沥的淌着血。
在一起这么多年,这是夏稚鱼第一次见江知砚不顾工作只顾着她。
也是第一次见到江知砚如此受伤的模样。
铃声又响起,两声后被挂断,江知砚死死盯着她的眼睛,漂亮眸子里压抑着的痛苦之意清晰,脸色苍白。
男人少见的脆弱神色狠狠命中夏稚鱼心尖。
该死的恻隐之心不合时宜的动了一瞬。
相处的这五年里不止她了解江知砚,江知砚也同样清楚夏稚鱼的软肋在哪里。
夏稚鱼心头轻颤,滚在嘴边的诛心话到底是咽了下去,她叹了口气,眉宇间浮上倦怠,
“够了。”
“能不吵了吗?这么晚了早点睡吧。”
江知砚显然对夏稚鱼这种敷衍式逃避问题的解决方法不满意,他一张嘴就是阴阳怪气,
“夏稚鱼,我真是琢磨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心狠手辣的把我的真心摁在地上踩,跟我结婚委屈的是你吗?明明是我好吧。”
“我凭什么把自己辛辛苦苦挣下来的钱分你一半?凭什么?凭我想侮辱你的几千块吗?”
他停顿一瞬,冷笑着嘲讽,
“你能不能这么侮辱侮辱我?”
一字一句,尖锐刺耳,凿的夏稚鱼几乎要丧失思考的能力。
比伤心和痛苦先来的是几乎平静的失望。
仿佛江知砚会说出这句话就在她的意料中似的。
也是,江知砚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天龙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处于关系低位,他只会把一切问题都扣在她头上。
夏稚鱼深深呼了口气,强作镇静,“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我不想跟你结婚。”
江知砚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视线像探测枪一寸寸剐过夏稚鱼肌肤,随着他越发冰凉的目光,夏稚鱼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消失。
直到江知砚英俊面容上浮现出高高在上的讥诮之色,很浅,但未加掩饰,
“你会不会算账啊夏稚鱼,六千万换两万你都不乐意,体检再给你约个脑部CT吧,看看是不是吃冰棍给你脑子吃坏了。”
江知砚从不掩饰自己的傲慢,用他的话来说,有资本的人才能傲慢,江知砚的家世、能力、容貌就是他的资本,他不需要别人走进他的心房,也不屑于主动靠近别人。
傲慢是江知砚带着尖刺的铠甲,平等而尖锐的刺向所有在意他的人。
夏稚鱼看到了他脸上的傲慢,并且再一次成功被这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刺伤自尊。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短暂的变成一片空白,像是从天而降一把锤头正正凿进她脑子里,清空了意识。
空调呼呼吹着冷风,手指被吹的冰凉僵硬。
夏稚鱼脸上又短暂的出现之前那种茫然无措的空白神色。
江知砚眉宇间浮现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懊丧,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被夏稚鱼冷淡的声音打断。
“我就是不乐意,你的钱,再多我都不乐意要。”
她就是不乐意,两万少怎么了,那也是她堂堂正正凭自己劳动换来的,从三千涨到三千五,再到现在的两万,每一步都是她凭业绩换来的涨薪。
江知砚看不起的这两万块钱就是她工作两年最直接的成果。
他凭什么瞧不起她!
怒火窜的比眼泪掉的快,她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冲着江知砚大声道:
“是啊,我就是不乐意,我自己挣得够我自己花就行,我作甚要白拿你的钱,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知砚眉心皱起,他这会是真火了,说话也带上了几分撒气的意味,
“大晚上的你又怎么了,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啊,想跟我结婚的人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还真是。
夏稚鱼扯起嘴角,齿尖白森森的咬着唇肉,笑容是跟江知砚相似的讥讽嘲弄。
单单是她上班这两年里,夏稚鱼就听过至少七八个可能要跟江知砚联姻的女人名字。
每次出现一个所谓的联姻对象,夏稚鱼就要被同事们拉出来反复鞭尸。
别人联姻放的是鞭炮,凭什么江知砚闹出点绯闻被放的就是她。
就因为她家里穷,她没江知砚厉害,她就要被别人当成江知砚风花雪月事件里的谈资,就要被江镜当成江知砚的附庸吗?
她夏稚鱼不是个独立个体吗?
她凭自己本事挣到的两万就不是钱吗?
夏稚鱼捂着被子冷笑,“你去啊,你们那个圈子不就讲究门当户对商业联姻,你最好趁着年轻给自己买个好价钱,免得浪费了您的大好年华。”
“夏稚鱼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江知砚刚洗完澡就莫名其妙被夏稚鱼呛了半天,火气蹭蹭蹭从胸口往上冒。
“我就这么跟你说话!你算个什么角色?你还想让我怎么跟你说话,点三根香供起来才能跟你说话吗?”
“我真点了你受得起吗江知砚?踩在别人脊梁上当爹你觉得很有意思?”
“您多高贵呀,我哪配跟您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结婚,我这么一个小喽喽哪里配得上您。”
夏稚鱼骂了一长串都不带喘口气的,牙尖嘴利的凶狠程度完全不输于江知砚。
输出情绪就像是一下子扔掉堆积在家里没用又舍不得扔的杂物,房间空了,人也空了。
只是,骂完之后那些压抑在心头的苦楚忽然一下子蜂拥而上。
泪如雨下。
夏稚鱼低着头,安静的掉着眼泪,齿关紧紧咬紧,咽下所有声音。
刚在一起那年里江知砚不是这样的,他虽然冷漠,虽然控制欲强,但他好歹知道做出决定之前要询问她的意见。
从选择考研科目到同居、工作地点,每一项涉及他俩未来的决定都是她和江知砚共同作出的。
夏稚鱼以为江知砚跟别的富二代是不一样的。
江知砚会教她上进,鼓励她成长,像所有慕强女生梦想中的引导型恋人一样,帮她长出羽翼,变得理性强大。
她第一份尽调是江知砚改的。
第一次出国旅游是江知砚带她去的。
他教她滑雪,教她潜水,教她打高尔夫球,江知砚毫不吝啬时间的培养她。
他事无巨细的教她如何和客户沟通,如何做出更好的报告,如何在开庭时博取到先机。
夏稚鱼至今都清楚记得,在茜茜公主博物馆里,江知砚牵着她手,认真告诉她女性一定要保持自己的主体性才不会被世俗淹没。
阳光从刻着柔美圣母像和五彩斑斓的拱形玻璃中透进来,如同碎金般洒落在江知砚身上。
他强大俊美到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这么优秀的人也爱着她,所以他心甘情愿托举她。
心跳如擂鼓在耳边彻响,呼吸暧昧而短暂纠缠一瞬,江知砚弯腰轻轻抚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柔情蜜意的琥珀色瞳孔里满是她的倒影。
落在眉心的亲吻承载着小心翼翼的爱重。
可现在呢?冷淡的声音把夏稚鱼从回忆中割裂出,江知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瞳色深的发黑,
“夏稚鱼,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她仰头,只觉得恍惚,五年过去了,江知砚身上的沉稳倨傲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吸引人。
这也正是年少时的她最仰慕的东西,夏稚鱼从不否认她对江知砚的爱意始终是掺杂着慕强的崇拜。
可当她离他越来越近之后,她一次又一次的被江知砚与生俱来的倨傲冷漠刺的痛彻心扉。
原来他口中所谓的主体性,是江知砚认可的主体,而非她自己渴望成为的人。
这明明是杀人于无形的隐形压迫。
是她错了。
直到现在,夏稚鱼终于承认,她和江知砚始终都是陌路人,他们从没合适过,只是她一直被自己幻想的理想爱人蒙蔽了双眼。
她该清醒了,一开始就不适合的人最后怎么能变得合适?
撕心裂肺的锥心之痛下,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平白挨了一顿呲后,江知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吵架除了发泄情绪之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夏稚鱼平常不这样的,肯定是有人跟她说什么了夏稚鱼才会这么凶。
罪魁祸首首先锁定在方新乐身上,在他出来之前夏稚鱼正做贼心虚似的藏手机,她那会就在跟方新乐聊天,方新乐对他向来没有好眼色,在夏稚鱼面前给他上眼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解决气鼓鼓的跟个胖头鱼似的夏稚鱼。
江知砚用力闭了闭眼,怒火在流淌的血液中沸腾,叫嚣着冲击心脏,熟悉的窒息感扼住喉口,呼吸变得艰涩。
放松,深呼吸,降低呼吸频率。
出于身体原因,江知砚这么多年一直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平日里也会注意静心养气,基本上不会将自己置于情绪危机了。
过度焦虑会引发他反复出现呼吸性碱中毒。
除了精神问题之外,极端环境也会成为诱因,江知砚在美国那一年尝试了最新的治疗方法,但收效甚微。
目前来说只能通过控制情绪来阻拦复发,江知砚在这方面一直做得不错,直到认识夏稚鱼之后。
江知砚平淡到近乎一潭死水的生活被夏稚鱼炸到人仰马翻。
他沉声道:“骂够了能冷静下来了吗?”
夏稚鱼没接话,她哭的脑瓜子疼。
静了片刻后,静谧空气里突兀响起吸鼻子的声音,重而短促。
江知砚这时候才发现夏稚鱼哭的满脸都是泪。
“又哭,闹腾的人是你,委屈的还是你,你到底想要什么,鱼鱼。”
没有解释,没有安抚,江知砚语气冷淡,仿佛她刚才的输出对他毫无影响一样。
每次吵架江知砚都是这个样子。
夏稚鱼真的想不明白他在冷静些什么。
爱情是就该是热烈疯狂的,会像烈火一样烧化两个人的骨血,合二为一。
可江知砚从来都是一副冷静自若的样子,而她像个小丑,在双人配合游戏里固执的一个人往前蹦,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死在跳不过去的绿色毒液里。
伤口腐烂灼痛,层层累积,疼的夏稚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想要什么?
她只是想要江知砚尊重她的主体性而已,这件事很难做到吗?
她想要的是什么江知砚一清二楚。
又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件事吵架。
但江知砚呢?
他只会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看她像个疯子一样哭诉。
不平等的爱情还能叫爱情吗?
夏稚鱼看也不看江知砚,拽起被角压在自己身上,瑟瑟发抖,拒绝沟通。
床上床下,像是隔了道天堑。
江知砚忍着眩晕,坐在床边用力拽下夏稚鱼用来蒙着头的被子,试图跟夏稚鱼好好说话。
夏稚鱼却跟应激了似的啪的一下打在他手上,通红的眼尾狠狠瞪了他一眼,声调尖利,
“江知砚你别碰我!”
语调激烈的像是被什么恶心人的玩意碰到了似的。
说完猛地把被子扯回来压在自己身下。
被子里传来极压抑的短句,“我要和你分手。”
分手,又是分手,她能不能别用分手这一招威胁他了。
江知砚差点被她直接气晕过去。
够了,真是够了,他才不想哄她。
他今天都哄了夏稚鱼多少次了,凭什么还让他哄,他又不是贱,被人抽了一巴掌后还要伸过去另外半边脸。
房间门重重被关上,江知砚一句话没说去了书房。
夏稚鱼窝在被窝里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淌。
枕套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夏稚鱼哭声又低又闷,压抑到就跟被虐待了似的。
她的美好爱情呢,怎么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书房里放了好几袋应急的含5%二氧化碳的混合气体,江知砚熟练的撕开一袋罩住口鼻,半靠在墙面上缓慢呼吸。
一边呼吸一边让自己冷静下来。
夏稚鱼不太进书房,她喜欢窝在床上工作,除非有视频会议之类的她才会到书房呆着。
开视频会议时还穿着她的海绵宝宝睡裤,上半身倒是穿的整整齐齐,只是不能站起来,想拿份文件都得指使江知砚。
一想起夏稚鱼古灵精怪的模样,江知砚嘴角忍不住翘起浅浅的弧度,可没两秒就迅速被压下去,他眼睫轻垂,眉眼满是烦躁。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夏稚鱼没心没肺笑着的模样了。
两个人上一次还算是甜蜜的约会都能追溯到一年半之前了。
以前只要他出差结束后回到家,夏稚鱼总有数不清的计划要履行,漂流、爬山、古镇、潜水……夏稚鱼想去的地方多了去了,哪有空跟他吵架。
现在呢,进门就是吵架,关门就是□□,他随便一句话都有可能点燃夏稚鱼敏感的神经。
江知砚扪心自问自己从来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夏稚鱼的地方,他出差都会提前跟夏稚鱼报备,那些乱七八糟的酒局和聚会他从来都不去,夏稚鱼的工作都是他在操心。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江知砚想不明白。
他随手翻看了几分文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烦躁的厉害,眼前密密麻麻的小字最后全变成夏稚鱼闷在被窝里流眼泪的样子。
气都要气死了。
江知砚目光从夏稚买的橡胶小人们身上扫过。
其中一个白毛小人还踩在他的项目计划书上。
嚣张的样子跟踩在他脑门上蹦跶的夏稚鱼一模一样。
江知砚气闷,他盯着白毛小人看了好一会,伸了个手指就把小人摁倒在文件上。
小没良心的。
这屋子就一个卧室铺了床,把他赶出来都不知道给他扔出来个枕头。
……
“我休了半个月长假。”
夏稚鱼弯腰从杂物室里拖出她的长期旅游专用行李箱,耳机里方新乐的声音里隐着担忧,
“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安全吗?”
“这有什么不安全的”,夏稚鱼顺手取出盒新的驱蚊贴和青草膏塞进箱子,“我以前还一个人骑摩托走青甘大环线呢。”
“话是这么说……”方新乐的声音逐渐变小,她犹豫片刻后又问道:“江知砚知道你要出远门吗?”
江知砚……
夏稚鱼手上动作一滞,语气却依旧轻快,
“江知砚,他最近太忙了抽不出空。”
方新乐最近工作也挺忙的,夏稚鱼不想这时候告诉她自己打算分手的事情。
而方新乐则下意识默认江知砚知道这件事,只是抽不出空来陪夏稚鱼。
“忙死他算了,一天天的连女朋友都顾不上”,方新乐一撇嘴,又问道:“所以你俩现在这是和好了?”
夏稚鱼模棱两可回复,“差不多吧,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毕竟从江知砚回国后,他俩这段时间除了吵架就是冷战,这次分手冷战的确跟之前没区别。
方新乐放下心来,江知砚这种封建大爹都放心夏稚鱼一个人去,估计从下飞机到住酒店吃饭逛景点,他都安排好接待的人了。
两个人又闲聊了两句,临挂电话时,方新乐忽然感慨了一句,
“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多年没一起出去旅游了,上次出去旅游都是大三那会去玉龙雪山了,读书真好,想去哪就能去哪。”
“这么一看时间过得好快,我们都毕业五年了。”
“对啊,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在客栈里准备表白时那个紧张到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谁能想到你俩这一晃就谈五年了。”
……
夏稚鱼摘掉耳机,有条不紊的收拾出门要带的东西,叫车,值机,成功登机后,她脑海里浮现出方新乐口中的那场表白。
江知砚拒绝了两次她的告白。
第一次就是在春城的客栈。
说来也很巧,那次旅游夏稚鱼方新乐跟江知砚一行人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客栈。
夏稚鱼一眼就认出了江知砚。
他穿的闲适,衬衫领口松开几颗扣子,眼神清凌凌在夏稚鱼身上落了一瞬,完全像是看陌生人。
他不认识夏稚鱼,可夏稚鱼认识他,甚至江知砚演讲的照片在她们学校群里还有个单独的相册。
夏稚鱼后来才知道,江知砚、陈越,还有另外两个他们的发小,每年都会一起出去旅游。
这次能在春城碰到纯粹是夏稚鱼运气好,连老天都在帮她偶遇江知砚。
更巧的是他们连行程都相差无几。
夏稚鱼和方新乐为了赶日落拍最后一组照片,结果错过最后一趟下山班车,江知砚的车恰好路过草甸,把她俩带下了山。
能遇到这么多次一定是老天爷给的缘分!
尤其是在春城的最后一天晚上,她在不算出名的民谣酒吧里又遇到了江知砚。
江知砚今晚格外瞩目,头发全都梳到脑后,眉眼灼灼,矜贵自持的如同油画里走出的男人,几乎是一踏进酒吧就吸引住了绝大部分异性的注意力。
夏稚鱼甚至听到了隔壁桌女孩追星似的惊叫一声。
方新乐催促,“这种品相的男人,你再不冲可就有别人冲了,哪怕就算是摸一下手都不算你亏!”
只是说两句话的功夫,夏稚鱼眼睁睁看着已经有两三个人去跟江知砚搭讪后被拒绝了。
酒精在胃里发酵,醉意直冲大脑。
恍惚之间夏稚鱼甚至觉得江知砚悄无声息的看了她好几眼。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在方新乐孜孜不倦的劝说下,夏稚鱼咬牙一口闷下杯莫吉托,终于鼓起勇气——
问江知砚要了微信。
还被拒绝了。
方新乐:……
“你几年口播白学了?这么长时间的说话时间你就光要了个微信?”
方新乐躲在杂志后的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她压低声音,
“亏我辛辛苦苦帮你把陈越拦在这里,帮你制造独处机会,结果你就要了个微信?”
夏稚鱼急急拽着她袖口,“好了好了,下次嘛,下次有机会我再跟他表白。”
“还等机会,这次就是最好的机会,你下次在哪去找机会,蹲人家律所门口等下班?”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方新乐语速越来越快,就连坐在她俩斜对面的陈越都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好了!”
夏稚鱼嗖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脸红的像猴屁股,“我现在去。”
“好样的”,方新乐神色郑重拍了拍夏稚鱼肩膀,伏在她耳畔低声道:“别怕,我听陈越说江知砚就喜欢你这一挂的,放心冲。”
“要是被拒绝了咱就去找别的帅哥,天涯何处无芳草,被拒绝咱就下一个。”
“酒壮怂人胆,来,再这杯酒一口闷了!”
话说的轻巧,夏稚鱼用力闭了闭眼,一仰头,不知道方新乐递给她的是什么酒,入口灼烫热辣。
她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不知是紧张还是热出的汗水,头重脚轻。
好不容易等江知砚身边人没了踪影,夏稚鱼一抬眼,正撞上江知砚望向她的视线。
平和的、柔软的,似乎还隐着鼓励和……期待?
心跳剧烈撞击着胸腔,嗓子眼干的几乎要冒烟,夏稚鱼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酒喝出幻觉了,要不然怎么能在江知砚眼里看到期待。
她舔舔嘴皮,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牛仔裤边线,声音干巴巴的,“江学长,我——”
“小心!”
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夏稚鱼后背一痛,下意识抬手护住胸口,紧接着撞进了个散着温暖木质香气的怀抱。
玻璃砸碎溅落,声响清脆。
意外之下的相拥,简直是偶像剧中才会有的情节。
男人压抑的闷哼声在头顶上方响起,短促而性感。
后背被用力环住搂起,等她站稳后又快速松开,隐隐护在她身后。
“你哪里被撞了吗?撞疼了吗?”
江知砚声线里的担忧清晰可见,落在她耳朵上略微急促的呼吸带起一阵麻痒。
他凝视着她,俊美到不可方物。
紧接着杂乱的道歉和关怀声在耳边接连响起,可夏稚鱼一句都没听清,她的注意力全然落在了手下的饱满胸肌上,大脑里一片空白。
软中带硬的饱满触感,心跳声冲击着鼓膜。
她呆呆的仰着头,坠进江知砚灿若星辰的漂亮眼眸。
像是一脚踩在了云端,夏稚鱼腿隐隐发软,脸上冒着热气。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醉意朦胧,带着南方人特有的、黏黏糊糊的撒娇语调。
这是夏稚鱼第一次直呼江知砚全名,她没头没脑的冒出了句,
“你有没有觉得我心跳很大声诶。”
酒精上头蒙蔽了理智,夏稚鱼懵懵懂懂的又补了句,“看到你之后它就一直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你猜为什么?”
女孩仰头看着他,目光灼灼如星辰。
江知砚诧异挑眉,唇角微微翘起,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般在夏稚鱼耳畔响起,
“因为你想跟我结婚,你想把自己每个月两万的工资分我一半。”
“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语气低哑,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夏稚鱼咽了咽口水,控制不住的就想答应下来。
等等——
分什么?
分她的工资?!
夏稚鱼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猛地睁开眼,空调冷气正呼呼朝着她吹,吹的她手脚冰凉。
难怪会做噩梦。
夏稚鱼心有余悸的把空调冷风口换了个方向。
这也太冷了,她消受不起-
一下飞机扑面而来的就是独属于南方城市的湿热,散落的发丝黏在脖颈,刺挠挠的痒。
夏稚鱼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举着他姓名牌的边霖,少年烫了个卷发,一看到她就把手里的牌子举的老高,兴高采烈的跟小狗闻风一模一样,就差身后竖个尾巴。
“怎么是你来接我?”
夏稚鱼这次来申城一方面是为了散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最近她接洽了几家mcm公司。
申城恰好有个还不错的,待遇给的也不错,夏稚鱼顺带过来了解一下行情。
只是没想到边霖居然也是这个公司的人。
“不是哦”,边霖笑嘻嘻的接过她的行李,“这家公司是我哥干的,我只是挂个名而已,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推广老师居然还联系了小鱼姐。”
夏稚鱼惊喜,“这么巧的吗?那我们是不是还有可能成为同事。”
“那这就要看小鱼姐愿不愿意签我们公司了。”
两个人聊了没两句,夏稚鱼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是江知砚。
夏稚鱼还没松快多久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她重重呼出口气,接听电话。
一个“喂”字还没说完,迎面而来的就是江知砚劈头盖脸的质询,“夏稚鱼你又在耍什么性子,案件正在收尾的时候,你这时候辞职有没有考虑过你的工作谁来接手。”
夏稚鱼默默把手机音量关到最小,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内容我都跟刘律师做好了交接,有问题的话麻烦您让刘律师给我发邮件,休假结束后我会统一回复。”
说完,还不等江知砚接话,夏稚鱼利落的挂掉电话,顺便静音,她脸上重新扬起笑容,像是丝毫没被这通电话影响到心情似的。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正常情侣该有的状态,再加上之前听表姐说过的夏稚鱼感情状况……
边霖心头微动,“小鱼姐要不要试试我们这里的特色菜,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苍蝇馆子,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正宗菜,烧鹅特别好吃。”
“而且那边还有个很大的湖泊,景色也蛮不错的。”
美食和出片,两件事正正好都落在夏稚鱼心坎上,她这次旅行决定的仓促,攻略只是大概在小红书上搜了点,正愁不知道吃什么呢,边霖可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夏稚鱼爽快答应下来,“好呀,刚好请你吃个饭,辛苦你跑这么远接我了。”
机场离市区很远,开车得一个多小时,但边霖临时有点急事,他俩只得先去一趟市区,再绕路去吃饭的地方。
边霖有些愧疚,“快到饭点了还麻烦小鱼姐饿着肚子跟我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嗨呀,多大点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下飞机前才吃了飞机餐,还不饿呢,刚好消化消化再去吃饭,免得我吃不了两口反倒是给浪费了。”
边霖笑着接话,“潮乡馆的菜真的很出名,而且整个申市就这一家店,绝对正宗的。”
车窗外是申市最出名的地标性建筑,配着蓝天白云,格外有氛围感,夏稚鱼摁下拍照键,调了个滤镜后发到了自媒体账号。
配文:大雨落后的晴天再无阴霾!
发了没一会,评论区就多了好几条评论,夏稚鱼捡了几条回复后又跟边霖聊了聊关于公司的状况,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两人聊了一路,边霖话太密了,夏稚鱼都没空看一眼手机,到饭店时将将八点,老板是边霖熟人,他俩一进店里,七八个菜紧跟着上桌。
夏稚鱼诧异,“这么多菜?咱俩吃得完吗?”
边霖给她递了个热毛巾擦手,“吃不完打包嘛,小鱼姐好不容易来一趟,当然是每样都要尝尝,申城海鲜很出名的。”
“而且多一样菜,说不定就多一个能让小鱼姐常来申城的理由。”
少年笑吟吟的看着她,眼底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她不会常来申城”,冷漠到极点的熟悉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夏稚鱼吓了一跳,回头,江知砚西装革履,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一派像是要去参加晚宴的派头,和风格闲适的小餐馆格格不入。
他强势站在夏稚鱼身旁,居高临下俯瞰边霖,眼神像是看垃圾。
开口火药味十足,“你不知道夏稚鱼她海鲜过敏吗?牡蛎,扇贝,金枪鱼,龙虾,你这是想让她今晚住急诊?”
边霖面色一僵,看向夏稚鱼的眼里慌乱且愧疚,“学姐,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乱请别人女朋友吃饭,连这点最基本的为人边界感都没有吗?”
江知砚轻蔑打断边霖,可他话里话外隐着的不满像针一样细细密密扎进夏稚鱼心底,她深呼吸口气,努力保持平静解释,
“是我请边霖吃饭,我找他问点工作上的事情,江知砚你别瞎猜。”
“工作上的事情?”
江知砚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他冷冷看向边霖,“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谢谢你居心叵测的利用工作之名接近我女朋友。”
空气滞住两秒,边霖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到通红。
“江知砚!”
夏稚鱼忍无可忍地怒喝一声,“边霖是我的朋友,你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江知砚笑了,“我要是尊重一个觊觎我女朋友的人,那我就有点不尊重我自己了。”
“这顿饭我请了,至于你”,他轻蔑地扫了眼边霖,“离我女朋友远点,否则我不介意跟你哥聊聊。”
语气里尽是丛林法则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威胁之意,像是雄狮在朝误入其领地的狮子怒吼。
可现实不是动物世界,她更不是江知砚的所有物。
浓重的窒息感包裹着夏稚鱼-
前脚刚进申城的房子门,江知砚满脸冷霜,说出的话简直像是毒液腐蚀着夏稚鱼。
“夏稚鱼我真是不明白,你是把谈恋爱当成Boss直聘吗?谈我一个老板还不够,你还要再谈一个老板?”
“你在边霖哪里怎么不一口一个觉得自己没有主体性,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合着你的尊严受损还是限定款,只限定我面前呗?”
江知砚嗤笑一声,语气里的不屑之意清晰,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刻薄的像点了火的炸药,朝着夏稚鱼就是一顿输出。
屋子里溢满鸡汤浓郁咸鲜的味道,桌子上的食物摆盘精致,中间甚至还有个小小的巧克力蛋糕,是夏稚鱼喜欢的店铺。
阿姨做好饭后已经离开了,屋子里只有她和江知砚,看着房子里熟悉又陌生的物件,夏稚鱼只觉得恍惚。
这是他俩之前来这里旅游时江知砚买的,因为窗外风景很好,大海和银白沙滩一览无余,夏稚鱼很喜欢这片风景。
之前休假时,她最喜欢坐在落地窗旁的吊椅上,翘着脚晃晃悠悠的咬着江知砚切好的水果,顺手插起一块举到旁边沙发上正在看文件的江知砚嘴边,笑容甜蜜,
“好了啦,我们大老板也休息一下嘛。”
申城的芒果是出了名的甜,绵密细滑的果肉融化在炙热的吻里。
屋子里摆满了夏稚鱼在沙滩上捡到的各类贝壳,外壳为了更好保存都被精心处理过,放在展示柜里。
不可置否,江知砚在物质方面对她很好。
可人生并非只有物质,被关在金笼子里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夏稚鱼拉住江知砚手臂,仰头定定看向满脸怒火的男人,平和且坚定的结束了争执,
“江知砚,我们好聚好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