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萧承樾年岁已长, 自定下亲事起,便已出宫建府,他的府邸离皇宫极近,占地极大, 可见乾元帝对他的看重。可若是非要让萧承樾选, 他宁愿府邸小一些, 更尊荣的那处。
“主子, 早上有人递了这玩意儿到门房, 大概又是哪位大臣特意投您所好, 特地孝敬的。”稚奴捧着锦玉匣子见怪不怪道。
他们三皇子乃中宫嫡子, 太子胞弟, 身份何其尊贵。一年到头,来献殷勤的人不少。
“打开看看。”萧承樾冷冰冰道。
稚奴得令,小心翼翼的将匣子打开。
锦玉匣子外面用千金难买的蜀锦做的, 捧在手中细腻润滑仿若女子肌肤, 何况上面还镶嵌了各色宝石,光看这个匣子就知价值不菲,对于里头装着的东西, 稚奴好奇又心痒, 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匣子一点点打开, 稚奴也跟着越凑越近。
萧承樾目光沉冷的看向远方,半点心思都没放在这里。
忽然,稚奴一声大叫。
“啊——”的一声,锦玉匣子猛地摔在地上,里头的东西,咕噜噜滚出来,其中一只竟滚到了萧承樾脚边, 他垂眸扫过去,脸色瞬间变得阴骘。
“主、主子,这、这可如何是好”
稚奴年岁还小,跟在萧承樾身边不久,还是头一回见这等物什,早就吓得两股战战,瘫软如泥。
“给我查!叫我知道是谁做的,定不饶恕!”
萧承樾从不是个善茬,但还是头一次有人敢惹到他头上,他眸光冰冷的看着稚奴,像是一头饿极了的猛兽越过他看着隐匿在暗处的猎物。
“这桩事你若办不好,往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语气极慢,却阴森森的,听的稚奴越发抖的厉害。
“是、是,小的,小的马上去。”
稚奴结结巴巴应了声,话落人早已跑远,但仍能感觉到那阴沉的目光如影随行。
*
正德殿正殿,乾元帝在案后处理政务,碰巧大理寺卿领着手下过来汇报。
隔了许久,乾元帝还是头一次看见一身青色官服的沈韶。青年身量极高,气宇轩昂,官服穿在他身上更显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乾元帝侧着身似是在听大理寺卿说话,连做几个决策,在大理寺卿要退下之时,他忽然开口将沈韶留了下来。
“阿韶,朕很欣慰。”
殿内无人,乾元帝说话也随意了很多,甚至上前拍了拍沈韶的肩膀。
当初不让沈韶入仕的人是他,但如今看着儿子一身官服站在眼前,竟生出与有荣焉之感。尤其先前大理寺卿对沈韶赞誉有加,让乾元帝也觉面上有光,只觉得沈韶不愧是他的血脉。
“臣不过做了分内之事。”沈韶语气恭敬道。
大理寺主要负责查案、办案,沈韶才去,说是大理寺丞,其实做的多是文职。
“不不,黄爱卿刚才可说了,难得你耐心、仔细,积年多年的案件,若不是你仔细翻阅卷宗很难找到线索。他上次还曾同朕说,要好好提拔你。阿韶啊,你碰见了个好上官,当然,你本身就是个极好的。”
乾元帝满脸含笑,就像一个普通老父亲对孩子有着无线的期许。
沈韶始终淡笑着,反倒像个局外人。
乾元帝目光凝在他脸上,最终化成一句叹息:“你果然是在怪朕。”
“臣惶恐。”沈韶一跪到底,脊背却挺的笔直。
“傻孩子,起来吧。朕知你受委屈了,放心,你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朕自然不会阻了你的出路。不过你若是胆敢生出旁的心思”
乾元帝仍旧是笑着的,未出口的话却让人觉得胆寒。
虎毒不食子,但他们这些儿子之于乾元帝是什么呢?连沈韶也看不透。
沈韶摆低姿态,连说几遍不敢。乾元帝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他好似兴致没先前好了,又闲话了几句便让沈韶离开。
“走了吗?”乾元帝阖着眼,淡淡问了声。
刘传禧:“回陛下,已经走了。”
“你觉得阿韶如何?可是个安分的?”乾元帝好似随口一问。
刘传禧猛地跪倒在地,“奴才不敢妄自揣测,不过老奴知道一点,时间可证明一切。将公子放到眼皮子底下也是件好事,可以就近观察。”
乾元帝淡淡的“嗯”一声,像是才看见刘传禧跪在了地上:“不过一点小事,怎么跪来跪去的?快起来。”
“是。”刘传禧面色不变,实则心里偷偷擦了一把汗。
陛下多疑,公子入仕已经超出他的预期,往后只有反复盯着、反复考验的份。就像他当初刚到陛下身边时,陛下不也是重重试探么?
“早上皇后跟前的宫女说她今日起了兴致要亲自下厨走吧,跟朕一起去看看皇后”
外人都说皇后得陛下盛宠,多年不衰,不止宫中两个皇子皆出自皇后的肚子,且陛下对承恩公也很是看重。承恩公势大,朝堂半数皆是承恩公党羽,就连皇后的侄子周辰,也在朝中任要职。
刘传禧急急跟上,心里却愈发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往后若是太子上位,那朝堂不就是周家的天下了?陛下真的宠爱一个女人宠爱到,连天下易姓也无所谓?
若皇后的存在只是一个靶子呢?
刘传禧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他埋着头,紧紧跟上乾元帝,不敢再胡思乱想。
*
除夕前夜,陆静娴是哭着回来的,全程根本不见韩敬元,门房见了她很是吓到了,连忙将人迎进府,送至老太太的寿安院。
彼时陆老夫人正在盘点京中的青年才俊,大孙女已然嫁人,底下的孙女们也都到了嫁娶年纪,她只求寻找家世过人的,至于孙女婿品貌如何,这不是她该考虑的。
青年才俊的画像铺满了整间屋子,其中倒有大半是旁人主动送来说与陆姝瑶的。
陆老夫人看了又看,始终拿不定主意,她眉眼带笑、心情极好。
“姝瑶回来了,咱们的侯府都跟着热闹了不少,不过宫宴回露了回脸,里里外外不知底多少人惦记呢!求亲的人,都快将咱们侯府的门槛都踩薄一层。”
这也是为何陆老夫人执意要让陆静娴快快出嫁的原因,没有了大的在上头压着,不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给陆姝瑶物色人选了?
眼见侯府即将更上一层楼,陆老夫人焉能不高兴。
“是呢,咱们家二姑娘格外出众,多挑拣挑拣,才不算辱没了她。”姜嬷嬷笑着附和。
陆静娴进门时,室内气氛极好,听老夫人的意思,满京城公子随便陆姝瑶挑似的。
见到陆静娴,老夫人唬了一跳:“你怎么好端端回来了?”
陆静娴面色不佳,左边脸颊有青紫,老夫人只粗粗瞥了眼,便别开目光装作没看见。见陆静娴眉眼含泪,她还微微笑了笑:“都嫁人了,怎么还到祖母跟前撒娇?姑爷呢?没来?”
陆静娴摇摇头,她心里拿老夫人当救星看待,可老夫人的模样不像是会为她做主。
“世子同世子妃外出共游了”陆静娴只说了这一句,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满心以为表哥会娶她,是因为同她有情分。杨家女是正室又如何,表哥是她的夫君,姑母是她的婆母,定会善待她的,哪知、哪知
老夫人转脸看她,语气稍淡:“你当初非要死乞白赖往上赖的,这苦果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敏儿已是不错,至少看在侯府的面子上,还愿意让你过门”
闺中就敢对男子用药的女子,向来是世家厌弃的对象。
她这个大孙女,好好的,非得把路越走越窄,其实没有了韩敬元还有别人,背靠侯府,何愁嫁不了人。据她所知,朝中有几位重臣原配早就过世了那些人可不会嫌弃陆静娴的庶女身份
陆静娴连忙补救:“姑母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那杨家女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处处看不惯孙女。就连世子爷晚上去哪儿睡,也安排的明明白白。”
就因为她不允,非要和杨氏作对,这才被杨氏跟前的丫头扇了一巴掌。
一状告到姑母那里,姑母却说什么家和万事兴,叫她以后好好同杨氏相处,莫要惹正妻不快
陆静娴这才幡然醒悟。她知道只有好好生下韩敬元的孩子才能真正在英国公府立足,偏偏杨氏将人把的牢牢的,让她无机可乘。说好了除夕同游,杨氏不知在韩敬元跟前撺掇了什么,他们夫妻竟将她撇下,独自外出了
陆静娴才说了个开头,陆老夫人已经不想再听了,“你来的正好,帮我好好看看,这些人中可有与你二妹妹相配的?”
陆静娴擦干眼泪,目光瞥见摞在一边的画像,随手捡一个捏在手里,便是世家之子,换一个再看,人长得不如前一个,但身份更贵重了。
就连皇后的侄儿周辰的画像都有!
凭什么她嫁与旁人为妾,陆姝瑶能当世家公子的妻子?
陆静娴心里不服气,又觉得陆老夫人不肯帮她,根本没拿她当孙女待,当即抢了一把茶壶,将所有的画像都浇的透透的,看着那些公子哥的脸变成一滩烂泥,她心里这才闪过些许快意
“哈哈哈哈,干得好,也不知道陆静娴是回来诉苦的,还是特地来帮我的。”陆姝瑶得到消息笑倒在矮塌上,眉宇间俱是欢快。
“谁说不是呢,老夫人越发没谱了,恨不得日日将姑娘喊过去挑夫婿呢!真是烦不胜烦!大姑奶奶这一出来的正好,倒是能消停几日了。”红杏一边做针线,边道。
不过可怜的大姑奶奶状没告成,被老夫人亲自命人赶了出去,就不是他们敢担心的了。
想到那一摞一摞的画像,陆姝瑶心有戚戚的点头。
这种事最好别再有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让陆老夫人别再惦记她的婚事呢?
还以为陆静娴刚出嫁,老夫人没那么着急呢,结果还没等陆静娴回门,就给陆姝瑶相看起来了。且看的都是身份高贵的歪瓜裂枣,其心昭昭,路人皆知。
陆姝瑶忽然想起一事:“别忘了给陆茂递消息,叫他放开手脚做吧,我会给他善后的。真是不给老夫人搞点事,她就把心思全打我身上了。”
“是,奴婢这就去。”
第32章 箭矢【3更】 哪怕你将他的脑袋射穿,……
除夕那日早上, 武安侯府陆老夫人的库房无端燃起大火,老夫人多年积攒下来的绫罗绸缎被毁了大半,还碎了好多金银器皿,可把陆老夫人心疼坏了, 即将迎来新年的喜悦也散了个干净。
“二姐姐, 喏, 我说了不会让你白干的。”陆茂心情极好的捧着一个小箱子上门, 不等陆姝瑶反应, 就将那箱子献宝似的递了过去。
丫鬟们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内室只有陆姝瑶同陆茂二人, 陆姝瑶素白的手指捻着箱子的一角, 一点点把盖子掀开。
一大片金灿灿的光芒,晃得人眼睛生疼。
陆姝瑶合上眼,伸手摸索着将箱笼盖上, 才打量跟前捻着糕点吃茶的少年。
“我以为你烧库房是为了出一口恶气, 没想到是为了当小贼!”
从少女琉璃似的眼睛里能看见自己的影子,陆茂忽然心情大好,抿出一对虎牙。“二姐姐千万别这么说, 你若说我是小贼, 那你是什么?女贼?”
是了, 陆茂命人点火的时候,陆姝瑶正巧在寿安院,彼时她正兢兢业业给小兔崽子打掩护呢!他烧就烧吧,还带了这么一箱金子出来,回头老太太点的时候,估计要吐血了。
“二姐姐就收了吧,这一半是与你的。”陆茂笑的温润, 仿佛不知道自己刚干了什么大事一般。
“一半?”
好了,陆姝瑶确信老太太不止会吐血,大概要厥过去了。不过,还挺爽的。
“他们以前尝尝恶待我,让我吃不上饭,与狗争食的时候常有,大冬天的时候拉我出去吹冷风我早说过了,我要是没死,一定会拿这侯府给我娘陪葬!”
陆茂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是笑着的,光看他的模样,活脱脱的锦衣玉食小公子啊,背后竟有这么多心酸。
“二姐姐心疼我吗?”
陆姝瑶眉头一皱,陆茂立马打蛇随棍上。
陆姝瑶摇摇头,认真道:“侯府没有好好养育你,是侯府的损失。”
她是真觉得侯府错失了陆茂,是天大的损失。陆茂其实极聪敏,有勇有谋,性子坚毅,若是好好培养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闯出名头来,偏偏陆老夫人的心思放在了家孙女上,愣是没想过,好好给侯府培养下一代。
陆姝瑶的眼睛很漂亮,瞳仁黝黑,不含丝毫杂质,认真看着人时,双眼亮晶晶的,仿佛天然含着一层水光。
陆茂盯着这双眼睛看了许久,似在看她,又好似不在看她。
“姑娘,我怎么觉得三少爷对您的态度有些奇怪?”红杏送了陆茂出去,回来以后看着这一箱金子忽然道。
按理说,三少爷和她们姑娘没有丝毫交集才是,可她总觉得三少爷待她们姑娘不一般,倒有些亲姐弟的意思在。要不然,换谁都没大方到好端端送一箱金子给她们姑娘。
这箱金子看起来总有个两千多两,换成白银那就是两万两银子。
要知道当初陆静娴出嫁,老夫人才给了三千两的压箱银,这还是陆静娴去老夫人院里撒泼打滚求来的。
“您说三少爷图什么呢?”
陆姝瑶看了眼箱子,目光凝视陆茂离开的方向,淡淡道:“大概是因为我这双眼睛吧。”
红杏歪了歪头,心头疑惑更甚了,陆姝瑶却没有解释的欲望,只道:“老夫人院子里闹成一团,这个才除夕大概没法好好过了,咱们去陆家瞧瞧吧,正好齐瑛约了我晚上赏灯。在陆家用了午膳再去灯会,两下都不耽搁。”
“哎,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
*
陆姝瑶带着大包小包悄无声息的出了府,她坐在马车里,并没有让马车去南街的那处布庄,而是去了另一处幽静些的二进小院。
这是陆家还清了债以后,陆旬一两银子一两银子挣回来的。地方不大,也并不值钱,但好歹能有个清清静静的地方了。
“阿瑶回来了,快进来。”陆周氏正巧出来喂鸡,抬头扫见陆姝瑶忙笑着将人往里迎。
她如今肚子很大了,站直了身子连脚尖都瞧不见。
陆姝瑶伸了手去扶她,要替她拿喂鸡的家伙什被陆周氏一下躲开了。
“阿瑶可别碰这些,脏的很,我自家拿着就好。”陆周氏脸如圆盘,比先前见白了好几个度,盈盈笑着的模样,若不是她先开口喊了陆姝瑶一声,陆姝瑶差点没认出人来。
“我娘和我哥他们呢?嫂子肚子这么大了,竟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陆周氏噗嗤笑了声,“我是庄户人家出身,听我娘说好有好些妇人一直干活干到生产呢,哪有那么娇贵。婆母和相公在铺子里洒扫,二弟去集市买菜了。今儿是除夕,正想着你会不会回来,不想这就来了。”
陆周氏说着眼神往红杏手上瞄,见红杏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笑得越发欢快。
红杏察觉陆周氏的视线,不悦的皱了皱眉。从前觉得陆周氏人还算好,如今怎的连姑娘的东西都敢惦记了。
姑嫂两个平时来往不多,能说的话不多,好在陆闻并没有让陆姝瑶久等,几乎她前脚进门没多久,陆闻后脚也到家了。
“阿瑶,我瞧见外头的马车就知道定是你回来了。”陆闻见到妹妹很是高兴,若不是阿瑶年纪大了,他都想同小时候似的,抱着阿瑶转圈圈。
“二哥!”陆姝瑶也笑,看陆闻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猜你大概回来,买了你爱吃的肘子、酱鸭,还有松花楼的糕点”陆闻捧着手里的东西如数家珍,他每说一样东西,陆周氏的脸就僵一分,到了最后竟听不下去起身回屋了。
陆姝瑶瞥了眼陆周氏缓慢挪动的背影叹气,“二哥干嘛不买点嫂子爱吃的东西?”
陆闻不明所以。“这些大嫂也爱吃啊,只是平时嫌贵,舍不得买,这不想着你会回来么”
陆姝瑶摇头失笑,二哥学问极好,为人也聪颖灵活,只是对女儿间的官司大概一无所知。如此也好,心大些兄弟间才不容易生出嫌隙。
不到午时,陆母同陆旬一块儿回来了,母子二人看见陆姝瑶自然又是一顿亲香。
陆母看见红杏带来的那些东西,将陆姝瑶狠狠说了一通:“回家还带什么东西,娘只怕没什么能给你带去的!阿瑶,你下回再这般客套,娘可不许你回来了。”
陆母说着眼神瞥向陆周氏,陆周氏连忙表态:“是啊,是啊,阿瑶,这里是你的家,以后不必客套。”
陆姝瑶笑着点头,没说好还是不好。
过了一会儿陆母将陆姝瑶拉进房内说悄悄话,才长叹一口气。“当初给你大哥定下她,就是觉着她能吃苦,不是只知道享乐了。怎的前些年都好好的,如今手头富裕了些,倒是开始闹幺蛾子”
陆姝瑶闷笑一声,挨着靠在陆母的肩膀上。“我还当娘不知道呢,原来娘心里门清。”
“可不是门清,都说人老成精,你嫂子这点心思可瞒不过我。”
“是是是,娘最厉害了!”
原本陆母还没觉得哪里不对,陆姝瑶的话一说,她有种被当成孩子哄的错觉。轻拍了下女儿的肩膀,母女俩挨在一块儿,“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陆母身上香香的,依旧是那股皂角香气。陆姝瑶没骨头似的躺在她怀里,淡淡道:“娘,其实这些都是小事。嫂子也不是不好,不过爱财些,想来是穷怕了。”
陆母一时语塞。
周氏进门没多久,老头子就撒手人寰,除了给家里一大笔债,什么都没留下。周氏这些年可都任劳任怨,一路陪着老大过来的。如今日子好过了,周氏有点想法估摸着也是为了孩子
“罢了,总归有我看着呢,压着她还是轻而易举。”
“可不是,我娘最厉害了”
“你这丫头,几月不见嘴皮子越发厉害”
有了陆母先前隐晦的敲打,陆姝瑶再出来陆周氏没再说什么。陆姝瑶提及晚上的等会,本来陆闻是坚决要跟去的,偏偏陆姝瑶说约了齐瑛,陆闻也不知怎的了,支支吾吾说与同窗约好了,就不陪陆姝瑶了。
陆姝瑶看着他若有所思,当着大家的面没多问什么,对着齐瑛好一顿逼供。
“你是不是同我二哥说了什么,怎么我二哥一听说你要来,就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阿瑶、阿瑶,不是你想的那样”齐瑛束得高高的头发微微动了动,飒爽女侠的眼眸中也带了些柔情。
“不是我说的那样”陆姝瑶猛地一转身,杏眼直直地望过去。“那是哪样?”
齐瑛的双颊微微发红,硬邦邦道:“我就找他说了几回话。你哥哥他太容易害羞了。”
陆姝瑶奇道:“你说什么了?”
“咳咳”齐瑛别开脸,假装没听见。“那什么,阿瑶,那灯笼多好看啊,还是个小兔子灯笼。我去替你买来!”
她说着“噔噔噔”一路向下,三两步消失在茶楼里。
陆姝瑶摇头失笑,她本来也就试探一二,齐瑛同二哥的私事她才不会管。她侧头去看齐瑛说的灯笼,烛火摇曳,照在她脸上越发衬得她白壁无暇,眉目如画。
周辰本是出来散心的,瞥见这一幕,竟看痴了,许久都舍不得挪开视线。他避开人群,一路上了茶楼,推门时心口还跳的厉害,察觉到自己的紧张,他心情极好的笑了笑。
“齐瑛你”陆姝瑶本以为是齐瑛折返回来了,门一开见到一张似陌生似熟悉的脸。
“陆二姑娘,咱们可真是有缘。”周辰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很是无辜。
若不是上回同这人有过交锋,陆姝瑶几乎要以为这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公子了。
“周公子。”陆姝瑶冷淡颔首,要不是还想留在这处等齐瑛回来,她早想夺门而出了。
陆姝瑶越是冷淡,周辰眼底的兴味就越足。上回让这美人逃脱了,正觉无趣,没想到天赐良机。他一步步向陆姝瑶靠近,眸光中渐渐带着狎昵之色。“陆二姑娘何必这般见外,上回若不是二姑娘突然走开了我倒是想请你去府中做客”
“放肆!”红杏察觉这人不怀好意,飞快地挡在陆姝瑶跟前。“再拿这双招子盯着我家姑娘,别怪我不客气。”
许是这处并无外人,周辰也懒得装了,他不止不怒,反倒慢慢笑开,“早知道陆二姑娘是个冷美人,不想跟前的丫鬟倒是个小辣椒,你们主仆俩各有千秋,不知”
周辰克制的咽了下口水,人往后退了退,手掌一挥,这间包间竟无端涌现好几个小厮。
陆姝瑶心里一惊,背上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本以为这次出门只是同友人赏灯,且齐瑛武艺高超,竟不想碰见上次的登徒子。她们主仆只有二人,对上这么多小厮绝无胜算
红杏心一横,喊道:“姑娘,我替你拖住他,你快跑!”
她说着便往周辰身边跑,企图用身躯挡住对方,给陆姝瑶换的一线生机。
可惜门口被小厮们堵住了,陆姝瑶根本无法上前,她刚要阻止红杏,红杏已经被人拧住手腕,摁在地上动弹不得了。周辰趁机步步紧逼,直把陆姝瑶逼到了窗边。
少女梳着百合髻,头戴步摇搭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轻微晃动,她今日穿的绯色衣衫在灯火的映照下流光盈彩,稍稍一动,露出一截皓白手腕。
周辰越看,眼底的兴味越足,他舔了下唇,努力笑的人畜无害。“陆二姑娘你后面只有一道窗户再无退路,不如你跟我一道回府?我发誓,必不会苛待你!”
事实上,从在韩敬元的婚宴上见过陆姝瑶的那日起,她便时常出现在他梦里,他们在梦里行云雨之事,让周辰欲罢不能,可每次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内室,他又觉得空虚不已。
好不容易有机会将人带回府里,别说苛待,就是让他伏小做低,喊她姑奶奶都成。
“站住!不许过来!不然我就跳下去!”陆姝瑶喊道,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周辰。
她对旁人目光中的善恶很敏感,哪怕周辰已经伪装再伪装,陆姝瑶都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目光,像躲在暗处的蛇一般粘腻恶心。
陆姝瑶的眸光极冷,像带上的冰渣子一般。偏偏周辰就是好这一口,她越是冷淡,越是能让他兴奋难耐。
周辰喉结动了动,嗓音暗哑。“别再那样看着我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姝瑶顿时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她抄起手边的茶壶,不管不顾往周辰额头上砸。她准头实在有些好,不过随意一扔,真将周辰额头上砸出来个血窟窿。
看着鲜红的血汩汩而出,陆姝瑶终于感觉到一丝快意。
周辰抹一把额头上的血,耐心终于告罄,他冷笑一声,给小厮们下命令:“给我上!”
小厮们再不顾红杏蜂拥而来,离陆姝瑶最近的那个手上留了长长的指甲,指甲里全是淤泥,黑漆漆的就要往陆姝瑶脸上摸,尚未碰到,周辰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闻声回头,恰巧看见窗外飞来一支箭矢,直直射过来,猛地没入周辰大腿内侧,周辰“嗷”一声,仰倒在地。
小厮们这会儿哪儿还顾得上陆姝瑶,一个个飞快赶往周辰身边查探情况。
周辰皱紧连,额上冷汗直冒,嘴里不停的骂着小厮:“看我干什么!人呢!去给我把人抓过来!”
小厮们再次回转,窗户前哪儿还有陆姝瑶的身影,再侧头,原先逮住的那个丫鬟也不见了
松开揽着少女腰肢的手,沈韶在粗壮的树干上随意一坐,淡淡道。“我又救了你一次。”
他的声音暗沉又清冷,听在陆姝瑶耳里,却无端松了心神,她看着沈韶清隽的眉眼,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怎么?吓傻了?”沈韶温和道。
“是有一些。”陆姝瑶难得没同他斗嘴,她坐在沈韶身旁,葱白的指尖紧紧抓住沈韶袍子的一角,老老实实开口。
沈韶睨她一眼,“听说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亲手了结他。”
陆姝瑶不明所以。
“我刚刚就是拿这个□□射的他,现在交给你了。”沈韶垂眸,将手腕上绑着的袖箭拆下来,绑在陆姝瑶手上。他礼节性的捧了下陆姝瑶的手,帮助她摆好姿势。
“你只要摁住这个机关,用力向下,等下这箭矢就会飞出去”
陆姝瑶脑子有些懵:“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想射哪里,射哪里了。哪怕你将他的脑袋射穿,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沈韶的话极具诱惑性,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靡靡之音,势要拉着陆姝瑶共沉沦。
陆姝瑶抿起唇,目光沉沉地透过窗户,看着倒在地上哀哀呼痛的人。想起刚才那道如影随行的粘腻目光,她指尖忍不住用力
第33章 受伤【1更】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陆二……
换做上辈子的陆姝瑶或许会心软, 会收手,但是如今手里的箭不射出去,她怕自己晚上做梦都是周辰轻佻的模样。
陆姝瑶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她沉了沉心, 努力想让箭矢瞄准。可她毕竟是头一次, 这箭还是冲着人去的, 如何射中, 但不是不造成很严重的伤害是个难题。
她握在手里的箭尖不停游移, 心也跟着游移, 额上还有汗不时渗出来
“吸气、凝神, 注意力集中。像这样松!”
沈韶伸出手, 长指微动帮她调整姿势,也帮她瞄准。
随着他一声令下,陆姝瑶手里的箭, “嗖”的一下射了出去。
周辰本来因为腿上受伤, 人还未站起来,这又来一下,一个避闪不及箭尖在他那处划过, 虽没中要害, 却也够他疼的龇牙咧嘴了。
见小厮们为了躲避箭矢而四散开,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都是死人吗?你、你们倒是躲得好都快去给爷找大夫找大夫去”
小厮们见他疼的冷汗簇簇,半点不敢耽搁。要知道这位爷可是家里独苗苗,若是出了什么事,回头家里的老爷知道了还不把他们扒皮抽筋?
于是众人也没心思找那射箭之人了,几个人搭把手将周辰往医馆里抬。
“中了!”陆姝瑶有些想笑,还有些后怕,那股子兴奋劲儿过去了, 指尖还不住的颤抖。
沈韶挑眉看她,“怎么?怕了?”
“不怕!是他调戏我在先,下回逮住机会我还射他!”陆姝瑶挥了挥袖箭,灵动的双眸里水光熠熠,煞是好看。
沈韶瞧她一眼,眼睛微弯,扬起一个笑:“那你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为何?”
“你刚刚那箭着实厉害,就怕周家公子受不住”
“他会死?”
“那倒不会,恐怕会有碍子嗣。”沈韶淡淡道,他丝毫不觉得同一个姑娘讨论子嗣问题有什么不妥,他们俩都过于惊世骇俗了,旁人觉得稀奇的、难以理解的放在他俩身上都正常的很。
陆姝瑶也没觉得如何,甚至不为这事感到抱歉。若不是这周公子自己犯贱,也不会多这一场无妄之灾了。
沈韶揽着陆姝瑶的肩膀,两人像两只燕子,轻飘飘的落了地。
陆姝瑶看向他,灯火将沈韶照的鼻梁高挺,眉目如画,她第一次意识到沈韶确实挺好看的,有吸引女孩子的资本,只是身份上有些可惜。
“多谢你你”想说你又帮了我一次,往后我也会帮你的。但是沈韶的身份非同一般,他需要帮的忙,也不是她能轻易插手的。
“我只是看在齐遇之的面子上。”沈韶语气很淡,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还有,你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吗?”
“什么?”
陆姝瑶觉得沈韶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周辰是承恩公周家的独子,也是当朝皇后的亲侄子,要不你以为他哪儿来的底气,光明正大地绑你走?”沈韶眼神微暗,有暗涌在流动。
他帮陆姝瑶也有一点私心。但凡能同周家作对,不管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的都足以让他高兴。
若是周辰从此以后不举,再难为周家延续香火,想必周皇后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你怎么了?”
说起周家沈韶便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但他抬头,刚好看见陆姝瑶瞳孔震颤,惊魂未定的神情。比之刚才被周辰调戏时更甚。
沈韶皱起眉,很不喜欢她这样的表情。
“你、你说的承恩公可是名叫周、周泰?”陆姝瑶转身看向沈韶,下意识的伸手拽紧了他的袖子。
沈韶瞥一眼衣袖,不动声色的点头。
陆姝瑶脑子“嗡”的一声,差点站不住。
沈韶正要问,瞥见齐瑛同红杏赶了来,他很快消失在原地。齐瑛同红杏见陆姝瑶情绪不大对,只以为她被周辰吓到了,草草把她送回了武安侯府,连除夕那夜的灯都来不及赏。
如意阁的寝室内,丫鬟们都退了下去,陆姝瑶对着灯笼,神游天外。
不怪她白日对周泰的名字如此惧怕,只因上辈子武安侯府的老夫人,费尽心机将她嫁给的老鳏夫,就是周泰。
周泰年逾四十,在朝中举足轻重,进出必是前呼后拥。周泰的妻子早亡,早些年并没有再娶的意思,后面不知为何放出风声说要娶续弦,老夫人本来都打算随便找个身份高的打发陆姝瑶出门子了,听了这个消息,就跟打了鸡血一般
周泰的身份不一般,他的嫡长女乃是当今皇后,就连陛下见了周泰都得称呼他一句国丈。
有这么极好的机会摆在跟前,老夫人不动心思是不可能的。也不知是陆姝瑶长相正巧长在周泰的审美点上,还是周泰见她脾气软好拿捏,竟真将她抬回了府中。
陆家人听说侯府将她嫁了人,嫁的还是这么个老鳏夫,才起了同侯府鱼死网破的消息
也是因为陆家人接二连三上门闹事,陆姝瑶成婚那日更是大闹喜宴,周泰觉得伤了面子,决定冷了冷她。陆姝瑶这才逮到机会,自缢身亡。若非如此,恐怕她嫁过去的头一晚便
脑海中周泰满脸皱纹,肚大腰圆的样子渐渐同周辰重合在一起
难怪她觉得周辰的眼睛让人觉得很不适,原来竟是有出处的。陆姝瑶只恨晚上那箭还是留情了,应该对着周家独苗的脑门射过去,让他再无生还可能!
陆姝瑶沉静在自己的情绪了,一会儿扭曲、一会儿愤恨,连边上不知何时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在想什么?”沈韶温声开口。
陆姝瑶唬了一跳,见是他瞬间放松了心神,还有种安心感,好似脑海中的鬼魅掠影都随着沈韶的到来而消失无踪。
她再开口,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沈大公子,竟还有夜闯香闺的爱好?”
沈韶凝神看她,见她情绪好了很多,自己心里也跟着舒服不少。他刚来时看见陆姝瑶暗沉的表情,还以为她要报什么血海深仇呢,她身上的戾气很重,让人很难不在意。
“我只是不喜欢人话说一半,周泰怎么了?”
陆姝瑶今日为了出门赏灯,特意梳了个好看发髻,如今有些散了,一边高一边低,沈韶眼神落在陆姝瑶的墨发上,有种想要把另一边也扶上一点的冲动。他别开目光,竭力克制这种欲望。
说起周泰,陆姝瑶咬了咬牙:“我只恨先前没下手重一些!周辰真的受伤到会有碍子嗣吗?”
沈韶看着她,发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似有一团火在烧,面上带了薄怒的样子,充满了生气。
先前每一次见她,大多都是唯唯诺诺的模样,那样子让沈韶很是不喜,觉得陆姝瑶美则没矣,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她如今这样,整个人都跟着鲜活起来,那木偶好似也被人注入了灵魂,变得灵动。
他笑了一下,眸光熠熠:“你放心,我帮你调的准头,定不会出错。”
陆姝瑶被他这种自信心感染到了,心情变得好了很多。“沈大公子,你不止是好人,还是个难得的人心肠的人。不论你救我初衷为何,受益的总是我,这声谢谢是您该得的。”
沈韶笑眯眯调侃:“嗯,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陆二姑娘这是赖上我了?”
“绝不会!沈大公子放心,这辈子便是不嫁人,也不会非要赖着嫁你的。”陆姝瑶立马表忠心,要是沈韶需要的话她甚至可以当场发誓。
沈韶不知为何,又觉得心情不好了,他生硬开口:“那陆二姑娘便好好准备谢礼吧,一般人我从不轻易出手,既然救你几回了,自当救的有价值。”
“应该的,应该的。”陆姝瑶连连点头,正要问沈大公子需要什么,一抬头跟前哪儿还有沈韶的踪影。
“唉,这沈大公子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
隔了几日,陆老夫人还在为她的私库走水而责备奴才,一则惊天消息传来,将众人惊的掉了下巴。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周皇后的侄子,在除夕那日重伤,被人接回了府去。”
“你这算什么惊天大消息,这事除夕那晚我们都知道了。眼下更让人震惊的是另一桩”说话这人自以为消息灵通,还神神秘秘的卖了个关子,直把人的好奇心都勾出来了,才小声开口。
“周皇后的侄子那日受伤的地方不是别处是那处!国公爷说了,要尽快给周公子娶媳妇,一面是为了冲喜,一面嘛”
后头的话这人没明说,但挤眉弄眼的样子,大家伙心里都有数了。
“不过,好端端的周公子为何会重伤至此?”
不止外头百姓议论周辰受伤的缘由,就连中宫都拍着案台,叫底下人查清楚:“本宫可就这么一个侄子,辰儿是咱们周家的独苗苗。都跟本宫往死里查,不查清楚,你们提头来见!”
侍卫们是陛下专门派来保护皇后的,如今算是皇后的贴身侍卫,他们是个顶个的高手,能力非比寻常。
听见皇后的吩咐,众人齐声应是,动作整齐划一的退了出去。
第34章 帖子【2更】 我的婚事,您说了不算……
“儿子、儿子你好些了没?”周子昌看着周辰唇色苍白, 哀哀呼痛的样子,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周辰的生母柳氏,更是捏着帕子哭个不停。
周辰躺着不动还好,他身子稍微扭动一下, 就觉得大腿内侧扯着那处疼的厉害, 不消片刻, 娃娃脸上便瞬间浸满了汗水。他喘着气, 感觉脸呼吸都有些困难。“爹爹, 我好疼我好疼。”
“要我知道是谁伤了我儿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周子昌满脸怒容道。他没想到过周家权势滔天, 有天竟会面临断子绝孙的下场。父亲给他取名子昌就是希望子嗣繁茂, 可儿子如今正了这样, 还不能有孙儿都两说。
“儿子,娘的好孩子。你、你要不要娘给你再收几个通房。”柳氏眼神扫向周辰的那处,白皙的脸上犹带挣扎。
虽然大夫说了, 像周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是不行了, 但柳氏就是不愿意相信,她总觉得儿子还有一线生机。先前那些通房不行,是因为不得儿子喜欢, 男人都贪花好色, 若是来几个样貌身段顶尖的, 儿子说不定又行了。
“不要!”周辰怒极大吼牵动伤处,立马又疼的龇牙咧嘴。每一次的尝试,都是对他男性自尊的打击。他怒吼着,像一只身受重伤,却无处发泄的老虎。
“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你快别说了!”周子昌横了妻子一眼,怕她再刺激到儿子。何况儿子还伤着呢, 要尝试至少也得等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这女人就是太心急了,头发长见识短。
周子昌怕柳氏再刺激到儿子,临走的时候把柳氏也并带走了。柳氏反复叮嘱丫鬟们小心照顾,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周辰直挺挺的躺着,望着帐顶脑海里一时是陆姝瑶的身影,一时又是自己重伤到底的模样。他恨恨地捶了下床板,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
“老爷,咱们辰儿就这样了?”柳氏想起儿子的模样,眼泪又要止不住了。
“如何能就这样!”周子昌咬着牙,神色阴鸷,“你即刻进宫去见皇后娘娘,无论如何得让娘娘知道家里是何种境况。”
柳氏乖乖点头,想到周泰又道,“爹说要给辰儿选妻这”
周辰受伤一事,早就传的满京皆是,消息稍微灵通点的早就把内情扒出来了,是断断不会让女儿进这火坑的。
“爹说办,就办!咱们周家是皇后的母家,等会儿你顺带和皇后提一提选妻的事,不管旁人愿不愿意来,咱家只管下帖子就是。我就不信了,还有人敢忤逆皇后娘娘的懿旨。”周子昌淡淡道。
“是,老爷,我这就进宫去。”
周子昌站在原地,目送柳氏慢慢走远的身影,不由想起许多年前的往事。
他府中从来都不止柳氏一人,但后院里头除了柳氏,竟没有人生下过孩子。周子昌当时疑心柳氏弄鬼,好一段时间冷待于她,可问题在于不管是后院的女人,还是他养在外宅的,皆无所出,便是有过身孕也无法支撑到生产那日,时间一久,周子昌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有问题的不是柳氏,而是他自己。
也是因为这个,府中人待周辰越发纵的厉害,只因他是这十多年来,硕果仅存的独苗苗。
如今独苗苗出了问题,不止周子昌无法接受,便是承恩公周泰、便是宫中的皇后娘娘也都无法接受
*
陆姝瑶收到消息时,正带着院里的丫鬟围着碳炉烤栗子吃,随着碳炉发出毕卜毕卜的声响,小小的暖阁里都是浓浓的栗子香气。
红珠一边剥栗子,一边眉飞色舞道:“姑娘不知道,外头人都说那周家公子是废了,便是能长命百岁,也无法再让周家延续香火。”
“果真如此?”陆姝瑶捻了个栗子塞进嘴里,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是呢!宫中太医都看过了,也都束手无策。奴婢有个远方亲戚在张太医家当值,这事比真金还要真。不过,周家不信邪,对外只说小公子伤了皮肉,能正常娶妻生子哩!”
陆姝瑶讽刺的勾了下唇,这便是世家的险恶用心了,只为了面上好看,硬生生将无辜的女孩儿推入火坑中。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小丫鬟撩了帘子说夫人过来了。
陆姝瑶挑了下眉,将文氏迎了进来。
“阿瑶,我娘家有个侄儿为人很是忠厚老实,娘将你定给你表哥如何?”文氏挥手让丫鬟们退下,没多耽搁便切入正题。
文氏也是世家出身,祖父曾是礼部尚书,只是如今致仕了,仅有一个弟弟在礼部任闲职。陆姝瑶若嫁过去,便是低嫁了,又是嫡亲的外甥女,没有受婆母磋磨的道理。
陆姝瑶难得将文氏仔细打量一番,见她眼中确实带有急切之色,她缓缓摇头道:“我不嫁。”
文氏以为她误会了自己,连忙握着她的手解释,一双美目纠结的拧在了一起。
“阿瑶,娘绝对没有旁的心思,只是最近的事情你必也听见风声了不论周家公子到底如何,老夫人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文氏不愧同老夫人当了多年婆媳,对老夫人的心意知晓的明明白白。
陆姝瑶怔怔看她,忽然想知道上辈子她被人嫁去承恩公府时,文氏在哪里?是否有像如今这样为她打算?
可她将脑海中的记忆翻了一遍又一遍,从她定下亲事到出嫁,从头至尾根本没有文氏的影子。难道说,上辈子有陆静娴在,所以文氏看不见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如今知道陆静娴的真面目了,这才过来表达她的殷殷慈母心?
若果真如此,文氏的母爱未免也过于廉价了。
“夫人的意思我知晓了,但我不愿嫁。”陆姝瑶不卑不亢的回望过去,眼神坚定,丝毫不曾动摇。
重生以来她就没想过要嫁人了,上辈子文氏有这份心,陆姝瑶会感恩戴德。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就像文氏对陆姝瑶的感情一样。
上辈子渴望过,但是被弃如敝履。这辈子不再渴望了,竟然变得唾手可得起来。但到底是不合时宜,如今的陆姝瑶再不是上辈子的陆姝瑶。
“夫人回去吧,自我入府,从来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的婚事,您说了不算。”
陆老夫人是侯府的宝塔尖,谁能不听老夫人的话呢?文氏就算如今真为她打算,拗得过老夫人吗?
“阿瑶”
文氏想去拉陆姝瑶的手,尚未触及,却被避开了,只抓了个空。“你是不是还是在怪我?”
陆姝瑶摇摇头,淡淡道,“如今我早看开了,有的人父母缘深,有的人父母缘浅,终是不能强求太过。何况如今我已经有娘了,夫人终究来迟一步。”
文氏苦笑一下,半晌没说出话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如意阁的,等回了自己院子,竟发起了热,整整烧了一晚上。
*
又过了几日,周辰稍好了些,选妻的事便紧锣密鼓的办了起来。周辰对于府中的安排无异议,只有一条,武安侯府的陆二姑娘是一定要来的。
因此等帖子送到武安侯府时,老夫人捏在手里一时不知该不该笑。好容易挨到大儿子下了衙,忙忙将人喊了过来。
陆淮腆着肚子进门,大冬天的额头虚汗直冒,见到老夫人他略拱一拱手:“娘,可是有什么急事?”
“正是呢!你过来看看这个。”老夫人把精心收藏的帖子递给陆淮。
陆淮一目十行的看完,联系到京中发生的事,也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娘,这是好事。”
“好事?”陆老夫人自己心里这么想,却很意外儿子竟也这么想。
“是好事。”陆淮将拜帖还给老夫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如今太子之位稳固,朝中还是周家独大。不论姝瑶入了承恩公府能不能给周家留后,于我们而言都是好事一桩。”
以前老侯爷在时,朝中大臣兴许还会卖陆家面子,老侯爷走了以后,陆淮虽顶着侯爷的名头,在朝中照样受够了白眼。只要陆府有人能于承恩公府搭上桥,那他们也就是皇后那派的,如何不算一桩好事?
至于陆姝瑶她既身为侯府女儿,为侯府付出也是理所应当。
见陆老夫人脸上还有些犹豫,陆淮又下一味猛药:“侯府好,侯府的子孙才会好。泽辉、泽谦才能有出路。”
陆淮知道老夫人不是不看重这两个孙子,而是太看重了,却无从下手。陆老夫人做梦都想子孙有出息,百年之后好风风光光的去见老爷子,偏偏孙子们没天分,硬是压着学也学不出来。她这才将主意都打到孙女头上。
见儿子意志坚定,陆老夫人很快放弃心里那点纠结,转而问道:“咱们如何保证周家能恰好看得上姝瑶?”
她这会儿倒有些因为帖子上只有陆姝瑶一人的名字而可惜了,若是将底下两个孙女的名字也添上,是不是机会更大些?
“娘忘了,姝瑶的容貌随文氏当初我可是一见到文氏,就下定决定要娶她”
二房这边,陆济几乎和陆淮差不多时间回来,他一到家,钱氏也立马同他说了关于帖子的事。
“相公,你说娘不会应的吧?”钱氏对隔房的侄女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不是讨厌而是忌惮,但心里还是盼着陆姝瑶好的。想着京中关于周家公子不举的消息都传遍了,老太太没理由把人往火坑里推。
便是没有周家,还有李家、汪家,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那我问你,朝中以谁为尊?”陆济白了妻子一眼,便优哉游哉的用膳。
“自然是承恩公!”钱氏话一出,自己也有些反应过来了。
钱氏喃喃道:“老夫人真会这般绝情?”
陆济放下筷子瞪她,“怎么说话呢!”
“我是说、说娘不至于”钱氏结结巴巴解释。
“好了!”陆济冷声打断她,手上重新捏起筷子。“娘做的决定你别置喙,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记牢了”
“什么?”
“必要的时候,大闹一场,分家吧。”陆济慢悠悠道。
“什么?!”
钱氏这回是真惊到了,她不可置信的盯着陆济。都说老人在不分家,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是断断不会容他们另居的。
“那你愿意让两个女儿步大房的后尘吗?”陆济夹了一筷子菜,塞入口中,无端觉得苦涩的厉害。
他比钱氏更清楚母亲和兄长的为人,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起了分家的心思。哪怕,如今不是不分家的好时机。哪怕,以后离了侯府未必会过的比现在好。
但至少,他的两个女儿能被保全,而不是成为侯府的牺牲品。
“果真要走到这一步?”钱氏开口,声音已有些哽咽,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陆济筷子一顿,叹口气道:“咱们也可再等等,也许他们不会做得这么绝。”
第35章 公府【1更】 她是来亲眼看着承恩公府……
事实证明, 陆济是真的高估了陆老夫人和陆淮,这帖子仅隔了一夜,便被人递到了陆姝瑶手里。陆姝瑶面无表情的盯着帖子看了许久,也不知该说什么, 或许她同承恩公府是有一笔仇怨需要了解。
“二姐姐, 听闻你收了周公子的帖子?!”陆茂一溜烟跑进来, 眼睛瞥见陆姝瑶手里拿着的东西以后, 气得脸色通红。“我就说那起子人无利不起早, 你还当他们接你回来是好心?”
他说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陆姝瑶看, 眼底有执拗与疯狂。
“要不要我陪你去承恩公府, 到时我也放一把火, 将承恩公府烧个精光,自然那周公子也就不用娶妻了。”
陆姝瑶捏着帖子拍拍他的头,笑道:“你这是放火放出瘾来了?总不能看什么不顺眼就跑过去放一把火吧?陆茂你年岁不小了, 上回也得了些银子傍身, 不若出府去吧,找个书院好好念书,往后未必不会有一番成就。”
陆茂定定看着她, 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姝瑶问:“怎么了?”
他抽了抽鼻子, 瞳孔微颤, 眼圈发红。“这还是除了娘以外,第一次有人替我做打算”
钟姨娘走后小厮、丫鬟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堂堂侯府公子,吃顿饭都要学狗叫,说出去必定叫人笑掉大牙。可是,这就是实实在在的,陆茂过的日子。
一直到陆茂大一些, 会看眉眼高底,会讨人喜欢了,日子才稍稍好过点。但他大部分时候,仍旧活的如同透明人。
小少年其实还没陆姝瑶高,身材纤细,锦衣华服穿在他身上总有种空荡荡的感觉,陆姝瑶甚至怀疑若不是为了撑面子,为了不让外人知道侯府有个不受宠的小少爷,陆茂是不是连锦衣华服也没有。
世上的人千百种,好人多过坏人,但她和陆茂偏偏这么不幸,碰见的人刚好连畜生都不如。
陆姝瑶看着他,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怜悯。“你上次不是问我,为何能轻飘飘的扭转全局吗?”
陆茂点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眼底似有水光。
“因为我不在意他们了,他们对我好或是不好,我都不在意了。而你不一样,你心里带着恨,所以他们的任何举动轻易就能影响你。”陆姝瑶语气淡淡的,但这是她花了一辈子才得来的感悟。
上辈子她甚至比陆茂还要在乎,在乎他们如何看她,在乎他们是不是能回馈给她同样的亲情,因为在乎了,所以最后她一无所有。
陆茂一时有些怔怔,眼底的狠劲儿都散了,像一只迷路的小狗,眼睛湿漉漉的,但是因为不知道方向又怕受到伤害,直愣愣的往前冲的同时还逮谁凶谁。
陆姝瑶想了一会儿,认真谋划:“陆泽谦比你小好几岁呢,你跟着他的先生学能学到什么?回头我替你写封信给我哥哥,叫他引荐你去书院读书吧。只要花些功夫让有名望的大儒收你当弟子,脱离侯府不是难事。”
陆茂瘪了瘪嘴,垮起一张小脸,他颤声问陆姝瑶:“我走了,那你呢?他们要把你送去承恩公府,你怎么办?”
陆姝瑶垂眸看他,语气有些骄矜:“我命由我不由天。他们敢伸手,我自然要剁了他们的爪子。”
陆茂的小脑瓜还没装过那么多东西,不是很能懂陆姝瑶的意思,但也被陆姝瑶自信的态度感染,慢慢变得镇定。他郑重向陆姝瑶行礼,一揖到底:“不管去书院的事成不成,二姐姐永远是我二姐姐。若最后你没有退路了,我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将你从那火坑中拽出来。”
陆茂此人敏感多疑,但有一点好,谁对他好,他必定千倍百倍还回去。
陆姝瑶被他的话深深触动,真有种自己当姐姐了的感觉。
武安侯府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陆姝瑶的一个结,她如今回来倒也不全是坏事。
*
三日的时间过的极快,一转眼到了承恩公府的元宵花宴。
承恩公府势大,递出去的帖子不知凡几,基本上在朝中有头脸的人家都收到帖子了。大概承恩公也没想着把事情做绝,每家只请了一位姑娘来。
想攀附权贵的,把这次花宴当成了登天梯,宠爱女儿的,则把这日的花宴当成了鸿门宴。
陆姝瑶知道侯府是前者,老夫人为了让她隆重出场,这几日又是忙着做衣裳,又是忙着打首饰,累坏了一大帮人。陆姝瑶如今虽不缺银子了,但也不嫌银子多,老夫人给她就高高兴兴收了,看着老夫人背地里舍不得的模样,心里暗暗畅快。
“二姐姐,你真要去?”到了出门的正日子,陆静雯一大早就来了,她是真心喜欢陆姝瑶,觉得老夫人这番作为实在不像是个祖母该做的。“你来之前,我没想过的,没想过人竟然可以这么坏他们为了侯府的前程,拿咱们当筹码。”
陆静雯天性浪漫,被二房夫妻保护的很好,自然不会想象得到世界上竟还有陆老夫人这等唯利是图之人。
陆静雯说罢本是要哭,但她望着陆姝瑶更衣出来,一时怔住了,竟忘了哭。
二姐姐可真好看啊,今日穿的鹅黄色襦裙,头戴金步摇,嫩生生的如枝头的黄鹂,灵动若仙,清澈纯然。
“怎么傻呆呆的,好看吗?”陆姝瑶对着她粲然一笑,陆静雯更怔了,许久忘了回神。
忽然间,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红杏闷闷道:“姑娘,老夫人那边来人催了。”
陆静雯猛地回神,刚要拽住陆姝瑶不让去,陆姝瑶已经打开门,缓步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陆静雯急急跟了几步,若不是老夫人跟前的人不让跟了,说不得会一直跟到马车上去。
“二姐姐,二姐姐”
陆姝瑶没回她,这时候不说话,反而对陆静雯比较好。
马车里光线微暗,但陆老夫人远没有的老眼花花的地步,自然将陆姝瑶身上的妆容看了个一清二楚,她心里满意的点头,耳边听见动静,还好心情的打趣。“你们姐妹倒是感情好。”
陆姝瑶看她一眼,敷衍道:“人与人,感情自然好。”
陆老夫人愣了愣,不懂陆姝瑶的意思。但陆姝瑶明显不想搭理她了,就连平时假装出来的敬意也没了,她闭上眼,仔细考量对策。
这次去承恩公府,陆姝瑶特地没跟陆家人说,上辈子陆家人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烈,重来一次,她并不想他们掺和进去。
承恩公府的地形陆姝瑶很熟悉,包括密道等等,万不得已可以逃走避开这场祸事。但是,只要承恩公府在一日,陆姝瑶就一日不得安寝,逃避也不是她的作风。
陆姝瑶早在这日赏花宴之前,写了封信递出去,若是那人愿意,倒不失为一次扳倒承恩公府的机会。
陆老夫人心里气陆姝瑶不识抬举,但想着往后说不定需要靠陆姝瑶的时候多了去,此刻并不敢发作,竟有些伏小做低的意思,可把她憋屈坏了。
马车又向前行了一会儿,才彻底停住了。丫鬟们率先下马车,搬凳子,撩帘子,陆姝瑶便知道这是到了。再入承恩公府,各中滋味还真是复杂。
陆姝瑶正要搭着红杏的手下马车,一道似阴柔似清越的声音传来:“是陆二姑娘吧,还是我来好了。”
陆姝瑶从马车里出来,抬眸对上周辰那双平淡的眼睛,他甚至是微微笑着的,但无端让人觉得阴森。
周辰的目光不停在陆姝瑶身上梭巡,就像是猎人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他慢慢靠近陆姝瑶,强硬的将陆姝瑶的手握在手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讥诮道:“我如今这般,说起来也是拜陆二姑娘所赐若是那日陆二姑娘乖乖跟我走,便不会有这么多事端了。”
陆姝瑶的汗毛竖了起来,有种被蛇盯上的错觉,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蛇会突然蹿上来咬她一口。
似是很满意陆姝瑶的反应,周辰甚至低笑出了声:“陆二姑娘放心,我并未将那日的事告知长辈。”
像是要宽慰他,周辰冷冰冰的指尖就要碰到陆姝瑶的手背,被陆姝瑶反应过来猛地甩开,她有些惊魂未定,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多谢周公子,不过我丫鬟就在这里,不牢周公子费心了。”
周辰还要再靠近,突然一支箭矢从天边飞来,直直没入周辰脚边的地面,将他的脚步逼退。周辰低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还有种铺天盖地的恐惧袭来——这箭矢和那日射伤他的是一样的!
“谁!谁在那里,有种给爷滚出来!”
周辰被激怒了,不顾上还在公府门口,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他嘶吼着,青筋暴露,状若癫狂,吓坏了好几家闺秀。后面还是周府的管家出来,命好几个小厮齐心压制住,才勉强将人领了回去,终结了这场闹剧。
“祖母,这便是你替我物色的夫君?”陆姝瑶对着陆老夫人冷冷一笑。
她领着红杏再次迈入上辈子从未走出过的那个火坑前,看着上头“承恩公府”的牌匾,讽刺的勾起嘴角。
这次她不是来嫁给谁的,她是来亲眼看着承恩公府覆灭的。
第36章 花宴【2更】 你去揭发承恩公,然后灭……
承恩公府到底的皇后母家, 公府不止占地极大,府内更是景色宜人,一步一景。
如今虽还未入春,公府还真在暖房培育出好几种花, 供姑娘们观赏。但看布置, 就知这段时日承恩公府所费不少, 银子恐怕如流水似的淌。
陆姝瑶长相姝美, 她一出现天然成了全场的焦点, 不少姑娘明里暗里的打量她, 但这回没人生的出嫉妒的心思了, 大部分姑娘都为这位陆二姑娘感到可惜。
美人美则美矣, 有先前公府门口那一出,周公子的心思简直天下皆知。
但凡周公子是个好的,兴许还会有人赞美这段良缘, 偏偏周公子成了那般, 那陆姑娘往后不就是个后活寡的命嘛!
一时间因着怜悯而结交陆姝瑶的闺秀们不少,她们频频敬酒,相视苦笑的样子实在让陆姝瑶哭笑不得。她略喝了几杯, 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去与人约好的地方了。
“老夫人, 二姑娘走了, 要不要老奴命人跟上?”姜嬷嬷俯身亲小心道,她冲着不远处掠去一个目光。
陆老夫人老神在在的,很是坐的住。“不用了,将她带出来便已完成任务。她自己在宴中乱跑,若是出了什么事,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一般来说宴中会出什么事?想到世家的那些手段,姜嬷嬷无意识的抖了抖。
她自以为了解老夫人的为人, 但还是会被老夫人的冷漠刷新底线,姜嬷嬷凝了凝神,努力不露出丝毫异样。
行至承恩公府的暗室附近,陆姝瑶命红杏在附近守着,她独自往前,细白的指尖在墙壁上摸索一阵,忽地凭空出现一道门。红杏揉了揉眼,好不容易强压下惊呼,一抬头才发现姑娘不见了!
想着陆姝瑶先前的吩咐,红杏并未声张,在附近找了个还算隐蔽的地方原地蹲守,好等姑娘出来时及时接应她。
“沈大公子,沈大公子你在吗?”
暗室内并无多少光线,四处黑黝黝的,只能隐约瞥见一点影子。到了这会儿,陆姝瑶才觉懊恼,她应该带个火折子出来的。
正想着,身前忽然传来一点光亮,陆姝瑶侧身看过去,一只手突地被人拽住一下拉到跟前。看清对方的脸,陆姝瑶缓缓松了口气:“沈大公子你好端端吓我做什么?”
“不是你写信叫我来的?还说要同我做交易?”沈韶说着咳嗽一声,隐隐带了几分笑意。
底下人收到消息说陆二姑娘要同他做交易时,一言难尽的表情让沈韶记了好久,还从未有姑娘敢同他做交易。
“确实要同沈大公子做交易,这个地方就是我给你的投名状。”陆姝瑶表情淡淡的,美貌似妖的小脸板着,满是胸有成竹。
沈韶挑了下眉,他确实对陆姝瑶为何这么了解承恩公府感到好奇。何况这间内室,不是对地形极其熟悉的人,哪怕有武功底子在,就算路过千百遍也不可能察觉。
“我知晓沈大公子的身份,也明白沈大公子之所以无法光明正大的回宫,大半原因乃是因为承恩公府”
承恩公势越大,皇后的位置就坐的越稳。陛下固然对皇后有敬爱之心,但大部分还是因对承恩公府的忌惮所致。陆姝瑶想着,没了这个绊脚石,沈韶是不是就能恢复身份了?
沈韶面无表情的听着,眼睛危险的眯了眯。
“沈大公子,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陆姝瑶吓得连连摆手。
她选的地方尤其隐蔽,就为了谈话的时候不被外人所打扰。但就是太隐蔽了,隐蔽到沈大公子就算当场将她杀人灭口,尸身大概还要过好几日才能察觉。
沈韶忽然一笑,眼神幽深似海,“如果你有,我不会将你活着留到现在。”
陆姝瑶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沈韶被她的举动逗笑,一下子闷笑出声。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密闭的空间里传开,汇入陆姝瑶耳里有种奇异的酥麻感。她清了清嗓子,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样。“既然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沈大公子介意同我合作一回吗?”
沈韶定定看着她,就在陆姝瑶以为他会拒绝时,淡声道:“陆二姑娘想如何合作?”
“扳倒承恩公府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知道承恩公在为官期间曾经大量敛财,那些银子全都是靠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你若是想要账本,现在带你去拿也可。如此这般,能将承恩公府扳倒了吗?”
陆姝瑶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她,她丝毫不觉得当着沈大公子的面说扳倒一个公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沈韶眸光慢慢变深,奇异道:“陆二姑娘对承恩公府的一切都很熟悉?”
陆姝瑶后背一凛,眨了眨眼没说话。
“是不能说的秘密?”沈韶皱起眉。
承恩公府在沈韶的心里是很厌恶的存在,正如陆姝瑶刚才所说,他不能被乾元帝认回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出自承恩公府。因而,他对于同承恩公府的一切都天然觉得厌恶。
陆姝瑶大概领略了他的意思,硬着头皮解释。“沈大公子信前世今生吗?若我和承恩公府的仇怨,上辈子就已存在了呢?”
她没法把上辈子的事情说清楚,但也不想沈韶误会。
陆姝瑶的重点是“仇怨”两个字,她很想将沈大公子摇醒,反正都是为了扳倒承恩公府,何必管什么缘由?她都说能将账本给他了,他怎么还问来问去!难道不是扫清障碍更重要。
陆姝瑶有些憋闷,语气幽幽道:“有了早上在公府门口那一箭,我以为沈大公子已经应了我,如今难道是要出尔反尔?”
沈韶:“陆二姑娘难道很怕我反悔?”
“这么说沈大公子真的应了我了?”陆姝瑶眼睛“唰”的亮起来,选择性的忽略沈韶的问题。
沈韶:“”
“不过,你有一点说的很对,承恩公府依靠皇后,但也是皇后的靠山。”
“对呀对呀,所以账本给你。你去揭发承恩公,然后灭了承恩公满门。”
小姑娘咬着牙,恶狠狠的说要灭别人满门的样子,沈韶这辈子都是头一回见。他自己便是手段狠厉之辈,不觉得她凶,只是觉得对方凶的没什么威力,奶凶奶凶的。
沈韶从她晶亮的眼眸中挪开视线,理智分析:“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一定知道我不被陛下看重。”
“那还用”那还用说,满京城谁不知道沈大公子不被陛下看重?好好翩翩少年郎,竟然混的这么差,明明有才华、有能力,生生被陛下从高位上撸下来。
想到最后陆姝瑶有些丧气,甚至无限同情沈大公子。
怕就怕沈韶递了折子上去,陛下看都不看,那还怎么抄人家家啊?
少女低着头,仅留给沈韶一个乌黑的发顶,她跑动之下梳好的发髻微微有些散了,几绺头发耷拉下来,衬的肌肤越白,比火折子照出来的光还白,隐隐有几分勾人。
“带我去寻账本吧,还是用的上的。”沈韶捻了下指尖,挪开视线。
陆姝瑶猛地抬头看他,眸光里蕴满了星辰。
沈韶眼神闪了闪,别开脸不看她。
“那咱们快走吧。”陆姝瑶抓紧沈韶的衣袖,好像生怕他跑掉似的,非要要领着人往外去。
她动作一快,沈韶手里的火折子便灭了,两人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不小心撞倒一个架子。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丁零当啷碎了一地,混杂着多种药香的滋味在空气中弥漫。
沈韶几乎是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伸手在自己的穴道上点了两下:“这里是承恩公用来做什么的地方?”
陆姝瑶“阿嚏”“阿嚏”好几声,嘴里不知道吸进去了多少药物。
她身上涌上一股热流,四肢瞬间柔软成泥。
哪怕理智是清醒的,但她无法张口回答沈韶的问题。
上辈子陆姝瑶对承恩公府有大致的了解,别看承恩公平日经常吃斋礼佛,看起来是禁欲的俗家弟子模样,实则这个男人有许多不为人道的癖好,府中的暗室也多有用途。
陆姝瑶只知道这里有暗室,忘了打探清楚暗室的作用了,想来这些药是承恩公暗自收集,就为了用在女孩身上的
陆姝瑶心里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咬,浑身热的厉害,不消片刻,身上已经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汗,几乎将里衣都浸湿了。
沈韶习过武,功夫不差,若只是一种药,说不得他还能有法子解,但是多种药混杂在一起,哪怕沈韶是神医,也无法替自己解了药性。
他虽第一时间封住了穴道,但仍有细碎的药粉被吸入体内,等身体弥漫上陌生的灼热时,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有隐隐的呼吸声传来。
黑暗密闭的空间,本就容易放大感官,沈韶因习武的关系耳聪目明,他已经尽力离陆姝瑶远些了,但她的呼吸声就像是紧贴着他一般,不时在耳边炸响
陆姝瑶将脸贴在地面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觉得好了些,她张了张嘴,哑着声音喊了一句:“沈大公子”
沈韶阖着眼,没应她。
*
于此同时,外间的花宴短暂的迎来了一个小高、潮——太子和三皇子同时来了。
太子英武风度翩翩,是国之储君。三皇子的长相自然也不必说,性格虽倨傲些,惦记他的姑娘们也不少。尤其听说这两位的侧妃尚未定下,皇后命承恩公府举办的这场花宴,未必没有考量皇子侧妃的意思。
本来还生无可恋的闺秀们,见了太子和三皇子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一扫颓靡,努力展现自己的十八般才艺。
太子一来,承恩公很快迎了上来,邀太子坐在主位上。
萧承樾看了眼众星拱月的兄长,沉着脸收回目光。
自来只要有兄长在地方,就没有人能看得见他。
太子才华出众、太子英武不凡、太子有治国大才而他,就是那个什么都不如太子,没有人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人人都希望他安于富贵的太子胞弟。
父皇和大臣们赞誉太子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他也是皇子,也有能力和实力争一争那个位置。凭什么只因太子比自己年长,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收入囊中?
萧承樾猛地抬头饮下一杯酒,将所有的愤懑和不甘都一同饮下。
*
冰凉的地面被陆姝瑶焐热了,那种灼热感又卷土重来,她口干舌燥的厉害,理智告诉她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可是离开这里能做什么去?要是一个不好给周辰逮住了,想也知道不会有好下场。
想通以后,陆姝瑶艰难的往沈韶身边挪了挪:“沈大公子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别动。”沈韶警告的说了句。
本来一个人强忍着已经够难捱,偏偏不远处有个热源不断靠近,让沈韶心里的那把火烧的更厉害的,他烦躁的将领子扯开了些,才觉得能呼吸了。
陆姝瑶瞬间不敢动了,可她真的难受,她甚至觉得衣裳太紧了,想像沈韶那般拉开些,却半天没扯动。许是情绪上了头,她竟小声啜泣起来。
女孩呜呜咽咽的声音混杂着难耐的低吟不时传来,沈韶顿时觉得自己忍到快要爆炸了。
沈韶咬牙切齿道:“闭嘴,别说话。”
借着迷蒙的光线,瞧见陆姝瑶很是受伤的模样,沈韶哑着嗓子艰难解释:“常寿在外间等着到了时间我未出去他会进来寻我。”
“常寿有解药?”
这次沈韶回的很快:“没有。”
陆姝瑶:“”没有解药能干嘛?总不能将她提溜出去,然后扔进医馆?
陆姝瑶很快知道常寿能干嘛了,他确实将两人都弄了出去,不过没有扔进医馆,而是将两人一块儿扔进带着冰碴子的浴桶里。
“主子、陆二姑娘,事情紧急只有此法能压制药性”
这浴桶快到成年男人的肩膀了,陆姝瑶呆在里面脚踩不到底,且她中了药,整个人软趴趴的直往下倒。情急之下,她伸了手将沈韶的腰肢抱的紧紧的,一副誓死不分开的架势。
沈韶睨她一眼,不动如山,只是在陆姝瑶快要滑入水底时,将人捞出来重新带回怀里。
第37章 共浴 实在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木桶里的水明明是冰凉凉的, 陆姝瑶却还是觉得烫的厉害,尤其站在她后背的男人身体滚烫得仿佛在冒烟,她刚触碰上,两人俱都是一哆嗦。
男人的手有些过于用力的, 箍得陆姝瑶喘不上气, 她用力推拒了两下, 身体随着她的动作而扭动。
“别动了, 再动就掉下去了。”沈韶嗓音暗哑的厉害, 一张口是浓重的喘气声。
陆姝瑶不敢动了, 这水太深, 她有些怕, 但更怕沈韶扔下她不管。
沈韶无疑是好看的,湿漉漉的眉眼带着不一样的俊逸,他头上不停有水珠滚落下来, 一直从眉锋往下, 直直地没入衣襟里陆姝瑶不自觉盯着他晦暗的眉眼,里面仿佛有什么在吸引着她。
他的唇薄而红,被冻到极致, 有些微微泛紫。陆姝瑶下意识伸手去描摹他的唇形, 冰凉的指尖刚碰上, 就被冻得猛地一哆嗦。
明明两人都没说话,只互相看着,就觉空气暧昧的厉害,有什么在不停升温
沈韶神色晦暗的盯紧了她,亲眼看着陆姝瑶貌美如仙的脸上带了欲气,他靠近再靠近,最终两具身体紧紧贴在一处。“你一定要这么看着我吗?”
“是你先看着我的。”
便是这时候, 陆姝瑶也丝毫不肯示弱。
又过了一会儿,两人都动了,不知是谁先凑了过去,两张冰冷又炙热的唇,又重新贴在了一起。本来靠着冰冷的水紧紧压制住的躁动,又重新被人撬开,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喷涌而出。
炙热的吻,从陆姝瑶的额间起,不断地在她身上探寻,像是在她身上点了一簇簇火苗,让她整个人陷入一种羞涩却又忍不住渴求的状态。
沈韶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千钧之际,紧紧抱住了陆姝瑶,不让她再四处点火。“别、别再动了”
陆姝瑶紧贴着他,不知道是该挣扎还是该推拒,她不舒服极了,体内的药重新开始作祟,让她的理智渐渐走失,眼前只有沈韶那张潋滟的脸。她小声嘟囔:“沈韶你是不是不行?”
沈韶脑海中那根弦轰然断裂,理智尽数埋葬只余下陆姝瑶那张不停开合的红唇。他一把将她桎梏住,不容拒绝的凑过去
两人的这个澡,一直洗了两个时辰。
陆姝瑶趴在沈韶怀里小声抽噎着,白皙的脸上一片红晕。沈韶的大掌不停的在她后背轻拍安抚着,随着他掌心划过,还有一股暖流汇入体内,让陆姝瑶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她刚开始真是无心的,是原本被控制住的药卷土重来,烧断了她的理智。
等身体舒服了些时,意识到两人是何种姿势,陆姝瑶不好意思的蜷了蜷脚趾,努力想拉开距离。
木桶中本来还带着冰碴的水,早就逐渐变得温热。水洒了好些,陆姝瑶自己站在其中也不觉得怕了,只是她腿软的厉害,刚从沈韶怀中离开,身体变直愣愣往下滑。
沈韶又一把将她带进怀里,两人对视一瞬,俱是心头一阵。
“明日我会命人上门提亲的。”
“沈大公子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说的这话。
沈韶:“???”
他脸色沉下来,清了下嗓子问:“陆二姑娘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陆姝瑶摸摸鼻子,无端有些心虚,“沈大公子是敢大事的人,君子不拘小节。咱们这事也是你情我愿,并无任何不妥所以、所以”
在沈大公子阴沉地如有实质的目光里,陆姝瑶识趣的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
“所以,你的清白不重要,你也根本没想过同我成亲?”沈韶看着刚才同自己耳鬓厮磨的女子,心情很微妙。
解了药性,沈韶重新恢复了自如,他抱着陆姝瑶从浴桶中出来,递给她一套常寿提前准备好的衣裳。
待穿好衣服,他整个人也平复了很多,见陆姝瑶指尖不停颤抖,想系个衣带却如何都系不上去时,到底迈了步子过来帮她。他垂着眸,指尖不停的翻飞,陆姝瑶想到刚才便是这只手,在自己身上不停游走,耳根呼得就热了,挪开了视线不敢再看。
沈韶一出口,语气带着冰碴子。“你是因为我的身份?觉得我不被陛下看重,没了前程?”
陆姝瑶想也不想的摇头:“自然不是,沈大公子才高八斗,文武双全,胸怀若谷,不必陛下看重,定会有一番成就。”
沈韶被她这番话安抚到了,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
陆姝瑶悄咪咪看他一眼,心道男子果然不论什么样的年纪,都需要人哄,尤其沈大公子这等心思敏感的,相处起来可把她累坏了。
沈韶退开一不看她,见陆姝瑶绯红着脸,面若朝霞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别开视线,理智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陆姝瑶叹口气,不得不和盘托出。“我没想过要嫁人,所以不必沈大公子负责。往后我有银子、有屋子,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实在不必吊死在一棵树、树上”
沈大公子脸色黑的如同锅底。
陆姝瑶咽了下口水,努力打起精神哄他,“当然了,往后沈大公子若是功成名就了,愿意看着今日情分照拂一二当然再好不过。”
沈韶的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跟前这张红唇还在喋喋不休,他有种强烈的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他正要动作,外间忽地传来一阵刀枪相击的声音,陆姝瑶似是受了惊,猛地窜过来拽紧他的衣袖。
“沈大公子这、这是怎么了”
从中药到如今,两人还在承恩公府上呢,也是因为动作起来不便,常寿才仅找来这么一个浴桶。
“是刺客来了。”沈韶护着她,语气极淡,甚至毫无波澜。
陆姝瑶心头一动,抬眸看他。
沈韶在她的视线中,轻轻点了下头。既有过肌肤之亲,又没有什么利益关系,沈韶直白道:“之前你给我账本我没要,只因你说的那个办法太慢了。而我,不愿在等下去。”
“刺客是你派来的?”
沈韶轻笑摇头,“不全是。”
陆姝瑶有些懵,她的想法是通过通过乾元帝,走光明正大的路让承恩公府覆灭。沈韶这是想直接刺杀承恩公?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沈韶嗤笑道,“一个承恩公,还不至于让我大动干戈。”
“那、那你是”
“假意刺杀太子。”
陆姝瑶:“”
*
陆姝瑶换好衣服,被沈韶抱着去了小阁楼上,那里既能看见不远处花厅中的动静,还能不被发现。
等下,沈大公子刚才说的假意刺杀太子,为什么那些刀明明向着太子而去,摆明了不砍太子两下就不肯罢休似的。
阁楼上有一点不好,风有些大,沈韶面无表情的帮陆姝瑶扯了一下披风上的帽子,将那张巴掌的小脸彻底掩在帽子里,他才觉得舒坦了些。
“那些不是我的人。”
可你刚才不是说刺客是你派来了?!
陆姝瑶满脑子疑问,想撩开帽子看清沈韶的表情,却被沈韶一把扣住头顶,动弹不得。
“别动,风冷。”沈韶不容拒绝道。
陆姝瑶没吱声,但她确实怕冷,便再挣扎了,反倒还抓着风帽微微拢了拢。
沈韶眼底漫过一丝笑意:“我确实派了刺客没错,但不过是个幌子,有人也一起派了刺客,他甚至还想借着这个名头除掉太子”
陆姝瑶听的倒抽一口冷气。
沈韶微微侧了下身体,替她挡去了大半的风。
同在阁楼上,站得离两人不是很远的常寿惊得嘴巴张成了“o”形。他是知道主子对陆二姑娘有那么点不同寻常,但没想过不同寻常到这种地步。平时主子从不会关注天气,怎么如今竟怕风吹着了陆二姑娘么?
第38章 刺客【2更】 沈韶又怎会给她留半分余……
阁楼上两人迎风而立, 沈韶偶尔侧首同陆姝瑶说话,气氛意外的和谐。
底下花厅里一阵乱象,因着刺客突来,女眷们都吓坏了聚在一块儿, 更有胆子小的不时尖叫出声远远看着陆老夫人被姜嬷嬷护着, 跑掉两根发钗, 头发散落的模样, 陆姝瑶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这种将陆老夫人当成过街老鼠的事, 最好多来几遍, 看多了一定会觉得身心舒爽。
沈韶背对着风口, 跟着陆姝瑶勾了下唇角, “很得意?”
陆姝瑶反问:“是很得意呀!难道你不得意吗?”
沈韶又垂眸看了眼底下,太子被人护得紧,却总有露出空隙的时候, 且太子不放心三皇子, 多数时候想命侍卫护着三皇子,侍卫一动,他这边的空隙越发大了。
等另一派的刺客提着剑, 转瞬行至太子跟前, 将将要刺下的时候, 沈韶终于感觉到一丝丝快意。
他对着陆姝瑶笑了一下,“是不错。”
陆姝瑶站在男人身边只到他肩膀的位置,一仰头能看见沈韶泛着青碴的下巴,她忽地想到两人肢体相碰时,他将下巴窝在她的颈窝,耳鬓厮磨陆姝瑶体内浮上一股热气,俏脸瞬间变得绯红。
沈韶看了她一会儿, 嗓音逐渐暗哑:“办正事呢。”
陆姝瑶猛地剜了他一眼,伸出一截细嫩的粉拳要锤他,被沈韶一整个包裹住,紧紧握在手中。
常寿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无端觉得有些噎。
主子和陆二姑娘不像是这么熟啊,这都拉、拉手了?
不对、不对,他还是觉得主子的态度过于诡异了。
“护好太子!”承恩公猛地一声大吼,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
不怪承恩公如此激动,原来太子不知何时跟前围了好几个刺客,原本保护他的那些侍卫,正将萧承樾护的牢牢的。
萧承樾好似也很激动,头上戴着的白玉冠剧烈晃动起来:“护着我做什么?快给我去护着皇兄!快去!!”
侍卫们左右为难,正要赶过去,刺客已经拔剑,他利落的出剑,剑尖没入太子的胸口。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韶宽厚的大掌捂住了陆姝瑶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但能闻见他身上的气息,如同那次在围场,如同昨夜在浴桶里陆姝瑶突然觉得无限安心。
见她乖乖站着,不动不挣扎,沈韶心情极好的收回手,他吩咐常寿:“护好陆二姑娘。”
陆姝瑶只觉得眼前忽地大亮,她尚且来不及反应,身前已经没有了沈韶的身影。
“陆二姑娘,您别动了,小心掉下去。”见她因没站稳,身体不自觉晃动两下,常寿提醒道。
这位可是祖宗,他得替他们主子将人守好。
陆姝瑶问:“沈大公子呢?”
冷冽的气息离开的太过突然,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常寿冲着底下努了努嘴。
沈韶不知何时加入了战局,他身法极快,动作利索,刺客尚未靠近他便被他劈手夺过手里的剑。沈韶将太子牢牢护在身后,一副衷心臣子的模样:“殿下,你可还好?”
“沈大人多谢你”
沈韶的名声太子早就有所耳闻,他自己是极欣赏沈韶的,甚至为乾元帝将沈韶从状元的位置上撸下来而大为不解。
不过此时太子受伤严重,一张嘴竟吐出满口的血。
“不好,殿下中毒了。”沈韶当机立断:“殿下需要救治,速战速决吧。”
立在原地护着萧承樾的护卫们如梦初醒,手里的剑舞动起来,场内一时刀枪剑戟动作极快。沈韶不要命一般护着太子,一个不留神,被刺客得手,在他手臂上狠狠刺下一剑。
陆姝瑶在阁楼上看的心烦,连声问常寿:“你还站这儿做什么,不下去护着你家主子?”
常寿肃着一张脸,始终不动如山。“主子命小的守护陆二姑娘。”
陆姝瑶简直要被这人死板的脑回路气笑了,他难道没看见沈韶受伤了?那一剑,好似伤的不轻?
她有些心乱如麻,整个人心浮气躁的厉害。
常寿默默看了陆姝瑶一会儿,心里松了一口气。
看陆二姑娘的意思,是不是对主子也不是完全无意?
底下花厅里,刺客们人少最后还是占了下风,他们且战且退,意欲逃离,其中有两人速度不够快,被护卫们活捉了。其余刺客也顾不上救人,很快逃的不见了踪影。
两个刺客倒地,眼见被人辖制住,哀哀求饶起来。
沈韶单手捂着伤口,冷声吩咐:“留活口,带回去审问。”
他话音落,萧承樾身边的人却像没听见一般猛地冲出来,对着刺客便是一顿乱刺,“叫你伤害我们殿下,叫你伤害我们殿下”
待侍卫将人拉开,两个刺客已经没气了。
“稚奴,你住手,这些都是要留着回去审问的。”萧承樾气急败坏地扇了稚奴一巴掌,但看着没了声息刺客,气得又补了一脚。
沈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快送殿下回宫,找太医。”
所有的一切发生的太快,结束的也太快,承恩公还想着给孙儿寻孙媳呢,结果太子竟在他府上受了伤,他哪儿还有半点心思管这事,着急忙慌地将太子送进宫,顺道去乾元帝跟前请罪。
*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将奴婢吓了个半死。”红杏武安侯府的马车前,终于等到陆姝瑶,激动的什么似的。
要知道陆老夫人出来时受了惊吓,即刻就要启程回府,姑娘若是再晚个一刻半刻,可就赶不上马车了。
不过跟在姑娘身后的男人是谁?怎么受伤不轻的模样?
红杏睁大眼睛看,识趣的没多问。
“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好好找个大夫看看吧。”陆姝瑶坐在马车里,隔着车帘同沈韶对视。
她万万没想到沈韶都受伤了,还要坚持送她回来,难道不是找大夫诊治下伤口更重要?
男人的脸色白了好几个度,就连唇色都不如先前红了,但仍旧俊美极了,芝兰玉树的站在一旁,就忍不住叫人多看几眼。沈韶后头换的衣裳是一件墨色长袍,他皮肤很白,脖颈上被挠出的几道印子若隐若现,看得陆姝瑶脸直发红,整个人似被烫到似的。
“提亲的事我会抓紧。”沈韶深沉如海的眼神紧盯着她,郑重的许下诺言。
“啊那个啊沈大公子真的不用在意”陆姝瑶怕他光天化日说太多,急急忙忙放下车帘,将他的视线也一并隔开。
车轱辘动了起来,马车开始往前走。
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的红杏这才察觉姑娘穿的衣裳,虽与出门时那件颜色极像,但明显不是同一件!再联想刚才那位公子话里的意思
红杏:“!!!”
陆姝瑶心里还在谋划那本账本,直挺挺的坐了一会儿觉得腰肢酸软的厉害,她便寻了个位置半躺下来,抬眸看见红杏惊愕的神色,她很是淡然道:“嘘,千万别声张,不管是府里还是娘和哥哥那边,都别说。”
“姑、姑娘,二少爷要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红杏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陆闻平时看着好似脾气很好,但其实但凡同姑娘有关事都极上心,要是被二少爷知道,姑娘出来参加个宴会就被猪给拱了
红杏脑海里闪过沈韶那张恍若天人的脸。
好吧,未来姑爷同姑娘还、还挺般配的。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陆姝瑶很看得开。
“等沈公子上门提亲,二少爷也会知道的,他到时问您为何要答应沈公子,咱们该怎么回答呀?”红杏愁的整张脸皱成个包子样。
“那我不答应不就行了?他只说要来提亲,我又没说我会应他。”
红杏:“”
虽然感觉姑娘这么做很飒没错,但还是震惊了她的三观。
累了一天,再加上精神紧绷了许久,陆姝瑶没同红杏说太久的话,便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睡着了。
*
乾元帝得知太子重伤,气得大怒,很是责罚了几个人。见承恩公周泰始终跪在殿内不肯起身,他也没有要命人去扶的意思。
乾元帝沉着气批了一会儿奏折,越想越气,将奏折往御案上狠狠一摔,冷笑道:“国丈啊朕叫你一声国丈,乃是因为你是皇后的父亲,皇后又为朕诞下两子于大业有功。但你可有为朝廷付出任何?以往那些事朕都看在皇后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你却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周泰将头埋在地上,诚惶诚恐,并不敢出言为自己辩解。
也是到了才是他才知道,原来陛下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如此想着,他额上冷汗更甚,越发颤颤巍巍。
说来周家之所以能有今日,确实是陛下刻意纵容的缘故。可陛下堂堂国君,难道就由得周家欺上瞒下,搜刮民脂民膏?从前周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如今帝王一怒,从前种种不对劲的地方浮现在眼前。
越是深思,就越是后怕。
乾元帝草草看完折子,利落起身,领着内侍去东宫看太子去了,由着周泰独自跪在殿中。
太子的情况很不好,太医院里的太医几乎全来了,几经商量之下还是觉得束手无策。皇后和太子妃在一旁哭成了泪人,恨不得以身替太子,好让太子好受些
乾元帝大刀阔斧的往太子病榻前一站,屋内的所有人立马起身行礼,乾元帝摆摆手,只问。“太子如何了?”
几位太医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据实以报。最后还是太医院院首,上前一步禀报道:“太子殿下的毒极为罕见臣等还需多费些时日,才能寻到解药。可太子”太子未必能等到那时候。
乾元帝回眸淡淡看了院首一眼,老大人立马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只道:“臣等定会竭尽所能”
“最好是这样,否则太子活不成,你们也别想活成。”乾元帝语气很是平静,但那气势如同山一般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就连皇后同太子妃的抽噎声,也变小了很多。
“皇后你起来。”
周皇后与乾元帝是少年夫妻,一路相扶着走到如今很是不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头一回听见乾元帝用这般冷淡的语气同她说话。
她默默站起身,许久不知道说什么。
受重伤的是她儿子,但她也知道太子若不是为了保护弟弟,不会变成如今模样。从前二十多年,每回在太子耳边千叮咛万嘱咐,叫太子照顾弟弟、护着弟弟的人正是周皇后无疑。
且太子又在承恩公府受的伤,这场祸事,若是承恩公府想全身而退,大抵是不可能了。
周皇后垂着头,心里闪过万千对策。乾元帝却从头到尾只对她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了,他步履匆匆看起来政务繁忙的模样,但周皇后记得,从前就是乾元帝再忙的时候,也不曾这般冷待过她。
她看着乾元帝的背影,一时愣住了,半晌没有回神。
太子妃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皇后,将头埋的更低了。太医们更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又触了谁的眉头。
周皇后见众人呆愣着,发起了狠:“都愣着干什么!陛下刚说的话没听见?!若是太子有什么万一,你们全都要为太子陪葬!”
她垂眸同太子妃的眼神对上,狠狠的瞪了太子妃一眼。周皇后随即冷哼一声,也起身直追皇帝而去。
陛下只是太忙了,没有心思多注意她。等他尝到她亲手熬的补汤,说不定就会心软。不论承恩公府的事,还是太子的事都棘手极了,她只要小心安抚陛下,陛下早晚会回转过来的。
皇后忍着烦躁不断给自己打气,她希望自己做的一切还能给承恩公府一线生机。
但沈韶又怎会给她留半分余地?
第39章 提亲 沈大公子说要娶她,也不过是为了……
这一夜皇宫都是兵荒马乱, 离皇宫不算远的武安侯府也不能幸免,只因陆老夫人花宴回来以后发起了高热,将满府都惊了起来,儿媳妇们更是轮流在陆老夫人病榻前留守。
“姑娘小花厅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看老夫人都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红杏手里拿着衣服, 隔着屏风等陆姝瑶沐浴。
她今儿一直帮姑娘望风来着, 根本没看成前厅的热闹, 明明去的时候老夫人还好端端的, 怎么从花宴回来就生病了?回来的时候老夫人没同她们姑娘坐一辆马车, 着急忙慌的回府原来是病了?
“她可不就是被吓到了?”陆姝瑶起身, 隔着屏风穿衣裳, 想到先前在阁楼上看见陆老夫人四处乱窜的情形,怎么看怎么舒适,这种事怎么不多来几遭呢?
“呀, 姑娘, 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红印子?”
陆姝瑶转过了身,红杏才惊觉她雪白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竟多了很多红紫痕迹,由于她皮肤白, 愈发显得触目惊心。红杏一时没多想, 下意识的问。
陆姝瑶耳根红了红, 尽量保持镇定道:“是有一只蚊子,黑乎乎的,还挺大,逮着我就咬,怎么都打不死。”
陆姝瑶说道后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也不知沈大公子知道自己被她比作蚊子,该作何感想?
不等红杏回, 陆姝瑶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对了,阿哨呢?好几日不曾见到它了。”
“阿哨这段时日长了些肉,毛色被养的油光水滑,昨儿我还见它追着一只花狸猫四处乱窜,回来的时候嘴里叼了一只老鼠”
说起这个红杏有些一言难尽,明明是只血统高贵的赤狐,碰见那只花狸猫以后,一下子跌入了凡尘,到喜欢追着老鼠跑了。
陆姝瑶听了也笑,“许是圈在府里整日无事可干,它自家给自家找乐子呢。”
夜深了,红杏服侍陆姝瑶躺下,很快退了出去。
陆姝瑶不喜欢丫鬟守夜,如意阁的丫鬟们都很自觉,晚上只需服侍她睡好,将温茶放在规定的位置,便可回自己的住处休息了。
陆姝瑶穿着寝衣躺在床上,大概是白日里睡得太多了,她这会儿倒有些睡不着。如今承恩公府出了这等事,老夫人有一直发着高热,大概不会强行将她嫁入承恩公府了,不过婚事这么被人攥在手里还是觉得不大舒服
“你在想什么?”
床榻里侧忽地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男声,隐隐带着笑意。
陆姝瑶连忙转头,同男人深邃如海的眼睛对了个正着。她下意识将胸口的被子晚上拉了拉:“你、你如何会在这里?”
红杏给她准备的衣裳是一件半透的寝衣,很是柔软舒适,本来这个天穿有些冷的,但今日寝室内碳火燃的足,穿这件倒是正好。她肤色极白,衣服是微透的藕荷色,胸口绣了大片的缠枝玫瑰,远远看过去不像是在衣服上绣的刺绣,倒像是画在她身上一般。
且这衣裳有些掐腰,将她腰肢掐的细细的,胸口一片鼓鼓囔囔,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片若隐若现的红痕,引人遐思便是圣人见了也忍不住动心。
沈韶指尖克制的蜷了蜷,他转开眸子,一开口才觉嗓子暗哑的厉害:“我是来同你说提亲的事的,怕白日里说的不清不楚,你没听清。”
陆姝瑶瞬间垮了脸,她半坐起身,认真道:“沈大公子其实不必”
“是你觉得我不好?”沈韶目光带着威压,紧紧盯住陆姝瑶,想她给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他这人有点执拗,认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陆姝瑶出现的太突然了,但是她又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势进入他的生命中,在沈韶察觉自己不止不讨厌甚至有些喜欢的时候,就注定不会放手。
“怎会?”陆姝瑶垂下眼,细白的指节将被子抓的越发紧。
她这会儿有些反应过来,自己好似惹到什么难缠的人物了,若早知如此,当时就是死也要靠毅力压制药性。
沈韶稍稍靠近了她一些,手指桎梏住她的下巴,眸色渐冷:“你不愿?”
“是我不愿!”陆姝瑶这回没再回避,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沈韶,她能清晰的看清沈韶眼眸里的自己,但那又如何?
“沈大公子是因为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所以非要娶我?”陆姝瑶执拗的看着他,仿佛要一直看进他的心底。“我白日里就说过了,这件事你情我愿,沈大公子不必负责。”
“你有心仪之人?”
“没有,我不想嫁人,也不想嫁给沈大公子。”陆姝瑶言之凿凿,见沈韶一时被她镇住了,语带讽刺道:“难道,沈大公子很看重自己的清白?觉得同我一夜春宵以后,就硬是要赖上我了?”
陆姝瑶勾唇笑着,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沈韶,亲眼看着沈韶的脸一点点沉下来。他松开桎梏住陆姝瑶的手,下了床榻,背对着她。“陆二姑娘可知落子无悔?”
陆姝瑶语气很是坚定:“不悔。”
沈韶冷哼一声,不再说半个字,片刻以后,陆姝瑶的寝室又恢复了一片宁静,仿佛沈韶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陆姝瑶松口气,疲累的往床榻里滚了滚,伸手要抱被子,结果摸到一片湿濡。她拿手指捻一点放在鼻下,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是了,白日沈大公子的左臂上,被刺客刺了一剑。
所以他草草包扎了伤口,特意赶来找她就是为了同她说提亲的事?
陆姝瑶烦躁的挠了挠头,沈大公子未免过分纯情了。
原本婚事被老夫人捏在手里,让陆姝瑶很是不爽。如今沈大公子及时抛出橄榄枝,她该接住才是,但陆姝瑶脑海中总是不断浮现自己在后宅郁郁寡欢,最后给了自己一条白绫的画面。
夫妻相扶着走下去的太少,后宅又太冷,四四方方的很像一座牢狱,轻易便能禁锢住她,陆姝瑶很难说服自己,为了谁再往里头走一遭。何况沈大公子说要娶她,也不过是为了负责,既是没有感情,倒不如清清静静的,及时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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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可要先休息一会儿?”常寿看沈韶面色极差的走过来,小心问道。
“不必了,这般正好。”沈韶阖了阖眼,心里无端生出一股郁气。
他未娶,她未嫁,两人有过肌肤之亲,成亲不是件顺水推舟的事吗?为何陆姝瑶如此抗拒?
“你派人去将陆二姑娘的事仔细打探清楚,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许放过。”沈韶板着脸吩咐。
他今日累了一天,又受了伤,唇色发白,病恹恹的阖着眼的样子,仿佛下一瞬就要一命归西。常寿急忙应下,看着主子这般模样很是心疼。“主子您要不去床上躺一会儿?”
“恐怕等不到我去躺着了。”沈韶听着外头的动静,轻扯了下嘴角。
果然没过片刻,有小黄门悄悄过来宣口谕:“沈大公子,杂家奉了陛下的命,传您入宫觐见。”
沈韶勾唇笑了下,确实该宣他的,一个儿子中毒昏迷不醒,另一个儿子有可能也牵涉其中。按照乾元帝的性子,心里必定是早就起疑了吧?这回宣他一面是为了刺探伤势真假,一面是给承恩公府施压?
不过,陛下还真是选的好时机,三更半夜莫非他就这么见不得人?
沈韶心里的杂草疯狂滋长,一面是陆姝瑶冷冰冰拒绝他的模样,一面是乾元帝表面关心他实则处处打压他的样子。
沈韶站起身,跟着小黄门慢慢走着,眸色幽深,眼底的寒冰比数九寒天还要更冻人。
第40章 赐婚【2更】 沾染上他,难道还有逃离……
御书房内, 乾元帝坐在书案后低头看着什么,烛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小黄们进了殿内请安,乾元帝这才看见同他一起来的沈韶。
沈韶肩膀上受了重伤,偏又穿的月白长袍, 伤口周围不断有红丝渗出来, 就连衣服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再看他的面容, 唇色苍白, 眼底乌青, 整个人看着虚浮无力
乾元帝快步从御案后走到沈韶跟前, 亲手将他扶了起来。“阿韶, 朕听闻你伤的不轻, 如今可还好?”
沈韶绷着脸点头,“臣无碍,多谢陛下关心。”
乾元帝叹口气, 命人赐座, 当着小黄门的面对沈韶很是亲近,一点不像传言中那般看不上。
事实上几乎每次乾元帝找沈韶都能感受到沈韶的抗拒,但他越是抗拒, 反倒让他心生好感。这代表沈韶于入宫、于那个位置是没有丝毫多余念想的, 否则不会每回见了他都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知你心里还在怪朕, 但朕却不得不亲自见你谢你,承恩公府的事朕都听说了若不是你当机立断,太子恐怕”
太子如今虽然中毒,送回来的还算及时,若不是沈韶,等老□□应过来再将太子送回宫恐怕就太晚了。
想到老三萧承樾,乾元帝眉头皱了皱, 太子对他这个弟弟极好,大概也跟从小被皇后要求照顾弟弟有关,但老三似乎觉得太子做什么都理所应当,为太子想的时候实在太少。
“陛下严重了,臣是陛下的臣子,自当行忠君之事。”沈韶仍旧不卑不亢。
沈韶心里明白,乾元帝是个多疑的人,深夜找他不会只是例行询问。
乾元帝含笑点头,一叠声的吩咐人拿糕点之类的上来给沈韶,见他果真捻了一块糕点吃,忽然淡淡的问道:“不过,承恩公府举办花宴,你为何恰好出现在那里?”
沈韶捏着糕点的力道不变,慢悠悠的将一整块糕点吃完,才道:“臣不是恰好出现在那里,是收到了线报。”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恭恭敬敬递给乾元帝。
乾元帝的脸色从拿到纸条的那一刻起,瞬间变得铁青。沈韶不动声色的欣赏他逐渐变得气急败坏的模样,甚至很好心情的饮了一口茶。
“这、这上头写的东西可都属实?”乾元帝不自觉提高音量,捏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
老三对太子总是别别扭扭的,一开始乾元帝还以为是因为兄长太优秀了,所以老三心里压力大。哪知道这臭小子,竟连太子的位置都惦记上了!
“陛下,这不过是旁人的一面之词,不管是不是,臣已经顺着这条线索查了下去待寻到了人,臣必定来向陛下复命。”沈韶并未直接说萧承樾,反倒站在一个很中立的立场。
若是他直言萧承樾因为嫉妒哥哥,对太子下手,哪怕是事实乾元帝也会下意识包庇小儿子。但是只要沈韶站在中立,不断给乾元帝看证据,他就是想不相信也难。
人总是会相信自己看到的。
到时候,认证物证俱在,萧承樾就是想狡辩也得掂量掂量。
其实若沈韶是萧承樾,绝不会如他这般性急,很多事情只要耐心够,完全能全身而退,萧承樾实在是急了,竟听见风声直接下手,还是在承恩公的花宴上
“好!好!给朕查,若查出来真是那小子在中间捣鬼,朕绝对不轻饶!”乾元帝气的胸口闷闷的疼,他从不曾想过,小儿子的心思竟然已经到了弑兄的地步,他可是知道发现刺客的时候,太子一直命护卫护着小儿子。
“阿韶,你去查,朕给你这个特权,有任何事可以直接面圣”乾元帝的嘴唇不停开合,最后这话是咬着牙根说的。
沈韶领命之后,自然而然的扶了乾元帝一把,他仍旧是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不自觉带了几分暖意。“陛下,当心身体,前朝的事还得您主持大局。”
乾元帝抬头看了沈韶一眼,扫见对方坚毅的眉眼,心中忍不住叹息。他初见沈韶时,沈韶还是一只皱巴巴的红猴子,再见面已经五岁多了,是跟着皇妹一块儿入的宫,小小的团子对于宫中的一切都觉得新奇。
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孩子竟长得这般大了。
乾元帝眼眶有些湿濡,在连番打击之下对沈韶起了些恻隐之心。“阿韶,你将此事查清之后,朕将你的身份昭告天下如何?”
乾元帝说罢,目光紧紧盯着沈韶。他确实起了恻隐之心不假,但这同样也是对沈韶的试探。
沈韶垂着眼,依然能感觉到乾元帝灼热的视线,略微思考过后,他坚定的摇头,“陛下言重了,当初臣考科举是为了做个对大业朝有用之人,如今已经得偿夙愿,只当安安心心为朝廷效力,旁的与臣无关,臣也不愿掺和其中。”
果真听他这么说,乾元帝一时有些内疚,或许他不该从这孩子科举开始就一直疑心他,甚至刻意将他从三甲踢了出去
“若你有旁的请求也是可以的,只要你想,朕定为你做到。”乾元帝还是觉得亏欠了孩子,郑重道。
沈韶羞赧一笑,苍白的脸上竟浮现了一小片红晕。“臣确实有一事想求陛下开恩。”
乾元帝心里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先前说想恢复沈韶的身份,又或者愿意许诺给他,确实是肺腑之言,他以为沈韶会一如往常的推拒,等沈韶真正应下来并要提出要求时,却又觉得不大舒服了。
他眸光不变,脸上甚至带了几分慈爱:“你说。”
沈韶不顾伤势,一跪到底,直言道:“臣尚未参加科举前,曾遇见过一位女子名叫陆姝瑶,彼时她只是一间小小布庄老板的女儿,臣正想着要不要表明心意,哪知她竟被武安侯府接了回去,成了武安侯府的千金。陛下也知道,京中闺秀不大看得上我,但我爱慕于她,一心想娶她斗胆请陛下为臣赐婚。”
沈韶的眼神很诚恳,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他说起心上人时而侃侃而谈、时而不自觉勾唇,那模样像极了深陷爱慕的少年。
乾元帝忽然意识到他的这个儿子,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其实沈韶长得比他另外两个儿子都好,可京中闺秀为何都看不上他?想着其中缘由,纵使乾元帝也忍不住脸红。
“这事不必等,你只管回去好好养伤,不日朕便亲自下旨赐婚。回头朕还要赐下一份厚礼给那姑娘添妆,让全京城的闺秀都羡慕她。”
乾元帝有些欣喜的拍拍沈韶的肩膀,为他对皇位没有野心,也为自己能对儿子的婚事帮上忙。
沈韶连忙跪在地上行叩拜之礼,“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
他语气极其激动,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该有的模样,可他直直看着地面的眼睛却是很森冷的,里面并没有丝毫喜悦。
走出御书房时,沈韶还在想陆二姑娘听见这个消息该是什么表情,大抵很有趣吧?陆二姑娘也是太过天真了些,沾染上他,难道还有逃离的可能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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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日,沈韶都没再来,这不由让陆姝瑶大松一口气。专心对付侯府已经够烦了,若是沈大公子再来掺一脚,总让她觉得腹背受敌,很是疲累。
陆姝瑶是二月初五的生辰,出了正月不久便该是她的笄礼了,但看侯府兵荒马乱的样子,大概是无人想得起来。
陆姝瑶正想着要不要带着红杏回陆家带些时日,竟然迎来了圣旨。
“二姑娘、二姑娘,您可别收拾了,您这样就美极。传旨的天使已经来了,可不兴让人久等。”来传话的是老夫人跟前的姜嬷嬷,她是老夫人叮嘱了又叮嘱,特地吩咐过来喊陆姝瑶的,生怕陆姝瑶在天使跟前失了脸面。
陆姝瑶收到消息许久都未转过弯来,在姜嬷嬷的连声催促下才木着脸,任由红杏给她穿戴整齐。
陆姝瑶一去前厅,才发觉府中所有人都到齐了,就连在病中的陆老夫人也不例外。
传旨太监本来很是倨傲,看见陆姝瑶竟然难得恭敬了几分,他笑眯眯道:“陆姑娘都来了,那咱家就开始宣旨了。”
众人跪的整整齐齐,垂首听太监宣旨,陆姝瑶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听着陛下的那些溢美之词仿佛在听另外一个的故事,直到那太监说,因她端庄慧敏特赐婚于长公主之子沈韶,才猛地回了神。
怪道好端端来这出呢,原是沈大公子在其中费了心力。
她以为那日说了重话,沈大公子该放下执念了才是,怎的十几日过去,竟请了一道旨来?
传旨太监特意瞧了陆姝瑶一会儿,早听说这位侯府千金乃是难得的绝色,他一看之下便也明白所言非虚,怪道那位公子见过之后就对她念念不忘了,如此容貌与那位公子却也般配。
小黄门是皇帝跟前的人,那日亲眼看见皇帝对沈韶的态度,自然不会以为陛下看不中沈大公子,因而他对陆姝瑶的态度很是和蔼,笑着道:“陆二姑娘,快来接旨吧。”
侯府众人瞬间将目光锁定在陆姝瑶身上,小黄门知道陛下看重沈韶,侯府的人不知道啊,他们甚至因为陆姝瑶什么地方得罪了权贵,被陛下记了一笔,这才特地将她许配给最不讨喜的沈大公子。
老夫人本就一直在强撑着,等听见陛下的旨意,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好不容易挨到小黄门离开,竟一起身便“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