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像是煮开了的开水, 咕嘟嘟地冒出翻滚的声音,一直不停歇。
童八月手里拿着本陈老先生的书,看了没几页, 就不堪其扰,无语地看向旁边的人。
“对A!”宋灵舒抽出两张牌, 得意地笑,“要不起了吧?”
对面座位上的两人脸上贴满了纸条, 沮丧地摇摇头, 看着她将最后一张牌出完, 悲伤地叫唤了起来。
而周围挤满了围观群众,直为宋灵舒的牌技鼓掌,叽叽喳喳地复盘着刚才的牌局。
“”童八月合起书,还给了宋灵舒。
“不看了?”宋灵舒问道, “你不是想看他的书吗?”
“看不进去。”
“你心不静。”
“”在你身边, 谁能静得下来!?
“你玩不玩?”宋灵舒把牌给她。
“不玩。”
“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童八月立马借坡下驴接过了牌, 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
抵达北平后, 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拖着箱子下车,宋灵舒问她住在哪里。
“旅馆, 你呢?”
“巧了,我也是住旅馆,一起吧。”宋灵舒道。
童八月无奈, 只好和她一起去找旅馆, 她在讨论会地址附近选了一家,价格不能太贵,但也不能太寒酸, 万一有结交的新朋友去拜访呢?
最后她找了一家干净卫生的旅馆, 价格也适中, 交完钱后,听见宋灵舒财大气粗地直接交了十天的房费。
“你要住这么久?”
“我也不清楚到底要多久才能搞定陈老先生,先住着呗。”宋灵舒道。
两人就住在隔壁,各自回房放行李。
童八月刚洗了个澡,宋灵舒就过来敲门了:“吃饭,去不去?”
“走吧。”
附近有不少馆子,宋灵舒提议去吃烤鸭,童八月却想尝尝羊肉火锅。
最后,宋灵舒自己去打包了一份烤鸭,然后去火锅店里找童八月:“老板,这儿再添双筷子。”
“我还点了几盘菜,你可以一起吃点。”童八月一边涮肉一边说道。
“得咧。”宋灵舒把烤鸭摊开放在桌上。
锅里很快就滚起来了,宋灵舒见她吃得不亦乐乎,忍不住道:“真是不懂你们为什么都爱羊肉,味多重啊?”
“你吃不来而已,多香啊。”童八月突然顿了一下,“我们?还有谁啊?”
宋灵舒龇牙:“不告诉你,赶紧吃你的吧。”
“我还不乐意听呢。”童八月白了她一眼。
宋灵舒吃完烤鸭后,就觉得饱了,一手撑着脑袋,隔着氤氲的热气发呆。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童八月忽然问道。
“谁盯着你看了,自恋哦。”宋灵舒道。
童八月撇撇嘴,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涮着羊肉,这才弥补了舟车劳顿后的疲惫。
宋灵舒却抽空去和系统聊天了,系统已经回归几日,她还没好好聊一聊呢。
【怎么自从你开完会回来,就变得这么安静了?】
系统:【忙着呢。】
宋灵舒:【忙什么?】
系统:【不告诉你,这是内部事情。】
宋灵舒:【我不是实习员工吗?信不信我举报你职场霸凌?】
系统:【??到底谁霸凌谁啊!】
宋灵舒:【说说呗,我想听八卦。】
系统经不住她的死缠烂打,当然了,主要是他也控制不住想要八卦的心:【根据开会结果来说,现在已经确定高管是来小世界里了,至于目的,还没人知道,所以我们系统现在格外认真,一点不敢摸鱼。】
宋灵舒:【那你可得对我好点,不然我要是遇见你们高管了,铁定告状。】
系统:【你不是人!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什么她进了小世界,反而消失匿迹,再也没人发现她了呢?】
宋灵舒:【废话,要不怎么是你高管呢。】
系统:【哎,真不知道她是想做什么?有什么事是需要偷偷进入小世界的呢?】
宋灵舒:【女人的心思系统你别猜等等,她是女人吧?】
系统:【是啊。】
宋灵舒:【好看吗?】
系统:【宋灵舒!你够了!】
宋灵舒:【看样子是不好看,你都羞于回答。】
系统:【放屁!我们高管是第一美人!】
宋灵舒:【就你这垃圾审美,我信你才有鬼,明明我才是最美的!】
系统:【你是最不要脸的!】
三秒后,系统:【我草宋灵舒,你拔我网线!?你没有心——】
翌日一大早,宋灵舒出门的时候,敲了敲隔壁的门,看着倚在门边不准她进去的美人,问了一嘴:“吃早饭吗?”
“不吃。”童八月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无情关门。
“不吃就不吃。”宋灵舒一个人下楼,走到门口,就在原地哆嗦了一下。
北平已经入秋了,早晚都有些凉,都无须风刮过来,光是这么直楞楞地杵着,都能感受空气中的凉意。
她搓着手上楼,套了件外套才出门,经过童八月房间的时候,又敲了敲了门:“降温了,你出门记得多穿点衣服。”
“我知道!”童八月正欲关门,宋灵舒却又一脚抵住门,叮嘱道:“别睡过了。”
“”童八月深吸一口气,“我是在上妆,不是睡觉!”
“喔”宋灵舒凑近一点,眨眨眼,在她脸上抹了一下,“嘿,还真化了,你这化妆技术不错啊,还是你底子更好?”
童八月好脾气告尽,也不管她的脚,直接锁门。
宋灵舒及时收脚,三步并两步地下楼,上街去买点手信,准备登门拜访。
谁知这陈老先生昨日就出门办事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时间不定。她只好留个口信,说是等人回来了就来顺来旅馆找她。
大街上,她拿出包里的记事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记载了北平好几个地址,除了陈老先生的住所,还有其他几位作家的。
她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能一次性说服陈老先生,但也不能白来,干脆就把北平的知名作家都邀请一遍,总能采访到一个,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约到稿。
她还准备去北大中文系一趟,看看有没有可以发掘的人才。这个时期的小说作家,要想发表文章,基本都是在报刊上连载。但是知名作家们已经有固定的刊载渠道了,所以她将目光放在了这些还未成名,缺少一席之地的新人作家们。
深夜,宋灵舒回到旅馆,看见隔壁房间亮着光,便敲了敲门。
童八月打开门,好奇地看着她:“才回来?”
“嗯,你呢?”
“我也刚到。”
“吃点夜宵不?”宋灵舒提起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的是驴打滚和糖火烧。
“进来吧。”童八月给给她搬了张椅子,两人坐在桌边边吃边聊,“事情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吃了一次闭门羹,收到三个婉拒,以及一次不太愉快的晚饭。”宋灵舒汇总道。
“可我看你状态挺不错啊?”童八月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一点看不出有任何悲伤或是泄气的样子。
“不然呢?要我痛哭流涕还是唉声叹气?”宋灵舒笑着扬了下眉,笑道,“放心吧,才一天而已。时势造英雄,机遇大把有,还有很多机会在等着我呢。”
童八月笑了一声:“谁说担心你了。”
“我,我担心你行了吧。”宋灵舒道,“你那边怎么样?”
童八月神色倨傲地抬起头:“挺好的,有好几位大师都说下次去上海的时候,要特地听一下我的戏。”
“真不错,不愧是我的——”任务对象。
童八月倏地看向她:“你的什么?”
“我的好邻居!”宋灵舒拍拍她的肩膀,“与有荣焉。”
“拿开你的手,刚摸过吃的。”童八月嫌弃地拍开她的手。
后面三天,宋灵舒早出晚归,童八月也是每天与新朋友们一起聊到深夜,各有各的事,两人几乎没再碰过面。
终于,宋灵舒等到了陈家人的口信,说是陈老先生回来了,她赶紧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准备去见人。
出门的时候,恰巧隔壁的人拎着箱子出来,宋灵舒看过去:“要回去了?”
“是啊,这里的事忙完了,得准备回去了。”
“不多玩两天?”宋灵舒问道,“你好像除了和大师们聚会,就没去过别的地方游玩吧?”
“有什么好玩的,我又不是来度假的。”童八月提着箱子下楼,“你这是要去哪?”
“去见陈老先生。”宋灵舒跟在她身后,帮忙扶着箱子。
“今天就能见到他了?”童八月欣喜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走到门口才停下来,侧目问道,“你能帮我要张签名吗?”
“行啊,作为交换,你给我送张票吧。”宋灵舒说。
“什么票?”
“戏园子的票啊。”
“你要来看?”
“不行?”宋灵舒转身就走,“不行算了。”
“你等等!我又没说不给,等你回上海了,来戏园子找我,我给你票就是。”
“得嘞,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在门口道别,宋灵舒前往陈家,是陈老先生的太太来开门的。宋灵舒与她问过好,又将几盒从上海带来的点心交给她。
陈太太笑着说她太客气了,然后把她带到书房去见老先生。
陈陈是老先生的笔名,大名叫陈阿双。
书房里除了书柜是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其他那些放不下的书籍纸张全都四处堆放着,老先生正弯着腰找书。
“先生,您好,我是付臻的同学,燕西枝。”宋灵舒规规矩矩地打招呼。
“嗯,来了。”陈阿双头也不抬地说,“来得正好,过来帮我找本书。”
“好,您要找什么?”
“章华的一本游记,我记得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找不见了呢。”陈阿双推了下鼻梁上的圆框眼镜,随和地笑了笑,“老了记性就不太好了。”
宋灵舒笑道:“书封是什么颜色的,你还记得吗?”
“绿色。”
宋灵舒兢兢业业地帮他找起了书,几乎快将这里的书都翻遍了,也没见到一本什么绿色的游记。
“别找了,先来吃饭吧,都到中午了。老陈,人家是客人,哪有一来就帮你干活的道理,西枝,快来吃饭。”陈太太走到门口来喊道。
“行,那先吃饭吧,辛苦你了小丫头。”
“不辛苦,不过在未经您允许的情况下,我顺便给您的书分门别类整理了一下,方便您下次找书,您不介意吧?”宋灵舒问道。
陈阿双哈哈大笑:“我不介意,难得你有这个心,不过我这人啊,健忘,无论别人整理多少次,最后都会被我翻得乱七八糟。”
一旁的陈太太立马附和道:“可不是,我也懒得去给他收拾了。”
宋灵舒笑道:“说明老先生经常去翻书,哪像我,书都摆在柜子上,十年是什么样,十年后还是什么模样。”
闻言,陈阿双笑得更是开怀:“我还以为你要装作博览群书的样子呢?”
“诶,在您面前班门弄斧,那不成笑话了吗?我这不爱看书的人要是吹嘘起来,岂不是一眼就被您识破了,索性还是不装的好。”
陈阿双很是欣赏她的率性耿直,席间也是谈笑风生,直到他主动提起采访的事,道:“我这也是被付臻缠得没办法,才答应见你一面。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没什么好采访的。不过我还挺喜欢你这丫头片子的,以后来北平,可以来家里做客,但采访约稿就不必了。”
宋灵舒正要说话,外面就有人敲门。
“这时候是谁来了?”陈太太起身去开门。
宋灵舒望着陈阿双,斟酌着语言,就听见陈太太喊道:“西枝啊,是找你的。”
“找我的?”宋灵舒纳闷,这时候谁会来跑到陈家来找她啊,忽然间脑子里蹦出一个身影,“不能吧?”
她快步走到门口,还真就见到了神色局促的童八月。
“你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要去赶车吗?”
“你”童八月无措地攥着手,脸都快憋红了,“你能借我点钱吗?”
“出什么事了?”宋灵舒打量她半天,“你的钱呢?”
童八月垂下了头:“车站人多,我一时没注意,荷包就被人扒了,车票也在里面”
宋灵舒摸着口袋,刚拿出一百大洋,陈太太就接话道:“姑娘,你急不急着回去啊?要不先跟我们吃完饭再走吧?”
“对啊,你还没吃饭吧?”宋灵舒问道。
童八月摇头。
“先吃饱饭再走吧?”
童八月抬起眼,神色尴尬地望向陈太太,陈太太一笑,把她拉进了门。
“不用紧张,就添双筷子的事,正好你和燕小姐是朋友,吃完饭可以一起回去,有伴。”陈太太说。
童八月坐下后,看见对面和蔼慈祥的陈老先生,有些语无伦次地打招呼:“陈、陈先生你好,我在下童八月,喜仰慕你很久了,很喜欢阅读你的大作。”
陈阿双缓缓看向宋灵舒,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童八月?这名字有点耳熟你是不是上海的?”
“是。”
“还真是你啊,我有个朋友很爱听戏,说上海出了个旦角儿,很是厉害,不成想在这里见到了,真是幸会。”
“幸会幸会。”童八月附和道。
“吃菜吃菜,这菜可好吃了,保管你吃了就不想回家。”宋灵舒给她夹菜,缓解她的紧张。
果不其然,童八月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啥人啊,怎么这么快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过了一会,宋灵舒才重回正题:“陈先生,我不是很赞同你刚才的话,你是个普通人不错,可你也无法否认自己在文坛上的地位。就好比我这位朋友,她小学文凭,却依然对您无比敬仰,潜心阅读你的书。你在很多人心中,那就是能指引前路的领路人,何况在这个年代,明智尚未完全开化,还有很多人需要您。您要是不想在采访中提到您的杰作,那我们可以走生活化的采访,我相信还有很多人也会好奇您温馨的日常生活。八月,你觉得呢?”
童八月一愣,而后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陈阿双:“我也想知道。”
宋灵舒笑着望向陈阿双:“您看?”
陈阿双喝了口酒,砸了咂舌,才笑道:“你们年轻人嘴皮子厉害,这样吧,我出道题考考你,如果你能答得上来,我就答应你。”
宋灵舒知道他是松动了,拒绝采访也只是不想提起自己的作品,担心落下个沽名钓誉的名声,如果只采访生活部分,也未尝不可,她爽快道:“好,一言为定。”
“那我就出个对对联吧,你若能对出下联,就算我输。”
“陈老请出题。”
“这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宋灵舒啧啧叹气,这是一点水都不给放啊。
这上联出自《中洲草堂遗集》,至今仍是绝对,短短五个字,就描绘了烟雨朦胧、绿柳环绕的景象,更重要的是,这五个字的偏旁集齐了五行。
童八月光是看陈阿双胸有成竹的表情,就知道这题不简单,她不禁担忧地看向宋灵舒,当意识到自己在替她着急时,自己都小小惊讶了一下。
陈阿双笑问道:“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有了。”宋灵舒道,“烟锁池塘柳,油锅炒培根。”
陈阿双嘴角抽了抽,旋即哈哈大笑。
童八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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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8)
陈阿双有午休的习惯, 在他去楼上睡觉的时候,宋灵舒就在楼下坐着,开始为自己的采访拟题。
童八月帮陈太太收拾好厨房, 走出来在她旁边坐下。
“你什么时候回去?”宋灵舒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钞,“这些钱够不够?行李都还在吧?”
“在的, 只是荷包掉了。”童八月仔清点了一遍数目,“等回上海了, 我就还给你。”
“嗯。”宋灵舒担心她又被扒了, 左右打量了一遍, 想起很多人为防偷窃,会在衣服里面,甚至是裤衩上缝个口袋塞钱,她看着这身漂亮的旗袍, 提议道, “要不你也把钱缝进裤衩里吧?”
童八月:“”
“那你就分开装钱, 箱子里也塞一点, 免得又跟这次一样,一次性全丢了。”宋灵舒说。
童八月点点头, 目光在她的纸上停留了几秒,好奇道:“你今天就采访到陈老先生了,还不打算回去吗?”
“我明天还得去一趟北大。”宋灵舒低头写着稿子。
“北大?”童八月眨了眨眼睛, “去北大做什么?”
“去看看学生们, 找几个好苗子合作。”说完,半天没得到回应,她抬起头, 见童八月眼巴巴地看着她, 琢磨道, “你也想去?”
“我能去吗?”童八月问道。
宋灵舒:“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跟在我身边,不能乱跑,不能惹事。”
童八月立即点头,要说她最羡慕的人是谁,不是那些达官贵人,也不是衣物无忧的富商,而是能坐在教室里上学的学生。她们纯真明朗,眼里都是光,自带文人风骨,出口成章,有着最幸福的校园时光。
如意班是辗转才来到上海的,她总记得刚来上海那一年,租的院子就在一所中学旁边。
每天早上,她在这边咿咿呀呀地练嗓压腿,就能听见那边书声琅琅的晨读声,少男少女们喊着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整齐统一的跑步声震得人心口发烫。
三点钟,陈阿双准时起床,把宋灵舒叫到了书房去。
宋灵舒带着录音笔和纸笔上楼,顺道叫童八月帮忙,去外面找个拍照的人来。
采访过程很愉快,主要是闲谈生活上的趣事,宋灵舒虽然在主导话题,但看得出陈老对如何生活也颇有心得,针对一草一木一寸光阴,都有独到的见解。其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受益匪浅。”宋灵舒感激道。
采访结束后,她让照相的人给陈老拍一张单人照,又拍了一张和他的合照。
正要结账的时候,忽然瞥见童八月艳羡的神情,她转头问道:“陈叔,你介意再跟我朋友拍一张吗?”
童八月惊讶地看上她,这就叫上叔了?
“可以啊,反正是你出钱。”陈阿双乐道。
“快去照相。”宋灵舒推了她一下。
童八月满心欢喜地站到陈阿双身边,看着站在对面的宋灵舒,奇道:“你不一起拍吗?”
“那我可就加入进来了啊?”宋灵舒试探道。
“来吧来吧,一起拍。”陈阿双把自己的夫人也叫了过来。
陈太太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童八月有些局促地望着镜头,这是她第一次离大作家这么近,这时,宋灵舒的手突然搭了上来。
她一愣,侧头看着对方的侧脸。
“快看镜头。”宋灵舒头也不回地冲镜头笑了起来。
童八月立即转回去,听着摄影师喊“三二一”,白光闪过,砰地一声,留下了她们的笑脸。
陈家人又留她们吃完饭,席间其乐融融,一直到呆到九点多,两人才起身告辞,童八月期期艾艾地请陈阿双给她签了个名,然后一直攥着那张签名纸,和宋灵舒一同回旅馆。
旅馆老板告诉她们一个坏消息,因为童八月早上退房了,现在已经有人住进去,目前没有多余的空房了。
而这么晚了,不方便去找新的旅馆,说不定也没有多余的空房。
“只能去我房里挤一挤了。”宋灵舒道。
“只能这样了,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童八月跟着她进屋,看见桌上放着好些书,除了陈老的,还有其他几位作家的。
她刚放下行李,就听见宋灵舒说:“你洗澡吗?洗的话就先去吧,我整理一下稿子。”
“好。”
宋灵舒拿出纸笔,一边听着录音,一边整理稿件。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晃过来一道影子,她回过头,见童八月已经洗好澡了,披散着头发在另一边坐下,拿着块干毛巾擦头发。
“还没整理完吗?”童八月问道。
“没有,太多了,我只是简单理一下,剩下的还是得拿回去交给编辑部的人做。”她将钢笔拧好,放在一旁,揉了揉眉心。
童八月抬起下巴,往她这边面前的纸张瞅了一眼,而后好奇地走到她身边来。
湿润的发尾在宋灵舒胳膊上扫了一下,她一个激灵,摸了下胳膊,侧抬起头,见她浓密卷翘的睫毛闪了闪,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纸上。
“只是将录音的内容誊抄到纸上吗?”童八月低头问她,忽然间一愣,这才察觉两人距离过于亲近,她微微站直身子,“需要我帮忙吗?”
“你想写吗?”
童八月点点头。
“好,那你帮我接着写吧,我去洗澡了。”
“嗯。”
洗完澡后,她趿拉着拖鞋走出去,没有刻意放低脚步声,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反应。
不愧是戏曲演员,这写字的背影都这么端正,头发披在身后,发尾在纤细的腰上轻轻浮动着。
她往旁边一站,低头看着对方的认真的侧脸,一边按动录音笔,一边在纸上写字,嘴里低声地复述着内容。
都说字如其人,童八月生的高挑精致,应当是与瘦金体更相配,然而这字迹和她本人完全不一样,圆滚滚的,很是可爱。
她写得有点慢,但是一笔一划都写得规规矩矩的。觊觎二字被打了个叉,旁边备注上了拼音。
宋灵舒指着那一处,笑问道:“这两个字不会吗?”
童八月停笔,眨了下眼睛,略显尴尬:“我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写了。”
“那我教教你?”
童八月思虑片刻,琢磨着自己文化确实有限,犯不着在这种时候打肿脸充胖子,于是点点头。
下一刻,一只手就覆在了手背上,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握住了笔杆。
童八月一怔,侧过头,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侧脸,对方眼神认真,她只好转回头盯着钢笔,在两人的手中缓慢地写下两个字。
“会了?”宋灵舒偏过头问道。
童八月望着她的眼睛,点了下头,鼻子翕动了两下:“你是用什么洗头的,这么香?”
“洗发水,进口的。”宋灵舒笑道。
“哦。”
睡觉前,童八月从箱子里取出一盒快用完的雪花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翻书的人宋灵舒:“你擦不擦脸?”
“懒得动。”
“懒死你得了。”
宋灵舒笑笑:“要不你帮我擦吧。”
“想得美。”
“怎么说也是我收留了你,还帮你省了一大笔房费呢,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啊?”宋灵舒打趣道。
童八月撇撇嘴,拿着雪花膏坐在床边,在她脸上搓了起来。
灯光昏黄缱绻,墙上落下两道影子。
片刻后,宋灵舒笑出了声:“你行了啊,是要把我脸皮都搓掉吗?”
“你哪来的脸皮?”童八月没好气道,等她收拾好上床时,把宋灵舒脸上盖着的书揭开,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真厉害。”她嘀咕了一句,吹灭煤油灯,在床边侧着躺了下来,却有些失眠。
难以置信,她居然跟燕西枝同塌而眠,这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两人不打起来都算好的了。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这人嘴皮子虽然不饶人,但心地却是好的。
迷迷糊糊间,她合上了眼睛,刚要陷入沉睡,忽然间腰背被人踹了一脚。
扑通一声,她直接摔下了床,不可思议地坐起来,用杀得死人的眼神盯着宋灵舒。
宋灵舒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愣了一下:“你爬到地上去做什么?都熄灯了,还不睡觉?”
童八月气极,起来拿着被子捂住她的脸。
“唔唔唔——!”
最后,宋灵舒被挤到床边,委委屈屈地说:“你干嘛啊,梦游了?”
童八月翻个身,压根不想再跟她说一句话!
翌日,宋灵舒精神抖擞地洗漱穿衣,吃早饭的时候,她纳闷道:“你不是很期待去北大吗?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童八月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看了她一眼,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豆浆。
“你喝的是我的豆浆。”宋灵舒说。
“噗——”
宋灵舒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豆浆,骂骂咧咧地重新去洗脸:“我真是服你了童八月!跟我有仇是吧!”
童八月不仅不生气,反倒有几分快活,乐哉乐哉地看着她弯腰洗脸的背影,多吃了一个包子。
中文系的秦老师是燕正刚的朋友,所以在刚到北平的时候,宋灵舒就托他推荐推荐学生,秦老师也很乐意,约她在今天去学校亲自去见见。
“这就是北大啊”童八月站在校门前,仰着头凝望许久,“真气派。”
宋灵舒等了一会,才等到秦老师,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她们进校园。
童八月去过许多贵人府邸,见过不少洋气的东西,也算见过世面了。可今天却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看见什么都新奇得不得了,无论是建筑还是花草树木,都想仔细瞧个究竟。
学子们三三两两经过,见到老师时就停下来喊一声秦老师,等老师先一步离开,才继续往前走。
童八月暗暗打量她们身上的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很是好看。
在进入办公室前,宋灵舒回头看着意犹未尽的童八月,小声道:“我要和秦老师谈正事,你要是无聊的话,自己去学校里逛逛?”
童八月颔首:“好。”
“去吧。”
童八月转身就走,到尽头时,不由加快了脚步,转角处掠过一截衣角,便消失不见了。
宋灵舒笑了笑,抬脚进办公室,里面已经有好几位学生在等待了,男女皆有。
一个多小时过去,宋灵舒拿到了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还有他们的稿子,如果合适的话,就会达成合作。
她与这群人很是聊得来,一直聊到中午,学生们还邀请她一起去食堂用饭,她说道:“你们先去吧,我还得先去找找我朋友。”
“行,燕小姐等会记得来食堂找我们啊,我还想问问你关于上海的事呢。”一女生笑说。
“没问题。”
宋灵舒和她们分开,开始寻找童八月。其实很好找,校园里虽然有这么多学生,但今日只有一位穿着刺绣旗袍的美人。
没走多远,便看见那位美人坐在凉亭里,听一群学生讨论诗集。
她站了一会,童八月就发现她的身影了,起身往这边走过来。
一阵秋风扫过,地上的落叶卷起来,又飘向别处。
一张纸从童八月的身边吹过去,她捡了起来,走到前面的女学生面前:“给。”
“谢谢。”女学生蹲在地上,接过她的纸,又继续去捡其他几张。
见状,童八月帮忙去把吹落的最远的那张捡起来。
宋灵舒走上前,恰巧那女学生也抱着一摞书走过来,接过童八月手里的纸:“谢谢你。”
“不客气。”童八月莞尔一笑。
宋灵舒:“呀!”
童八月和女学生都疑惑地看向她。
宋灵舒仔细打量着女学生,留着齐耳短发,五官素净秀美,眼神却有非同寻常般的刚毅这不是女主角朱炎吗?!
不过燕西城从来没把她带去燕家,所以她压根不认识燕家其他人,更没钱去听戏,所以并不认识她们二人。
童八月看向一惊一乍的宋灵舒:“你有事?”
宋灵舒摇头。
“你们不是这里的学生?”朱炎看着她们的打扮问道。
“嗯,我们是来办事的。”宋灵舒顿了顿,又道,“你穿的也不是北大的校服,你也不是这里的学生吗?”
“嗯,我们是社团组织来和北大的社团交流学习的。”
“这不巧了么!”宋灵舒讪讪一笑。
童八月不解:“巧什么?”
朱炎也疑惑地看着她。
“巧巧就巧在——我们都是女人诶!”宋灵舒急中生智道,“你们说巧不巧?”
童八月:“”
朱炎面生硬地点头:“那是挺巧的”
“你不用听她说话,她这里有时候不太正常。”童八月指了指脑子。
朱炎抿了抿嘴,轻轻一笑。
“喂,你给我留点面子。”宋灵舒推了她一下,不成想童八月穿着高跟鞋,这一推就往旁边栽了几步:“诶——”
宋灵舒一惊,立马伸手去拉她,抓住她的手之后,迅速拉回来,童八月被迫转了个圈,转回到了她怀里。
宋灵舒:“”
童八月:“”
宋灵舒总觉得这时候应该做点什么,于是,她默默地抬起了两人的手。
童八月:“”
目睹完全过程的朱炎,呆若木鸡地看着她们在自己面前跳了一圈舞,小心提醒童八月:“我不会跳舞,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接下来你是不是应该转圈了?”
“是啊,我都举半天手了。”宋灵舒说。
童八月僵硬地在宋灵舒手里转了一圈,登时清醒过来——啊啊啊啊!我到底在干什么呀!
第133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9)
食堂里, 四周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方才那个小插曲耽误了些时间,好在这几个学生还在食堂特地等宋灵舒。
等她们一到,就热情地带着她们去打饭。
童八月坐在一群学生中间, 有些拘谨,埋头吃饭, 掩饰慌张。
“燕小姐,你的朋友好美啊。”一个女学生忍不住说道。
童八月一怔, 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发觉说的是自己, 微微一笑:“谢谢,你也很美。”
“哇,原来你笑起来更好看!”女生惊艳道。
其他几个学生见童八月终于开口了,也纷纷加入到彩虹屁大军中, 打开了话匣子, 童八月渐渐融入她们, 有说有笑地聊了起来。
当得知她是戏曲演员时, 学生们眼睛都亮了起来,问了不少相关方面的问题。
童八月有些受宠若惊, 解答着她们问的专业问题,心里很是愉悦。尽管这群人平时不爱听戏,可对于这一行, 她们没有露出任何的鄙夷之意, 反倒很认真地向她请教,这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这份幸福来自于平等, 和尊重。
“她们可真好。”离开校园的时候, 童八月还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要是她们在上海上学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经常找她们。”
宋灵舒道:“我就在上海啊,你可以经常来找我嘛。”
童八月睨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啊”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来,上午撞见的那个女学生,好像穿的是复旦大学的校服?”
“你确定吗?”宋灵舒缓缓问道。
上午她们遇见朱炎,还没来得及互相交换姓名,对方就被同学叫走了。
“不太确定我只是在街上遇到过几个复旦的学生,没有仔细注意过她们的衣裳。”童八月说。
“有缘的话,就会再见的。”宋灵舒含糊道,“怎么,你喜欢那个女生?”
“挺面善的,而且读书好的女孩子,品性都不会差。”童八月笃定道。
“你说的有理,那改天要是见了面,咱们就跟她交个朋友,如何?”宋灵舒笑着搭上她的肩膀。
“谁跟你咱们咱们的。”童八月扒拉开她的手,“都是读书人,你怎么就没有学到人家的半分内敛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读书人也分很多种的。”宋灵舒顺手捏了她的脸蛋。
“我知道,你是属于流氓派的嘛。”童八月推开她的手,笑着说完就加快了脚步。
“嘿,皮痒痒了你,有本事别跑啊。”宋灵舒在后面懒洋洋地说。
回到旅馆,两人吃过晚饭后,童八月提议道:“你想不想看京剧?”
“怎么?”
“今天吴大师有一场戏,我想去看看。可是,我没有钱”
“那还等什么,正好去瞧瞧大师的戏。”宋灵舒当即拍板,顺便把桌上的花生米打包,装进油纸包里,跟着她去了戏院。
大师的票更难抢,早就卖没了,但门口有几个人就是专门倒腾票的,在演出当晚高价售出。
“我告诉你,人最起码,至少不能做黄牛,听到没有!”宋灵舒指着面前的黄牛谴责道。
“不是,你谁呀你?骂谁是黄牛呢?就最后这两张票了,你爱要不要,不要就滚一边去。”
宋灵舒怒目而斥:“我买两张还不能便宜点啊!”
童八月:“”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正跟黄牛讨价还价呢,后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童八月。
童八月回过头。
“还真是你呀,你不是昨天就要回上海的吗?”来人是前几日刚与童八月一同参加聚会的同好,唱昆曲的。
童八月回笑道:“昨儿出了点事,就没走成,所以想来看看俞先生的戏。”
“那走吧,正好老俞给我们留了包厢,多你一个不多。”
“可是我还有个朋友。”
“没事,一起来,坐得下。”
宋灵舒得意地冲黄牛挑眉:“人最起码,至少不能做黄牛,听到没有!”
“你这朋友,有点意思。”同好笑道。
童八月笑了笑,然后扯着宋灵舒进去,压低声音叮嘱道:“这一屋子很多都是戏曲界的泰斗,你说话可小心些,不要得罪了他们。”
“我晓得。”宋灵舒一进屋,就喜气洋洋地跟其他人打招呼:“久仰久仰,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有幸能与各位同坐,实乃我燕西枝三生有幸啊!”
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是?”
“我是燕西枝,燕正刚的女儿,家中排行第四。”宋灵舒自我介绍道。
“哦,原来是燕正刚的女儿,快请坐。”
旁人悄声问:“燕正刚是谁?”
“不知道啊,管她呢,来都来了,都是客人。”
宋灵舒坐在最角落,右边是空座,左手边便是童八月,然而童八月显然比她受欢迎多了,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戏曲的艺术,她一个人无聊的很,便小口小口喝着桌上的酒。
没多久,戏台上就开演了。
这里是二楼,将房门打开,就可以直观地看见台上的演出,众人全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台上精彩绝伦的表演。
宋灵舒看了一会,也不禁为这艺术赞叹,独自酌饮,越喝越上头,已经有些脸红了。
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隔天上午,她头痛欲裂地从床上坐起来,看见童八月穿戴整齐地坐在桌边吃中饭,再看看外面的大太阳,打了个哈欠:“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我当你起不来呢。”童八月好笑地看着她,“还记得自己昨天喝了多少吗?”
“好像就一点点吧?”宋灵舒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她的笑容很是诡异,不由愣住,“难道我喝多了?”
童八月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乐道:“昨天的事,就一点都不记得了?”
宋灵舒茫然,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混沌的脑子才清醒一点,忽然间,一个断断续续的画面从眼前闪过——
她端着酒杯,一脚踩在凳子上,豪气如拍拍胸脯:“大家都吃好喝好啊,今晚全场消费由我燕小姐买单!我这人就好交朋友,既然咱们有缘,不如就拜个把子!从今日起,我们就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姐妹了!来!大哥这杯我先干了——大哥,你叫啥名啊?”
救、救命啊!!
“昨晚坐我旁边那大哥是谁?”她无力地靠在门上,惶恐地问道。
“俞先生,他表演完就来和我们大家一起聊天,然后就莫名其妙被你认了个野哥。”童八月幽幽道。
“”宋灵舒捂住胸口,“吾命休矣。”
童八月笑着吃了口热菜,才起身去给她盛饭:“先来吃饭吧,还有得你回想呢。”
“什么意思?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宋灵舒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就开始吃,吃着吃着,突然盯着大米饭愣住了——
“相逢即是有缘,我今天就给大家表演个空口炫米饭!先干为敬!”说完,她就直接把碗往脸上一扣。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童八月小心翼翼地拿走她手里的碗,露出一张沾满了大米饭的脸,舌头还不忘卷走嘴边的米粒。
满堂爆笑。
“我不想活了,八月啊,你就让我死了算了。”宋灵舒脑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
“去吧。”童八月道。
宋灵舒拔腿就跑到窗台边,这里是二楼,又让她想到了昨晚那个二楼的窗台上——
她坐在窗口边,对着一众来拉她的的人,哀怨又彷徨地说道:“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去了,我在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童八月急切道。
“我在找我的刺,我是一只刺猬。”
众人一愣,互相对视:“刺猬精?
“不能吧,动物不能成精了,咱们要相信科学!”
宋灵舒深情呼唤:“书桓~~我的刺呢?”
众人纷纷问童八月:“书桓是谁?”
“我也不认识啊。”童八月一头雾水,“燕西枝,书桓是谁?”
“啊~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宋灵舒沉浸在自己迷人而走调的歌声里。
童八月转头给同好们解释道:“她的母亲叫书桓。”
“原来如此,想必是喝多了,就开始想家了。”大家纷纷表示理解。
——啊!!!
宋灵舒颓然地回到桌边,童八月道:“你母亲的名字还挺别致的哈。”
宋灵舒两眼一闭,不愿再面对这无趣的人间。
一顿饭的时间,她回想起无数个生无可恋的瞬间,然而始终没有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回来的。
“你送我回来的?”
“不是,是你靠自己的努力,一路爬回来的。”童八月说。
宋灵舒一惊:“什么?我又是爬回来的?”
“又?”童八月惊奇地看着她,“你还真爬回家过?”
“”宋灵舒反应过来了,“你骗我!”
童八月笑了起来:“看来你的糗事可不少啊。”
宋灵舒努努嘴,哼了一声,转身去收拾公文包,今天下午还要去拜访两位作家。她有信心今天一定能成功,毕竟她连陈阿双都搞定了,其他人一定会闻风而动。
“我出去办事了,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今晚还是去看戏,你那异父异母的亲哥哥邀请我们去看他弟子们的演出,还顺道邀请你也去一趟。”童八月打趣道。
“行,那小妹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办完事就过去找你们。”
童八月真是佩服她的心理素质,要是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出糗,她大概是十天半个月都不敢再见这些人了。
“对了。”宋灵舒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问道,“昨晚到旅馆后,我没再发疯吧?”
童八月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神色如常道:”没有,你回来就跟死猪似的睡着了。”
“那就好,晚上见。”
童八月听着她下楼的脚步声,无奈地看了一眼床铺。
昨晚这人一回来就吐了,她收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准备上床,结果对方睁开眼后,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她一个措手不及,失重栽倒了对方身上,费劲地撑起身体:“你干嘛?”
“童八月?”
“干嘛?”
“烦死了,怎么有你这种人?”
她脸色一凛:“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了?”
“怎么会有你这么完美的人。”
童八月:“?”
“你为什么长得这么漂亮,唱戏还这么好?性格也数一数二的好,身材还这么好!真是令人嫉妒,可恶啊!”
童八月愣了好一会,才轻笑出声:“你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醉话啊?”
宋灵舒突然坐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童八月,你不要跟燕西城在一起。”
“为什么?”童八月好奇道。
“他配不上你,呸!呸呸!”
童八月沉吟片刻,无奈地笑了笑:“可是在别人眼里,都是我配不上他,难道你不是也这样认为吗?不然你总阴阳怪气做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你嫁给他啊,燕西城那臭男人一点都配不上你,你千万不要信他的花言巧语,你可是要干大事业的女人,听到没有!”
童八月被她吼得一怔,笑着把她按到床上去:”行了行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醉鬼。”
“我没醉~”宋灵舒倒下去的同时,双手抱住了她的小臂,睡意昏沉地说道,“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啊?”
童八月用另一只手去扯被子,忽然间那双手圈住了她的脖子,她惊讶地转回头,险些撞上对方的红唇。
她身体微僵,一时忘了作何反应。
对方缓慢地眨着眼睛,左摇右晃地盯着她脸庞看了一会,突然凑到她耳边,用几乎是情人般的姿势,软绵绵地问:“八月啊,我的话,你听到了吗?”
秋天夜里凉,可童八月却觉得耳朵有些烫,怪就怪在只有这一侧是烫的。
她立即将人放倒在床上,然后用被子把她裹得像只蚕蛹,才吹灭灯:“听到了,睡觉!”
不出宋灵舒所料,今天下午两次拜访都有所收获,分别谈成了一个采访,和一个约稿。
等结束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在路边买了份饺子,坐上黄包车,一边吃饺子一边往戏院赶去。
今晚依然有很多观众,却少了一些铁杆粉丝。
她一下车,就看见童八月在大门外等候,见她来了,就迎上来,把手里的票塞给她:“今天我抢到票了,咱们用票去看,总得买次票进去。”
“行等等,你哪来的钱?”宋灵舒问。
童八月:“你昨晚当着大家的面把钱夹塞给我的,说要请我看一辈子的戏,你忘了?”
“”宋灵舒一拍脑门,“行吧,反正票钱也不贵。”
“你胡说什么呢?”童八月把票价亮在她面前,“这是北平最好的戏院,可不便宜呢!”
宋灵舒看着那数目,嘶了一声,直呼喝酒误事。
两人刚进院里,迎来就走来几个人,有男有女,为首的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曾在她的断断续续的画面中出现过。
“这不是我那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吗?”俞先生笑说。
一旁跟着的几人都是昨晚桌上的客人,都望着她笑了起来。
宋灵舒尴尬了一瞬,然后化尴尬为玉帛:“哥哥好!”
童八月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这厮脸皮比她们唱戏涂的油彩还厚。
俞先生哈哈大笑,其他人也是乐得不行。
“来晚了来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就——啊啊啊!!!”宋灵舒往前几步,不成想天色昏暗,不知是哪个没良心的乱扔香蕉皮,她不慎一脚踩上去,脚下打了个滑,然后就当众劈了个叉。
所有人:“!!!”
宋灵舒:“”
宋灵舒讪讪一笑,双手抱拳:“各位哥哥姐姐们好,我这就给大家提前拜个早年,祝你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哎哟,怎么还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俞先生上前就要帮忙。
“不用!”宋灵舒伸手拒绝他的好意,淡定一笑,“这是我献给大家的才艺表演,还没结束呢,麻烦大家让开一些,我要开始表演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让开,给她腾出地。
只见她支棱着双腿站起来,身体向后一仰,双手撑地,来了个后空翻,又来了一个,一气呵成接连翻了好几个。
“好!”俞先生带头鼓起了掌,“这功夫,不唱戏真是可惜了!”
“等等,她是不是翻出门去了?”旁人看得呆若木鸡。
“我去看看,各位先去看戏吧。”童八月赶忙跑到院子外,就看见宋灵舒双手撑着大腿,一瘸一拐的身影,她上前问道,“你怎么样?”
“我的胯承受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宋灵舒凄凄惨惨地看向她,“我得撤了,这地儿跟我犯冲!”
童八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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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10)
黄包车上的空间并不大, 两人紧紧地挨着坐,宋灵舒再三确认道:“你真的不去看戏了吗?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童八月道:“不用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反正俞先生今天不上台。”
“你真是让我感动。”宋灵舒抬起手,刚想搭在她的肩上, 就听见童八月悠悠道:“毕竟我也没脸再回去面对他们了,你好样的, 顺便把我的脸也丢没了, 我哪好意思再回去面对他们。”
宋灵舒:“。”
这手就转了个方向, 尴尬地挠了挠头。
童八月:“你挠得是我的头!”
宋灵舒:”哦。”
到旅馆后,上楼又成了一个问题,童八月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颤着双腿, 艰难地撑着扶手往前迈腿, 忍不住想笑。
“我都听见你的笑声了!”宋灵舒头也不回地凶道。
“干了这么丢脸的事, 还不许人笑了?”童八月嘴上嘲笑着, 手却扶住了对方的胳膊,主动将她的放到自己肩膀上, 托着她上楼。
“哎哟,本来还想去爬爬长城呢,看样子是不行了。”宋灵舒往床上一趴, “明天就回去吧, 怎么样?”
“嗯,我不能再耽误了,如意班还等着我回去上台呢。”童八月给她翻了个面。
宋灵舒懒洋洋地躺着, 对方突然将手伸到她的大腿内侧来, 吓了她一跳, 蹭地一下坐直:“你干嘛!”
“给你按按啊。”童八月被她吼得耳朵都快聋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才说道,“万一明天你这腿走不了路,岂不是又要耽搁时间?”
“那那你摸人家这里干什么?”宋灵舒面红耳赤地问。
“你不是这里拉扯到了吗?不按这里按哪里?屁股吗?”
“哼,想得美!我才不给你按屁股。”
“你倒也真会蹬鼻子上脸,谁要给你按屁股!你自己按吧,我去洗澡,懒得管你!”童八月起身就去洗漱了。
等浴室门关上后,宋灵舒才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大腿,又用手指捏了捏有些发烫的耳垂。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灵舒一扭头,就能看见童八月倾国倾城的脸蛋,偏偏对方还无辜地看着她,眨着那双勾人的眼。
哎。
“你去找老板再要床被子来。”宋灵舒突然坐起来。
“冷吗?”童八月好奇道。
“我不想跟你盖一床被子。”
“你什么意思?”童八月面露不悦,“明天才回上海,你现在就给我摆大小姐的做派了?”
“哎呀不是,我自然是有我的原因。”宋灵舒道。
“什么原因?”
宋灵舒恐吓道:“我有病,会传染的。”
“”童八月打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脑子有病?”
“脑子不会传染,但是”宋灵舒低头瞅了瞅,突然急中生智道,“我有脚气病!”
童八月:“”
“真的,不信你闻闻。”宋灵舒作势要抬起脚。
“行了。”童八月立马掀开被子下床,头也不回地下楼去借被子。
宋灵舒:嘿嘿。
回到上海的那天,外面正在下大雨。
两人站在车站的屋檐下,看着外面迟迟没有停歇的雨,童八月不由有些焦急,把皮箱放到自己的身后,生怕溅到了雨水。
宋灵舒疑惑地看着她。
她解释道:“里面有戏服。”
宋灵舒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天色:“这雨也不知道什么能停,我去那边打个电话,叫司机开车来过来接我们吧。”
童八月本是想直接回去的,不成想遇到了雨天,黄包车也不方便,只能再次麻烦她了。
宋灵舒跑到车站的电话亭去打了个电话,得知燕正刚等人已经前两天就已经回家,所以有空车过来接她,这才松了口气。
付钱的时候,又在店里买了瓶牛奶回去。
“先喝点东西吧。”
童八月诧异地接了过去:“你不喝?”
“我不渴。”宋灵舒看着她有些干裂的嘴唇,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这两三天赶车辛苦,不敢多喝水,免得要去挤厕所。
她在包里掏啊掏,掏出一只润唇膏:“这个给你。”
童八月疑惑地看着她,半天没接。
“我没有用过,干净的。”宋灵舒抓起她的手,强硬地塞进她手心里,“同学回国带给我的,我不爱用这个,再放就要过期了。”
童八月看着手心里躺着的那只润唇膏,上面写的都是英文字母,她看不懂,只是缓缓合上手掌,道:“谢谢。”
这段时间,对方帮了自己不少忙,她知道说一句谢谢是不够的,只是暗中想着以后要对她好一点才行。
车子很快就来了,司机打着伞出来接人,宋灵舒先把两人的皮箱放好,才撑着伞去接屋檐下的人。
“走吧。”
“嗯。”
童八月走进她的伞下,雨水溅在胳膊上,她往里缩一点,下意识握住了宋灵舒撑伞的手。
宋灵舒侧目看着她。
整片天空都雾蒙蒙的,只有眼前之人有颜色。
雨水敲打着伞面,从边沿滚落下去,落在她瘦削的肩上,宋灵舒伸出手,掸了掸那滴水。
童八月偏头看了一眼,发觉她将伞往自己这边倾斜过来,忙撑直了伞:“你小心淋湿了。”
“没事,我——哎哟我草!”宋灵舒一脚踩进水坑里,溅起一滩水,将两人的鞋子和裤脚裙尾都打湿了。
童八月:“”
宋灵舒扶额:“快上车。”
车子先把童八月送到家,才辗转回到燕公馆。
她一走进去大门,就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
“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差劲!我怎么放心把燕家交给你们!”
燕正刚一声厉喝,宋灵舒脚步一顿:“爸。”
“你回来啦。”燕正刚看了她一眼,脸上的怒色还未消退,“怎么都淋湿了,快回房去换身干衣裳。”
“好。”
司机提着她的箱子上楼,她有意放慢了脚步,在楼梯上看着客厅里的人。
站在燕正刚面前的两人是大哥和二哥,大哥一脸颓色,脑袋垂得很低。而燕西城则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甚至还展露出几分不耐烦。
大嫂和三姨太坐在沙发上,想插话求个情,又不敢在这种时候开腔。四姨太挺着大肚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好戏。
看样子是兄弟俩没看顾好公司,惹得燕正刚不快了。
她转了转眼睛,迅速回房换衣服,下楼时装作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无所知,笑眯眯地上前:“爸,你们度假玩得还开心吗?”
燕正刚狠狠地瞪了一眼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才看向自己的小女儿:“嗯,你呢,北平这一趟可有收获?”
“有啊,我采访到了陈陈,独一份哦,别的报社都没有采访到他呢!”宋灵舒说,“另外还约到了几篇稿子,新版面已经筹备完毕了,就等下个月重新发行。”
“当真?你真的采访到了陈陈?”燕正刚意外地看着她,原本只是拗不过女儿的死缠烂打,才干脆把报社交给她拿去玩玩,也好消磨消磨她的气性,不曾想她做的还有模有样的。
“是啊,这还能有假,您就等着看报社起死回生吧。”宋灵舒道。
“不错不错。”燕正刚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随后又恨铁不成钢地朝两个儿子说道,“你们瞧瞧西枝,默不作声就把事情办好了,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当哥哥的能耐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她,你干脆把纺织厂也交给她算了,我不稀罕。”燕西城无所谓地说完,转身就走。
“燕西城!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燕正刚怒道。
“西城,西城!你快回去给你爸道个歉。”三姨太连忙追了上去,燕西城却甩开她的手,大步离开了燕公馆。
“让他走!我看他能花天酒地到几时!孽障!”燕正刚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出去。
“爸,你消消气,身体要紧。”宋灵舒安抚着他的情绪,看了眼大哥,暗中使眼色。
见状,大哥也上前搀扶着燕正刚回房休息,四姨太进屋来陪着他。
随后,二人来到燕西枝房间,宋灵舒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才说他今天跟父亲提出要退出轮船局,父亲把他骂了半天。正好秘书又来跟他汇报,说燕西城那边已经好久没去纺织厂上班了,成日里就在外面流荡,不务正业。
于是燕正刚把两人叫到跟前来,好一通教训。
“小妹,这下可怎么办?”
“你当真不想要轮船局?”
“嗯,我你还不了解吗?我压根就不是这块料啊。”
“你先按兵不动,爸还没完全把轮船局交给你,他不是还没退吗?现在只是在考验你们而已,有他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你先坚持住一段时间,等我拿到纺织厂再跟你交涉。”
“什么?”大哥惊讶地看着她,“你还真的想要纺织厂啊?”
“不然呢?你跟二哥都嫌弃,自然只能我接手了。”宋灵舒说。
大哥:“哎,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为了你们的快乐,我愿意奉献我自己。”宋灵舒一脸沉痛地把他送出门,一转身,脸上就乐开了花。
在家里休息好后,第二天她就去报社帮着改版新内容,编辑部前所未有的忙了起来,她又全程盯着流程,印刷厂都跑了好几趟,又派人四处预告消息,说是燕报采访到了大文豪陈陈,给大家揭秘文豪私下可爱的另一面,更有神秘天才少年将首发武侠小说。另外,B版还有很多招工信息,有需要找工作的可以关注燕报第一期。
“八月,我想要订一份燕报A版,你能不能提前跟四小姐说一声,给我留一张啊,我怕抢不到。”玉凤一进门就嚷嚷了起来。
“不就一份报纸吗?有什么抢不到的?师父那买的报纸都拿去糊墙了,你忘了?”童八月正在铺床,捏着床单在空中抻展开来,落在床上,随后整理着四个角。
“那些老掉牙的报纸,我可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神秘天才少年!据说长得很好看,还是写武侠小说的,天呐,我好想看!”玉凤憧憬道。
童八月笑了笑,戳了下她的脑袋:“我看你是长大了,想找个对象了。”
“不行吗?”玉凤搓了搓手,“唱了这么多情情爱爱的故事,我也想尝尝爱情的滋味嘛。”
童八月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去收拾东西。她前前后后搬了好几趟,终于搬完家了,与玉凤家隔得不远,方便有个照应。
“也不知道能不能抢得到,我刚刚去买菜,听到好多人都在好奇招工信息呢,准备一起筹钱买来看呢。”
童八月动作一顿,想起那个早晨,在集市上大谈内容改革的女人,浅笑一声,嘀咕道:“还真给她办成了。”
“什么办成了?”
“没什么。”
“你到底帮不帮忙吗?以你们俩的交情,去求她这点事,肯定很容易的。”
“我们什么交情?”
“你不是说她在北平帮了你许多吗?”
“所以,这不是交情,而是人情。我都还没有还清,怎么好意思再去麻烦她这点小事,何况她现在应该很忙。”
“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只能当天去抢了。”
报纸发售当天,卖报员手里拿着好几家的报纸,这些基本都有固定的客源,因为每天的新闻内容都相差不大。然而今天的燕报却卖的出乎意料的好,不仅有大文豪的独家采访,更有底层人士需要的生活讯息,很快便一扫而空。
“还有没有燕报啊?给我也来一份!”
“我也要我也要!”
“不好意思,我这里的卖完了,我现在就去再拿点货,大家稍等啊!”卖报员从人群中挤出来,兴冲冲地跑去报社。
宋灵舒在路边看着这卖报员的背影,缓缓翘起嘴角。
“老板,你可真厉害,燕报这一下算是打响名声了。”记者在旁边笑道。
宋灵舒抬起下颚,感受着朝阳的温暖,转身和他一起往报社的方向走去。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瞥见前方又有一群买报纸的人。
她脚步一顿,新奇地盯着那群人看。
记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她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怎么不走了?”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好。”
记者先一步离开,宋灵舒在原地等待着,眼见着那旗袍女人与一群人抢夺最后一张报纸,迅速交完钱就转过身,低头翻看了起来。
没走几步,就不小心撞到了人。
“不好意思。”女人头也不抬地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谁知胳膊被人抓住,她退后一步,皱着眉看过去,在看清对方的脸时,眉心才展平:“你怎么在这?”
“我还想问你呢。”宋灵舒含笑地看着她手里的报纸,“大清早的,童小姐怎么不在家练嗓,跑出来买报纸了?”
童八月立即将报纸藏在身后,故作淡定道:“玉凤想看,托我来买一份。”
“那你跑得可真够远的,这儿离你家挺远的吧。”
“我搬家了,就在附近。”
“巧了,我还没吃早饭,去你家蹭点?”
童八月:“”
罢了,在北平的时候,她就已经领教过对方不要脸的程度了。
童八月带着她去新家,宋灵舒跟在身后,四处张望着,将路线记清楚。
“到了。”童八月打开门,厨房灶上还热着包子和豆浆。
这时,玉凤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手里还举着两张报纸:“抢到了,我抢到了!八月,我给你也带了一份!”
宋灵舒好笑地看向童八月:“你确定是帮她带的报纸?”
童八月语塞,把她推到客厅去。
“四小姐你来啦!”玉凤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然后摊平报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你随意些,我先看看这武侠小说哈。”
宋灵舒就随意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看见了笼子里的来福,笑道:“来福,还记得我是谁不?”
来福:“燕四!”
宋灵舒笑容一顿:“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旧主人。”
来福:“燕四!”
宋灵舒:“礼貌点,信不信我拔光你的毛?”
童八月端着早饭上桌:“都过来吃饭吧。”
“你这平时都教了它些什么呀?”宋灵舒无语地走过去,“没少说跟它说我坏话吧?”
“哪能呢。”童八月把筷子递给她。
来福:“脚气病,燕四有脚气,哈哈!”
宋灵舒:“!!!”
玉凤倏地抬起头:“!”
童八月:“”
“童、八、月。”宋灵舒恶狠狠地接过筷子,直接掰成了两段。
童八月讪讪地转过身:”我我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
“你给我站住!”宋灵舒立即追了出去。
玉凤拿着包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惋惜道:“想不到跑得这么快的四小姐,居然有脚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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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11)
转眼就入冬了, 秋装也换成了冬装,宋灵舒打开衣柜,发现衣服款式都很漂亮, 但也是真的不方便干活,这么多漂亮小裙装, 不适合四处跑业务。
好不容易从箱底取出一件厚棉袄,才上街去了。
租界里要么住的是富贵人家, 要么是来务工求生存的底层人民, 仅是从衣着上就可以判断出来。阔太太们为了追求美, 只是在加厚的旗袍外披个羊毛披肩,而劳动人民则多是大棉袄,这还算条件好的了,还有一些棉袄都穿不上, 穿着单薄的秋装在街上冻得哆哆嗦嗦的。
她在街上观望了一会儿, 忽然间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四小姐, 好巧啊。”
她回过头, 看见玉凤挎着一篮子鸡蛋,笑道:“好巧, 买这么多鸡蛋啊?”
“是啊,这不是你那报纸上说百货超市今天卖特价鸡蛋嘛,师父就让我来多买一些, 回头给孩子们多补补。”
宋灵舒和几家商场达成了合作, 每周会公布一些折扣活动消息,于是等着促销的人也多了很多。
“如意班又收新弟子了?”
“是啊,最小的一个才四岁呢, 是个女孩, 被父母遗弃了, 差点在街上冻死,幸好被八月捡回来了。”玉凤说着,回头冲某个方向指了指,“喏,八月也来了,带着那孩子去买衣裳了。”
宋灵舒顺着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见站在店铺门口的童八月,对方正在结账,然后牵着旁边的小不点,转身时一眼望过来。
隔着一条马路,但宋灵舒很清楚,她看见自己了。
片刻后,童八月牵着小女孩走过来,道:“好巧。”
“是挺巧的。”宋灵舒低头看着那小女孩,脸蛋都快瘦成皮包骨了,穿上了新衣服,鼓鼓囊囊的团成一团,“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小孩似乎很怕生人,躲到童八月的身后去了。
童八月道:“她一直不怎么讲话,也没说自己的名字。”
玉凤也不禁担忧道:“她要是再不多讲些话,不学唱戏,师父怕是不会再留下她了。”
“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话。”童八月拍了拍孩子的后背,顺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孩子突然嘶了一声,避开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手。
“你的手太凉了。”宋灵舒看着她这固然美丽但并不保暖的旗袍套装,举起她手腕,看着指骨都泛着红的手,“手套呢?”
“我们没有手套,我不冷。”童八月说。
玉凤补充道:“都习惯了,从小就能扛冻哈哈哈。”
“那也不能硬扛啊。”宋灵舒取下手上的皮手套,二话不说戴进了童八月的手上。
童八月和玉凤都愣住了,纷纷看向她。
她缓缓看向玉凤,将另一只递给她:“你也戴一个?”
“不了不了,我回去还要做饭呢,戴这玩意不方便。”玉凤笑了笑,牵起小女孩的手就准备离开,“你们继续聊吧,我先回去做饭了。”
两人杵在原地,对视了几眼,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童八月才问道:“你吃早饭了吗?要不一起去吃点?”
“不吃了,我还有点事要去办。”
“哦。”
宋灵舒侧目,目光在脸上打量一阵,目光从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翼上滑下去,注意到她的嘴唇上有一层浅浅的唇油,本就红艳的嘴唇更显鲜嫩。她笑了笑,问道:“润唇膏好用吗?”
童八月下意识摸了下唇,道:“挺好用的,谢谢。”
“不客气。”宋灵舒笑了起来。
童八月也不知她在笑什么,偏过头看向别处,半晌,在对方的笑声中,嘴角也无声地扬了起来。
“对了,燕西城最近还有没有来找你?”
童八月摇头:“听我之前的邻居说他去找过几次,不过因为我搬家了,所以就没找到。戏院也去过几次,但是我没见他。前天晚上他又来了,和那位付臻少爷不知怎么打起来了,之后两人都没出现过了。”
“因为他们被关禁闭了。”宋灵舒笑道,“他打的可是司令的儿子,真是没脑子。”
童八月无奈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好把手套还你。”
“不用了,又不值钱,送你了。”
这怎么能不值钱呢?童八月刚戴进去,就感觉僵硬的手指被包裹住了,这会已经暖烘烘的了。
见她似乎要反驳,宋灵舒又道:“放心,我可是燕四,这点小钱算个屁。”
童八月忍不住乐了,头一次觉得这骄傲自大的语气并不惹人厌,甚至还有些可爱了。
“那咱就别在这吹凉风了,你快些回去吧。”宋灵舒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转身走到对方,忽然听到对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燕西枝。”
“嗯?”她回过头。
“我还欠你一张票,你什么时候来看戏?”
宋灵舒这才想起这件事,笑道:“等我忙完了就来。”
“好,记得要来,我给你留座。”童八月点了个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她是不是在邀请我?”宋灵舒望着她的背影嘀咕道,“是的吧是的吧是的吧?”
她心情不错地往纺织厂的方向走去。
这两日燕西城被燕正刚关在家里,出不了门,恰好厂子里的人又来催促燕西城去上班,说是已经好久没去干过正事了,给燕正刚气得够呛。
宋灵舒立马表示愿意替二哥去看看厂里的情况。
纺织厂是祖父留下的产业,燕正刚也算得上是青出于蓝,在接过祖父的厂子后,将事业发展壮大,尤其是在重工业下了不少功夫,渐渐重心就放在了轮船局和其他几个大厂子上面。
纺织厂便处在不温不火的状态,但现在市场却趋于饱和的状态,衣服款式就那么几种,衣服做得越耐穿,买的人就越少了。
这年头,多的还是穷人,有得穿就不错了,哪有人一年四季都在买新衣服的。
“四小姐,这就是我们的工人,一共开了四条生产线。”主管带着宋灵舒参观。
“就八台机器?”
“是啊,除了压料,其他用缝纫机就可以了。”
宋灵舒站在楼上,盯着下面生产线上的工人,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台缝纫机,哒哒哒地踩个不停。
一天下来,宋灵舒回到燕公馆,就跟燕正刚提议从国外引进几台新机器。
燕正刚听得眉头一皱:“现在的机器不是没坏吗?这机器是去年才买的,可不便宜,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爸,我是想引进几台制新衣的机器,现在市面上能选择的衣服还是太少了,我打算做一种很新的面料衣服。”宋灵舒说。
“什么衣服?”
“牛仔衣。”
燕正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是什么玩意?”
“我之前去留学,曾经遇到过美国西部的工人,他们身上穿着一种很新的面料,不仅好看,还十分耐磨!穿上它干活儿,非常方便!”宋灵舒说。
燕正刚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既然这么好,怎么没听别人提起过?”
“因为现在只有西部那些工人在自己穿,很少有人做这个生意,国内更没什么人知道。而且它不仅适用干活,款式还很多样,会变成潮流的!”宋灵舒说。
“什么潮不潮流的,我们厂子生产的旗袍可好看了。”
“旗袍当然好看,但它也确实限制了大家的生产劳动,服装就要多种多样才好,咱们现在就缺又好看又适合干活的服装,而且它一年四季都实用。”
燕正刚沉吟片刻,没有当场同意:“先吃饭,这事以后再说。”
宋灵舒吃了两口,忽然叹口气:“哎,这事要是二哥跟你提议的话,你是不是就同意了?”
燕正刚眉心一扬:“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不就是因为打从心底里觉得我是个女孩子,没办法干大事业吗?”
燕正刚一噎,他心里还确实是这么想的。报社的起死回生,不能完全证明她的实力,其中还有一半的运气成分,所以他并不能完全信任对方突如其来的鬼点子。
宋灵舒:“爸,你格局这就小了吧,赚钱还分什么男女?”
燕正刚笑了起来:“口气挺狂啊,你事还没办,就先吹起牛了?要是这事办砸了呢?”
“办砸了我就再也不管燕家的产业!”我就出去单干!
“好,这可是你说的。”燕正刚伸出手,“办成了我就给你奖励,办砸了就再也不许插手燕家这些事,乖乖在家呆着。”
“一言为定。”宋灵舒与他击了个掌,心情大好。
吃完饭后,她就回房间去联系在国外的同学,帮忙订机器,然后买机票,去西部雇几个设计师回来。
这一忙,又是近一个月。
等再回到上海的时候,已经快元旦了。
她给两位设计师安排好住处后,带着他们去吃饭,席间针对日后的工作安排都做了规划。
饭后,他们想要娱乐娱乐,可时下哪有那么多娱乐方式,最受欢迎的就是去舞厅跳舞了。
她刚领着他们走了几步,突然一转身,用英文说道:“走,带你们开开眼,去看看咱们的国粹!”
三人来到戏院门外,顿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尤其是这两个洋人,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打扮都与他们截然不同,大家纷纷驻足围观,交头接耳。
“没有票不能进去。”检票员很是认真地把她们拦下。
“我认识童八月。”宋灵舒说。
“来这里的人都认识八月姐。”
“她还欠我戏票呢,你让我进去,我等会就把票拿来给你瞧瞧。”
“不行,得有票才能进去。”
“那你去把童八月叫出来,我跟她亲自说说。”
“八月姐在后台准备呢,没时间见你们。”
两个老外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知道被拦住了,问道:“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她在说什么?”
“她说你们真帅。”宋灵舒回头冲他们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继续跟检票员交涉。
这时,恰巧上台检查道具的玉凤瞧见了她,忙走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听检票员说完始末后,才笑着说:“好了,这位燕四小姐,是我和八月的朋友,以后她来的话,都不用收钱,直接放行。”
宋灵舒这才笑了起来。
玉凤带着她们三人上二楼的位子,大方得体地给她们倒好茶,然后下楼去了后台。
“啊啊啊啊!八月,四小姐来了。”
童八月闻言一顿,随后继续系腰带:“来了就来了,你吵什么。”
玉凤:“不是,她还带了两个洋人来!好高大,一个是蓝眼睛,一个是棕眼睛,头发都是黄的!我头一次见着活的洋人!”
“没出息。”师父走过来,敲了下她的脑袋,“等你以后唱成名角儿了,说不准连这些洋人都求着买你的票呢。”
“这不是还没成角儿嘛。”玉凤嘟囔了一句,艳羡地看向童八月,“八月是真的成角儿了啊,连洋人都差点被拦在门外了。”
“应该是燕四带他们来的,前阵子她不是去国外了吗?”童八月说。
玉凤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我收到了她带回来的润唇膏、口红、擦脸油,还有高跟鞋”
童八月想起今天早上,门口响起敲门声,她刚打开门,宋灵舒就急急忙忙提着袋子走进来,说是刚下飞机赶过来的,把礼物放下后,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匆匆赶回燕公馆了。
玉凤捂住胸口:“多少有点偏心了,别说礼物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去美国了。”
童八月笑了笑:“她也给你带了手套,在我家放着,明日休息,你上我那去取。”
“好咧!四小姐真好!”玉凤看了眼时间,匆忙道,“我先去外面看看赵哥上台没有,你和师父快些准备。”
童八月坐下,对着镜子最后再检查一遍自己的妆容,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子,再抬起头时,看见宋灵舒出现在了门口。
两人视线在镜中对视。
宋灵舒倚靠在门边,笑了笑,随后走进来,站在她身后。
“听说你带了两个洋人过来?”
“是啊,叫他们也瞧瞧咱们的艺术。”
“你就不怕他们听不懂?”童八月笑着站起来,转身看着她。
“听不懂拉倒,亏死他们。”
闻言,童八月抬手,袖子半掩着唇笑了起来,眉梢微扬,眼波潋滟地流转,抬眸望过来。
宋灵舒看的一愣,恍惚间感觉她已经代入角色了,这一举一动已经是戏中人,不禁看得入了迷。
半晌,童八月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宋灵舒:“我在想,你这是唱的哪出戏。”
“”
童八月第一反应是她又在阴阳怪气地骂人,谁知对方却缓缓一笑,那笑容里掺着几分难得的认真,道:“还没开始唱呢,怎么就演到我心坎上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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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12)
戏台上灯光并不是完全明亮, 主要落在台上的演员身上,暗化了背景。
今天的表演的是《打渔杀家》,童八月和师父扮演父女二人-
“好好看守门户, 为父去也。”-
“爹爹请转。”-
“儿呀,何事?”-
“女儿跟随爹爹前去。”-
“为父杀人, 你去做什么?”-
“爹爹杀人,女儿站在一旁, 与爹爹壮壮胆量也是好的呀。”
听到此处, 台下的观众笑了起来。
宋灵舒也趴在栏杆上笑。
“燕小姐, 她们唱的是什么呀?”两个洋人听不懂这里面的内容,只是觉得台上的人化成了大花脸,叫人分不清真面目,尖声细语地唱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词, 新鲜又好奇, 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其中内容。
“嘘, 别吵。”宋灵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童八月,将娇憨的萧桂英演得活灵活现。
然而片刻后, 又为父女俩的对话所动容,女儿并不知父亲此行去复仇的悲愤情绪,行至途中又害怕了, 父亲便送她回去。
童八月一句天真而深情的“女儿舍不得爹爹”, 又惹得观众泪如雨下。
表演结束后,满堂喝彩,还意犹未尽地坐在位子上鼓掌, 与旁人交谈。更有捧场者朝台上扔现大洋、珠宝首饰, 如果赏钱够多的话, 还会提前准备好红封,在上面写好是某某馈赠多少大洋,好让演员们知晓。
宋灵舒这才亲眼所见童八月唱一场戏能赚多少,一夜千金也不过如此。
童八月一一和这些贵客行握手礼,来到二楼时,谢过几位富商后,便看见宋灵舒和两个洋人来到走廊上,几人打了个照面。
“你要回去了?”童八月问道。
“是啊,我得把这两位设计师送到旅馆去。”宋灵舒率先伸出手,含笑道,“改日是不是得叫你一声童大师了?”
“还差得远呢。”童八月笑着握了上去,“你当真就把手表送给我了?”
“哟,还认出我的表了?”宋灵舒惊喜道。
“想不认识都很难,你不是天天戴在手上的吗?”
方才小童去二楼转一圈,带回来不少打赏的银钱首饰,她一眼便看见那块女士手表,和它主人一样漂亮。
“没办法,事先不知道你们这的规矩,身上带的这点大洋拿不出手啊。”宋灵舒笑道。
童八月环视一圈,上前挨近她耳边,悄声说道:“明天我拿来还你 。”
“不必了,我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别忘了,我燕四从不缺钱。”宋灵舒豪气道,随后又指了指两个洋人,“何况我现在又有赚钱的好帮手了,日后再给你送更新更大的表。”
童八月好笑道:“多大?”
“碗那么大!”
童八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燕小姐,她叫什么名字?刚刚唱的是什么内容啊?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了吗?”一位设计师好奇地问道。
“等会路上告诉你们。”宋灵舒扭头跟他们说了几句英文。
童八月目光在她和洋人身上来回打量,见她落落大方地与他们沟通着洋文,全是自己听不懂的东西,但不妨碍她目露欣赏之意。
见她们似乎谈完话了,童八月才问:“你们刚刚是在说什么?”
“哦,他们说你真是漂亮,如同九天下凡的仙女,唱的戏也是令人拍案叫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呐!”宋灵舒竖起大拇指。
童八月:“你别欺负我不会洋文,他们分明就没说这么多话。”
“他们一个单词好几个意思呢,不然你自己听他们说说?”
“”童八月懒得与她掰扯,与那两个洋人行过礼,便去面见后面的人了。
宋灵舒带着他们离开戏院,一路都在聊今晚的戏曲,送到旅馆,约好明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才独自回到燕公馆。
客厅里,留声机里的唱片在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歌声。
燕西城跟个神经病似的,伸着双手,正对着空气独自起舞。
宋灵舒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握住他的手,与他一同跳舞,扯了扯嘴角:“二哥好兴致啊。”
燕西城回过神,看见是她,也没马上推开,没好气道:“你真是好手段,到底做了什么,让八月再也不肯见我了?”
“与其质问我做了什么,你倒不如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吧。马上就元旦了,二哥是想在家过,还是去二十三号胡同过呢?”
燕西城立即环顾一圈,见客厅里只有一个佣人在角落打扫时,才压低声音说:“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这做贼心虚的慌张表情。”宋灵舒挑了下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好像已经许久不曾去看望那个女学生了吧?好不容易把人家追到手,又冷落至此,二哥,你做个人吧。”
“你——唔!”燕西城被她狠狠踩了一脚,立即松开手,往后撤了几步,神色痛苦地蹦了两下。
“我劝你还是别想着两头都顾了。”宋灵舒漠然道,“她们都不是池中之物,你这般优柔寡断妄自多情,迟早会被她们知道的,自以为将情这一字拿捏到了,殊不知最后受伤的会是谁呢,你且看着吧。”
“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燕西城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匆忙追上去,脚趾生痛,又被迫停了下来,懊丧地在沙发上坐下,捶了捶旁边的枕头。
趁着燕西城还在为情所恼,宋灵舒趁热打铁,在纺织厂大搞改革,新增了三条生产线,并于一周前在燕报上刊登了招工信息,工人已经招收完毕,又新招了一位翻译给两位设计师,牛仔衣的生产就正式开展了。
她接连忙碌了好几天,才在元旦这天抽空在家吃了顿晚饭。
吃完饭后,想着干脆去听个戏,谁知检票员告诉她今天是玉凤上台,童八月被邀请到司令家去唱戏了。
她又改道去司令家。
司令家今日邀请了几位贵客过节,都是政客,便邀请了童八月前去唱戏,充充场面。
宋灵舒赶到的时候,童八月正在台上。
她从角落里走进去,拍了拍付臻的肩膀。付臻回过头,见是她,欣喜不已,正要开口,宋灵舒就示意他不要声张,指了指台上,以免打扰表演。
付臻点点头,给她腾了个位子。
司令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冲宋灵舒点了个头,便继续去和同僚们聊天看戏。
表演结束后,童八月先下去卸妆,留下一桌子人互相闲聊。有人注意到这多出来的女人,便问是谁。
付臻正要说话,被宋灵舒一把按住,紧接着司令开口介绍道:“这位是燕正刚的小女儿燕西枝,付臻的同学。”
付臻登时明白过来,父亲的介绍自然是比他的介绍来得隆重一些。果不其然,那几位都不由多看了她几眼,一人问道:“是不是现在在掌管燕报的那位燕小姐?”
宋灵舒乖巧地点点头。
“小丫头还挺厉害,我那夫人最近就被那武侠小说迷得死死的,期期不落,每天就捧着燕报来回看。”那人笑道。
另一人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燕报好像还专门给底层人民准备了一些内容?”
宋灵舒笑道:“不过是方便他们生活更便利一些。”
“现在这些做生意的,能有这份心就不错了。你有没有想过把报纸也发行到北边去?”
“怎么不想呢,不过这运输难度大,何况北边的京报也是数一数二的报刊,我就不去抢这门生意了。”
“哎哟,还知道谦让,不错不错,会不会喝酒?”
“酒量不太好,但可以陪几位小酌一番。”宋灵舒跟他们几个挨个敬完酒,便不说话了,留给他们去交谈,充当隐形人,以免被当成有心攀附之人。但她也确实在偷听他们的内容,只是面上在和付臻交头接耳,看起来就像是小辈在闲聊。
“你怎么来了?”付臻压低声音问。
“我来看看你啊,这阵子忙得很,咱们都多久没聚了?”
“可不是嘛,我之前被我爸关在家里,现在才放出来,你想见也见不到。”
“太可惜了。”
“不过今晚爸把童八月请来了,我就单方面原谅他了。”
宋灵舒好笑道:“你还没对她死心呢?”
“没有啊,反正她现在没主,我就不信她会对我这么个青年才俊没有想法。”付臻得意道。
宋灵舒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份自信哈。”
童八月换好衣裳,走进来时,便看见这两人低声交谈的模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下一刻,宋灵舒就抬起头,直直朝她看过来。
付臻也发现她了,立马招手:“童小姐来了,快过来坐。”
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话题又拉回到今晚的表演上。
在一片盛赞声中,童八月落了座,恰巧在宋灵舒右侧。
座位还是有些讲究的,几位大人物坐在对面,而小辈和童八月坐在这一边,泾渭分明,也方便审视她们。
付臻手趴在桌上,立马凑过来嘘寒问暖:“八月,你渴不渴,想喝点水吧。唱了这么久,也该饿了吧,快吃点烧鹅。要不你坐我这边来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付臻。”司令突然喊了他一声,“声音小点,别打扰客人们谈话。”
“哦”付臻悻悻然地坐了回去。
然而饭局早就接近尾声,童八月一人不好再独自用饭,便称自己不饿,是用了晚饭才过来的。
宋灵舒侧目,恰巧与童八月撞上了视线,她笑了笑,把手伸到桌下,然后戳了戳她的手背。
童八月低头一看,见她手心里躺着一块巧克力,她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宋灵舒点点头。
她这才接过来,在桌下撕开包装纸,然后抬起手,迅速将巧克力塞进嘴里。
“好吃吗?”宋灵舒悄声问。
童八月点头。
“我这还有。”宋灵舒打开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十几种巧克力。
“这么多?”童八月新奇地伸进去翻了翻。
“随便拿。”
“那我真拿了啊?”童八月挑了一个包装纸很漂亮的巧克力,如法炮制地偷吃了一块。
“你这姿势不太对,看我的。”宋灵舒拿起一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进嘴里,然后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反手捂着嘴开始偷吃。
童八月:“”
付臻:“你们在干嘛呢?”
嘶嘶嘶几声,几位贵客听见声音,同时止住了话头,疑惑地看向对面,就看见这三人撑着手,反手捂着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们。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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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13)
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小辈这一边, 有人开始询问付臻未来的打算,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具体规划来。
又问童八月愿不愿意北上的时候去他们府里唱唱戏,童八月自然是礼貌客气地说了些场面话。
最后看向宋灵舒, 夸她一介女流,年纪轻轻就有经商的头脑, 日后还做不做别的生意。
“生意自然是要做的,以后说不准还得劳烦各位行个方便呢。”宋灵舒笑道, “不过眼下我正在生产一批新布料, 一切都得等上市了再说, 再没空去管别的事了。”
原本他们也并不是很关心她的生意,只是笑着聊了几句,又回到正题上去了。
三人这才松了口气,司令偷偷给付臻使了个眼色, 示意他下桌。
付臻点点头, 拍拍宋灵舒:“走, 我们去外面玩。”
“好。”宋灵舒起身时, 很自然地把童八月也揪起来了,童八月立即跟着告辞。
等她们都走空后, 有人才反应过来:“怎么童小姐也不见了?怎么没把她留下来与我们一道喝喝酒?”
“罢了罢了,还是咱们哥几个聊吧,有些话不便叫她一个外人听见。”
“也是。”
走出司令府大门, 童八月才总算避开了一场应酬, 大人物的酒局既是荣幸,也是压力。
“咱们去哪玩啊?”付臻兴奋地搓搓手,冲童八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童小姐, 去不去舞厅转转?”
童八月摇头:“时间不早了, 我得回去等了。”
“啊,真的不去玩玩吗?”付臻不死心道,“或者你想玩别的?”
“多谢付少爷的好意,可我现在只想回家,家里还有孩子呢。”
付臻一惊,宋灵舒下意识往她平坦的腰腹看去。
童八月:“”
童八月:“是我遇到的一个孤儿。”
付臻:“吓死我了!”
宋灵舒:“就是!”
“”童八月不想再搭理这两个大傻子,冲他们点点头,就转身准备离开。
付臻只好叫司机送她回去。
童八月刚坐上车,车门另一边突然打开,宋灵舒也钻了进来。
“行了付臻,快回去吧,我和她顺路,就不劳烦你送了。”宋灵舒打开车窗,冲外面的人说道。
“不是,你怎么都不给我一个表现机会呢?”付臻凑过来,跟她小声密谋。
“你没看出来她很累吗?你这时候就应该展现出你的绅士风度,你要是死缠烂打逼的太紧,下场就是我二哥。我这是在帮你,你懂不懂啊?”宋灵舒侃侃而谈。
付臻恍然大悟:“还是你厉害,那你好好把她送回家啊,拜托你了,改日请你吃饭。”
“行,交给我吧。”
车子驶出去后,童八月才发出一声轻笑:“你倒是会讨人情,黑的都要被你说成白的了。”
“怎么?”宋灵舒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笑着看向她,“难不成你还真想要付大少爷亲自送你回家啊?”
前面开车的是付家司机,所以童八月没有回答她的话,一路保持沉默。
下车时,跟司机道了声谢,才从荷包里拿出钥匙,推开门:“进来吧。”
“这可是你邀请我的啊。”
童八月心说有本事你别一直杵在这啊。
“是,是我主动邀请你燕四小姐进来喝口水的,行了吧?”童八月道。
宋灵舒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屋里还亮着灯,那小女孩趴在桌上睡着了。
宋灵舒走过去瞧了一眼,笑道:“这孩子是在等你回来吧,她怎么不在戏院里住着,小弟子们不是统一住在那吗?”
“她怕生人,不肯跟陌生人一起住,只好先住我这里了。”童八月给她倒了杯热水。“
“燕四!”来福见了她,张嘴就喊人,“燕四!”
“一点礼貌都没有,叫爸爸。”宋灵舒走上前道。
童八月:“”
小女孩被吵醒,迷迷糊糊地从桌子上抬起头。童八月低声哄了她两句,然后抱着她回房间去睡觉了。
宋灵舒在这边跟来福教导了半天。
“叫爸爸。”
“燕四!”
“爸爸!”
“诶!”
“”
童八月重新回到客厅,听见这段对话,噗嗤一声笑了,上前给来福投喂点食物做奖励。
宋灵舒坚持不懈:“来福,来,叫爸爸。”
“燕四!”
“叫爸爸!”
“燕四!”
“燕四!”
“爸爸!”
“诶!”宋灵舒激动握拳,得意地冲童八月挑了下眉,“听见没!它叫我爸爸了。”
来福:“”
童八月:“您可真够幼稚的,跟只鸟贫嘴,它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赢你啊。”
“那你可小瞧了来福的本事,信不信我把它训得巧舌如簧。”
“我看你才巧舌如簧。”童八月关上门,遮挡住外面灌进来的冷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回到卧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很是随意地扔给她,“元旦了,送你个礼物。”
“哟,还有礼物呢?是什么呀?”宋灵舒欣喜地去拆开。
“诶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含蓄,难道不应该拿回家再拆吗?”童八月阻拦道。
“那都是过时的拆礼物方式了,现在就兴当面拆,双方都高兴。”宋灵舒直接拆开,拿出嵌在里面的礼物,是一块精致的女士手表,和她之前戴的那块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块是全新的,“哇,这可不便宜,五千多大洋呢,真的要送给我?”
“嗯。”童八月见她露出喜爱的表情,总算放心了,“前天就买好了,一直没找着机会送,正好今天元旦,就当做节日礼物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啊。”宋灵舒戴上手腕,左右看了看,只不过是比之前那块新了些,可心里却喜欢得紧。
她又看向童八月:“我送你的那块旧手表呢?怎么不戴?是不是太旧了不喜欢?其实你可以拿去当了,我才戴半年,还是能当些”
“我今天是去唱戏的,不宜戴手表。”童八月打断她的话,拿起桌上的手包,从里面掏出那块手表,“在这呢,平时休息的时候再戴。”
“你喜欢就好。”宋灵舒冲她傻乐。
童八月拿出一小袋柿饼,问她吃不吃。宋灵舒拿了一个,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她的新租房,奇道:“你说你赚的也不少,干嘛还租这么旧的房子?”
“可能是习惯了吧,老房子会给我一种归属感。”童八月咬了一口手里的柿饼,缓缓道,“小时候师父就耳提面命,告诫我们钱来之不易,不能浪费,更不能就骄奢淫逸,不能有了‘角儿气’,不然这行饭迟早吃不了多久。”
宋灵舒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你师父倒是看得透。”
“他原本有个师兄,早年也是红遍了大江南北,成了权贵们的座上宾。可惜了没抵得住诱惑,跟一个军阀太太私奔了,后来两人被抓住,命也没了,所以师父才怕我们也走上了歪路。”童八月叹了口气,自嘲般地笑了笑,“之前我去燕府小住的那段时间,师父就没给过我好脸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我当时确实喜欢燕西城,而他恰恰又是燕家的少爷。我能怎么办?难道就因为他是少爷,我就要放弃吗?可我要是跟师父说我不是冲着他家业去的,师父估计也不会相信”
“我相信。”宋灵舒说。
“你?”童八月好笑地看着她,“当时是谁天天在我耳边冷嘲热讽,说我贪图燕家的钱财来着?”
宋灵舒挑眉:“你又要翻旧账了是吧?”
童八月深深地剜了她一眼,宋灵舒也不恼,笑嘻嘻地看着她。
卧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哭声,童八月立马放下柿饼:“好像是她被吵醒了,我去看看。”
宋灵舒紧随其后,站在门边看着她将孩子抱起来,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情绪,哄她入睡。
就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贪慕虚荣的人呢?
宋灵舒想到她的结局,用情至深时才发现自己不过是燕西城的其中一个选择,于是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临终时还不忘救下路边的孩子,这样的人,应当有个好结果。
“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洗漱吧,我来看着她。”宋灵舒走上前道。
“你能行吗?”童八月不放心地看着她。
“放心吧,我跟孤儿们最有话题了。”宋灵舒打包票道。
“这叫什么话。”童八月半信半疑地去洗脸洗脚,收拾完之后,回到房间,就看见这两人在玩拍手,孩子虽然没说话,但脸上却有了笑容。
“可以啊你,玉凤逗了她几天才勉强让她放下戒心。”
“她现在缺的是朋友。”宋灵舒笑着去挠孩子的咯吱窝,孩子在床上笑得咯咯的,钻进了被窝,睁着两只大眼睛看她。
“我叫燕西枝,是不是很难记?你可以简单点称呼我,叫我漂亮姐姐就好了。”宋灵舒说。
童八月:“”
“该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看了她半天,才小声说出两个字:“秀秀。”
“真好听的名字,秀秀,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好不好?”宋灵舒伸出手,“来握手,盖过章,以后我老大,你老二,我罩着你。”
秀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
“那我呢?”童八月问。
“你爱当老几当老几。”
“”
童八月给秀秀掖好被子后,才送宋灵舒出门,小声问道:“你消息路子广一些,知不知道有哪个学校是收四岁孩子的?”
“你要送她去念书?”宋灵舒惊讶道,“不是学唱戏吗?”
“她好像不喜欢唱戏,而且嗓子条件也不行,也不开口说话,师父不会白白收留她的,戏院里还有那么多弟子要教呢。”童八月低声道,“这段时间我和她也有些感情了,总不能把人送到孤儿院去,所以打算白天把她送到学校去。”
“好,我去打听打听。”
“又麻烦你了。”
“没事,都是为了孩子嘛。”
但这事并不太容易,学校规定六周岁才能上学,宋灵舒问了周围几所学校,都不招收这么小的孩子。
三天后,这事才算有点谱。
一名报社的记者告诉她,最近有一群大学生办了个托儿所,专为三至六岁的时儿童开办,只收餐费,如果父母皆是贫困户,还会免除所有费用。
她拿到地址后,就先去找童八月,两人约好在休息日一起去上门看看。
托儿所是在一个小胡同里,两人牵着秀秀走到门口,看见里面有几间屋子,每间屋子里都有好几个小孩子,配备着几名大学生。有人负责照看孩子,有人负责讲课,教最简单的一到十的汉字。
这时,一位女大学生上前道:“你好,请问你们有什么——咦,是你们?”
两人一看,童八月惊喜道:“是你!我们在北大见过的,你还记得我们?”
“是啊,你们很难让人忘记啊。”朱炎笑了笑,低头看着秀秀,“这是你们谁的孩子啊?”
“我的。”童八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是捡来的,便当做是自己的,万幸这大学生没有多问其他的事。
“是要送她来这里吗?”
“是的,我们今天是来看看环境和收费情况的。”
“看姑娘你也不是什么穷人,这餐费我们还是得照收的,一个月三大洋,你看可以吗?”朱炎问道。
“可以可以,太感谢你们了。”童八月立马同意,当场就交了一年的费用。
朱炎笑了笑,把孩子带进去,秀秀很快就从不自在变得开朗了一些,和小伙伴们打成了一片。
“你说得对,她缺的是朋友。”童八月站在院里说道。
“是啊,她是被大人遗弃的,自然会对大人有戒心。”
童八月新奇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懂?”
宋灵舒恍如隔世般笑了笑,没说话。
朱炎拿着登记册过来,童八月找了张椅子坐下,开始填写信息。
宋灵舒便和朱炎聊了起来:“你们这的负责人是谁?”
“是我和另外两个同学,怎么了?”
“我有笔生意想跟你们谈谈,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什么生意?”
“我打算出资资助你们这里的所有费用,给所有孩子免费提供教学和餐食,你们每个月也会拿到应得的酬劳,如何?”
朱炎诧异地看着她:“你为何要这么做?这可不是小数目。”
“放心,我有的是钱。”宋灵舒财大气粗地说。
朱炎:“”
“你们这是个公益项目,一年半载你们这群学生还撑得住,长期下去怎么盈利?没有收入,这里迟早也得散。既然你们要做这个,就做得更好一点,招更多无学可上的穷苦孩子,让他们能多学一点汉字就是一点。”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朱炎不放心地看着她,不由怀疑她的企图。
“也不叫帮吧,我这叫人才投资,未来是这些孩子们的。”宋灵舒笑说。
朱炎和她对视半晌,笑了一下:“我得去和其他人商量一下,你等我消息吧。”
“对了,你叫什么?”
“燕西枝。”
“燕西枝?”朱炎皱了皱眉,这名字和燕西城很相似。
“她是燕家的四小姐。”童八月拿着名册交给她,指着宋灵舒介绍道,“所以你们放心吧,她有钱,随便压榨。”
朱炎微微一惊,真是燕家的人啊,该不会又是燕西城拐弯抹角地给她来送钱吧?
宋灵舒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故作和童八月拌嘴道:“诶,你少胡说,我有钱是有钱,但又不是冤大头,我可不像燕西城那样傻缺,把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
童八月懒得听她再谈起燕西城,而朱炎忽然想起燕西城曾经跟她提过,家里有个妹妹和他不对付,应当就是眼前这位四小姐了吧?
这么说来,这事和燕西城无关?
“好,我愿意相信四小姐,这便去与她们商量商量。”
合作意向很快就达成了,本来这群学生也是想救济一下这些孩子,并没有考虑到更长远的事,毕竟时局总在变化,哪里需要她们就去哪里。
“明天我就会把款打过来,但是还有事得请你们帮个忙,明儿我会安排两个记者过来采访采访,把这里的托儿所给宣传出去,到时候会招收更多的人,你们估计会很辛苦,你们愿意吗?”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倒希望全天下的孩子都能进学堂呢!”一人慷慨激昂道。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秀秀呆了一天,离开的时候还有些不舍,朱炎笑着把她送出门口,秀秀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松开。
“秀秀很喜欢你,朱老师要是不忙的话,不如一起去家里吃个便饭?”童八月邀请道。
“这不太方便吧?”朱炎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正好还有些细节问题要与你沟通呢,走吧一起去。”宋灵舒附和道。
——这到底是去谁的家啊?
朱炎莫名其妙就跟着她们一起来到了童八月的家,她这才得知童八月的大名,惊叹道:“原来你就是名动上海的童八月?”
“你听过我的戏?”童八月问。
“没有,不过你的名声很大,学校里都经常听到你的事,赞美声不绝于耳。”
“是吗?”童八月羞怯地笑了笑。
“你怎么这么不经夸呢?”宋灵舒捏了捏她泛红的脸蛋,“人家夸你一句就脸红,我夸你就是阴阳怪气?”
“你一边儿去。”童八月把她推开,忙笑着拉朱炎坐下,给她端茶倒水拿点心,“朱老师,你别理她,她有时候脑子会进水。”
朱炎茫然地看着她们俩自然而然的互动,都有些羡慕她们的姐妹情了。
“燕四!”来福热情招呼道。
“喊什么呢?我怎么教你的?”宋灵舒抬起拳头。
来福:“爸爸!爸爸!”
朱炎大为惊讶,端着茶杯走过来:“这鸟儿会说话?!”
“是啊,来福,给朱小姐瞧瞧你的本事。”
来福:“我祝你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阳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八九十勾圈,王炸!”
朱炎瞪大了双眼。
童八月拍了宋灵舒一下:“你又教它什么了?”
来福:“妈妈!”
童八月:“”
朱炎笑出了声:“这鸟儿真灵性。”
“就是容易被带歪。”童八月说着,白了宋灵舒一眼。
宋灵舒笑嘻嘻地给来福为了点食:“谁让你小瞧它的,长句说出来吓死你哦。”
童八月板着脸:“哦,是吗?”
“来福,给她露一手。”
来福:“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我给大家表演个才艺,绕口令,嘿!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了着五斤鳎蚂绕口令”
童八月听得脑仁儿疼:“闭嘴!”
来福:“妈妈,早上记得练嗓,别上男人的当,不要对爸爸太嚣张,skr~!”
童八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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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14)
朱炎在堂屋和秀秀一起逗来福, 十分新奇。
在厨房里都能听见她们的笑声,宋灵舒唉声叹气地剥着篮子里的四季豆:“同样是客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别的客人可不会像你这样, 一天到胡晚胡乱教主人家的鸟说胡话。”童八月将几瓣蒜扔到她面前,“这个也剥了。”
“哎, 哎哎哎!”宋灵舒哀怨连天。
没多久,灶里就生起了火, 她将剥好的四季豆和蒜拿过去洗干净后, 才放到灶台上, “还有什么要干的?”
“你会烧火吗?”
“不会。”
“去烧火吧。”
“”宋灵舒撇撇嘴,坐在灶前,火光映得她红光满面的。
“这不是烧得挺好的。”童八月说。
玉凤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燕四小姐在厨房伏低做小, 忍不住乐道:“四小姐怎么还下厨房了?”
宋灵舒告状:“因为主人太黑心了!”
“你少说话。”童八月瞪了她一眼, 放下锅里的铲子, 转头问玉凤, “师父呢?”
“师父被朋友们拉去舞厅了,就不来了。”
宋灵舒:“敢情你是请了很多人来啊?”
“反正要做饭, 就叫上大家一起吃点。”童八月说道。
“是啊,还是我来吧,四小姐你到旁边去玩。”
“还是玉凤知道心疼人。”宋灵舒拿起一截黄瓜, 在童八月旁边吃得咔滋咔滋响。
童八月瞥了她一眼。
“锅里要糊了。”宋灵舒提醒道。
“啊!”童八月赶紧去翻锅里的菜, “都怪你!”
宋灵舒:“谁让你只顾着看美女了。”
童八月:“呸!”
宋灵舒:“呸呸!”
“你俩得了啊。”玉凤大笑道,“小心锅里进口水。”
童八月这才闭嘴,屁股撞了她一下:“别在这杵着。”
“就你会扭是吧。”宋灵舒屁股猛地撞出去, 童八月直接离开灶台一米远, 举着铲子就要铲人, 还好她跑得快。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是坐在对面的。
玉凤和朱炎互相打了个招呼,一桌人开始用饭。
宋灵舒低头和秀秀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一抬头发现童八月正盯着她,问道:“干嘛?”
“我在监督你,看你有没有给小孩子乱教。”童八月严肃道。
朱炎抿着嘴偷笑,玉凤更是直接笑了起来。
“我才没有呢,我是在教她古诗,锄禾日当午。”
童八月看向秀秀,秀秀接下半句:“八月真辛苦。”
童八月:“”
童八月眼神如刀:“这就是你的教学?你给我坐这边来,别把她带歪了,让朱老师挨着她坐。”
宋灵舒讪讪一笑,捧着饭碗和朱炎调换了个位子,乖巧地坐在童八月身边吃饭。
朱炎笑道:“你们关系真好。”
“不好。”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完,对视一眼,哼了一声,同时别开脸。
玉凤偷偷给朱炎使了个眼色,捂着嘴小声说道:“她俩就这样,越吵越好。”
“看出来了。”朱炎回道。
吃完饭后,宋灵舒和朱炎约定好明天的采访时间,才回到燕公馆去。
临近年关,这燕公馆也是热闹非凡,不过过年是几位姨太太操持的事,不需要她怎么费心。
倒是三姐带着孩子回来了,孩子刚满月,她想让二姨太瞧一瞧,又不敢让燕正刚知道。
宋灵舒正要上楼,就看见三姐抱着孩子神色匆匆地从后院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三姐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小妹,你能不能别告诉爸爸我来过?”
宋灵舒低头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嗯,过年回来吗?”
“不知道估计爸也不乐意看到我们,就不回来了吧。”三姐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又怕燕正刚提前回来,匆匆说完便抱着孩子走了。
宋灵舒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泪的二姨太,无奈地摇了摇头。
翌日,宋灵舒带着两个记者前去托儿所采访,打算将这个内容刊载在B版上。
去的时候正巧碰上送孩子的童八月,两人站在树下,看着不远处的采访,朱炎从容不迫,谈吐从容。
半晌,童八月低声说了一句:“能念书,真好。”
“是啊。”宋灵舒侧目,“不过不念书,未必就没有别的出路。”
童八月扯了扯嘴角:“也是,我也不一定是读书的苗子,但唱戏却是真喜欢的。”
“所以说,只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那就无所谓遗不遗憾的。”宋灵舒道。
童八月颔首,又问:“最近很忙吗?”
“是有点,牛仔衣快要上市了,我还有点小紧张。”宋灵舒说道。
童八月:“没问题的,如果真是你说的那么好的话,这衣服一定会有很多人买,最起码,我会。”
宋灵舒笑:“不用你买,我送你。”
“那不行。”
“你用票还我不就好了?”
“你都多久没来看戏了?”
宋灵舒琢磨着,竟从这话里听出一丝埋怨的味道,笑说:“这不是忙嘛,忙完了就去看你。”
啧,这对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采访结束后,宋灵舒就打算去纺织厂,正好童八月也要去戏院,两人便一道离开。
“你们过年休息不?”
“不休息,过年还是会有人愿意来听戏。”童八月说,“你呢,你们过年应该很热闹吧?”
宋灵舒点点头:“我爸喜欢热闹。”
街道上人来人往,宋灵舒搓了搓手,将手揣进兜里,顺势瞅了她一眼,发现她还是光着双手,手指节都要冻红了。
“给你买的手套呢?怎么又不戴?”宋灵舒问。
“今天去戏院,就不戴了,省得摘来摘去的,麻烦。”童八月回道。
“衣服连个口袋都没有。”宋灵舒拉开自己的大衣口袋,“伸进来暖和一会儿吧。”
童八月茫然地望着那口袋,迟疑半晌,宋灵舒索性直接拉着她的手揣进口袋,然后自己的右手也伸了进来。
两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碰到,童八月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取出来,毕竟这口袋很温暖。
两人就这么靠着一个口袋取暖,宋灵舒说:“等牛仔衣出来了,会有很多口袋,能揣很多东西。”
“那会很方便。”童八月有一句每一句和她闲聊着,这一路竟也不觉得漫长,很快便到了戏院。
“那我进去了。”
“嗯,去吧。”
童八月将手收回来,从温暖的地方缩回来,空气都陡然变冷了十几度,她搓了搓手,转身走进戏院,无意中一回头,见宋灵舒还站在门口目送自己,便挥了挥手:“天冷,你快走吧。”
“好。”宋灵舒一边挥手,一边倒退,突然哎哟一声,撞到了路过的黄包车,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迅速钻进黄包车,催促着车夫快走。
童八月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笑了好一会儿。
纺织厂正如火如荼地为牛仔衣忙碌着,一周前样衣终于制作出来,宋灵舒和设计师主管们一一检验过后,决定加大生产力度,将生产线又扩充了两条,争取在过年期间能出第一批货。
“四小姐,你上次说的自动机器,什么时候能买进啊?是不是真的能减少人工,并且加快生产速度啊?”主管已经跳过名誉经理燕西城,直接来询问宋灵舒了。
“这事已经在办了,等第一批货上市后,就可以多申请一些机器了。”宋灵舒道。
“那就好,我越瞧越觉得牛仔衣会有很大的市场!”
如果说主管们一开始还对这西洋货嗤之以鼻,可等到样衣出来的时候,那真是无话可说,各方面都满足了消费者的需求,兼具了实用和美观两大亮点,正是眼下服装市场最需要的款式。
“四小姐,往后这厂子是不是你来接管了?”一主管问道。
宋灵舒转了下眼睛,随后叹了口气:“不是,我只是代二哥来暂管这段时间。”
“哎,二少爷真是”众人都唉声叹气地摇起了头。
一大胆者直言道:“我觉得二少爷恐怕不如四小姐能服众,我支持四小姐。”
宋灵舒委屈道:“没办法,我也想继续和你们一起并肩战斗,可谁让我是家里的老四,又是个女人,父亲自然是不愿意将厂子交给我的。”
“可是这做生意的,谁能带大家赚钱,谁才应该是领头人啊,哪能分什么长□□女,又不是古代的皇室子弟,你们说对吧?”
宋灵舒笑道:“这我当然知道,可我跟父亲说过几次,他不听呀。”
“那下次我们去跟燕老爷说叨说叨,咱们得屏凭实力说话啊,何况这二少爷压根就对咱们厂子不上心。”
“那就看各位能不能说动我那倔如牛的老父亲了。”宋灵舒笑道。
转眼便到了腊月廿九,新一版的燕报上采访了两位国外设计师,针对牛仔衣大谈特谈,勾起很多人的好奇心。
“你这打广告倒是方便。”燕正刚翻看着报纸说道。
“物尽其用嘛。”宋灵舒给他倒了杯茶。
“今天秘书和主管过来汇报这个季度的营业额,就因为制作你这牛仔衣,已经亏损了大几万了。”燕正刚好笑地看着她,“可他们却力荐你去掌管纺织厂,你到底给他们下什么迷魂汤了?”
“这怎么能是迷魂汤呢?明明是他们惜才。”
“你的意思是我不惜才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
燕正刚不怒反笑:“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就你性子最像我,所以我才希望你别那么辛苦,安分地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不好吗?”
“那你也得问我愿不愿意过那种日子啊?”宋灵舒给他捏捏肩,“我就想赚钱。”
“那便用成绩说话吧,如果你这个牛仔衣真有你吹得那么好,我就把纺织厂也交给你。”
“可不能食言。”宋灵舒拿出录音笔,“我可都录好了,谁反悔谁孙——”
“嗯?”
“孙悟空见了都要打!”
燕正刚哈哈大笑。
吃过饭后,才七点多钟,左右无事,她便出门去。
“小妹,你要去哪?”大哥问道。
“消消食,散散步。”
大哥茫然地看着她开车远去:“你开车是消什么食啊?”
宋灵舒拉动扣环,开门的是秀秀,冲她腼腆地笑了笑。
宋灵舒把秀秀夹在胳肢窝里,一路走进去,见童八月坐在八仙桌前包馅,坐下问道:“这是在包饺子呢?”
秀秀笑个不停,不肯从她身上下来,最后坐在她的腿上。
“是啊,你怎么有空来了?”
“散步,消食。”
“嚯,你这散得够远的,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车子的声音。”
“行,我就是特意来看看秀秀的,不行啊?”宋灵舒和搓了搓秀秀的脸蛋,“秀秀,想不想我?”
秀秀笑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想。”
“那你童姐姐想不想我?”
“想。”
童八月抬起头:“我可没有,秀秀别胡说啊。”
“哎,你童姐姐心肠真硬。”宋灵舒哀怨道。
童八月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抽屉里有巧克力,自己去拿,我不空。”
宋灵舒抱着秀秀去拿巧克力,回来拆开来,一人吃一块:“你哪来这么多巧克力?”
“年货,上次吃了你给的,觉得味道不错,就买了些,正好让秀秀也尝尝。”
“你来一块不?”宋灵舒拆开一块新的。
“我手不空。”童八月指了指自己沾着粉的手,刚说完,对方就把巧克力喂到了嘴边。
“张嘴。”
“”
“不会吗?来,跟我学,啊——”
“”童八月无声地张开嘴,紧接着一块甜甜的巧克力就进了嘴里。
宋灵舒和秀秀玩了一阵,又去教来福说吉祥话。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秀秀已经上床睡觉去了,连来福都闭上眼了。
“我回去了,除夕快乐。”宋灵舒拿上桌上的手套,一边戴手套,一边走到院里。
“你等等。”童八月追了出来。
宋灵舒转过身,忽然间脖子上多了一条围巾。
童八月给她绕了几圈,道:“给秀秀织围巾,剩了些线,就给你也顺手织了一条。”
宋灵舒低头看着暖烘烘的围巾,抬起眼睛,凝视着童八月的眼睛,那双眼眸被今晚的月光浸润着,隐隐若有光。
“谢谢。”
“谢什么,你送我手套,我就只能送围巾了。”童八月笑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但是有的时候,有借有还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宋灵舒沉沉地说。
童八月一愣:“为什么?”
“比如我想要借你一只手牵牵的话,你是不是还要还我一只手牵牵?”
这绕口令一样的话,令童八月一时怔住,好半天才琢磨过这话里的意思,笑了起来,拉起她的一只手:“这有什么,不就是牵个手?”
宋灵舒懊丧不已,飞快地把手套摘了,重新把手伸出去:“再来一次。”
童八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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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15)
除夕这天, 宋灵舒一大清早就被吵醒了。
楼下的留声机播放着音乐,佣人们忙进忙出地准备年夜饭,姨太太们也在满院里张罗着, 声音高亢,俨然是要叫所有人都听到她们会安排事务。
因为昨晚在童家呆得很晚才回来, 宋灵舒这会正困着,蒙着被子又缩进被窝, 睡了个回笼觉才起来。
今日天气是阴的, 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上海的冬天总是又湿又冷,偶而才能碰见一场小雪,出行不便。
不过公馆里却热闹非凡,窗上都贴了窗花, 尤其是后院, 老宅里布置得很喜庆。
宋灵舒应景地穿了身红色旗袍, 外面披着毛领披肩, 穿着高跟鞋下楼,碰见了燕正刚。
今天有不少人托下人前来送礼, 燕正刚清点了一下,叫佣人带进书房去,然后看着宋灵舒, 从上到下打量一圈, 笑道:“不错,不愧是我燕正刚的女儿,生得真标致。”
宋灵舒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从他的笑容里闻出几分阴谋的气息。
果不其然, 下一刻就听燕正刚说:“今天晚上家里会来客人, 我一老朋友,他儿子留洋回来,正好来了上海,所以就一起聚聚。你也是留过洋的,应该同他那公子很有话题”
怎么哪都逃不过相亲啊!
“别!我都回国好几年了,肯定没话题!”宋灵舒转头就往后院溜,“要见你见,我去跟太太们打麻将了!”
中午,家人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哥大嫂带着孩子早早地过来,连三姐也抱着孩子回来了,没敢带丈夫。
这些天二姨太跟在燕正刚身边求了好久的情,毕竟也是亲骨肉,燕正刚板着张脸,还是让三姐进门了,只是在看见她穿着粗制滥造的棉衣后,指桑骂槐道:“西枝啊,你今晚可眼睛利索点,千万不要随便选个男人过日子。这男人没本事啊,就是罪!只会拖累家人吃苦受罪!”
三姐脸色苍白,抱着孩子不敢吭声。
宋灵舒幽幽地喝了口水:“只看男人有什么用,女人有本事了,您还不让呢。”
“你这是什么话?”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宋灵舒笑着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燕正刚好笑地看着她:“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谁让我是您的女儿呢。”
燕正刚哈哈大笑,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吃饭。
几个姨太太一看,眼下最受宠的俨然是四小姐,脸上表情都有些精彩。四姨太摸了摸肚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能不能争点气。
下午燕正刚去书房处理公务,姨太太们又打开了牌桌,大哥大嫂和三姐坐在一块聊育娃心得。
宋灵舒在自个房里画设计图,燕西城突然拿着一张报纸找来了。
“你什么意思?”燕西城关上门,将报纸按在她面前的桌上,“你是怎么找到朱炎的?”
宋灵舒停下笔,看着关于托儿所的采访,好笑道:“这采访都是上期的内容了,你怎么才发现?”
燕西城咬紧了牙:“你找她做什么?”
“就事论事罢了,她在做慈善项目,我帮她一把,谈个合作而已。”
“你知不知道这会让她很辛苦?!”
“所以呢?你不是喜欢上童八月了吗?怎么现在又心疼起了朱炎?”宋灵舒质问道,“你的心怎么就这么大呢?里面能住这么多人,不会是个小区吧?”
燕西城语塞,半晌才又问道:“你没跟她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实不相瞒,我都不好意思跟她说我是你妹妹,太丢我的脸了。”宋灵舒嫌弃道,心说要不是为了主线任务发展,我早把你这渣男公之于众了。
燕西城指了她几下,没有说话,愤愤地离开。
“什么玩意儿。”宋灵舒嘀咕了一句,继续埋头画设计图,然后拿起纸张,仔细瞧了瞧,满意地放进抽屉里。
晚饭在六点开始,燕正刚的老朋友一家三口也来了。那故友之子确实有几分英俊,生得眉目俊朗,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举止儒雅大方,看向宋灵舒的眼神温和又得体。
如果宋灵舒是个直女,说不准还真是一段良缘。
大人们安排她们俩坐在一块,恰巧又离燕正刚的位子很近,是个人都瞧出这是什么意思了。
好在对方只是偶尔与她闲聊几句,并没有露出让她反感的行为,所以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
年夜饭吃了许久才结束,长辈们见她俩相处不错,燕正刚便让宋灵舒带着他出去转转,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这大晚上的上哪转去?
不过正好可以趁机出去,省得在家里被念叨。
“戴少爷,你想去哪里玩?”宋灵舒走出大门,扭头看向这位相亲对象。
男人笑了笑:“燕小姐似乎对我无意?”
“这么快就看出来了?”宋灵舒赞赏道,“这眼镜可没白戴。”
男人笑着推了下眼镜:“燕小姐放心,我本也只是迫于无奈才答应来吃这顿饭,不过席间见你风趣幽默,又谈吐不俗,倒是值得结交,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这是自然。”
“那你也不必叫我戴少爷了,叫我戴琛就好。”戴琛友好地伸出手。
宋灵舒握了上去:“燕西枝。”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要回去吗?”戴琛问道。
宋灵舒:“回去估计又要被审问,不如找个地方消遣消遣?”
“正有此意。不过我刚回国,对这一带并不熟悉,这除夕夜也不知哪里还开门营业,所以你来拿主意吧。”
宋灵舒想了想,眼睛一亮:“你听戏吗?”
戏院里人满为患,即使是除夕夜,依然有票友愿意在此听戏。
童八月连唱了两场,得到了许多赏钱,准备下台时,楼上有人喊道:“童小姐,我家老爷愿出三千大洋,是否肯赏个脸上楼来与他喝一杯啊?”
一片哗然,观众们都好奇地看向二楼,想要看看是谁出手如此阔绰。
童八月回笑道:“谢阁下赏识,不过今日太晚了,家人还等着我回家吃年夜饭,就不陪阁下了。”
楼上人又喊道:“五千!只喝一杯,喝完童小姐随意。”
台下有人忍不住起哄,催促着童八月去把钱赚了。
这时,二楼又走出来一个男人,斯斯文文地笑道:“既然如此,我朋友也想加个价,六千大洋,请童小姐上楼一叙。”
隔壁的下人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片刻后,出来喊道:“我们八千!”
“九千。”
“一万!”
“一万一。”
“一万五!”
“两万。”
台下轰地一下炸开了,沸腾不已,追问还加不加价。下人终于蔫了,讪讪地回了房间。
“童小姐,请。”男人邀请道。
童八月为难地看着他,可也不好当众驳他的面。二楼一向是有钱人的地盘,她谁也得罪不起。
她下台时跟玉凤叮嘱几句。
这时,隔壁那位老爷一把拉开房门,怒气冲冲地揪住男人的领子:“你是谁呀?敢跟我抢人?”
男人不得不为了他的身高而弯下了腰,笑得温和:“我不过是刚回国,与朋友一道来听戏,你误了我们的雅致而已。”
“我管你从哪回来,你是谁家的?”
童八月唯恐他们生事,连忙踏上楼梯,刚上二楼,就另一间雅间里坐着的人终于出来了。
“李老爷,钱是我燕西枝花出去的,你有什么事跟我沟通就好了嘛。这位少爷的家世,你还是少打听得好。”宋灵舒走上前,目光幽幽地看着那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拍开他的手,扭头问道,“还好吗?”
“还行。”戴琛正正领带。
“有什么是我打听不得的?我还怕你们两个没断奶的小崽子不成?”李老爷怒道。
宋灵舒笑了笑,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他的爷爷,可是北边的大帅。”
李老爷瞳孔一颤,惊恐地看向戴琛,又颤抖着手看向宋灵舒:“你没骗我吧?”
宋灵舒用手比了个枪,抵在他脑袋上,低声道:“这种事,我敢骗你?”
李老爷冷汗涔涔,连忙给戴琛道了个歉,就找借口匆匆离开了。
童八月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才过去问道:“怎么是你?”
“不欢迎啊?”宋灵舒扭头看着她,“我可是花了足足两万大洋,才能跟你见一面呢,真不容易啊童小姐。”
“先进屋吧。”楼下还有许多瞧热闹的观众,童八月把他们带进屋,关上门道,“行了,这钱我肯定不会收的。你怎么除夕夜还跑这里来了?这位又是?”
“童小姐你好,我叫戴琛,方才来的路上,西枝已经给我介绍过你了,听过你的戏后,才知道她并没有吹嘘。”戴琛笑着看了一眼宋灵舒。
“我就说没吹牛吧,人家唱的是真好。”宋灵舒得意道。
西枝?
童八月看着他们,这男人虽然素未谋面,却叫的亲切,应当是好友吧?
“好了,你快些去卸妆吧,不是还要赶回去看秀秀吗?”宋灵舒问道。
“对,那我先走了。”
童八月回到后台,玉凤马上进来询问:“有没有出事?”
“没有,是燕四和朋友。”
“吓死我了,那李老爷上次专门打听过你的场次,听说他五姨太过世了,最近打算续弦呢。”玉凤拍拍胸脯,“幸好四小姐来了,不然这糟老头子指不定要占你便宜呢,呵呸!”
“放心吧,我也不是随便就被能占到便宜的。”童八月开始卸妆。
玉凤却有些发愁,在一旁坐下来,与她一同卸妆,道:“你说以后咱们嫁人,是不是得嫁个权贵才行啊?不然总是受欺负,这可不好。咱们也就是表面风光而已,实际上见谁都得笑,买了票的都是衣食父母,谁也招惹不起。既然四小姐都有这么大的话语权,那燕西城是不是更厉害?你和他真的就完全没可能了?话说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闹掰的呀?”
童八月沉默地看着镜子卸好妆:“我先回去了,秀秀在家一个人呢。”
“行吧,你注意安全啊。”
童八月走出戏院门口,雪花就落在了她的脑袋上。
下雪了。
她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看见宋灵舒站在不远处,撑着一把油纸伞。
红衣白雪,煞是好看。
“你怎么还没走?”她走上前问道。
“下雪了,我猜你没带伞。”宋灵舒将伞撑在她头上,送她回去。
“那位戴先生呢?”
“他听说这边有家书店在营业,就过去了,我们约好了十二点碰面,再一起回去。”
童八月茫然道:“一起回去?”
“嗯,他们一家人来做客,暂住在我们家。”宋灵舒无奈道。
童八月琢磨片刻,恍然大悟道:“所以你们是在相亲?”
“差不多是这么意思”
“他看起来一表人才。”
“确实。”
“还有学识。”
“哈佛毕业的,能没有学识嘛。”
童八月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在她脸颊上打量片刻,垂眸道:”那和你还挺相配的。”
“配吗?”
“不配吗?”
“哪里配?”
“长相、学识、品性这些都不差,何况是家里给你做的媒,那家世肯定不差。”
“嗯,你考虑得很周全,但你忘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什么?”童八月侧目。
“心意,我的心意。”
童八月笑了笑:“难道你不喜欢他?他看起来很优秀啊。”
“优秀的人我就要喜欢吗?那我得喜欢多少人?”
“这倒是。”童八月抿嘴笑了笑,莫名有些轻松。
两人站在门口,宋灵舒看了眼时间。
“还有多久离开?”童八月一边开门一边问道。
“32分钟。”
“那还可以喝杯茶再走。”
“好。”
秀秀等不及,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童八月去卧房看了一眼,才回到客厅,轻手轻脚地给她倒了杯热茶。
“你们吃晚饭了吗?”宋灵舒问道。
“吃了,在戏院吃的。”
“吃的什么?”
“和平时的一样。”
宋灵舒喝了口热茶,看见柜子上放着两瓶干菊花和玫瑰花,端着茶杯走过去,往里面扔了几片花瓣。
童八月撑着脑袋看她,看着她半倚在柜门边,旗袍勾勒出她玲珑的身材曲线,纤细的腿微微弯曲,旗袍便在地面上扫了一下,往杯子里撒了花瓣后,又站直身体,把瓶子往柜顶上放。
“你放这么高,好拿吗?”宋灵舒道。
童八月站在她身后,从她手里接过瓶子,信手放在柜子上。
“咋地,显摆身高啊?”宋灵舒无奈地转过身,背靠在柜子上,双手环胸。
童八月垂眸,一只手还没收回来,索性撑着柜顶,笑道:“是啊,谁让你是发育不良少女呢。”
“那是以前,我现在可发育了。”宋灵舒突然昂首挺胸,不小心在她面前蹭了一下。
童八月低头一看,尴尬地转过身,回到桌边,问道:“还有多久?”
宋灵舒看了眼时间:“六分钟。”
“六分钟做点什么好呢?”
“可以让你许个愿。”宋灵舒拿起一根蜡烛,从灶台上拿起一盒火柴,划拉两下,火苗蹭地一下燃了起来。
当蜡烛放在面前的时候,童八月才迷茫地说:“这是要做什么?”
“闭上眼睛,许个心愿,然后吹灭蜡烛。”
“”
“快点快点。”
童八月闭上眼,在心里许了个愿,然后吹灭蜡烛。
“我许了——唔。”
宋灵舒捂住她的嘴:“嘘,不要说,说了就不能灵了!”
童八月点点头,对方这才松开手,让她重获自由。
“现在还有多久?”
宋灵舒看看时间,颓丧道:“一分钟。”
不知想到了什么,童八月翻箱倒柜找起了东西。
宋灵舒抓紧时间猛喝了一大口热茶。
“这袋糖你拿回去吃吧,年货买多了,我和秀秀压根吃不完。”童八月从柜子里掏出一大袋糖。
“谢了。”
两人抓紧时间来到大门,杵在门口,谁也没有先开口说再见。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穿旗袍。”童八月笑道。
“是吗?好看吗?”宋灵舒问。
“好看。”
“那是,我穿什么不好看啊。”
“你就臭美吧。”
宋灵舒笑了笑:“那我走了啊。”
“嗯。”
宋灵舒转身离开,童八月合上了门。
片刻后,外面响起脚步声,童八月转过身,立即打开门,宋灵舒敲门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宋灵舒讪讪一笑:“我突然觉得,戴琛应该不会生我的气,他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应付过去。”
童八月眼底荡起笑意,拍了拍她脑袋上的雪花:“外面不冷吗?”
“冷死了!”宋灵舒搓着胳膊走进来,门后放着那把伞,她撑开伞,上前举在童八月头上,一同走进里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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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拯救民国文的凄惨女配(16)
燕公馆里已经熄灯了, 宋灵舒鬼鬼祟祟地上楼,突然间“啪”地一声,楼梯间的灯打开, 燕正刚站在楼道口,盯着她。
宋灵舒吓了一跳, 拍拍胸脯,笑了笑:“爸, 你还没睡呀?”
“跟我来书房。”燕正刚说。
宋灵舒规规矩矩地站在书桌前, 等待着他发难, 谁知燕正刚却神色郑重地拿出一张协议,摊放在桌上:“你来看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宋灵舒走上前,低头看了几眼, 忽然眼睛亮了起来:“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吗?”
协议是大帅亲自写的内容, 戴家父子借由这次拜访一同带了过来, 上面提议与燕家合作建立兵工厂。
在东北已经有几家兵工厂, 但是太过集中,所以大帅看中了南边燕家的财力, 也信任他的为人,所以希望他能加入进来。
一般的厂子也不敢开兵工厂,一是风险太大, 二是需要靠山, 这得上面一道道政令通过才能申请到的。
“我已经六十了,哪天说走就走,在这种时候去建兵工厂, 日后可怎么办?”燕正刚严肃道, “我问过你大哥二哥的意思, 你大哥是建议不要,二哥是无所谓,你呢?”
“爸,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个东西。”宋灵舒回到房间,拿出抽屉里的设计图,放在他桌上,“这就是我的答案。”
燕正刚低头一看,只见上面是枪.支设计图,他大为惊讶:“你、你什么时候 画的?你居然还在这上面放心思了?”
“爸,既然你生意都做得这么红火了,已经不能只顾眼前一亩三分地了。时局这么乱,咱们也得有硬实力才行,有强武器才能有话语权。”宋灵舒道。
燕正刚望着设计图,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良久,才叹息道:“可若是哪天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们都不是孩子,定然能保全好自己。而且,如果国力不强,你就是在世也难以保我们周全。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爸,其实你想做的是吗?你只是缺一个支持者,所以才等到这么晚,还要来问我的意思。”
燕正刚沉默地看了她许久,忽然间站起来,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的好女儿!以后纺织厂就交给你了,我也不逼你嫁人了。”
“真的?”宋灵舒欣喜地看着他,又指了指图纸,“那这个呢?”
“建!不仅要建,我还要你一起加入。也许未来这个担子由你来承担了,你一定要给我们燕家争气!”
“收到!”
宋灵舒回到房间,心说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原本的计划是将燕家的产业悉数攥到手里后,才有资金和话语权去投入到武器制造中,没想到戴家父子直接带来了合作意向。
连带着她对戴琛都友好了不少,隔天吃早饭的时候,特地给他夹了个油条,小声说:“不好意思啊,昨晚让你久等了。”
“没事,我见你没出现,就直接回来了,跟家长们说你是去忙正事了,你爸爸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就找我商量了兵工厂的事。”
戴琛诧异地看着她,推了下眼镜,不可思议道:“他居然会过问你的意见?”
“是啊。”
“那你的态度呢?”
宋灵舒笑着伸出手掌:“合作愉快。”
戴琛了然,莞尔一笑:“合作愉快。”
对面的两家大人见状,还以为他们在沟通感情,都欣慰地笑了起来。燕正刚虽说答应不再干涉她婚姻,但也希望这两人能成,真是怎么看怎么合适。
吃过饭后,家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
宋灵舒疲于应付场面话,便计划去纺织厂转转,戴琛得知后,也跟着她一道前往。
大年初一纺织厂还在加班忙碌,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四小姐不仅给她们多付三倍工资,还送了好些粮油米面,所以她们加班加点地赶制包装牛仔衣。
“我昨日还真是低估了你的能力,原以为你只是脾气秉性不错,不料这的能力手段更是远胜过你上面那两位哥哥。”戴琛参观完纺织厂,与她一道查看牛仔衣,赞叹道,“这衣服上市后,恐怕会一抢而空,我能不能先预定一件?”
“可以,你去挑几件喜欢的把,我先去开个会。”宋灵舒走进办公室,开了大半天的会。
会议结束后,天已经黑了。
她在成衣里挑选了两套牛仔夹袄和牛仔裤,用袋子装好,在门口叫上戴琛。
“你今晚又想玩什么?”宋灵舒问道。
“我想见识见识上海滩的舞厅。”
“可以,我先带你过去玩玩。”宋灵舒让司机把车开到舞厅,到了之后,扭头说道,“你进去玩吧,我有点事,晚点来找你。”
戴琛好笑道:“又要去见那位童小姐吗?”
“这都被你猜到了?”
“去吧,今晚会不会放我鸽子?”
宋灵舒认真思考了起来。
戴琛笑出了声:“行了,去玩吧,要是你一直不来,我就直接回去,不用管我了。”
“哎呀,你这个朋友真是太值得交了!拜拜!”宋灵舒立马催着司机开车到戏院去。
这次来得早,她直接去了后台。
童八月已经化好了妆,在候场了,见到她,问道:“从哪来赶来的,身上这么香?”
“舞厅。”
“哦?”童八月新奇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喜欢上跳舞了?”
“不是,送戴琛过去,他想体验一下跳舞的乐趣。”
童八月无意识挑眉:“你还特地送他过去?”
“也不算特地,他跟我去纺织厂,坐了大半天冷板凳,所以我就顺便送他过去了。不然这么早回家,我们俩都得被嘀咕死。”宋灵舒笑道。
“哦你们相处得不错啊。”
“是啊,他这人还挺不错的。”
童八月若有若无地点点头,不想再跟她聊戴琛,道:“我去准备了,你随意找个位子坐吧。”
“好。”
宋灵舒没有去台下,也没有去二楼,而是挤在台后,和几个小萝卜头一起偷看童八月的表演。
这个角度看不见正脸,只有背影来回晃动,偶尔侧过脸时,能看见光落在她脸颊上的模样。
不知不觉,那张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你怎么挤在这?不是让你找位子坐着看吗?”
宋灵舒在她的大花脸上扫视一圈,被她漆黑的眼睛所吸引,半晌才道:“结束了?”
“嗯。”童八月往后台走去。
宋灵舒拎着袋子跟在后边,玉凤拍了拍她的肩膀:“四小姐,又来啦。”
“你怎么还叫我四小姐四小姐的,的,都认识这么久了,就直接喊我名字吧,或者跟八月一样,喊我燕四也行。”
童八月回头看了她们一眼。
“那我可不敢喊燕四,我没她的胆量。”玉凤笑道,“那燕西枝?西枝?”
“诶,这不是挺自然的嘛。”宋灵舒笑了起来,“你先去换戏服吧,我给你俩带了套衣服。”
“什么衣服啊?”
童八月忽然回过头,站在原地等待,等她们走上过来时,才往袋子里瞧了一眼,问道:“是不是牛仔衣?”
宋灵舒打了个响指:“没错!”
玉凤拉着童八月匆匆去换戏服,过了一会,玉凤在门后喊道:“四西枝,你直接把衣服拿进来吧,我们现在就换上,省得多跑一趟。”
“啊?现在就进来啊?”
“嗯,我就在门后,你别让其他人闯进来了,快进来吧。”玉凤说道。
宋灵舒在门口迟疑良久。
“快点,好冷啊。”
宋灵舒一咬牙,抬起一只手捂住眼,大喊一声我进来了,便迅速推开门,玉凤立即在关上门。
“衣服呢?”
“这里面,你们自己拿吧,一人一套。”宋灵舒放下袋子,就往旁边站着,背对她们。
“你怎么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哦,你本来就是黄花大闺女,可我们也不是大老爷们啊,你在害羞什么?”玉凤笑道。
童八月也觉得她这副模样很新鲜,拿起衣服,和玉凤打趣道:“没料到她心里还是个这么娇羞的小姑娘呢。”
“够了啊,我这是尊重你们,哼哼。”宋灵舒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二人笑了起来,穿上衣服后,童八月才说:“好了,你转过来看看吧。”
宋灵舒这才放下手,转头看着她们俩穿着牛仔套装,拍拍手:“真好看。”
“好看吗?”玉凤新奇地转了转身体,问玉凤,“你觉得怎么样?”
童八月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衣服,她摸了摸料子,又看着玉凤身上的衣服,道:“好像还不错,感觉很耐脏,至于时不时髦就不太清楚了。”
“是啊。”玉凤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你穿着好看是好看,可你本来就身材好嘛。第一次穿这个,总觉得有点不习惯”
宋灵舒颔首:“这衣服还没出现在市场上,你们觉得不习惯是很正常的。所以我打算请二位帮个忙,帮我们宣传宣传。”
“宣传?”童八月好奇道,“怎么宣传?上街给大家介绍吗?”
“不用,只需要二位美人,穿着这套衣服,去城里转一圈。如果参加应酬的话,也烦请你们穿这一套,给阔太太和小姐们开开眼。”
童八月和玉凤对视一眼:“能成吗?别人看我们穿了,就会买了?”
“先让她们一睹风采嘛,你们穿得这么好看,自然就能成为时髦货。放心,我会给你们宣传费。”
“这倒不用,都是朋友,反正你送我们,我们也是要穿出去的,能帮到忙就再好不过了。”童八月说道。
“行,我问过负责人了,明天你们俩休息。我早上过来找你们,然后一起去逛逛街,记得穿平底鞋,哦还可以穿秋裤。”
“太好了,每回穿高跟鞋逛街,都给我累得够呛。”玉凤开心道。
“明天估计会逛很久,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送送你。”童八月送她到门口,往外面看了看车辆,“你怎么回去?”
宋灵舒看了眼时间:“戴琛那边应该还没结束,我去找他,然后一起回去。”
童八月沉默片刻,不动声色道:“那你注意安全。”
“嗯,明天见。”
隔天一大早,童八月吃完饭,给来福喂过食,去院里吊了一会嗓,才听见敲门声。
她打开门,便瞧见神采奕奕的宋灵舒,扎着高马尾,同样穿着一身牛仔衣裤,但是款式不同,上衣明显宽松许多,都可以给男人穿了。
“你是不是码数拿大了?”童八月问道。
“不,这叫oversize风。”宋灵舒笑着走进来,身后还跟了个男人。
“童小姐你好,又见面了。”戴琛也是一身牛仔。
童八月惊讶道:“男人也可以穿?”
“当然,男女老少都可以穿!”宋灵舒笑着提起一个袋子,笑眯眯地问,“秀秀呢?我给她也带了新衣服。”
宋灵舒在屋子里给秀秀换衣服,童八月就在院里招待戴琛,两人都在暗中打量对方穿的衣服,越看越觉得好看,不禁对这门生意充满了信心。
这时,玉凤推门而入,看见戴琛时,一整个愣住,靠在门上半天没挪窝:“这、这位是谁啊?”
“燕四的朋友,戴琛。”童八月引荐道。
不多时,宋灵舒牵着秀秀出来,几人定睛看了一会,玉凤率先冲过去把秀秀抱起来:“哎哟小宝贝,今儿可真漂亮!”
“走吧,那咱们先送秀秀去托儿所。”宋灵舒招呼着众人上车,开车到托儿所后,又从后备箱提出几个大袋子,和戴琛一同提着进去。
“朱炎,朱炎!快来几个人帮忙!”宋灵舒一路喊道。
“什么事?”朱炎跑了出来,瞧见这一行人都穿着统一色系的衣服,一时间有些眼花,待走近了才发现这衣服与她平时见过的并不同,她接过宋灵舒手里的袋子,“四小姐,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衣服,大人小孩的都有,等会给大家发下去。”
很快,托儿所全都换上了新衣,现在是正月,学堂里没几个孩子,宋灵舒大手一捞,把朱炎也抓进了逛街游行队伍。
“绝了,真是绝了嘿!”宋灵舒从左至右看了一圈,“咱们的颜值真绝了!”
童八月:“你能稍微含蓄点么?”
“不能,就冲咱这拉风的颜值,我提议取个团名!”
玉凤好奇道:“什么团名?”
“上海M4。”
“爱慕四是什么意思?”
“M,美的拼音首字母,咱就是上海四美啊!”
众人:“”
戴琛一瞧:“不对呀,那我呢?”
“你是编外成员,过几日就要回北平了,组织不批准你的申请。”
“好吧。”戴琛含泪退出M4。
不得不说,有颜值的加成,这一行五个人的确很有吸引力,又穿着新奇的服装,很亮眼,有人甚至跟在她们身后,偷看她们的衣服。
而国人凑热闹的爱好是融在血液里的,一旦发现有人围做一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凑上去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宋灵舒自然察觉到身后跟的人越来越多了,好在她给每个人安排的款式都不相同,走路都带风。
“要是有个bgm就好了。”她嘀咕了一句,决定首站就去百货超市逛一圈,买了个收音机。
宋灵舒:【老板,兑首歌。】
系统:【无语了,家人们,大无语事件发生!】
宋灵舒:【你少公费上网摸鱼,快兑歌。】
她拉出收音机天线,单手扛在肩上,播放着古惑仔的经典拽歌《乱世巨星》——
叱咤风云我任意闯万众仰望
叱咤风云我绝不需往后看
翻天覆地
我定我写自我的法律
这凶悍闪烁眼光的野狼~
身后跟着的人更多了,童八月和玉凤平时受得吹捧都习惯了,朱炎却不好意思地频频回头看,然而每次一回头,都能引起一阵舔狗的欢叫声。
“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
“好像是有俊男靓女,穿的衣服好奇怪,但是看久了,好像还怪好看的。”
“嗐!我还以为是这个男人与那四个女人发生了什么感情纠葛呢?”
“什么?难道不是少爷带着四个未婚妻一起逛街吗?”
“啊?我还以为是这男的包二奶被发现,带着二奶和两个小姨子逃跑呢。”
“只有我以为是去打群架吗?!”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在大街上走着,忽然撞见另一群人,为首的肩上扛根棍,身后跟着十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
那群人一愣,疑惑地看着扛收音机的宋灵舒,小声问道:“这谁呀?不是约架吗?咱们今天不会是要跟她们打吧?”
“打就打,还怕打不赢吗?”
“就怕打赢了,赔不起啊!那收音机老贵了!”
宋灵舒走上前:“麻烦让让。”
为首的大哥很硬气:“你算老几?”
“我老四,你呢?”
大哥昂首挺胸:“我老大!”
“哦,让让呗,你们挡路了。”宋灵舒说。
“老子就不让!”
宋灵舒看了童八月一眼,两人使了个眼色。
大哥登时警惕地举起棍子,就见这二人拉着手绕开他们走了。
宋灵舒:“你累不累?”
童八月:“不累,不过是多走几步而已。”
大哥:“??”
大哥回头喊道:“喂!你们是不是瞧不起我?你们混几中的?!”
宋灵舒茫然地回过头:“你又是几中的?”
“三中,有本事单挑。”
宋灵舒将收音机交给童八月,撸起袖子,朱炎和玉凤都去拉她:“你不会真要跟这群臭屁孩打架吧?”
童八月冲她们摇摇头。
下一刻,宋灵舒双手放在嘴边,冲身后乌泱泱的人群喊道:“这里有没有三中的学生家长啊,这里有三中的在约架!”
大哥:“!!!”
一转眼这群小屁孩就屁滚尿流地逃走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玉凤胳膊肘撞了一下童八月:“你怎么这么了解她?”
童八月看向又潇潇洒洒压马路的宋灵舒,无奈一笑:“你跟她相处久了,也能了解她。”
“那可不一定,我认识她的时间也不比你短多少,照样摸不透她的路数。”
“摸不透就对了,能摸得透就不是她燕四了。”
正说着,宋灵舒突然哀嚎一声:“救、救命!”
几人立马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宋灵舒:“完蛋!这条路我们是不是来过?你们怎么带路的?”
童八月:“不是你带路吗?”
宋灵舒:“不是啊,我在跟你们走。”
众人:“”
玉凤又碰了碰童八月的胳膊肘:“你说得对,她果然很难摸透!”
童八月扶额,叹气,失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1-22 18:00:24~2022-11-23 17:0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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