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摇把力气集中在前臂，再次结结实实向下压了一把。
那斧面紧紧贴着贝尔的脸，斧柄则倾斜着架过肩膀，死死按在他脖子上方。
贝尔被压得直翻白眼，嘴巴艰难张开，发出濒死的喘气声。
借此机会，姜烟时冲上前夺下他手里的刀，顺势在男人身上摸了一把，确认他衣服口袋里没有藏着别的利器。
弗洛拉惊魂未定，但还是在安定下来的第一时间挣扎着滚到边上，把包在花藤里的伊莲娜搂进怀里。
蔚摇察觉到对方的动静，手上压力不减，微微偏头：“没事吧？”
“……没事。”弗洛拉看着蔚摇沾染血迹的脸，感谢的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张口吐出的却只有正事：“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蔚摇此时正盯着纪本深掏出的束缚类道具，手微松，确保贝尔身上留有余地来放绳子。
见眼前人已经被捆好，她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腕，转身面对弗洛拉：“猜的。”
她解释道：“就你们这主要依赖马车的运输方式，几个小时不可能跑太远，大概率还是在这块儿打转。”
“营养师小镇被炸得差不多了，要有什么隐藏的地方肯定早就被我们发现了。育种师石屋周边，我们在刚来副本那几天就翻遍了，所以只可能是花田里有些我们不知道的角落。”
蔚摇手中的斧头一转，指向他们头顶的那个破洞：“我们昨天刚好在花田里发现了一口枯井。”
弗洛拉顺着她的动作抬头望去，圆形的井口截出一块饱满的天空，中间悬着赤日。阳光顺着井壁流淌进逼仄的地窖，竟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的感觉。
“然后呢？”她闭着眼问道。
“丽娜在以前你还是花的时候做过一些算不上好的举动。”蔚摇盯着弗洛拉的脸，无法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看不见，“这些举动构成了你对人类最早的认识，所以自己翻身做主人后，你就把这些曾经受过的苦都还了回去。”
“她仗着你动不了，试图铲你根，踩你的茎，所以现在，纵使营养师们本来可以像你一样拖着根到处乱走，最后却被迫埋进土里，动弹不得。”
“同理，没水喝应当不是此副本的客观设计，而是你本人为了报复人类作出的主观举动。这么看来，你肯定在这口井上做过文章，下面有东西也不足为奇。”
弗洛拉不说话，但表情明显是默认了。
众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们全是听蔚摇说自己猜到弗洛拉藏身之地后稀里糊涂跟过来的，这会儿听了解释才有了些头绪。姜烟时更是直接吐槽：“我早就奇怪了，这个副本设定明明只有植物瘟疫没有干旱，怎么会一点水都找不到，最后居然真是你们的手笔。”
见众人都认可自己的逻辑，蔚摇放松了紧握斧柄的手，暗暗松了口气。
这么解释多少还是有点牵强。
询问丽娜只是为了进一步确认。能确认弗洛拉他们在这里，本质上还是因为昨天下井时自己看到了井底的花纹。
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它明显和福顺客栈那口井里的花纹同出一源。
只是这个理由不能说罢了。
她甩开脑中思绪，拎着绳子把地上的贝尔拉起来，揪住他的头发向后拉。
男人艰难睁开眼睛，反着对上了蔚摇的双眼。
“事到如今，你还是打算一个人硬着头皮处理事情吗？”蔚摇瞥了一眼满脸是血的贝尔，有些嫌弃地移开了视线，转而看向弗洛拉，“你们的谈话我听了一半，大致了解了一些事情原貌。”
“虚的我也不多说，我们玩家任务期限快到了，为了活下去绝对会付出十二分的努力来帮你。你刚差点被人家杀了，接下来很有可能继续碰到类似的危机，你一个人对付得过来？”
她阐明了利害关系，见弗洛拉面上还有犹豫，话锋一转，阴测测地看向伊莲娜的方向：“……或者你希望我们狗急跳墙，本着黄泉路上一定要拉个垫背的的原则，拼尽全力去弄死你——或是弄死她？”
恩威并用，弗洛拉终于点了头，下一秒，看向前方的她面色一滞，一向冷漠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惊慌与呆愣来。
她的面前，那些脸上一直挂着甜美微笑的人类玩家们看见她的点头后明显一致松了口气，有的人甚至夸张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他们默契地将藏在外套、后背等地的手收了回来，一时间，火炮剐蹭的声音，手枪卸下弹夹的声音和刀棒碰撞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此起彼伏地响起。
众玩家们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上下摆弄着武器，眼神闪躲，甚至有人吹着口哨，就是没人敢直视弗洛拉。
“……所以，你本来打算说不服我就武力镇压我？”弗洛拉沉默半晌，艰难开口。
她很难想象面前这个看起来老实文静的女子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蔚摇轻咳一声，也把手头的斧子收回了系统背包；“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人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
她摊开手，展示自己现在真的没有携带任何违禁物品，之后顺势伸了出去，握住了弗洛拉悬浮在半空中的手。
“合作愉快。”，，，，，，两年前。贝尔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诞生了思维。
它好像做了一个长久的，浑浑噩噩的梦。刚开始，它被紧紧包裹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些触感，时不时能体验到水的清凉与滋润。
它没在这种状态下保持多久，在某一天突然被一股劲儿托着上升，接着全身都松弛下来。除了底下的支撑感，周围接触到的皆是一片虚无。
它从这时候起产生了模糊的听觉。
黑暗总是让人倍感无聊，周围又没有什么能供人触碰到东西，它便开始如饥似渴地接收着身边一切声音，很快就能听懂那些来来往往人所说的语言。
他们重复着“又一株发芽了”“长得不错”“土有点干了，补点水”之类的话，没什么新意。不过在它逐渐厌烦之际，几个新词突然高频次出现在了它的耳边。
他们说：“花开了。”
终于有一天，这句话在它正前方响起。它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周围的桎梏仿佛在被人一层层地拨开。
它睁开了眼。
黑暗终于从它眼前消散，面前穿着园丁服的男人正满意地盯着它，开口对边上人夸耀道“瞧瞧，它开得多好。”……
玫瑰园被打理得很好，很快，它的周围就被一片热情的火红占领，一派欣欣向荣。
无数衣着华丽的人涌了进来。他们在草地上跳舞、喝酒，品尝佳肴，嘴里不断吐出花园舞会之类他没听过的字样。
它没花太多心思在别人身上，只是用眼神紧紧跟随着人群中心那位穿着华贵礼服的男士。
那个被周围人称为贝尔领主的男人向每一位经过者举起了酒杯，也接受着每一个人的赞美。他的举止是那样的大气优雅，好像天生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太阳落下，夜晚将至。花园里的人们纷纷转着圈离开了这里，跳进了室内的舞厅。
只剩它和一地沉默的玫瑰留在原地。
它嫉妒得快要发疯。
它不理解凭什么那些人身来能拥有一切，而自己只能一辈子与泥土相伴。不知道是不是这份执着太过浓烈，当天晚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家伙突然出现在了它的身边。
那人沉默地站了整夜，在天快放亮时对着虚空开口：“想取代他吗。”
那人正对着前方开口，他面前没有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处于后方的它很确定对方在和自己讲话，也完全明白对方话中的“他”指代的是谁。
一朵花突然在一瞬间拥有了说话的能力。
“我想。”他说道。
……
“后来我才知道，那对贝尔说话的玩意儿就是系统。”弗洛拉看向一旁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按了按眉心继续道：“同一时间，我也产生了模糊的意识，还阴差阳错地链接上了伊莲娜的灵魂，在没搞清楚这么做是在干什么的时候吸取了她的灵魂。不知道系统怎么找上我的，反正在他得到贝尔的回应后，我和贝尔之间被人为地建立了一条精神沟通渠道，系统在那头要求我教贝尔究竟要怎么吸收别人的灵魂，塑造出属于自己的躯体。”
“我当时没答应他，毕竟完全不知道对面是什么家伙。但这该死的精神频道居然开了后就无法自主关闭。接下来的日子里贝尔一直在频道那头喋喋不休，不断跟我诉说自己的苦难，讲身边的玫瑰同类们是如何被人类无情剪掉，也讲自己每天被人围观是多么的痛苦，人类是多么的冷酷无情。”
“所以你就答应了？”蔚摇问道。
“那时候还没有。”弗洛拉情绪不是很高，“但后来有一天他突然问我，为什么情愿帮外人也不愿意帮和自己同一个种族的同胞。”
“我知道这挺可笑的，但我就是被这一句话给击中了。”
她突然停住了嘴，话卡在这里不上不下，众人被勾得心痒难耐，姜烟时更是直接攀上了她的手臂：“击中了，然后呢？”
弗洛拉无法面对面前这么多人炯炯的目光，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边的伊莲娜，突然转开了话题。
“知道吗，我们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融合灵魂的。选中的人类必须和自己性格，思想等等相近而契合，不然灵魂和躯体会相互排斥。”
“贝尔和原来那个领主一样，好大喜功，铺张浪费，享受权力，所以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塑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躯壳，轻而易举的夺走了领主的身份。我取代伊莲娜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都不属于那个村庄，被迫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不论伊莲娜原来是什么身份，至少一个识字的小姐不应当流落农家。而我则是一枝本该呆在贵族花园里的花，种子意外随候鸟落在这里，最后在乡野间长大，身边只有野花野草，看不见所谓的同类。我们一样渴望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也是一样的孤独。”
“所以孤独的你就被贝尔口中‘群体’的概念打动了，为了融入集体，你最后还是告诉了他吸收灵魂塑造躯体的方法。”蔚摇打断对方带着青春伤痛意味的感怀，简单粗暴地总结道。
弗洛拉默认。
“等等，这不对吧。”纪本深没忍住提出了质疑：“你说只有性格思想契合的人和花才会出现吸收灵魂的情况，那花田里那些洞怎么解释？我们推了十几个玫瑰人下去，他们可全部长出了同一个形象。”
“但那里面只有潘西一个是地下那人灵魂的继承者，剩下那些人过两天会恢复回玫瑰的样子。”弗洛拉解释道。
“这样就更奇怪了。”蔚摇接话；“一个两个人契合就算了，哪找来这么多性格和花一样的人啊。”
弗洛拉叹口气，手臂一挥指向边上的贝尔；“他搞出来的。”
男人呜呜地叫了起来。
弗洛拉若无其事地和着这个音解释道：“别说找和花性格契合的人了，找两朵诞生思维的花也不容易。但贝尔这个怂包上任后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是冒牌货，急需人手来帮助自己，哪里等得及让同类自己慢慢诞生意志。他直接搞出了一套揠苗助长的方子，弄一群穷人来当啥育种师，直接将幼年状态的种子种进去，相当于直接借人身子孕育种子，种出来花结出的种子自然吸收了培育它育种师的内在特质，最后和人一起埋到土里，塑造躯壳时再嘱咐他们外形捏得不一样一点，一个人加一块田能出四五十个同类来。”
“这可比人类繁衍快多了。”姜烟时叹为观止。
弗洛拉点头赞同；“照这个架势下去，这片土地用不了多久就会只剩下玫瑰和传粉虫两种生物了。”
蔚摇却听出了些别的东西。她扬了扬眉，走到贝尔身边，不顾对方明显增加的抖动频率，再次扯着他的头发把他人提了起来：“把育种师和种子一起埋喽？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打算让玩家通关啊。”
弗洛拉面无表情地补充道：“系统和他对接后给了他许多权力，前提是他要在一年后开放世界作为‘游戏副本’，他答应了。”
“这一年的时间里，他先是用系统道具消灭了领地内的所有植物，防止还有种子留存，他杀死了除玫瑰传粉虫外的一切传粉生物，接着大规模招纳育种师，培育出大片即将成熟的玫瑰人。”
“贝尔，你当初打着人类残忍，要保护其他生物权利的旗号把我骗到这里软禁起来，最后又当着我的面断送了其他生命的未来。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蔚摇从刚刚那段话里捕捉到了不少信息。比如土地其实还能正常长出植物，只是一没人试，二没有种子和传粉生物，表现出来的结果才是土地“坏死”，无法长出植被。又比如这个世界在作为副本存在前是独立存在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玩家和系统都是侵入者。
不过见弗洛拉情绪逐渐变得激动，她没工夫考虑别的，赶紧把话题拉回正事。
“不说这个，你接下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蔚摇挡在两人中间，面朝弗洛拉严肃开口，“你究竟定了什么计划，恢复生态吗，怎么做？”
弗洛拉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下自己情绪：“原定计划是利用你们搅乱小镇的节奏，看看你们能不能兑换点种子出来改善环境。后来才知道你们的系统商城和贝尔手里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你们的限制要大得多。”
“我手头那个简易版的系统商城比你们还不如，不如说我账户里的积分除了看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那现在怎么办？”姜烟时开口问道。
她声音突然一顿，接着，她的头和包括弗洛拉在内的其他人朝着蔚摇的方向缓缓转来。
蔚摇默默把手放到脖子后那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花上来。
来这之前不知道这边具体什么情况，怕被不熟的副本npc发现不对，她特地把那向日葵包得看不出形状来。
众人的目光是如此的炙热，凸显得她解布包的动作都热血了起来。
贝尔不知什么时候吐掉了口中的布，阴狠地盯着蔚摇的动作。一抹黄色逐渐在他眼前显现，他眯着眼注视一会儿，猛地舒了一口气。
向日葵啊，那没事了。
人放松后总想多说两句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贝尔气还没喘匀就急着给大家泼冷水：“我是看出来了，藏了一株向日葵是吧，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玩意儿没法自己传粉，得至少两株才能结出种子来。”
弗洛拉听这话脸色也变得不好了起来，对方的态度固然可恨，但说的问题确实在点上。
姜烟时默默戳了戳纪本深的背，对方把头侧倒一边，给她科普了自花传粉和异花传粉的区别。
“所以魏姐脖子后的这花没办法结果？”姜烟时嘴巴张得老大，“那怎么办，我们还有第三条路吗？”
纪本深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也是贝尔说话后才意识到的这件事。
他转头看向蔚摇奇怪的是，对方的动作没停。她面色古怪，但依旧缓慢而坚定地一圈圈解开脖子上的布。
不出所料，一块金灿灿的圆盘从布的缺口处探出头来，这下众人关于这东西不是向日葵的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弗洛拉低头搅动着手指，脑中快速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案。
纪本深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蔚摇的手，突然颤抖着开口：
“等等，那花怎么看起来已经结了种子了啊？”
弗洛拉猛地抬起头来来，视线透过前面的蔚摇，与一样一脸惊愕的贝尔莫名对上了视线。
贝尔那狂妄的笑容此时还挂在脸上。
下一秒，他看见面前的女子扯掉了脖子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布，活动了下自己的肩膀。
一个同样黄澄澄的东西从那最后一点布中弹了出来。
他的笑容·就此僵在了脸上。
蔚摇脖子上有两朵花。
一朵是向日葵，另一朵，也是向日葵。
……
纪本深面带喜色地向大家介绍双头向日葵的成因。
“一根杆上长两朵花，这就是双头向日葵。”他一扫先前的阴霾，活蹦乱跳地拨弄着蔚摇脖子上的花。
“双头向日葵的成因有很多，不太可控。不过一般来说，水分不足，温度过高或过低都会影响其正常生长，进而增加双头出现的几率。”他说着说着把自己逗乐了，“我们早两天老缺水了。加上这鬼地方干得很，一点雨不下，像蒸笼一样热哄哄的，完美符合条件。”
“双头好啊，双头就可以互相传粉了。”他当着贝尔的面大声炫耀，“难怪姐姐脖子上的花结种了，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贝尔此时正死气沉沉地瘫在地上。
天灰蒙蒙的，地上的他也是灰蒙蒙的。
弗洛拉都有些怜爱他了。毕竟当初是他自己制定的副本规则，以为这样就一个人都通关不了了，谁知这么多限制和意外组合在一起居然碰撞出如此诡异的效果，阴差阳错地为众人指了一条明路。她开口道：“我帮你把种子取下来，你们赶紧去地里种上，我给你们当见证人，判定你们通关。”
蔚摇却冲她摇了摇头。
“然后呢，我们通关了你怎么办。”
她看着对方错愕道神情，淡淡开口：“不是关心你，只是你比较大方，比起结交贝尔那个小人，我更愿意和你打好关系。”
她还真不是出于好心。这个副本肯定要大规模开放，她现在和贝尔结下了梁子，万一以后捣毁里世界时对方跳出来咬自己一口就不好了，不如现在就把问题扼杀在摇篮里。
“你想怎么做？”弗洛拉安静地盯着她的脸，见对方不是在说笑，神情逐渐转向严肃，“你们这道具维持不了太久吧，贝尔一旦放开手脚，在系统的加持下单杀我们轻轻松松。”
蔚摇转头看向纪本深，对方点头认可了弗洛拉的说法：“24小时，之后会直接失效。”
蔚摇若有所思。她掰了掰手指，再次开启了技能。
她在纪本深掏出东西时就研究过那玩意儿的构造，不过当时确实没弄明白上面一圈圈转动的灵魂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听纪本深这么一说，她定睛研究一会儿，确认那看不懂的构造确实在缓慢而匀速地消失，像拧好的发条一圈圈减少。她目测一下，确实会在明天的同一时间完全消失。
得，这下有方向了。
她原地坐下，征求弗洛拉的同意后挥手砍下她的一截花藤。她在这玩意儿上头复刻完其他部分的灵魂，收拢手指，拧细灵魂，开始细致地绕起圈来。
在众人的眼里，那截花藤悬浮在空中，而他们魏姐的手此时好像拽着什么东西往那东西上面缠。
她缠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暴躁，到后来几乎只能看见手的残影。
想着这副本里有那么多快成熟、灵魂已经基本成型的玫瑰可以供她补充材料，蔚摇那是毫不手软，把所有的灵魂库存都缠了上去。
别人看不见具体，但蔚摇眼前的花藤已然十分壮观——它上面的丝线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厚得蔚摇环起手臂都抱不住它。
她默默把东西交到了纪本深手里。
纪本深脑中已有些荒诞的猜想但不敢确认。他郑重地双手接过东西，从身上掏出一个检测仪对着它扫了一下。
他沉默了。他捂住了脑袋，默默退后一步，撞在了姜烟时身上。
姜烟时嘟嘟囔囔地揉了揉被撞的位置，伸手接过了那检测仪。
果然沉默是会传染的。
伴随着仪器一圈巡回完成，整个地窖鸦雀无声。
蔚摇反倒是最后一个看到检测结果的。
【道具：？？？花藤，评级未知】
【束缚类道具，功能：捆绑住目标对象666666……小时，期间被捆绑对象无法挣脱该道具，直至该道具被破坏。】
那代表时间的数字无限循环，根本看不见尽头。时限没标注永远估计是系统最后的倔强。
蔚摇心中早有预期，她收回视线，把检测仪塞回纪本深的口袋里。见众人都还呆愣在原地，她啧了一声，亲自动手在贝尔身上捆了一圈。
花藤两边闭合时闪过一丝金光，表面该道具已生效。蔚摇眼里的细线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上面的光像是因处理数据太多而卡机的电脑一样不停闪烁，最后伴随着卡擦一声，那灵魂丝线彻底卡死，再也动不起来。
蔚摇看了眼依旧在生效的道具，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转身看向众人：
“没事了，它的有效期估计会比你们预料的更久。”
……
弗洛拉伸长花藤，电钻似的向更深的地下不断挖掘。最后终于挖到了一块破不开的硬石，在此处挺了下来，放下了脑瓜子嗡嗡的纪本深等人。
蔚摇下花藤时也踉跄了两步，扶着墙壁稳住了身型。
挖得实在是太深了。
这里空气稀薄，她眼睛都有些发黑，只想着速战速决。
“呕——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这玩意物理抗性不高，贝尔只是……无法挣脱这个道具，但扭动两下还是可以的。”纪本深边恶心边提出意见：“这儿这么多小石子，万一他坚持个十年八年，用尖端磨断身上的绳子，我们不就白干了吗！”
蔚摇甩了甩脑袋，不想开口消耗为数不多的氧气，闭着眼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个道具。
【黑泥（消耗品）：我超级黏】
是她从福顺客栈里带出来的黑泥团吐的黑泥。
蔚摇留了一半以备不时之需，伸手将贝尔的上衣扯碎，把剩下的一半黑泥倒在了他的背上她拽着对方的腿，用扔铁饼的姿势把他甩了出去。轰的一声，贝尔被甩在了墙上。反作用力带动着他的身子向外，却又被背后牢牢吸附的拉力拽了回来。
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嚎叫起来，蔚摇嫌他吵，勉为其难地多拿了点黑泥出来糊住了他的嘴。
这下世界安静了。
纪本深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五花大绑粘在墙上的贝尔，没有想到里世界居然还有这种功效的道具。
蔚摇经过刚才那么一动缺氧得更厉害了。她忍无可忍，伸手拉了愣住不动的纪本深一把，把他扯回了花藤之上。
众人乘着花藤向上升去。
纪本深低头去看，只能看见弗洛拉操纵着另一条花藤不断往下填着土，一点人影都见不着了。
此时，伴随着土块儿的下落，地下的贝尔完全浸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艰难地从鼻子里挤出几个气音，泪水划过脸颊，接着被身上花藤吸收地一滴不剩。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发不出声，同时除了包裹感什么也体会不到，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包裹在种子里的时光。
只是这回再也没有人会在他耳边说话，他再也不会拥有绽放，并且重获光明的一天。
……
地面，枯井旁“这样就可以了？”弗洛拉放下众人，有些怀疑地看了蔚摇一眼。
蔚摇猛吸两大口新鲜空气，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放心，把他扔得远远的，远离副本剧情，副本主控制权自然会转移到你的手里。”
按她在福顺客栈时的经验来看，副本主npc并不是固定的。谁手握主控制权谁扮演戏份多的角色。
那么反过来，是不是也可以认为谁戏份多，谁就拥有握控制权的资本？
众人坐在田垄上，静静等待着结果。
蔚摇总感觉自己耳边有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像是谁在无能狂怒。
她若无其事地在耳边扇了扇风，转头对弗洛拉说道：“当然，你不站在系统那边，对方如果小心眼的话也有可能故意晾着你。”
她拉长了尾音：“但我觉得我们伟大的系统应该不会计较这一点得失吧。”
耳边的电流声消失了，半晌，弗洛拉面色古怪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迟疑道：“好像……权力转交了？”
蔚摇凑过头去：“看看系统商城？”
弗洛拉一挥手，一块半透明屏幕出现在众人眼前。
姜烟时没忍住哇了一声。
真是琳琅满目。
弗洛拉长舒一口气：“太好了，有这个我就能逐步恢复世界的生态了。”
她点了一下屏幕，账号上的积分少了一点，接着掉出来一个牛皮纸袋。
弗洛拉珍重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纪本深歪头看了一眼：“小麦种子？”
“嗯，还是得种粮食啊！”
她难得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冲蔚摇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她说。
蔚摇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
她话锋一转，关切地询问对方道：“等会儿把我们送走后，你打算怎么处理副本世界？”
弗洛拉抬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先把田里的玫瑰全部处理掉，接着重修小镇，，恢复生态，再找两个人去领地各处发放种子。”
“以后玩家的任务呢？怎么设置？”
“任务的话就种地好了，谁犁地犁得又快又好，种出来的粮食最多最饱满，谁就率先通关。”弗洛拉一脸严肃，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蔚摇点头，假装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这样好是好，不过多少还是有点可惜吧。”
“怎么说？”弗洛拉竖起耳朵。
“这种几乎没有死亡陷阱的副本设置赚的积分会少很多。”蔚摇委婉开口，“现在这里作为人体育种师副本被分到了三星，你这么一改可能连一星都保不住。赚的积分少了，恢复领土生态也会放慢很多。”
弗洛拉这么一听，觉得有理，有些烦闷的皱起了眉头：“那怎么办？”
蔚摇循循善诱：“不如弄点惊吓类道具？副本主线按你的想法不变，只是在石屋，田地里放点诡异娃娃啥的吓人，这样既不会伤害别人，还能提高副本评分。”
弗洛拉侧过头盯着她：“怎么，你想做这个生意？”
蔚摇被看穿了也不生气，大大方方地摊手：“系统差点把你的世界给毁了，你还打算继续给它送钱？”
弗洛拉猛地摇头。
“就是这个态度！”蔚摇的语气突然激昂起来，她猛地站起来，把边上研究种子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我人品比系统好，卖得还比系统便宜，有什么理由不选我！”
姜烟时福至心灵，嘴巴一张就是捧：“没有理由！”
蔚摇冲她竖起一个带着赞许意味的大拇指，另一边握上了弗洛拉的手。
弗洛拉被哄得一愣一愣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合同上按好了手印，付了一大笔定金出去。
她有些纳闷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对面前女孩的认知又更新了。而边上的蔚摇则因为计划达成心情不错，美滋滋地数着账户余额。
她一把推开凑过来盯着她余额满脸羡慕纪本深，转头问弗洛拉道：“你不是打算处理那些玫瑰吗？一个人搞也怪费劲的，更何况那些毕竟都是你的同类，你真的下得去手？既然咱俩现在是合作关系了，不如我送你一个代清洁服务吧。”
弗洛拉受宠若惊：“……可以吗。”
她一时因为自己刚刚在心里对蔚摇做出“奸商”的评价而感到了深深的内疚。
“都是朋友，应该的。”蔚摇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按下了想一起去帮忙姜烟时，“没事，我有大规模毁坏道具，一个人就行。”
姜烟时不疑有他，坐了回去。
蔚摇矜持地走到花田中央，确保周围没人，火速放出顺风，开始又一轮大清扫活动。
刚瘪下去的灵魂材料包很快就被填补得鼓鼓囊囊。蔚摇满意地收回顺风，确保每一朵花此时都失去了上面附着的灵魂，但还活着。
它们本该如此。若是自主诞生意志也就算了，这些玫瑰全都是被强加的思想与灵魂，现在这个状态对它们来说其实更好。
蔚摇回到了人群中。
弗洛拉遥遥望了一眼花田，面露不解：“……我怎么没听到爆炸的声音？”
蔚摇还在掂量自己口袋里的重量，听闻随口说道：“哦，我觉得那毕竟是你的同族，直接杀了不太好，就只是消除了它们作为人的那部分灵魂。”
弗洛拉有些触动，她看向蔚摇，心里对她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蔚摇对此毫无知觉。她和其他玩家一起走到那块原来分给他们的田地旁，等弗洛拉取下她脖子上的种子，一颗一颗种了下去。
……
里世界再一次响起了铃声。
这是系统播报的前兆。
无数人纳闷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系统通报又不是大白菜，一般一年也就一两个。昨天“玩家蔚摇”通关福顺客栈的通报他们还没讨论够，怎么今天又来一个。
黄月明在工会办公桌前直起身，趁这个空隙舒展了一下肩膀。他笑着和边上的手下吐槽道：“好家伙，两天播报了里世界一年的量，最近人才这么泛滥吗？”
手下笑了笑，没说话，侧头去听接下来通报的具体内容。
【恭喜玩家蔚摇通关副本《人体育种师》】
【恭喜玩家蔚摇通关副本《人体育种师》】
【恭喜玩家蔚摇通关副本《人体育种师》】
系统例行公事地播报了三遍。
黄月明惊讶道：“人体育种师？那不是我弟那个傻子参与的副本吗？”
下一秒，他思绪回过弯来，一脸震惊地对上了同样目瞪口呆的手下。
“不对，怎么又是蔚摇！”
……
纪本深在里世界呆了快一年，还是没能习惯脱离副本时的那一段颠簸。
他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身，正好听到了系统的最后一遍播报。
呃……首通副本，有通报很正常……让我听听播报了啥。
恭喜玩家魏……摇？
他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前方稳稳站着的女子，那女人此时正冷漠地翻看着系统背包，好像完全不在意通报内容，当然，也没有施舍狼狈的他一个眼神。
“哦对，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纪本深这么想着，浑浑噩噩地点开系统面板，找到了人体育种师的副本介绍。、一个小小的金标此时正稳稳坠在简介下方。【首通玩家：蔚摇】
纪本深这下完全清醒了。
“握草，你真是蔚摇！”
第029章 现实世界
蔚摇此时正被不断弹出的系统提示音震得脑袋疼，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正在经历世界观重塑的某位男子。
她简单确认系统没有昧下属于她的通报奖励，便翻看起自己的背包奖励来。
【植物藤蔓（控制类）：韧性好，可塑性高，您野外生存的不二选择。】【？？？斧（攻击类）：一把平平无奇的斧头，受？？影响变异，等级五星】【活性汁液（治愈类）；来自营养师根部，强大的治愈能力，同时伴随后遗症，请谨慎使用。】
这些东西蔚摇都亲身感受过用途了，就没太过留意，真正吸引她目光的是最后那独属于首通玩家的奖励——
【灵魂面具（控制类）等级未知】
【吸收某人的灵魂，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面具。】
【备注：该面具效果，持续时间长短等由使用者和被吸收者等多重因素共同决定，无法精确计算。另：与被吸收者关系密切者有几率感到“难以明说的熟悉感”，且一旦面具下真人被识破，使用者立即进入濒死状态。请谨慎使用。】
这玩意儿倒是挺有意思。
蔚摇手一翻，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粘稠物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那东西厚墩墩的，看起来延展性不错。
这道具应该源自于玫瑰吸收人类灵魂塑造躯体这事。不过话说回来，弗洛拉改变副本后，产出的道具还会是这些吗？
蔚摇的表情逐渐严肃。不，玫瑰这一主题改变，营养师概念消失，至少活性汁液和这面具都不会再产出了。也就是说——她手上这两份东西将成为绝版道具。
众所周知，系统商城售卖道具绝不会与副本道具功能完全重叠，那么如果她成功复刻这俩玩意儿，绝对能在玩家市场形成垄断。
这是妥妥一座金山啊！
蔚摇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激动地发颤。她悄咪咪把面具收回口袋，转头看见一众懵懵的队友。
她突然意识到刚刚到系统播报已经把自己暴露了，但没事，这正好达成了她扬名的目的。
纪本深见她终于回头，咽了口口水：“……你真是蔚摇啊。”
蔚摇默默看着他，点了点头。
边上刚站起来的张孔一个踉跄，又坐了回去。
该死，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接受这件事了，结果听到故事主人公亲自盖章还是被震撼到了。
全场只有姜烟时还在状态外。她压根儿没注意系统通报了啥，一出副本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回复里世界好友的信息。
个人面板上的信息闪得飞快——
【：我去！！！姜烟时你真是搞了个大的！】
【：厉害了，一天不见，居然还让你弄了个首通队伍名号出来！】
【：姜姐，认识大佬了给我引荐一下呗。】
偶尔也会闪过几条直接点明主角的信息。
【：你认识蔚摇？】
【：和蔚摇加上好友了吗？推给我推给我！】
但这些消息很快被一大片毫无意义的情绪发泄式信息淹没了姜烟时嘿嘿一笑，群发消息报了平安后就打开副本介绍，试图在人体育种师的副本介绍下找到自己的名字，好好欣赏一下。她一边在面板上点，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众人：“好不容易活着出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以后副本里碰到也有个照应。”
她突然感觉不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周围静默地有些不正常。
姜烟时狐疑地抬起头来，见边上人都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呆呆地问：“……怎么啦？”
纪本深指了指她面前刚刚弹出来的详细界面。
姜烟时低头一看：“首通玩家——魏，蔚摇？”
她愣愣抬头，纪本深怜爱地看了她一眼，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蔚摇有些无语，她清了清嗓子，试图终止这诡异的气氛。
但有别的声音率先打断了这片宁静。
“哎哟……”
是一个男子的呻吟。
众人回头望去，黄明明正软成一滩烂泥躺在地上，脸上带着灵魂出窍般的恍惚。
姜烟时没忍住爆了粗口：“靠，他怎么还没死！”
纪本深收回视线：“毕竟那么多保命道具在身上，账户里还有数不清的积分，想活下来还是挺容易的。”
姜烟时知道是这么个理儿，但这不妨碍她生气。
自从那天黄明明跑出门去告密后就再也没见着他人，之后负责人死绝，其他玩家又都呆在一块儿，鬼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水活下来的。
“算他运气不错，白捡一个首通队伍的名号。”
姜烟时把手往兜里一揣，有些稀奇地看向远处：“霍，黄月明来了。”
纪本深接话道：“为蔚摇来的吧，没见他对弟弟的事儿这么上心过。”
姜烟时深表赞同。
蔚摇朝脚步声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简单的卷发男子正大踏步走来。
兄弟俩长得倒是挺像，就是气质完全不同，从穿衣品味上就可见一斑。
蔚摇想起黄明明那一身花儿粉儿，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思考间，黄月明已经走到了跟前。
“黄月明，听泉眼公会一个小管事。”他单刀直入，在蔚摇面前半鞠了躬，直直伸出手。
这位在姜烟时等人嘴里牛逼哄哄的“哥哥”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躺在后面的弟弟，这倒是和蔚摇想得不一样。
但她还是握了上去：“蔚摇。”
男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扩大：“一会儿有些不速之客就该来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
蔚摇点头。她的长相已经暴露，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比起线下被人开盒，她更喜欢在里世界里把事情处理好。
“你定。”
……
黄月明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半强迫地把所有人都捞回了自己的居所。
他的手下面无表情地将晕乎乎的黄明明扔在地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黄月明亲手为蔚摇泡了杯茶，笑着说道：“我还挺惊讶的，你居然就这么跟我回来了。”
蔚摇抿了一口茶水，耸了耸肩：“我要是跑了，一帮子人都得来抓我。不如来你这儿，这下我和大公会之间的矛盾就转嫁成你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了。”她抬眼看了对方一眼，也笑了笑，“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新人，受制于老玩家压迫，被迫来到他的私人领地……这个理由怎么样？”
黄月明扬眉：“知道你需要一个幌子，但为什么是我？”
旁边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大家都萌生了“这也是我能听的吗”之类的想法。蔚摇瞥了他们一眼，黄月明心领神会，手一挥，一片雾气出现在他和蔚摇周围。那声音一下就被隔绝开来，连他们的口型都挡得严严实实。
蔚摇默不作声地开启了技能，脑袋瞥向一边，假装自己在在放空：“倒不如是我想问，黄月明先生，您跨过公会会长来见我，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呢？”
黄月明沉默，半晌，他没事人一样地开口：“会长忙，抽不出时间，由下属代劳不是很正常的事？”
“我确实在副本里呆了七天，但这不代表我没有时间观念。”蔚摇活动了一下脖子，把头歪向另一边，“按现实世界的时间来算，我通关福顺客栈就是昨天的事儿，最近一段时间难道还有比见我更重要的事？”
对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蔚摇也不急，她优哉游哉地看一圈周围，把这个道具的灵魂构造吃了个透。
“如果你诚心想和我谈事情，最好开头就把目的说清楚。”她回过头来，盯着黄月明的眼睛，“不然不如放我们走，我好找你们会长谈谈。”
黄月明终于动了，不知道是哪件事情戳中了他的心窝，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找他……也千万别和他谈论任何和那条线索有关的事儿。”
蔚摇神情严肃起来：“什么意思。”
她一边问，一边动作不停，打开系统面板搜索起听泉眼公会会长信息来。
名气大点的玩家都被人在系统里设置了词条。蔚摇一搜，一张大照片就弹开在了她眼前。
画中男人一身唐装坐在一把木椅上，手腕上挂着沉甸甸的佛珠，托着一盏茶悬在空中。
他带着眼镜，看起来上了年纪，眯眯眼笑得慈祥。
滑下照片，个人信息映入眼帘：
听泉眼会长——何清风名字边上闪烁着许多玩家评价，蔚摇随机点了几条，大部分都是夸赞，说他心善人好爱奉献，短短几个字就让一个老好人的形象跃然纸上。蔚摇抬头看向黄月明：“一个好人，怎么了？”
黄月明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疑问。他指了指蔚摇面板下方的【我要评价】按钮，开口道：“选匿名，发一句伪君子上去试试。”
蔚摇照做。
那条评论融进了文字的大海，只有上面泛起的红光向蔚摇证明这是她自己发的。下一秒，一道白光闪过，蔚摇再定睛一看，评论已经不见了。
“何清风雇了二十个玩家的团队，三班倒替他删除一切不和谐的评论。”黄月明开口解释道，“但他本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有些事情不方便说，但请你相信，他绝对是最不希望里世界消失的那一批人。”
“所以，你身为何清风的部下，和他并不站在一条线上？”蔚摇眼中看不出具体情绪，“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你能坚持不向大公会投诚。”黄月明索性摊开了说，“那些日记比你想象得还要重要，交给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如果你是希望里世界消失的那一派的话。”
“做到公会会长的人如今都掌握了相当大的权力，离开里世界这一切都会化作乌有。你觉得他们会放任你拿着这么一份线索在一帮普通玩家间乱晃吗？”
蔚摇神情微动。她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一脸诚恳的男人。
黄月明以为对方想通了，前倾的肩膀逐渐放松下来。
下一秒，他塌下去的背僵在了半空。
蔚摇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些线索是日记？”
第030章 敲诈勒索
黄月明移开视线笑道：“让我诓出来了？还真是日记。”
他捏起杯子放在嘴边，低头品茶，蒸腾的水汽遮住大半张脸：“人还是要谨慎一点，你看我三两句话就能套出这么多信息，你对上那些大公会该怎么办——”
蔚摇看了一眼对方的头发，好心提醒：“别紧张，你汗都快滴下来了，快擦擦。”
黄月明水喝到一半，呛了一口。
蔚摇慢条斯理地晃动着茶杯，调整好杯子角度，平静的茶水正好反射出对面人的脸。
她能清楚地看见对方抽搐的面部和已经挂不住的笑，自己的神情却藏进阴影，不对外显露半分。
“刻意带出来和不经意间说漏嘴，我还是分得清其中的区别的。”蔚摇语气舒缓但看不清脸，莫名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威压。
黄月明心中难得生出几分被看穿的不安来。
蔚摇见好就收。以现在她和黄月明实力地位的差异对比，她绝对无法强逼着对方说出任何他不想透露的信息。
但现在至少多少收集了点情报，加上对方心里有鬼，自己又有主动不探究的这份退让在，等会儿谈条件会方便很多。
她及时刹住了车，黄月明也不愧是老手，情绪上的波动几秒就抚平了。他正着脸，俩人这时才算是正儿八经切入正题。
“你想让我组建公会？”蔚摇率先开口，“为什么？”
“人有实力后开始拉拢人脉不是很正常的事儿？”
“但你也说了，人拥有权力后就不想离开里世界了。”蔚摇持续表达疑惑，“怎么保证他们以后不叛变？”
“这是你该考虑的事儿。”黄月明又恢复了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说的提供帮助也是有限的——组建前期我会适当投入，后续发展势头不对我会随时跑路。”他开玩笑道。
“具体什么帮助？”蔚摇再次点开系统面板，点进公会版面，一时有些惊讶：“……说实话，这公会数比我想象要少。”
甚至连面板的一半都没有占到。
最上头飘着五个公会名，每个名字后面的积分栏都挂着一串看不见尽头的数字，一时分不清具体是哪家实力更强些。
未来主义，棋盘，听泉眼，光染，琴。
大部分都是蔚摇听过的名字。唯一一个不太熟的当属那个叫琴的，蔚摇翻了下它的详情页，意外在注册成员处发现了姜烟时的名字。
得，都是熟人。
除开这五个，只有零星三个暗淡的名字沉在页面底部。蔚摇还没来得及查看，中间那个嗖一下由黑转白，最后直接在眼前消失。
黄月明难得看蔚摇吃瘪，说话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愉悦：“大公会垄断的情况下，小公会根本没有生存空间，除去五大，剩下那些都是玩家头脑一热的产物——最后要么付不起昂贵的公会存续费被迫解散，要么会长连同本来就不多的所有成员直接在某个副本全军覆没，没一个能撑得过一个月。”
蔚摇若有所思：“公会存续费要交多少？”她比较在意收费的问题。
黄月明神神秘秘地竖起一根手指。
“十万？！”蔚摇倒吸一口凉气，“一年还是一个月？”
等待对方询问是不是一千多黄月明：“……是一万啦！千人以下小公会一年要交一万积分，那些大公会才需要交十万往上的数字。”
蔚摇哦了一声：“吓我一跳，那还行。”
对方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等来预期中反应的黄月明甚至以为自己说错了。他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一万一年，不可以赊账，需要一次性缴清，这叫还行？”
蔚摇看起来没什么情绪波动，低头自顾自地研究公会注册流程·。
黄月明被冷落了。
他刚开始有些迷茫，但越想越觉得对方在虚张声势，僵硬的身体逐渐回暖，气势不能输的思维又占领了智商高地。
他决定不和新人一般计较，屈尊就卑地开口：“你两个副本下来最多挣了700积分，估计还多少花掉了一点，加上你那些好友凑个千八百就不错了。这样吧，我可以先给你五千积分，剩下五千积分的筹措就当是我给你的第一个考验——”
他双手斜拄在桌上，身体前倾，微抬头，摆了个自认为很帅的pose。
视线的前方，蔚摇依旧没抬头看他，手依旧以极快的速度在半透明的面板上点着。
在黄月明的眼中，那些字全是反着的，但这不妨碍他进行阅读。
【公会名：唯启】
【申请人：蔚摇】
【公会体量：一千公会地址随机】
【此次申请将会一次性扣除一万积分，并于每年的同一时间进行扣款，是否依旧确认付款？】
面前的女人一脸平静地点击了确认。
【扣款成功】
系统面板上弹出几个跳舞的小人，撒着花庆祝“维启公会”的正式成立。
“你说什么？”被庆祝动画土到了的蔚摇有些嫌弃地抬头，随口回应刚刚的对话。
她的面前，黄月明正石化一般停在原地，表情放空，好像在思考人生。
他心里默默流泪，但一点都不能显露出来。
进入里世界以来，他黄月明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窘迫过！
蔚摇也不在乎对方回不回应。她低头瞅起胸口刚出现的金色徽章，上面用正楷写着唯启两个字，周围勾勒一圈白边。
黄月明咳了两声，拉回了蔚摇的视线：“你哪来那么多积分？”
“秘密。”蔚摇抱胸，歪头看向对面：“你对我有隐瞒，怎么不允许我有自己的秘密？”
黄月明挫败地坐了回去，转移话题道：“为啥用这个名字？”
“你说唯启？”
蔚摇又扯起徽章看了一眼，随口道：“家附近有家唯启维修中心，生意是我们那一片最好的，取这个名沾沾福气。”
黄月明失语，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光这样还不够，公会还是有最低人数要求的。”
“我知道。”蔚摇点头。她刚把注册手册完整地看了一遍：“一周之内一百个自由人嘛。”
“优秀人才早就被大公会招完了。”黄月明好心提醒，“而且为了防止被间谍入侵，那些大公会不招从别的公会退出来的玩家，那些玩家但凡存了一点进大公会的心思都不会来你这——毕竟这相当于直接断了他们的后路。”
蔚摇不厌其烦地点头：“我都知道。”
见话题越飘越远，她赶紧拉回她所关心的正题：“不说这个，我的帮助呢？”
她理直气壮地冲黄月明伸出了手：“你本来打算给予我的‘帮助’就是那五千积分吧？积分我用不着，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黄月明太阳穴突突地跳：“原来说给你帮助是为了让你帮我干事！现在一看你根本不会听我的，我为啥还要倒贴？”
蔚摇一脸无辜地掏出了录音笔：“难道你希望这份录音出现在何清风办公桌上吗？”
她按下了播放按钮，里面缓缓流出黄月明慷慨激昂的宣讲：“他本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看对方一副快晕过去的样子，蔚摇好心提醒：“下次记住喽，这雾气道具屏蔽声音和其他道具，但不屏蔽人类科技。”
她收回录音笔，双手合十，由衷地感慨道：“赞美现代科技。”
黄月明僵直的身子被电了似的抖了一下。
蔚摇对对方目前的状态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半晌，她恍然大悟：“你和你弟还蛮像的。”内在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别拿我和那个傻子比。”黄月明的声音虚弱地传来，他撑着桌子坐起来，试图讨价还价：“这样吧，我弟身上的所有道具都扒下来送你。”他假意抹了抹眼泪，“我就这一个弟弟，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用，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不行。”蔚摇不为所动，“你弟在副本里啥事不干，道具却一用一出溜，好东西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这买卖我不做。”
黄月明不死心：“那你就错了。我告诉你，他身上可是有一件五星道具——”他停了下来，如愿以偿看到蔚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表情，“那道具暂时还不知道怎么用，所以那小子绝对还留着。虽然功能未知，但品质摆在这儿呢，这一件就够本了吧？”
看着黄月明一脸努力的样子，又想了想黄明明花道具大手大脚的习惯，蔚摇沉默下来，心中难得闪过几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同情。
但这一点点同情不足以撬动她的利益，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转让卷轴拿了出来。
黄月明的眼睛粘在黄明明的签名处，缓缓向上挪动，只见转让物处赫然填着五星道具几个大字，而对换物品是——水？
“节哀。”蔚摇适时开口。
黄月明喘着粗气，听见此话更是直接卡住了喉咙，趴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
蔚摇叹了一口气：“哥，还有别的选择吗？不如把你的道具都掏出来给我介绍介绍，让我挑两个走？”
黄月明摆摆手：“让你随便挑是不行的，不过——”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手一挥，蔚摇面前的地上就多出一座小山似的道具堆来。
他点开系统背包，向蔚摇展示所有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没有私藏。
蔚摇的视线完全被道具堆吸引了过去，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背后，黄月明喘匀了气，开口道：“就这么看，我不告诉你星级和功效，你随机拿五个走，听天由命吧。”
他补充道：“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三星以下的，少部分四星，一个五星，所以大概率拿到的都是差东西，你想清楚，现在把奖励换成五千积分还来得及。”
开启了技能的蔚摇：“……”
这当然是选道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