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两人座位上被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
饼干辣条小果冻,可乐雪碧香蕉牛奶,甚至还有洗得锃光瓦亮可以直接啃的苹果和梨。
摆放颇为讲究,整整齐齐的。
要不是清楚这是在大巴车上,乍一看还以为是贡品。
孙瑾安和夏沁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里看到了疑惑,转而将视线朝四周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前排坐姿挺拔,目视前方,然而前方什么都没有的两个人身上。
“赵琳,这是你放的吗?”孙瑾安轻轻拍了拍前排同学僵硬的肩。
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赵琳闭了闭眼,对上孙瑾安探究的目光,站起身来,视死如归道:“是我。”
与此同时,坐在她身边的王婷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好像下一刻,她们就要天人永隔,眼里满是留恋与不舍,都快决堤了。
孙瑾安:?
孙瑾安不自觉把目光转向夏沁伊,一双狐狸眼里满是迷茫,纤长的食指正对着自己的鼻尖,委屈道:“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夏沁伊忍不住轻笑一声,克制住大庭广众下揉她脸颊的冲动,眼尾微弯,声线低柔,反问道:“我怎么不觉得?”
分明是很可爱。
被塞了一嘴狗粮的赵琳和王婷当场愣在原地。
夏学姐好温柔啊。
跟平时拒人千里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嗑归嗑,正事还是要说。
为了避免一会儿开车后被踢下车,赵琳趁司机师傅还没回来,满怀愧疚地跟她们坦白了无事献殷勤的原由。
闻言,孙瑾安脸上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
原来苏妤说的是这事,她还以为……
不过被拍的事她倒是不怎么介意,反而能在这个世界多留一些关于自己的“证据”,她求之不得。
夏沁伊看她一眼,心下了然,于是略微折身拿起一个苹果,根根分明的骨指勾起垫在座椅上的塑料袋,剩余的两大包零食被她一键收起,重新落进赵琳手里。
“苹果就可以了,谢谢。”
嗓音依旧低柔,只是话音却恢复成平时疏冷淡漠的样子。
显然,夏沁伊的温柔是分人的。
赵琳抱着零食袋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夏沁伊,又看了看孙瑾安,不知道这是原谅她们还是不原谅的意思。
孙瑾安扬唇笑道:“不用紧张,只是小事,我们不介意。”
赵琳见她们神情温和,不像是装的,加上两人性格都没得说,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才坐回座位里。
等孙瑾安和夏沁伊坐下,赵琳和王婷已经把这事抛之脑后,一起愉快地享受丰盛的下午茶了。
开车后,孙瑾安划着手机屏幕,一条一条地看群消息。
不知道是因为顾忌着她们也在群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群里的同学在看到照片后,都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反而都是磕疯了的激动表情包。
还有一些夸夸之类的。
不管因为什么,孙瑾安看得很开心,时不时还跟夏沁伊分享几句。
夏沁伊也都一一认真回应。
直到翻完最后一条消息,孙瑾安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因此,她还想到未来跟夏沁伊结婚被满屏祝福的情形,只是想想就觉得心驰飞扬。
夏沁伊觑她一眼,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孙瑾安扬起唇角,狡黠的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我在制定一个伟大的计划。”
夏沁伊挑眉,好奇道:“嗯?”
孙瑾安抿了下唇,再开口时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暂时保密。”
两人才交往几个月,连大学都还没毕业,现在说结婚的事,未免也太奇怪了。
孙瑾安认定了夏沁伊,想要一场婚礼无可厚非,但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以后的路还很长,她不想让夏沁伊有任何心理负担,最好一切都顺其自然。
夏沁伊翘了下唇角,也没继续追问。
孙瑾安退出采风群的聊天框,瞥见下方夏以岚的聊天框,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犹豫半天,才低声跟夏沁伊问起:“对了,以岚阿姨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们交往的事?”
虽说在白秋那边已经被看穿了。
但出于对夏沁伊的尊重,她应该不会主动跟夏以岚打小报告。
所以目前在夏以岚眼里,她还只是她女儿愿意深交的朋友而已,跟马婠婠是一样的。
这次夏以岚旅行回来,按照之前的约定,是免不了要一起吃顿饭的。
比起被白秋看穿被迫承认的境况,孙瑾安还是希望能更为郑重地告诉夏以岚,她正在跟夏沁伊交往的事。
原本在温泉山庄的时候,两人就打算等回去就公开,只是没想到后来出了那么多事,便暂且搁置了。
现在夏以岚回来了,或许可以趁着吃饭的机会向她公开。
毕竟眼下她们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知道了,连马婠婠都已经接受了她们的关系,瞒着她一个人总归是有些不太礼貌。
然而,夏沁伊沉吟片刻,却道:“嗯,晚点再告诉她。”
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事,忽然被硬生生截断,孙瑾安有点意外,却见夏沁伊似是没有要继续话题的意思,便把生出的疑问又埋在了心底。
“……好。”
夏沁伊明显感觉到孙瑾安的情绪有些低落,依旧还是选择闭口不言。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惹得前排竖着耳朵八卦的赵琳和王婷频频回头,只见她们一个望着窗外,一个盯着对方侧脸不说话。
一时之间,空气开始变得凝固。
孙瑾安望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试图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沉寂,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开口。
片刻之后,身前突然出现一只过分好看的手,柔软的掌心托着看起来红得诱人的苹果。
“要吃点吗?可以缓解晕车症状。”夏沁伊侧头问道。
孙瑾安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夏沁伊空空如也的手心,把苹果握在两根大拇指之间,用力一掰,掰成了两半,一半递回给夏沁伊。
“一起吃。”
夏沁伊看她一眼,神情有些讶异。
似乎没想到苹果居然可以不用刀切,就徒手掰成两半。
只是平平无奇掰了个苹果的孙瑾安被她看得莫名有点脸红,转而昂起胸膛,一脸骄傲道:“厉害吧?我可以教你。”
夏沁伊看她:“需要很大力气?”
孙瑾安想了想,摇头:“只需要一点指力,外加一点小技巧就可以了。”
夏沁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孙瑾安问:“要学吗?”
夏沁伊漆眸望着她,漫不经心道:“你需要的话。”
孙瑾安怔了一瞬,旋即脸色爆红。
歪?妖妖零吗?这里有人在冰上开车。
……
回到学校后,一起采风的同学约着一起去聚餐。
孙瑾安没在停车场看见马婠婠,也没找到夏沁伊的车,放心不下便拒绝了,夏沁伊向来很少参与聚餐活动,其他人也知道她肯定是要陪孙瑾安一起,就没勉强。
绕着停车场走了一圈,还是没发现。
孙瑾安便坐在行李箱上,一个劲儿地给马婠婠打电话,却始终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
怎么可能。
车上有充电设备,手机怎么也不可能没电。
难不成是坏了?
那么问题来了,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车会弄坏手机?
越是往下想,眉头就皱得越深。
“别自己吓唬自己。”冰凉的指腹揉了下她的眉心,夏沁伊缓声道,“车上有报警系统,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发出,警局会第一时间联系我。”
“兴许只是开得慢了点,再等等。”
听她这么说着,孙瑾安勉强稳住心神,见停车场里人都散了,不忍心让女朋友陪她饿着肚子在停车场吃灰,于是拉着行李和女朋友,准备去校外找家干净的餐厅,一边吃饭一边等。
刚走到学校门口,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麻麻,孙瑾安立马接了起来,“妈,你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噪音,紧接着才是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诸如“破路”“导航”“撞车”“医院”。
孙瑾安越听越心惊,“什么?撞车?你在医院?妈妈,你没事吧?你到底在哪儿,说清楚一点,喂?”
不管这边怎么询问,那头仍然是连接不起来的模糊字音。
一瞬间,马婠婠出车祸血肉模糊的画面跃入脑海。
夏沁伊看着孙瑾安脸色越来越白,语速越来越快,急得差点咬到舌头,便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放在耳边。
没听几秒,那边就挂断了。
孙瑾安忙问道:“怎么样?听得清她在说什么吗?”
夏沁伊摇头,安抚道:“先别急,她能打电话,应该不会有事。”
是这个道理。
但人就是这样,一旦心生恐慌,就会失去判断能力,无限滋生出一切最坏的结局,越想越害怕,越来越恐慌。
何况孙瑾安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大学生,没有经历过太多失去和悲剧。
面对这样的状况,难免会乱了阵脚。
可孙瑾安也不想让夏沁伊担心,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我们先去吃东西,说不定一会儿她还会打电话过来。”
说完就要过马路,连红绿灯都没看。
夏沁伊拉住她的手,让她停在原地。
孙瑾安回头,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夏沁伊没说话,如墨的眸子深深望着她,朝前一步抱住了她。
孙瑾安怔愣片刻,眼眶倏尔变得湿润起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坚强碎了一地,她松开手里的行李,回抱夏沁伊的身体,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毫无保留的依赖让夏沁伊眸光微动,有力的臂弯又紧了几分。
两个出挑的女孩子在学校门口旁若无人地相拥,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免要多看几眼,其中还有下班回家的老师和认出她们的同学。
可她们却无暇顾及。
此时此刻,夏沁伊只知道女朋友很害怕,需要安慰,仅此而已。
殊不知,这一幕恰巧倒映在街对面一家咖啡馆的窗玻璃内。
夏以岚端着停滞在半空中的咖啡杯,目光锁在街对面紧紧拥抱着自己女儿的孙瑾安身上,眼底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迟迟都没回过神来。
坐在对面的白秋摘下眼睛,捏了捏眉心,随后从她手里拿走咖啡,放回她身前的咖啡碟上,语气颇有些无奈,“别看了,沁伊那么敏锐,一会儿该被发现了。”
夏以岚转头看她,眼底似有怒意,红唇微启,透着寒气:“你早就知道了?”
白秋:……
暮色降临,街边都亮起路灯。
孙瑾安心里强烈不安的情绪被渐渐抚平,于是缓缓松开夏沁伊的腰身,露出唇红齿白的一张脸,“我好多了。”
再继续抱下去,她怕不出今晚就会被挂上八卦论坛。
夏沁伊一只手仍半抱着她,另一只手拿出一张纸巾,替她擦拭着眼角湿润的水渍,神态格外认真。
擦好之后,她亲了下她泛红的眼眶,缓缓开口:“走吧。”
孙瑾安睫毛微颤:“去哪?”
夏沁伊拉起行李,对她说:“顺着原路回去,或许能找到婠婠。”
孙瑾安“啊”了一声,“走回去吗?”
夏沁伊唇角含笑道:“或许,你女朋友不止一辆车,恰巧,停在离这不远的地方。”
哦,对。
在公寓停车场里,夏沁伊有两个车位。
她们可以先回去放行李,然后再开车沿着古镇方向一路找过去。
孙瑾安觉得自己脑子被僵尸吃掉了,转而又有些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了。”
毕竟天都黑了,时间也不早了。
累了一天还要开车回去,不知道在哪个路段才能找到妈妈。
运气好,碰上还好。
运气不好,万一错过,她们难道还要一路开到古镇?
况且妈妈已经打过电话回来了,总不能因为自己那点小小的恐慌,就让女朋友陪自己做这么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
夏沁伊睨她一眼,“客气是好事,但不适用于情侣之间。”
其实一开口,孙瑾安就意识到了,以目前两人的关系来说,说那话显得特别矫情,但也做不到真的理直气壮。
于是,她一把捞走夏沁伊手里的行李,还有她身上的托特包,背在自己肩上。
“那就辛苦女朋友陪我走一趟啦。”
“时间不早了,我们早去早回,说不定还能赶上夜宵。”
说完,快步朝公寓方向走去,浑身上下散发着乐观积极的气息,好似上一刻的脆弱只是一抹错觉。
夏沁伊在她身后,望着她故作镇定的背影,无奈道:“慢点,看路。”
两人走出没多远,刚一转弯,就在拐角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
而不远处,马婠婠正在流动的煎饼果子摊前两眼放光,吞咽着口水,对老板说:“再加一块薄脆,一个蛋,多刷酱,麻烦快点,我快饿死了。”
目睹这一幕的孙瑾安百感交集。
最后,一个箭步冲到马婠婠面前,恶狠狠道:“你去哪儿了,这么晚回来,还不打个电话,想急死我?”
马婠婠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儿吓一跳,拍着胸脯道:“明明是你吓死我了,我不是打电话了?”
“我要说一个字都没听清,你信吗?”孙瑾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手机呢?”
闻言,马婠婠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边嘟囔着:“不应该啊,我说得挺清楚的。”
看了一眼手机没问题,她抬头撞上夏沁伊的眼神,顿时打了一个激灵,重新看向孙瑾安,瞧见她眼尾的沁红,似是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赶忙道:“是不是山里信号不好?”
孙瑾安拧眉:“山里?”
马婠婠解释道:“是啊,我在电话里说,导航出错了,导致我下错了一个路口,开进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山里,破路上还有人撞车了,害得我等到医院有人过来处理车祸,才从里面绕出来。”
孙瑾安:……
原来是这样。
信号还怪会挑关键词的。
第112章 “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女儿”
明天还有课,三人一起吃过晚饭就各自分开回宿舍。
宿舍里四个人都参加了采风活动,累了一天,晚上肯定都想早点洗澡睡觉,然而浴室只有一个,夏沁伊索性开车回公寓。
电梯升至一楼停下,进来的人是五楼的住户,上次在电梯里碰见她和孙瑾安的年轻女孩。
女孩看见她明显愣了一瞬,旋即神情表露出肉眼可见的惊喜,然而在发现她是一个人,手里还拉着行李箱的时候,眼底浮现出一丝疑惑。
这是,吵架了?
不会吧,上次她们还十指紧扣感情明明很好的样子……
夏沁伊略微颔首,以作招呼。
女孩也点点头,走进电梯,安静地站在角落。
其实女孩性格很热情,也很外向,但每次一遇到漂亮的姐姐,就说不出话来,只会在内心尖叫,尤其是楼上姐姐气质冷淡,不易接近,况且还有个特别漂亮的女朋友,她怕自己太过热情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即便她再好奇,也不好意思开口问人家:“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就,挺冒犯的。
于是,女孩只能透过电梯门打量夏沁伊,眼里的不解和惋惜越来越浓。
直到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眸子,她才抱歉一笑,慌忙收回视线,轿厢里只有电梯运作时的机械声,女孩觉得好尴尬。
幸好,五楼很快就到了。
女孩刚准备走出电梯,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她今晚住学校。”
“啊?”女孩迈出电梯后脚步一顿,回头看向夏沁伊。
见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平静疏冷,却透着认真,随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解释今天自己怎么是一个人。
“哦哦,我还以为……总之没分就行,呸呸,我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了,女孩连忙说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你们太般配了,希望你们能永远在一起。”
“谢谢。”
电梯门彻底关闭,显示屏的数字开始跳跃。
女孩在走廊里呼出一口气,尴尬一扫而光,心里满是得到一个幸福答案的雀跃。
电梯里,夏沁伊还在为自己突兀的举动感到诧异。
以往她根本不会跟无关紧要的人去解释这么一句。
偏偏方才看到女孩的眼神,心知她肯定有所误会,脑海里不自控地浮现出大巴车上,孙瑾安听到她说要晚点跟夏女士公开,眼里没来得及掩藏的错愕和失落。
当下便生出不想让任何人误会她们关系不稳定的情绪。
她很清楚孙瑾安的想法。
希望她们的感情能够行走在阳光下,得到身边人祝福。她也很赞同,所以她从不在任何人面前掩饰她们的关系。
即便是让固执古板的夏鸿若知晓,她也没有什么顾忌。
所以在温泉山庄孙瑾安说公开的想法那一刻,她已经计划好要跟夏以岚坦言,虽说被后来的事耽搁了,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连弛出现了。
事情就变得复杂了一些。
七岁那年以后,夏以岚对她产生至深的愧疚,压抑自己的情感十多年,直到她成年,才敢为自己而活。
她不想因为连弛的出现,让妈妈重新陷入到自疚的深渊里。
所以她要先处理好连弛的事,才能真正让夏以岚接受她喜欢女生是发自于内心,而非其他的原因。
至于孙瑾安,她也决定告诉她一切。
是去是留,给她选择。
马婠婠说的对。
即便结果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个,她也不能自私地将一个一无所知的无辜的人,拉进她的深渊里。
电梯里女孩的祝愿尚且还萦绕在耳边,脑海浮现出孙瑾安毫无保留信赖她的那张脸,轻抿的薄唇在无意识间抿成一条直线。
“希望你们永远在一起。”
但愿如此。
“滴——”
门开了,玄关的灯亮起。
夏沁伊收起思绪,低眸去换拖鞋,却发现鞋柜下多了一双不属于她的高跟鞋。
她起身步入客厅,在沙发上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在昏暗的环境下靠在沙发里,疲倦又惆怅。
客厅灯亮起,沙发上的人也没回头。
夏沁伊眉梢蹙起,趿着拖鞋走到沙发旁,看着抱臂假寐的夏以岚,唤了声:“妈,你怎么过来了,秋姨呢?”
即便夏以岚和白秋提前回国,但按照之前约定的,她们周三才会碰面。
夏以岚十分尊重她*的个人空间,几乎从不会在没有打招呼的前提下,一言不发地来到公寓。
更不会黑着灯一个人坐在客厅等她。
空气中渐渐溢满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半晌,夏以岚睁开双眼,抬头看向优秀且出挑的女儿,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语气似是很失望。
大概是人们所说的母女连心。
不需要夏以岚多作解释,夏沁伊当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夏沁伊坐在单人沙发上,感觉有些疲惫,但头脑依旧保持着清醒冷静的状态,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并不打算瞒着你,今晚你不过来,周末我也是要回去的。”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夏以岚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冷冽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缓解。
“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是。”夏沁伊看向夏以岚,神色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喜欢她。”
夏以岚音调愈发沉冷:“多久了?”
夏沁伊面色不动:“一百四十天。”
夏以岚怔愣了一瞬,被她精准到天的计算震惊了,“才认识不到五个月,就交往了快半年。夏沁伊,你可真是我亲生的。”
听到这话,夏沁伊察觉到夏以岚生气的点不在于她喜欢的对象是女生,而是隐瞒了她,于是神情一松,漫不经心道:“嗯,有出生证明。”
夏以岚气笑了,“你遗传我什么不好,非得遗传恋爱脑?”
夏沁伊沉默不语。
她还没那么大逆不道,当着面揭亲妈的短。
“你不反对?”
不管是出于世俗的不认可,还是对她过去遭遇的担忧。
前者尚能解释,毕竟夏以岚自己就不是一个世俗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跟她的爱人在一起,偷了户口本离家出走,毕业闪婚生下她。
而且,从瑾安的言行举止中可以得知,未来的夏以岚会跟秋姨在一起,可见态度。
但七岁的事始终是夏以岚多年的心结。
尽管那件事给夏沁伊带来了不小的心理伤害,但其实从根本上来说,多年的心理创伤从不是来自于连驰令人恶心的行为,更不是夏以岚恋爱脑相信男友,而是来自于她自己。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夏沁伊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让她十多年来口不能言,夜不能寐,封闭自己,拒绝一切的深层恐惧。
哪怕是为她做了多年心理疏导的医生卢青,也没能窥探到一丝端倪。
她一直认为夏以岚对她无底线的补偿,是出于愧疚和爱,相应的,当她得知自己跟女生相爱,第一反应通常不应该是觉得当年的事影响了她的性取向?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对公开的时机有所顾忌。
生怕夏以岚因此而加深内心的愧疚。
当坦白的这一刻,夏沁伊能感觉到夏以岚对于她跟瑾安地恋情是发自内心的不排斥,可她摸不准她是真的想得开,还是为了满足她随心所欲的快乐而压抑自己内心的愧疚。
怎么会反对呢?
这么多年过去,夏以岚一直以为以女儿的性子,这辈子怕是都不会敞开心扉去接纳一段感情,未来会成为一个独立女性,享受孤独,直至终老。
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夏以岚睨她一眼,叹了口气。
“一开始我的确陷入过自疚的愤怒里,以为是那段经历让你的感情观发生了转变,甚至怀疑过你和瑾安是不是太年轻,对感情不具备成熟和认真的态度,就像大多数同性恋那样,只是随便玩玩。”
“如果是这样,我一定会反对,我不允许这段感情对你造成一丁点伤害。”
“当时,我翻出孙瑾安的资料,甚至写了一张支票。”
听到这里,夏沁伊眼底透出一点无奈。
她实在无法想象,向来思想开明权倾商界的夏以岚女士,会做出“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女儿”这种荒谬的事。
“可是,你秋姨一句话点醒了我。”
“她告诉我,好几次在学校看见你笑了。发自内心的那种畅快的笑。”
“当时我就想起了你和瑾安在温泉山庄的那段日子,你满眼笑意的样子,还有后来她受伤,你失魂落魄的样子。”
“所以我知道了,不管是你还是瑾安,对待这段感情有多认真,那么,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反对呢?”
这么多年,她人生中最大的心愿,不就是能让女儿幸福吗?
还有什么能比深爱一个人,同时对方也深爱自己,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能让人感到幸福的呢?
至此,夏沁伊波澜不惊的脸上显露出一抹难以自抑地动容。
这一晚,她们聊了很久。
许多年她们都没像今晚这般敞开心扉,进行一番母女亦或是朋友间的深聊了。
时针指向零点,夏以岚起身准备要走,夏沁伊送她到电梯门口。
夏以岚抬手抚过女儿白皙的脸颊,抱了抱她清瘦的身躯,“谢谢你,宝贝,谢谢你为照顾我这个不称职母亲的感受,承受了那么多痛苦。”
“妈。”十三年后,夏沁伊主动回抱住她,说了七岁前她经常跟夏以岚说的话,“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我很幸运成为你的女儿,真的。”
夏以岚恍了下神,脸上分明是笑着的,嗓音却在发颤,“少拿哄女朋友那套哄我,肉麻死了。”
电梯来了,夏以岚松开她,高跟鞋踏进电梯,除了眼角的湿润,她依旧是那个丰姿卓越的精英女性。
电梯门即将紧闭的一刹那,重新被摁开。
夏以岚看着门外身姿清挺面容沉静的女儿,一只手按在电梯按钮上,迟迟没有松开,好似是有话要说,“怎么了?”
须臾,夏沁伊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一句夏以岚期盼了许多年的话。
“今年,我想庆祝一下生日,妈,可以邀请你和秋姨一起来吗?”
第113章 “你让我觉得恶心至极。”
六月恰逢毕业季,不管是毕业生还是学生会,都忙得脚不沾地。
结束的时候,毕业的学姐潇洒离去,学生会的同学喘不上气,还好只剩一两个星期就可以进入期盼已久的暑假生活,日子也算有个盼头。
七月,溪市正式开启人类蒸笼模式。
景青学子们已经陆陆续续拖着行李离开学校,进入期盼已久的暑假生活。
值得庆幸的是,孙瑾安不用苦恼长达两个月的假期,她要去哪里流浪了。
不过比起假期,她更期待明天。
因为明天是夏沁伊的生日。
之前夏沁伊说从来都不过生日,但自从五月采风回来后,她突然改变了想法,决定开个小小的生日派对,邀请了她和马婠婠,以及苏妤和谭思南,还有夏以岚和白秋。
因此,孙瑾安一边忙着学生会事宜和考试,一边还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生日礼物。
直到昨天才彻底完成。
只待明日。
今天宿舍其他三个人都考完了最后一场试,林亦家住得远一些,买了晚上的卧铺,张蔚和何语默明天一早也要离校,只剩孙瑾安还有最后一门学科。
于是,孤独而光荣的扫尾工作就留给了她。
在张蔚的提议下,宿舍四人一起去商业街大吃了一顿,见时间还早,索性一起打车送林亦去火车站,林亦在出租车上感动得稀里哗啦。
“蔚姐,默姐,小安安!”
“要是你们不嫌我的话,我宣布你们就是我没有血缘的亲生姐妹!”
震耳欲聋的宣告吓得司机一抖,以至于车打了个小弯儿,好在安全回归正轨,司机默默转头扫了她和后座三人一眼。
差点抠出魔仙堡的三人:……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三人默不作声,林亦一脸委屈,像个被抛弃的小狗。
孙瑾安不忍心晾着她,却也没好气道:“怎么都是姐,唤我就成“小”字辈的了?我比你还大半个月好吗!”
“是吗?”林亦立马忘记被亲生姐妹们白眼的事,回想着去年给孙瑾安过生日的时间,“好像是,但也不妨碍你在我心目中小妹妹地位。”
“你们说是吧,蔚姐,默姐?”
两人原本没想着搭话,说到这,一左一右看了眼中间的孙瑾安,娇嫩的脸蛋像是能掐出水来,狠狠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
孙瑾安:……
怪只怪开学那套卡通睡裙,给她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不过也因此,这一年来她们三个一直都很照顾自己,孙瑾安心里时常也会感激,也很庆幸,在一段地狱开局的奇遇里,遇到这么多可爱的人。
其实就像林亦说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就跟一家人一样。
送林亦上车以后,三人朝进站口的大门外走去,一路商量着夜宵去哪里吃,却碰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么巧,孙瑾安同学。”
连驰身上依旧是上次那套精致的西装,银边眼镜,气质儒雅,只是这次手边多了一个看起来十分老旧的行李箱,跟他周身的气质格格不入。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
可这个人的影子始终没有从孙瑾安的脑海里消逝。
两个月以来,夏沁伊对那天的事,包括连驰这个人只字不提,只是在每个周末都会消失一整天。
即便她不说,孙瑾安也猜得到。
夏沁伊是去见那位夏以岚曾提到过的心理医生——卢青。
孙瑾安知道连弛的出现给夏沁伊带来了不小的影响,马婠婠也是知情的,所以她听从妈妈的建议,装作不知道,等她主动告诉自己。
可她依旧会忍不住,时不时在连驰和夏沁伊之间的对话中,推测曾经发生过的事。
哪怕是最恶劣的可能性,她都试想过。
不管怎么想,结果显而易见。
连驰曾给夏沁伊造成过不可磨灭的伤害。
如果说上次的孙瑾安是热情善良的,那么这一次,再次面对连驰,她的态度可谓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如果可以选,我倒是更想避免这种巧合。”
向来干净温和的嗓音里,突然刺出一把寒芒毕露的刀子。
张蔚和何语默不禁怔住,不可思议地看向孙瑾安。
连驰脸上也闪过短暂的错愕,像是猜到她态度转变的原由,脸上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或许真如你所愿了。”
孙瑾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连驰继续道:“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说不定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回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单独跟你聊几句吗?”
一个潜在危险分子的邀请,按理来说是不能答应的。
孙瑾安内心却有些挣扎。
毕竟,这是一个了解关于夏沁伊内心深处阴影真相的机会。
见孙瑾安迟迟不语,张蔚和何语默也回过味来,眼前的男人虽说表面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但她们能感觉到孙瑾安对他极度的厌恶。
当下,何语默拉住了孙瑾安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
张蔚向前一步挡在孙瑾安面前,对高大的男人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你一个中年男性,拉一个小姑娘单独说话,合适吗?”
连驰无奈一笑,“我没恶意,只是有些话不方便让你们听。”
一听这话,张蔚更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不方便让人听见的话能是什么好话?别是个人贩子吧。”
“瑾安,语默,我们走。”
说完,当即就要跟何语默一起拉着孙瑾安离开。
蔚姐说的没错。
她还不知道连驰做过什么,但他无疑是个刚服完刑的前科人员,火车站人员复杂,万一出什么乱子,警务人员也未必赶得及时。
何况,他跟自己只有一面之缘,也不可能知道她跟夏沁伊之间的关系,就算知道,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话值得单独去聊?
孙瑾安被唤醒理智,抬脚跟张蔚她们一起朝大门外走去,然而刚走出两步,就听连驰在身后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夏沁伊七岁那年的故事吗?”
车站人声鼎沸,可这句话依旧犹如魔音贯耳,无比清晰。
孙瑾安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一旁的张蔚和何语默看向她:“瑾安?”
孙瑾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对她俩笑了笑,“没办法了,谁让他用我女朋友的故事诱惑我。”
张蔚和何语默欲言又止,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孙瑾安拍了拍两人的肩,转身对连弛道:“那边有个服务台,去那边?”
服务台在靠近大门的右侧,工作人员应该是下班了,目前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两个不知道是等车还是等人的旅客坐在那边休息,算是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而且斜上方有摄像头,也不算太过隐蔽。
连驰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拉着行李箱率先朝那边走去。
孙瑾安瞥了一眼时间,跟张蔚和何语默说了声:“你们等我一下,最多十分钟。”而后跟了过去。
张蔚何语默对视一眼,也朝着服务台那边走了几步,远远盯着他们,万一有什么不对劲,随时冲上去。
连驰把行李箱放在服务台边,身子靠着台边,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
孙瑾安站在他对面两三步的距离,见状还是不自觉蹙了下眉,她不想吸二手烟,却见对方只是叼在嘴里,没有点燃,便也没说什么。
不远处休息的旅客察觉有人过来,抬头看了他们两眼,又低头继续玩手机。
作为一名外形条件不错的成年男性,连驰的身高占据很大的优势,以至于看向孙瑾安时低着眼眸,给人一种很微妙的审视感。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孙瑾安感到不适,明明上次还没有这种感觉。
要么是她粗心大意,要么是对方藏得太好。
这些都不重要,孙瑾安懒得多想,径直迎上他的目光,冷淡道:“可以说了吗?”
连驰笑了一声,“你跟沁伊的关系一定很不一般吧,连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一样。”
孙瑾安纠正:“夏沁伊。”
无端的,她不喜欢连驰对夏沁伊的称呼过于亲密。
连驰被怼也没表现出丝毫恼意,只抬起自己的右手,将视线落在手背上狰狞褶皱的疤痕上,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有些放空。
孙瑾安也不催促,目光同时落在上面。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七岁的夏沁伊,真是给我留下了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
孙瑾安神色一紧,猜到疤痕跟夏沁伊有关,却没想到是夏沁伊造成的。
连驰瞥了一眼她错愕的表情,故意似的,没有直接说出疤痕的来历,而是聊起了他跟夏以岚相识的经过。
十三年前,连驰还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儿科医生。
因为出众的外形和高超的医术在医院里格外受欢迎,不管是成年人还是小孩子,都对他印象很好。
那年冬天特别冷,六岁的夏沁伊发了高烧。
夏以岚深夜穿着一身单薄的西装,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夏沁伊去医院看病,当晚正好是连弛当值。
由于高烧三十九度,不得不打退烧针。
“我从没见过哪个六岁的孩子,能像她一样。”
“明明脸烧得通红,却用一双黑黢黢的眼珠望着你,软声软气地对你说:‘医生叔叔你别紧张,我不害怕打针。’”
孙瑾安没说话,想象着六岁的小夏沁伊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
她哪里是不怕打针,分明是不想让夏以岚担心,假装很坚强。
而连驰却一点都不了解她,他自顾自说道:“自那以后,她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每次有别的小孩子打针哭闹,我都会跟对方讲这个小女孩的故事。”
后来,夏沁伊摔伤,又进了医院。
原本那天不是连驰值班,但是他留下来主动加班,一来二去,他看出夏以岚对他是有兴趣的,便顺理成章地约会,成为情侣。
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去逛街吃饭,去游乐园赏玩,度过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
直到夏沁伊七岁生日那天,举办了一场生日派对。
“她站在一群小朋友之中,像个完美无瑕的陶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要捧着她,怕一不小心就会碰碎她。”
“但是,越是易碎的东西,越让人想要摧毁。”说到这,连驰突然看向孙瑾安,眼里是她认知以外的某种情绪,似乎是激动和兴奋,“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孙瑾安不能理解,却似乎预感到什么,置于身侧的骨指渐渐蜷起,慢慢攥成拳。
连驰其实并不在意孙瑾安到底是否能够理解,见她低着眸子不说话,继续道:“所以在许愿吹蜡烛的环节,我发了疯地想要靠近她,完全忘了夏以岚还有一群小朋友在身边,只想蒙住她那双天真的眼睛,用我的手去仔细地描绘她的每一个部位。”
“不得不说,她从小就很敏锐,像是能察觉到我的心思一样,我的手刚搭上她纤弱的腿,她连愿望都没来得及许完,就挣脱开我蒙着她眼睛的手,抬头望着我,就像那时在医院打退烧针一样。”
“那种感觉很微妙。”
“其他小女孩每到这种时候,不是害怕得瑟瑟发抖,就是一无所知的懵懂,哄几句就会乖乖听我的话。”
“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她不一样。”
“她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所以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像是邀请。”
连驰依旧沉浸在回忆里,丝毫没察觉到周围空气里流动着寒意,只是兴奋的语调陡然一转,透出些许疑惑来。
“可明明是邀请,为什么还要用铅笔生生扎穿我的手背。”
“这个问题,我想了十三年,始终想不明白。”
“所以一出来,我就想第一时间跟她道歉,顺便想问问她……”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迎面呼啸而来。
连驰猝不及防被一拳挥倒在地,嘴里未点燃的烟、脸上的眼镜、连同一颗牙齿分别散落在四周的不远处,每一样上面都洇着鲜红的血渍,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喉咙,乃至肺腑,脑子一时有些发钝,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周围响起一阵惊叫声,以及孙瑾安那两个朋友焦急紧张的喊声,连驰才反应过来他被人打倒在地了。
他扯着疼得狰狞的面容,舔了下破裂的嘴角,望向正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女孩,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脸上的痛感让他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染血的拳头依旧紧握着,随着愤怒隐隐颤抖。
孙瑾安一步一步走向他,脸上的憎恶之色浓烈得吓人。
“我不知道作为一个人,是怎么做得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还洋洋得意地四处跟人炫耀,更加不知道,你是怎么厚着兽皮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想要用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就让她原谅你。”
“甚至到了现在,你还想要修饰的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以为是她引诱你,是她造成你现在悲惨的结果,同情你,可怜你,甚至是帮你?”
“抱歉,恐怕不能如你的意了。”
“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至极。”
此时,已经有不明真相的热心群众过来,扶起地上的连驰,问他要不要报警或者去医院。
连驰半晌没说话,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孙瑾安,眼神透着凶戾和不解。
事态发展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自从上次在学校里见过夏沁伊后,夏以岚就连同以往那些小孩的家长向法院申请了禁止令,严禁他靠近夏沁伊以及他侵犯过的那些孩子,所以他不得不离开溪市。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帮过他的孙瑾安。
他看得出来孙瑾安跟夏沁伊关系很好,而孙瑾安本人热心善良,这种人天生共情能力强,所以他想试着让孙瑾安理解他的心情,想让她帮自己劝说夏沁伊原谅他,解除法院禁止令,这样他才能留在溪市,才有更多机会接近夏沁伊。
这个付出十三年牢狱代价都没有得到的女孩。
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连驰对身边的人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夏以岚的警告还萦绕在耳边,他不想把事情闹大,让自己回到那个不见天日修罗地狱般的监牢里。
他缓缓起身,从地上捡起碎了一半的眼镜,装进口袋里,目光扫过那颗染血的牙齿,掩藏在镜片下的眼睛没了遮挡,对视一眼就能将他阴翳湿潮的眼神一目了然。
热心群众下意识后退几步,留给男人和气势摄人的年轻女孩足够的空间。
连驰朝前走了几步,早已来到孙瑾安身边的张蔚和何语默浑身戒备,孙瑾安身姿挺拔地站在原地,无惧无畏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走到她身旁。
“你跟她一样,都是疯子。”
留下这句话,他一言不发地拉起服务台旁的行李箱,准备离开。
“那就请你记住,我疯得很彻底,别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她面前。”
“否则,我不会像她那么心软,只在你手上留下一道不痛不痒的疤。”
不带丝毫温度的警告在耳边响起,连驰侧头看她,目露成年男性独有的凶恶。
孙瑾安毫不退让,眼神不见畏惧。
如果是一分钟前,他是绝不会相信一个小女生能把他怎么样。
但此时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盛满了似乎连灰烬都能湮灭的怒火,让他后牙都在忍不住发颤,他才坚信那不是一句幼稚的威吓,而是极度认真的宣示。
连驰似是被火焰灼到,率先移开双眼。
即便再心有不甘,想起监狱里的日子,他也只能咬牙离开。
第114章 “生日快乐,夏沁伊。”
人潮散去,三人直接打车回学校。
一路上孙瑾安都安静地望着窗外,张蔚和何语默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压下心里的好奇和担忧。
虽然很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但显然事关夏学姐的私事,她们不可能过多去追问,只能尽可能的给孙瑾安时间和空间整理情绪。
所幸一下车,孙瑾安整个人像是失忆了一样,若无其事地提出要请两人去吃宵夜。
两人想了想没拒绝,做好了陪她彻夜买醉的打算。
谁知道孙瑾安是带她们来吃烤串。
这家烤串出了名的好吃,牛羊肉和海鲜据说都是从蒙市和海城空运过来的,食材新鲜,令人垂涎三尺,可成本在那里,价格让人退避三舍。
即便如此,生意依旧火爆。
她们宿舍一个月也就来吃这么一次,上次还是六月初,七月忙着考试紧接着就放假了,也没机会再来。
没想到临放假前,还能再满足一次,林亦真是没口福,两人心想。
吃到一半,孙瑾安来到两人身后,一左一后勾着她们的肩膀,语气十分谄媚:“蔚姐,默姐,跟你们商量点事儿?”
张蔚毛骨悚然,何语默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什么事?”
“今晚的事,要保密哦。”孙瑾安脸上挂着温柔至极的微笑。
为了避免像从前一样,夏沁伊一开口,她们就把她给卖了,她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闻言,两人手里拿着美味的烤串儿,一时吃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还是败给了眼前滋滋冒油的现实,吞了下口水。
“今晚?发生过什么?”
“哦,你说的不会是送林亦去火车站的事吧?”
“哟哟哟,没想到夏学姐还是个醋坛子。”
“你放心,我们绝对不告诉她。”
“我用最爱的牛肉串发誓,如有违背,此生与牛不复相见!”
孙瑾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又给她们加了二十串招牌牛肉和一打生蚝。
吃饱喝足回宿舍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三个人火速洗完澡,互道晚安,各自爬上了床睡觉。
夜深人静,孙瑾安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
七岁的夏沁伊面对那个人的恶心举动时,内心该有多么慌张和害怕。
那是救治过她的医生,也是她母亲的恋人,甚至可能是她未来的继父,可他却在众目睽睽下,肆无忌惮地向她伸出罪恶的手。
她一动不动的注视根本就不是什么邀请,而是吓坏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孙瑾安心里某个角落的酸涩和疼痛就无法消解半分,甚至在黑暗中,还有持续发酵蔓延的迹象。
渐渐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想起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孙瑾安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后又去阳台吹了一会儿夜风,才勉强感觉好受一些。
她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
这个时候,可能已经睡了,也可能没有。
脑子还在犹豫,手指已经无意识地在对话框里打出了一行字,她盯着文字怔了半晌,旋即蹙眉删掉。迟疑到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发了条信息过去:「睡了吗?」
夏沁伊吹完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平时冷落在床头的手机被她重新捡起,摁亮屏幕,准备打开孙瑾安录给她的歌,却发现居然有一条消息,是五分钟前的。
她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笑,脑海里浮现出下午视频时孙瑾安那张恨不得马上打包行李回家的笑脸,姿态懒散地靠在床头上,拇指指尖在屏幕上划动。
「太兴奋了,睡不着?」
孙瑾安靠着露台上看了会儿星星,情绪稍微缓解了些,就在她以为夏沁伊已经睡着了,准备回床上躺着,手刚碰到阳台门把手,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她回身靠在墙边,点开回复,眼里瞬间氤氲起一层水雾。
「嗯。」
不想让夏沁伊察觉到她的情绪,紧跟着又发了一条:「有一点想你。」
两天没见面了,想也是很正常的。
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照在夏沁伊挑眉的侧脸上,「一点?」
孙瑾安顿时求生欲爆棚,「亿点!」
发送过去之后,前一刻还压在心头让她喘不上气的石头,忽然变得轻了许多。
她不想再让夏沁伊陷入那种回忆,便打算把这件事彻底忘掉,如果有一天夏沁伊主动跟她提起,她会抱紧她,想方设法把这段回忆掐死在七岁那年。
往后的每一天,她都要夏沁伊比七岁后的每一天快乐,直到再也想不起那段不值得放进记忆里的痛苦。
聊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就算隔着屏幕瞧不见表情,夏沁伊也明显感觉到孙瑾安比平时更加粘人。
她思忖片刻,到底还是没问,只说了一句:「明天我开车去学校接你。」
孙瑾安不知道是自己泄露了情绪,连忙道:「别,从你家过来太远了,万一堵车半天时间都要耗在路上,我考完试直接过去,下午就能见面啦。」
见她语气轻快起来,夏沁伊也没勉强。
眼看就要过零点,孙瑾安明早还有一场考试,夏沁伊便让她早点去睡觉,不然影响考试状态。
字打到一半,视频电话弹了出来。
她指尖略微一顿,下移接通了视频,一张模模糊糊却依稀能看出眉眼弯弯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伊伊~”
孙瑾安脆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轻轻的,像一片羽毛划过耳廓。
夏沁伊看见她身后隐约有学校的路灯掠过,知道她是偷偷在阳台上跟她视频电话,不由笑道:“怎么了?”
孙瑾安:“没什么,就是想看看睡前的女朋友睡觉前的样子。”
夏沁伊不置可否,抬手按亮卧室里的大灯,房间里的光线顿时变得明亮起来,衬得那张本就是造物主最引以为傲的的脸愈发惊艳动人。
孙瑾安没说话,抿着唇一味地笑,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
夏沁伊也不催促她,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盯着屏幕里的对方,直到手机右上角的数字跳至零点。
孙瑾安不知从哪变出一根点燃的蜡烛,橙黄色的烛光映照出她漂亮的眉眼,眼里似有跳动的火焰。
“生日快乐,夏沁伊。”
夏沁伊蓦地一怔,略微有些懵然。
十三年没过生日,居然都忘了,原来还有零点祝福这回事。
就算是上次孙瑾安的生日,她都是踩着最后一秒钟才祝她生日快乐的。
见女朋友久久未动,孙瑾安还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视频卡了,于是绕着阳台换了好几个角度,试图找回信号。
大概过了快一分钟,夏沁伊倏然笑出了声。
孙瑾安看着满格的信号,才渐渐回过神来,微恼道:“你故意逗我呢?”
吓死了,她差点以为没赶上零点。
不过见夏沁伊眼尾荡漾着真心实意地笑意,当即觉得就算被逗也是值得的。
她笑了笑,轻声问道:“我是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夏沁伊略过横幅通知里其他人的零点祝福,缓缓点了下头,“嗯,你是第一个。”
孙瑾安心满意足地笑了,又轻轻道:“舍友都睡了,生日歌明天补给你。”
夏沁伊“嗯”了一声,黑眸盯着她,又好像在盯着她身后黑漆漆的夜,夜幕里的星子像是被勾了一样,纷纷钻进她的眼眸里。
孙瑾安心神一晃,心跳怦然,移开了视线,低眸看着手里烧了一半的蜡烛。
“你要不要许个愿?”她轻声打破沉默。
“许愿?”夏沁伊想了想,把手机立在床头柜上,略显生疏地在屏幕前双手合十,一脸配合的样子,“这样?”
孙瑾安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面上保持着笑嘻嘻的表情,“对,闭眼,在心里默念你的愿望。”
夏沁伊照她的话闭上双眼,上一次生日的景象映入脑海,却只是一瞬即逝,甚至没来得及在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以往从不许愿,突然要想个愿望,似乎挺难的。
她撩起眼眸,却发现屏幕那段,孙瑾安也正闭着眼,神色虔诚,仿佛她才是许愿的人。
上次孙瑾安过生日,许了什么愿呢?
夏沁伊有点好奇,偏愿望这东西不能诉诸于人,便也无迹可寻。
既然如此……
愿,孙瑾安所愿成真。
在孙瑾安发现前,夏沁伊重新阖上眼眸,再睁开眼,发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她,“许了什么愿呀?”
夏沁伊不露声色:“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那倒也是,孙瑾安赶忙把好奇心收起来,不能浪费女朋友的诚心,“那快吹蜡烛吧。”
夏沁伊扫了一眼屏幕里的蜡烛,又看向女朋友布灵布灵发亮的眼,无奈一笑,压下心里疯狂叫嚣着幼稚的喊声,配合着她对着屏幕轻吹一口气。
与此同时,孙瑾安吹灭了蜡烛,笑望着她,“伊伊,你开心吗?”
夏沁伊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问,却也发自内心地回答她:“嗯,今晚很开心。”
孙瑾安撇了下嘴:“只是今晚啊?”
夏沁伊支着下巴看她,却没说话。
孙瑾安信誓旦旦道:“没关系,以后每晚……不对,每时每刻我都要让你开心。”
每时每刻的快乐。
听起来是很奢侈的愿望。
如果掌管实现愿望的神在这,肯定会忍不住翻个白眼,大骂她们贪心。
可夏沁伊依旧忍不住弯了眉眼,“好。”
“不早了,明早要考试,快去睡觉。”
此时此刻的快乐已经传达,孙瑾安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去睡了,你也快点休息。”飞快地在摄像头上落下一吻,“晚安。”
夏沁伊还没回过神,视频就挂断了。
脑海中只留下一片粉色唇瓣的残影。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从右上角拉下控制面板,点击停止录制,视频保存在相册里。
打开相册,孙瑾安的脸再次浮现。
从“伊伊~”开始,到飞吻结束,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夜浓。
第115章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毕业结婚……?”
次日一早。
将张蔚和何语默送上车,孙瑾安哼着歌去吃了顿早饭,悠哉悠哉地去艺术楼考试。
兴许是状态太好,最后一门课考得得心应手,提前交了卷,一走出大楼就给夏沁伊发了条信息。
「终于解放啦。」
「撒花狐狸.gif」
刚走了几步,就有消息弹出来。
「恭喜,中午记得好好吃饭,晚上见。」
距离晚上还有六个小时。
孙瑾安好想马上见到女朋友,但理智尚存。
她还要回家一趟放行李,跟好久不见的外公外婆一起吃饭,况且这是夏沁伊时隔十三年的生日派对,规模不大,但以岚阿姨的性子,肯定要办得轰轰烈烈,夏家现在估计上上下下都忙得要命,寿星自然也闲不了,光是礼服就要试一下午。
一想到那张清冷淡漠的脸露出苦不堪言后悔万分的表情,孙瑾安唇角不自觉飞扬起来。
「你也是,招架不住可以叫我,我带着我妈去拯救你!」
「狐狸抱抱.gif」
孙瑾安回到宿舍,收拾好行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有没有遗留的食物,免得两个月后回来,宿舍被蟑氏大军占领。
检查完毕,她锁好门,拖着行李箱走出校门。
还没看见外公外婆的suv,倒是一眼望见引人注目的黑色越野。
似是发现了她,车前灯忽地闪了两下。
孙瑾安:!
不是说好不用来接她的吗?
她三步并作两步,径直朝越野车跑去,虽说心里不愿让夏沁伊跑来跑去,但真的看见她来接,脸上的表情还是难掩兴奋。
“昨晚不是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孙瑾安神色一顿,后面的话被生生堵在喉咙里。
坐在驾驶位上的马婠婠摘掉墨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失望的表情,“说什么?”
孙瑾安:……
“没什么。”孙瑾安敛起神色,站在车门外四下张望,“你怎么开伊伊的车?外公外婆呢?”
马婠婠看破不说破,轻哼一声,道:“沁伊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把车开回去,我就索性让老马和老张在家专心准备大餐咯。”
孙瑾安一脸怔忪,早上发信息的时候夏沁伊没提起过,不过很快明白过来她的用心。
女朋友没办法来接她,所以用车代替?
不过帮忙把车开回去这种理由是不是太敷衍了。
孙瑾安忍不住想笑。
“看你笑得不值钱的样子,”马婠婠一边嫌弃,一边打开后备箱,让孙瑾安把行李扔进去,“麻溜的赶紧上车,不然赶不上热乎的红烧肉了。”
孙瑾安耳朵一热,去车后备箱放行李,坐上车后,第一时间系好安全带。
对此,马婠婠轻“啧”一声,并一个猛子把车甩了出去。
五脏六腑差点移位的孙瑾安:……
她知道错了,不该无声质疑妈妈的车技。
到家的时候午饭还没准备好,老马还在厨房里忙话,张淑华把洗好的水果端来让她们先吃,饭马上就好。
孙瑾安啃了一口苹果,惬意的眯了眯眼。
有家的感觉真好。
马婠婠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吹空调,忽然感叹道:“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由奢入俭难了。”
孙瑾安鼓着腮帮子看她。
马婠婠望着天花板,“开过百万级的越野,老马的suv都不香了,以后去长途拍摄,我都怕自己会嫌弃自家的糟糠车坐起来屁股疼。”
孙瑾安忍不住笑道:“没事,以后你自己买一辆。”
马婠婠淡淡瞥她一眼,没当回事儿。
她的志向是拍人文纪录片,怎么可能买得起G65?
根据之前孙瑾安透露出的信息,未来她的家庭条件应该还挺不错,至少孙瑾安身上不管是气质还是肤质,甚至是见识,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
大概率是她爸的功劳。
没想到那小子在长相上已经很受上帝老头眷顾了,居然还是个潜力股。
一想到孙聿,马婠婠不自觉划拉了一下手机,几乎快到底,才看到那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转账那次。
可惜,有缘无分。
她指尖一动,利落地删除了对话框。
见马婠婠居然破天荒地没跟她打探未来的事,孙瑾安好奇地看着她,恰好瞥见这一幕。
“怎么删了?”孙瑾安不明所以问道。
“又不怎么联系,消息太多看起来累。”
孙瑾安眉梢微蹙,不对劲,很不对劲,以妈妈的性子,列表里的消息堆积如山,哪怕积累到五年前她都懒得删,何况是像现在这样,特意拉到最底下,还只删了孙聿一个人。
似乎察觉到孙瑾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图,马婠婠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起来,凑到孙瑾安旁边,一本正经道:“话说,以后你跟沁伊毕业结婚,打算买个婚房还是住夏家?”
要是买婚房的话,她从现在开始得抓紧时间存钱了。
总不能让夏家全出。
起码装修款得由她们这边出。
这么一算,要攒的钱还真不少。
本以为喜当妈可以省下奶粉钱,没想到嫁女儿也挺费钱。
一想到这,马婠婠忽然觉得自己命好苦。
年纪轻轻就要操四五十岁的心,怪不得最近感觉自己心态成熟了不少。
也算是,因祸得福?
孙瑾安:?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毕业结婚……?”
连她女朋友都还不知道呢!
马婠婠咬了一口她的苹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别管,问就是读心术。”
孙瑾安不禁失笑。
反正她也需要妈妈的支持,索性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说了。
马婠婠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两人脑袋凑着脑袋商量着计划的可行性。
忽然之间,孙瑾安想起一件事。
她偷偷看了一眼厨房里忙碌的外公外婆,低声对马婠婠道:“忘记告诉你,伊伊跟以岚阿姨说了我们交往的事,也知道我跟你的真实关系。”
“所以呢?”这跟她有什么关系,马婠婠一脸莫名。
孙瑾安看她不紧不慢咬了口苹果,微笑道:“晚上去参加伊伊的生日派对,这算不算是你和以岚阿姨,第一次以双方父母的身份见面?”
“咳咳咳……”
马婠婠被苹果呛到,面颊通红,瞪着孙瑾安不由惊叫一声,“你说什么?!?!?”
厨房里的张淑华和老马吓了一跳,差点把一整罐盐都倒进了锅里。
见两人好端端的坐在沙发上,张淑华怒喝一声:“马婠婠!再这么一惊一乍的,老娘中午请你吃皮条炒肉!”
马婠婠抗议道:“妈!我小孩在这呢,给我点面子。”
张淑华无情地翻了个白眼,马婠婠悻悻地闭上了嘴。
孙瑾安窝在沙发里捂着嘴憋笑,肩膀一颤一颤的,窗外的阳光在她发梢上跳跃,镀上一层明媚的光晕。
……
吃完午饭,只请了半天假的张淑华和老马去上班了,临走前还不忘给每个人留了五百块钱,让她们买礼物,以及解决明天的早午饭。
天气炎热,吃饱喝足,马婠婠吹着空调直犯困。
晚上还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索性趁中午补个觉。
孙瑾安也很困,但是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于是悄悄起来去客厅,看了一眼时间。
怎么还有两个小时啊!?
她一会儿静音看电视,一会儿在平板上画画稿子,一会儿拨拉两下鱼缸里花花绿绿的鱼,搅扰得它们差点翻肚皮才收手。
终于,闹钟响了。
孙瑾安一个箭步冲到卧室,替眼睛都还没睁开的马婠婠刷好头发,拎起礼物火速出发。
直到坐上驾驶位,马婠婠都还是蒙的。
好半晌,才幽幽地看了孙瑾安一眼,“你就不怕我把车开沟里?”
孙瑾安一脸信任:“怎么会?妈妈车技一流。”
马婠婠呵呵一声,揉了把脸,在孙瑾安殷切地目光下,点火开车。
马婠婠跟夏沁伊读同一所高中,意味着两家住的其实并不是很远,开车还不到半个小时,以至于抵达夏家别墅的时候,才刚过四点。
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将近一个小时,苏妤和谭思南都还没到。
从门口走进别墅,一路上花团锦簇,布置得特别有氛围感,客厅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装饰品,还有礼物盒,一看就知道是夏以岚把前十三年的礼物都补上了。
孙瑾安和马婠婠被管家带进去的时候,只有夏以岚和白秋在客厅忙碌着。
看见她们来,夏以岚拿起手里的拉式礼花,兴冲冲地给她们一人塞了一个,“你们试试这个好不好用,不好用我再派人换一个。”
真是一点都没有面对外人的客套,好像过生日的不是她女儿,而是她。
原本还在紧张该怎么面对未来亲家还是长辈的马婠婠见状,顿时放松下来,反正现在两人还没结婚,何况今天是夏沁伊的生日,不是说亲宴。
“夏姨,沁伊呢?”马婠婠像往常那样称呼道。
“她呀,在花房呢,马上就过来。”夏以岚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生日用品,还忍不住吐槽,“好不容易过个生日,一点都不上心,我让人做好好几套定制礼服,下午才试了一套衣服,就逃进画室去了,谁叫都不开门,后来被敲门敲烦了,直接躲花房去了。”
夏家有个温暖的规矩。
花房是片净土,如果有人心情不好躲进去,谁都不能打扰。
听到这,孙瑾安抿唇笑了。
果然跟想象中的一样。
但毕竟是夏奶奶的一番心意,孙瑾安也不好太没礼貌,刚掩下唇角的笑,一抬眼,就跟吧台后的白秋撞了个正着。
白秋正在挑香槟,却在跟孙瑾安对视的一瞬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孙瑾安:?
她思忖片刻,看了一眼正跟夏以岚聊得火热的马婠婠,起身走到吧台旁,对冷若冰霜的白秋说道:“秋姨,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白秋在她走过来地时候,放下了手里的酒,听到她这么问,身体里的躁动因子再次躁动起来。
在得知孙瑾安来自未来的那一刻,她回忆起孙瑾安第一次见她时的态度,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然而,却实在没有勇气去证实。
就目前她跟夏以岚地状态而言,其实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了。
如果有一天夏以岚再遇到喜欢的人,她大概还是会选择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总比,彻底断了联系好。
可人一旦有了希望,似乎就不满足于现状了。
白秋心里知道不该问的,所以她尽可能地不去跟孙瑾安有任何接触,以免自己忍不住。
偏两个小孩在谈恋爱,以后诸如今天这样的日子,始终是无法避免的。
那不如就……
“你……”
“瑾安。”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清冷的声线打断。
孙瑾安侧头朝声源处看去,尽管是见过无数次面的人,可仍然会在这一眼里,让她……
心跳加速,怦然不止。
第116章 “你别怕,好不好?”
午后阳光如熔金流淌。
夏沁伊身着一件似是黄玫瑰剪裁的露肩礼裙款款走来。
掐腰设计在纤秾合度的曲线上绽开潋滟的水纹,领口堆叠的褶皱如同被晨露浸透的玫瑰,在呼吸起伏间舒展出欲绽的软瓣。
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唯有耳垂上两粒星屑似的碎钻流转锋芒。
可就算是再精妙绝伦的设计用心,在她身上却都沦为了陪衬。
唯有她独特清冷的气质与这浓艳温暖的色调厮杀,才能撕扯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孙瑾安目光在她象牙釉般的锁骨上一寸寸掠过,顺着雪腻的肌肤向颈项之上蜿蜒,堪堪逃过浓酽的双唇和宛若洇着桃花的眼尾,却一不小心失足陷入似是雪水初融的瞳仁里。
许是孙瑾安的样子有点呆萌,惹得夏沁伊唇角微微勾起,抬手捏了下她泛红的耳朵。
“提前过来怎么不跟我说?”
“提前……也没……堵车。”
孙瑾安意识到自己有点语无伦次,耳朵更热了,她垂下眼眸,试图悄无声息地压下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
半晌,才缓和语调。
“路上没堵车,婠婠仗着人少开车速度快,不小心就提前了一点。”
夏沁伊浅浅“嗯”了一声,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唇角笑意不减。
孙瑾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活跃起来,索性坦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你今天好美。”
夏沁伊不动声色挑了下眉。
孙瑾安面色立马变得端肃,“每一天都很美,不过今天美得格外不一样。”
夏沁伊目不转睛盯着她,见她神色绷得越来越紧,倏地忍不住轻笑出声,孙瑾安怔了一瞬,也跟着笑出了声。
夏沁伊仔细端详孙瑾安今天的穿搭,眼里也不失欣赏,“这身衣服没见你穿过。”
深绿色的衬衫质感很好,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挽起袖口的小臂线条紧致,不失力量感,下身黑白泼墨阔腿裤别具一格,加上黑色马丁靴和银链腰带,颇有先锋艺术的气息。
配上那张可盐可甜的脸,实在是分外地勾人眼。
衣服是孙瑾安特意提前买的,取悦自己的同时也是为了穿给女朋友看的,被发现了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弯唇脆生生道:“怎么样,好看吗?”
夏沁伊盯着她腰间的银链腰带,缓缓点了下头,“嗯,好看。”
孙瑾安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还没来及开口,两人就听到身侧传来一道幽冷的语调,带着点控诉的意味。
“麻烦你们稍微尊重一下我这个中年单身女性,OK?”
现在的年轻人,谈起恋爱来还真是目中无人。
打断长辈的话暂且不说,无视长辈聊天也不说,居然还给长辈强行塞狗粮。
简直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泯灭。
白秋抱臂站在吧台旁,神情极为嫌弃,就差忍不住要动手把她俩扔出去。
“秋姨,你刚才要说什么?”
说来奇怪,面对白秋的时候,孙瑾安的脸皮格外厚,笑嘻嘻的,丝毫没把她的嫌弃放在心上。
“呵。”白秋哼笑一声,泛着寒光的镜片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复杂的情绪,她不耐烦地摆了下手,“我说你挡到我看风景了,给我走远点。”
白秋的脸皮还没厚到可以当着夏沁伊的面,询问自己和夏以岚的未来。
不过经过这么一打岔,她也及时清醒过来,不打算再问。
起码,她知道未来跟夏以岚还维持着一种不错的关系。
而不是一刀两断,生死不见。
这就够了。
说完,白秋转身继续去挑香槟,一副不想搭理她们的样子。
孙瑾安心下莫名,不自觉把目光转向夏沁伊。
夏沁伊轻耸了下肩,不甚在意,她瞧也不瞧聊得兴起的马婠婠和夏以岚一样,自顾自牵住孙瑾安一只手,朝后花园走去。
孙瑾安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不敢靠夏沁伊太近,怕踩脏她的裙摆。
“我们去哪儿,要不要跟她们说一声?”
“不用,时间还早。”
晚餐前出现就可以。
听懂夏沁伊的潜台词,孙瑾安一颗心又情不自禁乱跳起来。
来到一座人工搭建的圆顶玻璃花房前。
放眼望去,花房里面满是各色各样的花草,有名贵的,也有寻常所见的,即便是已经有些炎热的七月,却没有一朵是蔫答答的,一看就是被精心照料着的。
花房温度适宜,满室飘香,最中央摆放着一张墨绿色的复古皮沙发,天气好时可以躺在这里,在花团锦簇中看星星。
孙瑾安坐在沙发上,朝夏沁伊伸手,“走累了吧?来歇歇。”
总共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能累到哪儿去?
夏沁伊没错过她眼底划过的狡黠,顺势去拉她的手,却无意瞥见她手背骨节处疑似受了伤。周围有涂过遮瑕的痕迹,却似是不小心蹭掉了,在瓷白的皮肤表面露出触目惊心的青紫,尤其是食指和中指骨节还破了皮,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打架?
她微蹙起眉,问:“怎么弄的?”
孙瑾安面色微变,立马缩回手,见遮瑕不知什么时候被蹭掉了,懊恼没多涂几层,几乎是下意识的,编了一个蹩脚的借口,“不小心,在画架上撞的。”
夏沁伊唇线平直,半晌没说话,而后转身朝花房另一头走去。
“你去哪儿?”孙瑾安察觉到她生气了,急忙起身要去拉她的手。
夏沁伊回眸,开口时,音色微凉:“坐着别动。”
孙瑾安听话地坐回沙发,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夏沁伊淡淡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到花房侧面的金属架,取下一个白色的药箱。
回来时见她坐得端正,脊骨挺得笔直,宛若一个调皮捣蛋被抓个正着,等待老师惩罚的小学生。
她沙发另一边坐下,语气稍缓,“伸手。”
孙瑾安依言伸出那只受伤的手,尽管听出她语气放软了些,却依旧忐忑地看着她用消毒棉签一点一点擦去手背上的遮瑕。
“其实没什么大碍,画架也不重,就是不小心擦破了点皮……”
随着药膏清凉润泽的触感传来,她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小。
因为她发现,越是解释,眼前的人眉眼间的凉意就凝结得越深。
等擦好药膏,夏沁伊起身,孙瑾安连忙拉住她皓白的手腕,“伊伊……”
软糯的声音传入耳朵,夏沁伊身形顿了一下,转眸看她,面色平静得仿佛冬日结冰的湖水,“你不想说的,我也不会勉强你。”
似是无奈地轻叹一声,“但我以为起码你不会骗我。”
不知是被她眼里的失望惊到,还是花房的温度陡然下降,孙瑾安的动作一僵,浑身泛起冷来。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的谎言总是能被夏沁伊一眼看穿。
她不该说谎的。
早在便利店坦白来历那次,她就决意不再对夏沁伊说谎,那时她们都还没在一起,何况现在夏沁伊是自己名副其实的女朋友。
既然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舍得让她对自己失去信任?
哪怕是出自于所谓的“善意”。
孙瑾安起身从身后抱住夏沁伊,埋头在她温凉的颈侧,软声认错:“再相信我一次,我以后不会再骗你,我保证。”
语气挺起来倒是挺诚恳,但态度有待商榷。
夏沁伊克制着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的酥痒,微微动了下身子,似是想从她怀里挣脱出来。
然而孙瑾安却用手臂牢牢地箍着她,低头吻她纤长的颈子,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别生我气,不然我就不让你走。”
夏沁伊凉道:“你这是想跟我玩赖?”
“唔,不是玩赖。”颈侧轻浅的吻慢慢变成不轻不重的厮磨,“是向女朋友,表达请求。”
如果说耳朵是孙瑾安的软处,后颈就是夏沁伊的敏感地带。
似是被磨得有些狠,夏沁伊感觉浑身都有些发软,克制着颤抖的声线,冷冷唤了声:“孙瑾安。”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瞬间,孙瑾安松开了手,站在身后,乖巧得好像上一秒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不是她。
还没等夏沁伊生出恼意,孙瑾安立马坦白:“是跟人打架受的伤。”
第二句:“我没挨打。”
最后一句:“被打的是连弛。”
话音落下,夏沁伊眼底划过诧异,玻璃花房顿时陷入沉寂。
孙瑾安呼吸缓慢,隐约有一抹花香钻进鼻腔,提醒着她空气没有凝滞。
须臾之后,夏沁伊唇瓣微启,声音有些轻,“你都知道了。”
“嗯。”孙瑾安摸不准夏沁伊会不会怪她,怪她探听她的秘密,尽可能用简短的字急忙表达自己的立场,“他该死。”
或许连驰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讲述过程中,泄露出的过往。
受害者不仅仅只是夏沁伊一个人,而是在夏沁伊之前,有“那些小女孩”,具体的“那些”又有多少,从连驰长达十几年的量刑和不得不离开溪市生存来看,必然不少。
那些人长大了,埋在心底的阴影是否能治愈,不得而知。
而眼前的人,孙瑾安在乎的要命。
夏沁伊站在面前,漆黑的眼底半敛,看不清情绪,只是清挺的身形在斜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单薄,隐约有些发颤,让人怀疑如果此时吹来一阵寒风,那些漂亮的花瓣就会凋零。
孙瑾安心脏有些发紧,将她轻轻拉进怀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只能用听起来有些幼稚的话来安抚她。
“你看,其实我还挺厉害的,像连驰那样的人,不管老的少的大的小的,我都打得过,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我可以保护你。”
“你别怕,好不好?”
轻缓却坚定的字句,像是一片极为柔软的羽毛,在耳边打着圈。
似是要将脑海中那段尘封十三载却依旧崭新的不堪记忆,以一种轻描淡写的方式驱散干净。
可是……
“瑾安,让我陷入恐惧的人不是他。”
夏沁伊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此时是拥抱的姿势,这样孙瑾安就看不到她晦暗的神色,只能听到一道喑哑破碎的声线,近乎艰涩地剖开埋藏在内心深处,真正的隐秘。
“而是,我自己。”
第117章 “浸了花露的鱼格外鲜美,很适合清蒸。”
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孙瑾安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来。
恐惧自己?
作为一个受害者,留在内心深处的阴影怎么会是自己?
她轻轻松开夏沁伊,双手依旧环在她的腰间,琥珀般的眸子里满是疑惑与不解。
夏沁伊凝着她,翻涌的情绪在对视前就被尽数掩藏在墨色的瞳仁里,想起卢医生的叮嘱,她没再继续解释下去,而是提起公寓里那间常年紧闭的房间。
“你不是很好奇吗?”
她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仿佛方才那片刻的破碎只是错觉。
孙瑾安理解她的回避。
在海上航行的过程中,真正能让巨大游轮瞬间沉没毁灭的,并非海平面之上可见的那一角冰山,而是深埋于海水之下幽冷深暗的山体。
这座冰山压在夏沁伊身上太久了。
久到她只敢露出一角,小心提醒着路过的船只:这里,很危险。
孙瑾安没有强行追问下去,而是顺着她的话点了下头,语气轻快道:“那你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吗?”
夏沁伊视线落在旁处,似是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希望你能考虑清楚,房间里的东西并非正常人能接受的,看一眼,或许会发疯。”
即便如此,还想看吗?
见状,孙瑾安扬起唇角,眸色自信而认真:“你忘啦,我可不是什么正常人。”
毕竟哪个正常人一觉醒来会穿越过去?
这种荒诞诡异的事她都能面对,还有什么能吓倒她?
贴在腰后的那双手始终没有松开的迹象,像是西游记里用金箍棒画出的一个保护圈,将她牢牢地护在圈内。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细微的感受让夏沁伊紧绷的脊骨放松了一些。
终究是要面对的。
那些将她锁在牢笼里的梦魇,她可以瞒着夏以岚,可以瞒着白秋,甚至瞒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唯独不能瞒着孙瑾安。
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没有却步的理由。
今晚过后,迎接她的究竟是黎明还是黑夜,总归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
日暮西斜,花房的玻璃被镀上一层昏黄暧昧的橘色,沉郁的氛围被静悄悄地打破,那些令人痛苦不堪的东西暂时被抛之脑后。
两人都需要平复心情,便窝在沙发里,享受难得的独处。
夏沁伊一一介绍着眼前每一盆花的来历,声音清懒带着点沙,像是唱片机的磁头划过老旧的黑胶,散发出一种别有滋味的性感。
花房里的花大多都是她七岁以后,她和夏以岚一起栽种的。
那时夏以岚去各个国家出差,每当看到好看的花种,或是听到关于花的特别故事,就会把花或种子通过特殊渠道运回国来。
待到种子开花的时候,夏以岚就会带着她来花房,把它的故事讲给她听。
此时此刻,这些或真或假却浪漫的故事,正伴随着撩心入骨的嗓音,一字一句进入孙瑾安的耳朵里。
起初孙瑾安还能勉强稳住心神,听着故事里的女孩如何在海边救下一条搁浅的鱼。
到后来,她觉得自己变成了那条鱼。
亟需氧气。
“女孩把受伤的鱼养在浴缸里,每天帮它在鳞片上涂抹薄荷和栀子酿成的花露,希望它能快点好起来,长此以往,女孩和鱼相处的越来越融洽,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单纯只是裹着温柔腔调的故事,并不足以让她丧失理智。
偏偏有人作弊,裹着花香的吐息似有若无地洒在她的耳窝里,还不到几个来回,就这么勾住了她敏感脆弱的神经,一股酥麻的痒意像潮水一般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泛起一阵湿润润的悸动。
“后来呢?”孙瑾安问了句,试图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出去,“女孩把放鱼送回了海里吗?”
身侧传来一声低笑,“当然没有。”
孙瑾安:?
“为什么?”她不解道。
“因为……”夏沁伊拖长了些调子,似是想到接下来的话有些好笑,尾音不自觉轻轻扬起,“浸了花露的鱼格外鲜美,很适合清蒸。”
孙瑾安:??!
神经病啊!
这种暗黑风的故事适合讲给未成年听?
夏以岚的故事品味未免也太猎奇了吧!
见她露出夸张且惊愕的表情,夏沁伊忍不住笑出了声。
孙瑾安顿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你逗我的?”
夏沁伊懒散地靠在沙发背上,不置可否,眉眼间的笑意却说明了一切。
气得孙瑾安不顾手背上的药膏,直接上手去挠她的腰。
似是早有防备,在孙瑾安扑过来地时候,她一手抱住她的腰,防止她从沙发上掉下去,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隔着柔软的衣料滑过她的腰腹。
陡然一瞬间,欲念被点燃。
沙发一角,孙瑾安压着夏沁伊,像是一片深绿叶子不甘沦为花朵的陪衬,欺上看似娇弱的漂亮花瓣。
实则,是叶子掉进了花瓣设下的陷阱。
她定定的看着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眸,不敢妄动,**那头不知会不会有人出现,她生怕克制不住自己,被人撞见。
虽说一般情况下,花房是不受打扰,但她怕有意外。
比如,不知情的马婠婠,甚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的苏妤和谭思南,会不会突然来找她们。
也不知是怕得,还是乱得。
她嗓音微微发颤,问了句很傻的话,“在这,会不会不太好?”
夏沁伊眉尾微动,“只是讲故事,怎么不好?”
如此近的距离下,隐约能嗅到气息中淡淡的玫瑰花香,迷惑着人岌岌可危的神智。
被撩得一身是火的孙瑾安:……
“谁家好人讲故事是这样的。”她怨念道。
“哪样?”她一脸从容,明知故问。
被问得无法回击的孙瑾安:……
空间瞬间安静。
斜阳透过枝繁叶茂的花朵缝隙投射下来,恰巧落在沙发一角。
孙瑾安瞥见那双乌眸眼底划过的笑意,不再顾虑,狠狠地咬了一下涂了口红的薄唇,却在尝到唇间甜腻的花香气息时,变成了温柔至极的吮弄。
换来夏沁伊在体温攀升中,渐渐难以自抑的喘息。
毫无保留的深吻,不知持续了多久。
唇瓣分开时,天色近晚,花房玻璃也像是被烫了一遍似的,温暖的橘色俨然已经变成了浓烈的红,像是天上有人不小心打翻一盒炽热的颜料,洒下天幕,为人间镀上一层金红的底色。
孙瑾安微垂着眼,望着身下五官被印染出华色的人,潋滟的瞳孔里皆是惊艳,惹得心底的躁涌愈发难以平息。
为什么梦总有醒来的一刻。
可这样的美梦,哪里让人舍得轻易醒来。
……
两人赶在夜色浓郁前,回到别墅。
整栋别墅一片漆黑,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夏沁伊面不改色地走进大门,几乎同一时间,孙瑾安也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掩下唇角的笑意,默默跟在夏沁伊身后。
直到两人路过酒柜,来到客厅,几个熟悉的身影推着推车从侧边的暗门里走出来,推车上是一个点着彩色生日蜡烛的双层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
“……”
“happybirthdaytoyou~”
直到一曲结束,手持礼花落满头顶,夏沁伊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马婠婠举着摄像头,原本还想来个特写,见状大为不*解,不禁问道:“夏沁伊同学,你一点都不惊喜,不意外,不感动吗?甚至连一滴鳄鱼的眼泪都没为我们流下?”
苏妤和谭思南在她身旁,目光也紧紧盯在夏沁伊脸上,似乎是以为她在顾忌面子故意装酷,非要盯出个究竟来。
对此,夏沁伊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不客气道:“好土。”
她是不过生日,不是没见过过生日。
跟预想中的不一样,三人略有些失望,但也没放弃。
毕竟漫漫长夜,还有很多机会看疏离冷淡的夏沁伊哭泣,不是,为爱落泪。
“沁伊,快来许愿。”夏以岚把推车停在她面前。
蛋糕是专门定制的,上面不仅有夏沁伊的卡通形象,还有在场其他人的,甚至远在大洋彼岸的程施的。
彩色蜡烛被“她们”捧在手心,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在昏暗的夜色中灼目动人。
所有人都目露期盼地望着她,一些难以忘却的回忆蓦然涌上心头,指尖像是被浸入冰水里,透着刺骨的凉。
好似下一秒就会有一宽厚粗糙的手蒙住她的双眼,一边告诉她“要好好许愿哦,今年一定会实现的。”一边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她挣脱束缚,攥着手里没忘记放回画桌的铅笔,狠狠刺向那只大手,顿时,痛苦的嘶吼响彻整个大厅,她看见连驰捂着手在地上打滚,妈妈和秋姨大惊失色,周围来参加生日派对的同学和朋友害怕得惊叫,逃跑,哭泣,连嘴巴都失去了血色,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
一只吃人的怪物。
“伊伊。”
清冽的嗓音传来,将陷入沼泽的思绪拉扯回现实。
孙瑾安站在她身旁,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笑着对其他人道:“昨晚零点的时候我们已经许过愿望了,直接吹蜡烛吧,我都快饿疯了。”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夏以岚和白秋深知想要让夏沁伊彻底走出来不容易,能够提出过生日,超前迈出一步,她们已经很知足了。
只有苏妤“哟哟哟”地调侃了几声,以及马婠婠嫌弃孙瑾安饿死鬼投生。
“不过生日一年就一次,这么好的机会别浪费了,所有人都许一个吧,保不准就被寿星听见了呢?”马婠婠提议。
“有道理,就你机灵!”苏妤赞同道。
“那可不!”
短暂笑闹后,所有人包括夏以岚和白秋都十指交叉握拳,闭起双眼,对着五彩斑斓的蜡烛许愿。
夏沁伊视线缓慢地扫过每一张脸。
在这一瞬间,心底泛起一阵真心实意的暖意。
趁此机会,孙瑾安侧头在夏沁伊脸侧落下一吻,轻声用口型说道:“生日快乐呀,女朋友。”
夏沁伊怔了一瞬,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许愿结束,所有人都鼓起腮帮子吹灭了蜡烛。
客厅的灯骤然亮起,每个人脸上都是开心愉悦的神情。
“切蛋糕咯。”
吃完蛋糕,晚餐差不多也准备好了。
夏以岚和白秋原本是想大展身手为夏沁伊庆祝生日的,却被夏沁伊及时制止:“不想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闹出人命的话,麻烦请你们收敛一点。”
因为夏以岚向来是个厨房杀手,白秋更是黑暗料理界的王。
在夏以岚回到夏家以前,为了避免还没上幼儿园的夏沁伊和忙着赚钱养家的夏以岚饿肚子,白秋用所有积蓄请来厨师,开了学院路那家庭院式餐馆。
一开就是十七年。
即便后来夏以岚回到夏家,家里有了专门的厨师营养师,母女俩依旧喜欢吃白秋餐馆里的饭菜。
于是,为了避免发生命案,今天这顿生日晚餐是专门请白秋餐馆的厨师来别墅现做的。
除了几道夏沁伊爱吃的菜,还有厨师专门研发的新菜。
还没等来夏沁伊为爱落泪,只去过区区几次餐馆的宿舍三人已经流下了感动的口水。
孙瑾安看到饭桌上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时,忽然想起第一次被夏沁伊带去餐馆的情形,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正淡然吃东西的夏沁伊。
夏沁伊似有所感,抬眸看了过来,孙瑾安立马移开视线。
夏沁伊:?
吃到一半,苏妤抬头,恰好发现孙瑾安的视线一直在往夏沁伊的身上瞟。
谭思南跟她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忍不住偷笑。
马婠婠捂了下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桌子底下踩了孙瑾安一脚,孙瑾安当即疼得龇牙咧嘴,看向亲妈,一脸的无辜。
马婠婠:“做什么鬼脸,好好吃饭。”
孙瑾安:……
吃饱喝足,进入疯狂派对模式。
夏以岚和白秋作为长辈,本来想给年轻人们一点空间,默默退场,却被顶级e人苏妤拉来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虽说大家跟夏以岚和白秋有年龄差,但她们绝不会在大家面前摆长辈架子,交流起来很舒适,丝毫没有代沟。
加上两人平时保养得极好,今天穿着风格也很轻松,一晚上下来甚至好几次都产生跟同辈聊天的错觉。
对此,夏沁伊和孙瑾安倒是没什么意见,看向了马婠婠和谭思南,征询她们的意见。
马婠婠下午早就跟未来亲家打好了关系,这会儿也没所谓地摆摆手,“我没意见,人多热闹嘛。”
谭思南深知苏妤打的是什么主意,一时之间有点犹豫,却在苏妤轻飘飘瞥过来的眼神下,红着耳朵点了下头。
都是成年人,惩罚不限,可以喝酒。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平平无奇的聚会游戏,却没想到落进了苏妤的恶趣味里。
当掀开第一张写着大冒险的纸牌时,众人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摆出sex时最喜欢的姿势】
众人:???
再掀开一张写着真心话的纸牌时,众人意识到这是一场诡计。
【一觉醒来,最好的闺蜜**睡在你身边,醒来让你负责,你会怎么做?】
众人:!!!
趁着其他人被纸牌内容雷得外焦里嫩时,孙瑾安默默从角落找出纸牌包装看了一眼,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标题下方写着几个小字——成人les版。
孙瑾安:?
夏沁伊看了一眼呆住的孙瑾安,扫过她手里的盒子,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神色。
与此同时,马婠婠一把夺过包装盒,痛骂苏妤:“你这是不把我们这些异性恋放在眼里?”
苏妤耸肩:“都是女生,玩玩而已,那么认真干嘛?”
马婠婠怒道:“这是认不认真的事儿吗?你看看这些互动牌里都是些什么?”
【摆出两人do时最爱的姿势】
【同时吃完一根拇指饼干,吃完为止,中途不能断】
【两人合作叼住纸牌绕场一周】
“你们都有女朋友,欺负我一只单身狗是吧?”马婠婠一边抗议,一边还不忘避开无辜扫射,“夏姨秋姨我不是说你们是恋爱关系,但好歹你们也是一对闺蜜啊喂!”
在场七个人。
夏沁伊和孙瑾安,苏妤和谭思南,夏以岚和白秋,只有马婠婠落单。
然而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白秋不自在地轻咳几声,“这样,你们先玩,我负责给你们调酒。”
白秋厨艺不佳,但调酒一流。
归功于大学时候去酒吧打工的经历。
白秋暂时作为替补,这样一来,遇到互动游戏,马婠婠和夏以岚就能组成一队。
许是不在学校的缘故,在场的人谁都没把其他人当做外人,玩得比较开。
几轮游戏下来,两对情侣感情迅速升温。
让人意外的是,马婠婠和夏以岚丝毫不觉得尴尬,反倒玩得比小情侣还开心。
究其原因,或许是两个钢铁直女即便在做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动作,也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的暧昧,反而会让氛围变得十分搞笑。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家也玩累了。
夏以岚让人准备了宵夜,趁着大家享受的时间,她跟白秋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喝酒。
看着一群闹了半天还活力四射的年轻人聊天,夏以岚眼底忽地浮现出一丝怀念。
白秋凝着她脸颊一侧微醺出的粉,“想起大学的时候了?”
夏以岚鼻腔轻哼出一个“嗯”,随后似是不经意看了一眼白秋鼻梁上挂着的金丝框眼镜,说:“我记得你近视度数不高,怎么总戴着一副眼镜?”
白秋神色一僵,缓声道:“习惯了。”
夏以岚丝毫未觉,“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个盛夏的午后,夏以岚兴冲冲地告诉她,喜欢上她们学校一个男生,长得很好看,高高大大,干净利落,学习很好,总是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后来,他就变成了夏以岚的丈夫,夏沁伊的父亲。
即便在他去世以后,夏以岚对异性的审美也都没有半点改变,都是同一款。
白秋半敛着眸子,掩下不为人知的情绪,“沁伊两三岁的时候,你频繁出差那几年吧。”
那时不管是连驰还是程文清都还没有出现,但夏以岚从未注意过她。
夏以岚抿了口酒,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的。
那几年全靠白秋照顾沁伊,她才能放心地去拼事业,每晚跟沁伊视频的时候,白秋就是戴着这样一副眼镜。
那时她以为是看电脑舒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白秋的眼镜就再也没有取下过。
见夏以岚兀自陷入沉思,白秋也没打扰,暗自将杯底的酒喝了个干净,压下心底那点习以为常的涩意。
良久后,带着醇香酒气的话音落在耳旁,嗓音听起来跟平常有些不一样,带着一缕别有韵味的哑。
“其实……”
“你不戴眼镜的时候,很性感。”
第118章 “时间不早了,剩下的要不然我们……”
月挂中天,清光皎皎。
房间露台上的窗是开着的,吹来潮湿的暖风。
夏沁伊从浴室里出来,穿着睡裙弯膝坐在藤椅里,吹了会儿也风,浑身的疲倦慢慢被吹走,非但没有丝毫困意,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像是在雾霭弥漫的森林里迷路的旅人,跨过了难以逾越的山涧,寻找到了出口。
至于外面是深不可测的深渊还是一望无际的旷野……
“叩叩——”
敲门声响起,轻微俏皮,带着点偷感。
上一秒产生的迟疑和对某些事不可控的惧意,瞬间被冲散殆尽。
轻抿的唇角倏尔放松,不经意地微微翘起。
“进来。”
门没锁,孙瑾安轻轻转动把手,蹑手蹑脚走进房间,一进门就看到藤椅上夏沁伊,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
被睡裙轻盈包裹的腰身,露出半截腕骨的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背上淡青色血管分布得恰到好处,整个人姿态慵懒地躺在藤椅里,视线慢条斯理地睨过来,眉眼在清辉笼罩下散发出柔浅的笑意。
她扑过去,好似扑进月神怀里。
“累死我了。”
有苏妤参与的派对不会轻易结束。
吃完宵夜,苏妤拎起红酒瓶就赶小鸡似的赶着大家去娱乐室唱K。
夏以岚和白秋还能以工作为由早退,留下一句“玩得开心”就溜之大吉,其余的人都被苏妤软硬兼施推进了娱乐室。
“大学两年,我还从来没听过你唱歌呢。”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苏妤对夏沁伊如是说道。
临了还不忘对孙瑾安抛去一个眼神,“是吧,瑾安?”
作为全场唯一听过夏沁伊唱歌的人,孙瑾安不语,只一味地将苏妤选的歌置顶,等她渴了给她递酒解渴,等她累了给她递酒解乏。
对于眼前这一切,夏沁伊只当没看见。
期间,谭思南似有察觉,过来帮苏妤挡酒。
无奈之下,孙瑾安只能把谭思南也灌醉,所幸两人酒量都很一般,不到两个小时就倒在沙发上眼皮打架。
至于亲妈,不用她灌。
马婠婠兴致嗨起来,自己就能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直到三人呼呼大睡,一一把她们送回房间,孙瑾安才得出空闲洗澡换衣服,马不停蹄地把生日礼物送到女朋友面前。
夏沁伊语气不经意透出一丝好奇,其他人就不说了,“婠婠中途没醒?”
藤椅很宽,两人都很清瘦,孙瑾安坐在椅子上圈着夏沁伊的脖子,几乎是半挂在她身上的,特别没坐相,但她实在太喜欢贴着她。
听到她这么问,就知道她也是知道马婠婠装醉的。
毕竟日后是娱乐圈响当当的千杯不醉,怎么可能几杯鸡尾酒下肚就醉得醒不来,除非是她想“醉”罢了。
对于亲妈的“善解人意”,孙瑾安心怀一万次感激。
“我答应她明年奖学金给她买镜头。”
夏沁伊了然,“你留一半,剩下的我来出,给她买个好的。”
毕竟对婠婠这一醉,也让她心甚慰。
孙瑾安没拒绝。
经过这一年,她对自己赚钱的能力越来越自信,即便才大二,她也已经赚到比同龄人多几倍的积蓄,未来只会越来越多。
女朋友能够给她的,她也可以给对方。
她下巴轻搭在她的肩上,鼻尖嗅到好闻的发香,不禁放轻呼吸细细嗅着,“伊伊,今晚你开心吗?”
夏沁伊低低溢出一个“嗯”字。
孙瑾安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至周身,让她心底没由来地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安然。
这似乎就是卢医生口中的,被全身心没有丝毫杂质和戒备的信赖所包裹着的美妙感受。
她迷恋这种感觉,尤其这种感觉是孙瑾安赋予她的。
孙瑾安心底那抹从傍晚一直到现在都还隐隐存在的担忧随之散去,为夏沁伊是真的不在意那段不堪记忆而开心。
“那我们以后每年都过生日吧。”
我们?以后?
还会有以后……
以后里也还会有她。
孙瑾安是这个意思吗?
夏沁伊垂眸看向那纤长浓密的乌睫,似是在微微颤动,好像在紧张,细看之下却又好像没有。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理智却清楚地知道,眼下孙瑾安还不知道那道门里关着的是什么,一切在未知情的情况下所作出的承诺和畅想都不具备实现的可能性。
况且……
回看这一年来,那些令人如梦似幻的日子,都像是她精心掩饰内心的阴祟,向猎物散发出某种安全信号,继而吸引对方靠近她,信任她,继续让她能够从对方口中撕下一片美梦的残片吞噬进自己的身体里。
好像这样就能填补心底那个空洞幽深的巢穴。
夏沁伊暗自嘲笑起自己的虚伪和自私,却在漆眸扫过门口被包装纸裹得密不透风的礼物时,沉默地向一无所知的爱人忏悔。
她漫不经心似的,道:“那就要视乎,你的礼物是否让我满意。”
非要灌醉其他人才肯拿出来,亲眼看着她拆的礼物。
究竟会是什么呢?
孙瑾安没有察觉夏沁伊掩藏的情绪,抬起浅褐色的眼眸仰视着她,眼底露出一抹忐忑,随后她指了下房间角落堆积如山的礼物盒,迟疑道:“要不然,我还是先陪你拆她们的吧?”
先预热一下。
万一女朋友不喜欢自己准备的礼物,回想起其他符合心意的礼物,不至于让好不容易才过一次生日的心情受到太多影响。
不然以后伊伊不愿意过生日,她岂不就是罪魁祸首?
而且,她第一次送这种礼物,不知道女朋友能不能接受。
怪难为情的。
夏沁伊看着她耳垂肉眼可见的泛红,倒也不急着先拆她的。
毕竟,最好的通常都是压轴。
两人从藤椅上起来,一起走到堆着礼物的角落,孙瑾安看着堆起来有半人高的礼物盒,不禁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适合放个圣诞树?”
圣诞树,礼物盒,再放一曲金钩贝尔,俨然一副圣诞节的景象。
夏沁伊眉梢微动,思忖一瞬,不紧不慢道:“地下室正好有一棵,需要的话,可以让人搬上来。”
孙瑾安:?
这大半夜的。
她只是随口一说……
“你……是认真的?”
“……”夏沁伊意识到女朋友只是感慨,不是真的想摆一棵圣诞树在这,随即面不改色道,“说笑的。”
孙瑾安:!
尽管夏沁伊表情管理的很好,但那一点细微的波动还是被她精准捕捉到了。
“伊伊,你好可爱。”她情不自禁抱住她亲了一口。
具备恐怖如斯的主观能动性,做什么不能成功?
二十多年后的事实证明,做什么都会成功!
夏沁伊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下巴朝时针快要指向一点的挂钟方向略微一扬,面色骄矜道:“或许你想直接拆门口那个?”
孙瑾安立马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目光在礼物山里扫来扫去,紧接着仰起头看向礼物山的主人,用乖巧端庄的嗓音问道:“好多啊,你想先拆哪个?”
夏沁伊唇角一翘,扫视一圈,点了离得最近的那个,“先拆这个吧。”
没记错的话,这是苏妤送的。
孙瑾安依言把化妆箱一样大的盒子拿过来,摆在折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夏沁伊面前,“盒子有点重,要我帮你拆吗?”
夏沁伊略微颔首。
孙瑾安一向喜欢拆礼物,既然主人同意了,她便也不客气,白皙的指骨分别捏住蝴蝶结的两头,直接拉开蝴蝶结装饰带。
“哗啦”一声,包装纸应声散开,露出里面死亡芭比粉的硬纸盒。
看这色调,孙瑾安以为是口红化妆品之类的东西,谁知道去掉包装纸,掀开盒子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一秒,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了盖子。
从耳垂到耳根,以至于整个颈子都沁出一片艳红,跟包装盒的颜色别无二致。
乍一看或许还会以为她在一刹那间被盒子染色了。
夏沁伊仿若早有预料,眼尾微弯,清懒的腔调不疾不徐从唇边溢出,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疑惑和不满,“盖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没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孙瑾安嗫嚅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脑海里回想起晚上送礼物时,苏妤凑到夏沁伊耳边说的那句:“我建议你晚上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拆。”
说这话时,对方还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自己。
当时她并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寻常的不好意思被当众拆礼物。
没想到……
孙瑾安睁着一双干净的狐狸眸,无助地望着夏沁伊,“你确定要看?”
夏沁伊点头。
毕竟是她的生日礼物,孙瑾安也不能拦着,只能掀开一个角,提醒她一句,“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
夏沁伊不置可否,眼神示意她打开盖子。
下一刻。
手铐、眼罩、小皮鞭、还有一个形状可爱用途诡异的小玩具,躺在一套疑似cosplay有着毛茸茸小尾巴的情趣内衣布料上,就这么赤裸裸地跃入眼帘。
看学习资料是一码事,现实情况可是另一码事。
一想到夏沁伊穿着这套衣服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小道具,仅仅只是假象,都能令她血脉喷张,头脑发昏,天旋地转。
在意识到脑子里有奇怪的东西刺激着她的神经,孙瑾安极不自然地把视线移向别处。
夏沁伊神色淡然地一一扫过那些东西,又让孙瑾安将谭思南小一号的盒子拿过来,慢条斯理地拆开。
果不其然。
平时看起来再正经不过的人,跟苏妤沾边,立马就会变成一丘之貉。
当氛围灯粉色的灯光洒满整间房,甚至自带情调十足的音乐,空气忽然变得粘稠起来,暧昧级数拉满。
搭配苏妤的礼物……
孙瑾安不敢睁开眼,希望是她的幻觉。
只是没想到,沉默寡言的思南学姐,还……挺闷骚的。
富有韵律感的调子还在房间里回荡,渐渐的,越来越不对劲,仔细一听,似乎还能在隐隐约约间听到女生的喘叫。
她的脸顿时变得滚烫。
即便如此,灯还没被挂掉,音乐也没停止。
孙瑾安渐渐地回过神来,夏沁伊是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她肯定一早就猜到情侣俩送的是什么,故意让她拆开,就是为了报“圣诞树”之仇。
小气死了!
孙瑾安一把按住氛围灯的开关,音乐戛然而止。
夏沁伊看她,眼底的情绪看不分明,似乎带着不经意的笑,孙瑾安装作若无其事站起身来,轻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坐下,半边身子都靠在夏沁伊单薄的身体上。
指尖抚过薄唇,她脸上的表情一本正经。
“时间不早了,剩下的要不然我们……”
“明天再看?”
第119章 “最后一样礼物,还没拆。”
孙瑾安靠的很近,澄澈深情的浅色瞳仁凝着她,指尖散发着滚热的温度,却不及一下一下喷洒在唇边的吐息灼人。
夏沁伊搭在扶手上的十指蜷起,尾骨有一瞬的紧绷。
嗯,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换做平常,余下的事会自然而然继续下去。
然而,潜伏在身体里躁动不安的危险因子却在激烈地提醒着她,现下还不合时宜。
即便体内正在进行一场竭尽全力的镇压,她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然,撩起眸子轻睨着孙瑾安,不紧不慢道:“怎么,以后的生日都不过了?”
孙瑾安一顿,收回温软唇瓣上的指骨,一屁股坐在地上,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随后语气有点委屈巴巴,问道:“接下来你想拆哪个?”
如果时间能回溯到十分钟前,她绝对不会阻止夏沁伊先拆她的礼物!
夏沁伊看着她因为懊恼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不禁挑唇,“那个吧。”
孙瑾安顺着她莹白指尖的方向看过去,见是马婠婠耗时一个月精心准备,号称有钱也买不到的豪华礼包,她“哦”了一声,尽职尽责地做起工具人,利落地拆开包装盒,看见里面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装盒。
孙瑾安:……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会是……俄罗斯套盒吧?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夏沁伊,见她唇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秒认命,继续帮她拆盒子。
大概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母债子偿”了。
拆完四五个后,盒子终于肉眼可见的变薄,最终在拆开第七个后,看到一本相册。
相册封面很高级,看起来像是定制的,黑色硬壳,金色线条装帧,不论是审美还是质量都属于经久耐用那一类的,上面写着一串英文单词。
Celestine‘smemories.
有点老土。
但因为所属的名字而变得有意义起来。
Celestine是夏沁伊的英文名,源自于拉丁语“天空”的意思,自带高不可攀的疏离感,读起来尾音蕴含冷调,像是被笼罩着一层智性与神秘的光晕。
第一次得知这个名字的含义时,孙瑾安就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夏阿姨。
她眸光微动,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本相册……
“怎么了?”夏沁伊见她神态似是有些异样。
“没事……走了下神。”孙瑾安拉回思绪,把相册递给夏沁伊,语调带着兴奋,“快看看婠婠都拍了些什么?”
夏沁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神态自然,似乎方才真的只是走神。
她沉默着接过相册,放在膝盖上,刚翻开第一页,就见孙瑾安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哇,伊伊高中时的样子哎。”
语气夸张又惊喜,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忐忑是错觉。
夏沁伊半敛着眸子,抬手揉了下她香喷喷的头发,才把目光重新放在相册上。
第一张的确是她高中时候穿着校服的样子,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开学不久后的某天,她在教学楼前跟老师商量走读的时候。
那时,马婠婠就经常拿着相机四处拍,恰好拍到这一幕,回到教室还跟同桌分享。
“你看我拍得多好看?”
同桌翻了个白眼,怼她:“那是你拍的吗?明明是人家夏沁伊本来就长得漂亮。”
彼时,她刚走进教室,就听到了这番对话。
因此,才发现身边总有个女生喜欢拍她。
一开始她很不喜欢,要求马婠婠删掉照片,马婠婠便恳求她,眼底所流露出的单纯和欣赏,让她看出对方是真的纯粹喜欢拍摄,并没有其他恶意的想法,加上后来机缘巧合成为朋友,才放任她随时大小拍。
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很庆幸。
庆幸跟马婠婠成为朋友。
孙瑾安视线锁在相册上,一页一页地翻着,如果此时夏沁伊低头去看她的神情,一定会发现,她看得比自己要认真仔细得多。
从夏沁伊高中时期到现在,每一张照片都是经过马婠婠精心遴选过的,堪称珍贵的回忆丝毫不过分。
然而,翻到接近末尾的一张照片后,孙瑾安明亮的眼神倏尔变得黯淡起来。
这本相册跟她初中时在夏阿姨家看到的那本相册一模一样。
可照片里的内容,却不尽相同。
这本相册里有她们在温泉山庄拍的照片,四个人整整齐齐,神态各异,唯一相同的是眼里都有发自内心的开心。
可在原时空的那本相册里,有着一张类似这样的照片。
照片可以充分说明,夏阿姨和妈妈也去过蔚姐家的温泉山庄,拍过照片。
只是,照片里没有程施和她。
因为过去很久,她记得不是很清晰,所以看的时候才格外细致。
不仅如此,那张没有她和程施的照片,构图很奇怪。
马婠婠站在夏沁伊的左侧,左手比了半个心,夏沁伊却站得十分挺拔,两只手都骄矜地揣在大衣口袋里,而右侧空出一片背景,这样一来画面就会有点不协调。
当时看到的时候,孙瑾安还调侃妈妈,夏阿姨一定是嫌她幼稚才没配合她一起比心。
顺带吐槽了一下帮她们拍照的人技术有点差。
可现在看来,那片空白的画面里,好像应该有个人才对。
就好像是,应该是她站在那里,跟马婠婠一人比半个心,将夏沁伊圈在中间的位置,画面才会变得合理。
莫名的,心底划过一抹极其诡异的感觉。
如果真是这样……
“瑾安。”
可怕的念头被熟悉的嗓音骤然打断,孙瑾安抬眸看向夏沁伊,眼露茫然,“啊?”
夏沁伊盯着她,眉心略微皱起,“你脸色有点差,不舒服吗?”
孙瑾安恍然回神,意识到刚才又走神了,歉然道:“没不舒服,就是想到点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翻到末尾的相册,“你看完啦?下一个要拆哪个?”
下意识的,她暂时不打算透露内心的猜想。
因为她仅仅只是猜想,就像她曾经想过如果妈妈结婚生孩子,她就有可能会消失一样。
那只是一个未知的想法,不到那一天,谁也无法验证。
就像是程施没到生死的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活下来,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
所以,没必要说出来。
或许等到她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她可以轻描淡写地向夏沁伊讲述这段忐忑不安的情绪挣扎,但不是现在。
夏沁伊应该拥有一个完美的生日,不该跟她一起想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徒增烦闷。
这么想着,孙瑾安面色已经如往常一样自然。
看出孙瑾安不想说,夏沁伊只是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烫的迹象,唇色似也恢复正常,便没继续往下追问。
之后,孙瑾安又拆开了程施从国外寄回来的威尼斯面具,华丽又精致,特别适合化装舞会。
夏沁伊喜不喜欢,无人知晓。
孙瑾安却是很喜欢的。
再也不用担心女朋友会在舞会上被人觊觎了。
然而事实证明,几年后的毕业舞会,即便夏沁伊戴着面具,依旧是人群中最为瞩目的那一个。
不过这都是后话。
接下来那几乎占一面墙的礼物,都是夏以岚十几年来为女儿攒下的。
虽说以往每年夏沁伊都是拒绝过生日的,但她却会默默为她准备一个礼物,从精心手作的工艺品到名贵高定的奢侈品,可谓琳琅满目。
拆完之后,让孙瑾安有种置身奢侈品博物馆的错觉。
最后,勉强被白秋自酿的女儿红拉回现实。
按照信笺里所说的,在女儿出生的那天埋下的一坛酒,等女儿长大成人再挖出来,庆祝女儿成年,这是绍城人的习俗。
白秋就是土生土长的绍城人。
原本这坛酒应该是在夏沁伊十八岁生日那天挖出来的,但……
所幸,它还有机会被人品尝。
不过,埋了二十年的酒。
“……不会有毒吧?”
孙瑾安仔细端详着手里朴实无华的小坛子,虽然经过清理岁月的痕迹有所减轻,但坛身缝隙里依旧还有一层薄土,看起来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夏沁伊未置可否,去酒柜抽屉里拿出两只瓷质小酒盅,表现出对白秋作为医务工作者的绝对信任。
“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孙瑾安一脸犹疑地接过酒盅,放在沙发旁的边几上,打开酒坛的红布盖,一股馥郁芳香的味道扑鼻而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刺鼻,或是有败坏的臭味。
琥珀色的液体淌进小酒盅里,色泽澄澈清透,没有浑浊的迹象。
开坛才不到几秒,房间里就溢满了诱人的酒香,只闻一小会儿,就能感觉到比一些有年份的红酒更加霸道醉人的香气。
孙瑾安情不自禁吞咽了一下口水。
一抬眼,见夏沁伊已经把小酒盅端起来,不疾不徐地凑近薄唇,她连忙抬手压住她的腕骨,“等等,我先试一下。”
说完,她拿起另一盅酒,浅浅抿了一口。
酒香浓烈,醇厚甘鲜,回味无穷,居然一点都不冲,仿佛甜、酸、涩伴随着一股清风在口腔里融会贯通,吟唱出一曲曲高山流水来。
好喝得有点过头了。
她忍不住又抿了一口,这次比上次的量更多。
几乎能听到轻浅的一声“咕嘟”,酒液就顺着喉管流淌下去。
夏沁伊从她喝第一口的时候就支着下巴凝着她,到她第二口目光都始终落在她身上。
见她表情肉眼可见地从犹豫变为享受,琥珀眸微微眯起,颊边洇出一点*醺然,上唇还沾着些许泛着晶莹光泽的酒渍,像是一只偷酒喝的醉狐狸。
她弯唇问她,“这么好喝么?”
嗓音轻柔低醇,似是比酒还要醉人
不行,这酒劲好大。
过了一秒钟,孙瑾安才听到夏沁伊的声音,赶忙放下杯子。
晚上已经喝了不少鸡尾酒,再喝几口,怕是会醉死过去。
“好喝是好喝的,不过容易上头。你尽量少尝一点,剩下的可以之后再慢慢喝。”
夏沁伊散漫地扫过她浸染着绯意的脸颊,意味不明的“嗯”了声,把手里的那杯酒盅放回边几。
孙瑾安定定望着她,眼里透着不解。
她只是建议少喝点,夏沁伊就一点都不喝了,这么克制吗?
好歹是秋姨埋了二十年的心意,这种日子不喝一点,未免有点可惜吧。
“这个酒度数不高,浅抿一口,应该没……唔。”
余下的字,被倏尔前倾的人张唇含住。
上唇被湿润的舌尖一寸一寸扫过,就连唇角都没放过。
沾染的酒渍顿时被舔了个干净,对方却似是还没得到满足,闭合的齿关被轻轻撬开,灵巧的软舌随着清冽甘甜的气息滑入口腔,渐渐地,里面仅存的酒香被吞入腹中。
在呼吸被掠夺的瞬间,她迟缓的神经末梢并未发出沦陷的警报。
直到耳边传来唇舌交缠时发出的微妙声响,气息才忽然变得紊乱起来。
随之,心跳失序。
本应垂落的乌睫此刻呆愣愣地悬停在半空,仿佛一只被蛛丝缠住的蝴蝶,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夏沁伊蚕食她的迷乱的神魂。
慢慢的,氧气在缺失的边缘徘徊,眼底却映出一个致命的特写。
漆黑的深眸抖落着一抹碎光,在鼻梁侧面投出微颤的阴影,浓睫随着亲吻的动作划过视野,像是黑天鹅掠过冰湖时坠落的羽毛。而横亘在湖面上的鼻骨,便是无数登山者望尘莫及的山脉,就连颈侧淡青血管的脉络都化作了一道荆棘,随着交缠的吐息绞紧她的呼吸。
或许,这才是女娲不惜揉碎月光,才能捏出的骨相。
不知道是不是醉得有点过头,过于浓酽的视觉冲击,让眼球有些酸胀,可她偏又像是被摄取了心魂,亦或是舍不得错过眼前的美景,迟迟无法闭合,任她睫毛轻扫眼睑,泛起一阵痒意。
而后,趁着她醉意熏然时,顺着神经末梢爬上脊髓,令她彻底麻痹。
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献祭。
她将自己绑在夏沁伊令人着迷的欲色里,被剖开的却是自己的心跳。
对于孙瑾安的反应,夏沁伊十分满意,眼尾不经意地向上挑起。
然而眼前的情形,却让孙瑾安莫名想起在游轮庆祝元旦那次,夏沁伊也是这么品尝她手里的饼干的。
只不过上次是饼干,这次是她。
这次,她的评价会是什么?
等等。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又不是饼干!
还没来得及驱散莫名其妙的思绪,嘴巴传来一阵刺痛,旋即上一秒还在与她厮磨的唇瓣猝然离去。
大口氧气伴随着血腥气争先恐后钻入肺腑,孙瑾安的意识才勉强回拢。
夏沁伊大概是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心不在焉,便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于是,孙瑾安深刻体会到了。
这次品尝的评价结果,应该是:不怎么样。
“我……不是故意的。”
夏沁伊沉默不语,神色淡然,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片刻的失神而生气,可孙瑾安却十分确定,这是百分之百的生气。
换做是她,女朋友在跟自己接吻的时候走神,她难免会觉得伤自尊。
以防被误解,不如直接坦白。
孙瑾安挤进沙发,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把刚才脑海里闪过的吃饼干画面,交代得明明白白,“谁让你上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害得我至今都难以忘怀。”
“所以,反倒是我的错了?”夏沁伊侧眸看她,话音透着冷意。
“那当然……不是,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我的气嘛,下次再也不敢了。”
孙瑾安一边说一边摇她手臂,夏沁伊避无可避,肘部被两团软肉包裹,柔软至极,心里那点本就不多的愠气顷刻散去。
她面色不改,只淡声说了句:“下一个。”
孙瑾安怔愣一瞬,反应过来说的是拆礼物,“好嘞。”
她从沙发上蹦起来,快步走到门口,将被冷落许久的礼物拿了过来。
夏沁伊还在懊恼不该回应得这么快,一抬眸便看见立在她面前,足有半人高的生日礼物。
虽说已经有了前面的铺垫,尤其是苏妤的大尺度十八禁,她不该再过度紧张,可真到了这一刻,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夏沁伊会不会觉得太过冒犯?
她想让夏沁伊有个心理准备,于是偷看她一眼,轻声说道:“那个,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可以直接告诉我。”
下次她就不会这么做了。
见孙瑾安连托着礼物的指骨都是僵硬的,夏沁伊知道如果自己再表现得过于严肃正经,会让她更有压力,便换了个相对慵懒的姿势,散漫地靠在沙发里。
“嗯。”
见状,孙瑾安稍微松出一口气,背对着夏沁伊。拆开丝带以及包装袋,缓缓起身,移到一边。
接下来。
夏沁伊眼底映出一副令人惊叹的画面。
在这幅浸染着神话血色的油画布上,化作人首鱼身的塞壬自深渊浮出。
她的鳞片泛着星屑般的银色光辉,发丝如同凝固的月光,每一根长睫上都沾染着海妖特有的清媚惑人。
当她喉间溢出一串蛊惑人心的音符时,整片深蓝海域开始震颤。
翻涌的浪尖凝结成冰冷的竖琴,漩涡化作吞噬生命的五线谱,破碎的帆船正以慢镜头的姿态沉入她唇畔的漩涡。
四周的冰山如巨型蓝宝石,切割出万千个镜面,折射出她尾鳍上流动的磷火。
而在最幽暗的棱镜深处,一只赤狐的瞳孔里,正燃烧着违背生物本能的沉迷。
它的爪尖抠进古老冰川,蓬松的尾巴在暴风雪中宛若晃动的火焰,每一根毛发都因目睹禁忌而血腥的美景而微微战栗。
当塞壬的指甲刺穿最后一个水手的咽喉时,溅起的血珠与赤狐瞳孔里的虹膜产生奇妙的共振,仿佛宇宙初开时,被封印的能量正在镜像中苏醒。
海水在塞壬腰际凝结成液态的蓝宝石,折射出一道道不同层次的光谱。
那些被歌声蛊惑的亡灵有的化作发光的水母,缠绕着她蛇一般游动的腰肢,而躲在冰山深处的狐狸,正用舌尖舔舐镜面上凝结的寒霜。
上面烙印着塞壬鳞片游动的残影,它就像是在啜饮一杯掺了月色的酒。
当塞壬眼尾的余光转向冰山的方向,整幅画面的张力在即将对视的刹那达到临界,冻结的浪涛里,倾时浮现出千万颗尚未爆裂的欲望粒子。
即便只有一个侧影,夏沁伊依旧能认出,那只名为塞壬的海妖……
就是自己。
房间里除了残余的酒香,什么都没有。
许久,两人谁都没主动开口说话。
孙瑾安满含期待地望着夏沁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会打扰她,换来另一个不尽人意的评价。
而夏沁伊除了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色外,从表情中根本看不出对这幅画的喜恶。
不知她是在欣赏塞壬的血腥故事,还是陷入了赤狐沉迷血腥的目光里,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大脑才堪堪从震撼中解脱出来。
没猜错的话,这幅画是孙瑾安一个月多前才开始画的。
那时孙瑾安还根本不知道她身上所发生过的事,即便是现在,她也只能算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可这幅画里的景象,分明跟她内心深处的梦魇异曲同工。
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只赤狐。
那双沉迷于她血腥杀戮中,浑身颤栗,却依旧毫无惧色的眼眸。
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如果有的话,如果是发生在孙瑾安身上的话,似乎,一切都变得合理了。
好似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夏沁伊动了下略微有些发麻的身体,缓缓起身,走到孙瑾安面前,黑色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孙瑾安摸不准她的情绪,小心翼翼地问她:“你……不喜欢吗?”
夏沁伊摇头,认真道:“喜欢。”
似是不足以表达,她又加了一句,“很喜欢。”
孙瑾安身体陡然放松,把画立在一边,语调轻快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接受不了。”
虽说国画和油画都是艺术,但表达方式和风格上大不相同。
平时夏沁伊很欣赏她画的作品,可毕竟是把她本人画成了血腥神话故事的主角,她很怕夏沁伊会接受不了。
还好,她是喜欢的。
“今晚总算能睡个好觉了。”孙瑾安面对着夏沁伊坐在床尾凳上,缓解着紧张的肌肉。
夏沁伊走近,倾身将她压在身后的大床上,单腿跪在她腿间,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分明的骨指,勾在她系得松散的睡袍带子上,嗓音撩人道:“或许是不能了。”
孙瑾安:?
夏沁伊:“最后一样礼物,还没拆。”
孙瑾安:……!
第120章 “七岁的夏沁伊,谢谢你保护了自己。”
孙瑾安特意穿睡袍过来,要说没有一点其他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可真当系带被慢慢挑开,心里难免还是会泛起一丝紧张,乌黑浓亮的眼眸一点一点巡视过她的领地,柔腻的指腹擦过娇嫩的身躯,引发出难以自抑的颤栗,随后沿着手臂向上,陷入她的指缝中。
“瑾安。”
夏沁伊长发散落在颈侧,唇瓣微张,唤她的名字。
似是要拉回她恍惚的神智,又好像是故意要诱她沉沦,澄净的浅眸像是被喑哑得旋律吞噬,露出一丝迷茫和脆弱。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身体的某处像是被打开一个细小的缺口,满满涨涨的,存在感极强,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至于到底是什么,再清楚不过。
夏沁伊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低下头去,缓缓凑近,贴上滚烫热烈的唇瓣。
“伊伊……”
孙瑾安下意识地回应,长睫颤栗着垂落下去,两个人的呼吸交缠,让周围的空气再度升温。
心跳加速的同时,理智尽散。
她不顾被紧扣在上方的手,用另一只手勾住夏沁伊的后颈,仰起头加深了这个吻。
被柔软的唇瓣包裹着,孙瑾安像是着了魔,想要更多更多,于是张唇含住她湿软的唇舌,吻得极尽浓烈。
直到舌根发麻,耳根发烫,所有的神经都在为之颤抖。
快乐如同缠绕她的藤蔓遍布周身,伸出结着花苞的枝芽,穿透她的身体,在身体里绽放出一朵绚烂耀眼的花。
脑海里闪过千万个画面。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呼唤,第一次沦陷……
画面里都是同一张脸。
清冷的,疏离的,骄矜的,遥不可及的,惊艳的,妩媚的,动人的……
甚至是,慵懒的,轻挑的,愉悦的,悲伤的,温柔的,孤寂的……
无疑都属于同一个人。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夏沁伊在她生命里已经留下这么多印记。
她不希望让无谓的过去影响她们无比珍惜的现在,幸好,年少时的好奇让她窥探到夏沁伊内心深处的暗礁,才得以画出这幅油画,让夏沁伊明白她的心意。
即便是怪物,狐狸仍沉迷。
滚烫的空气钻入肺腑,灵魂宛若化作涟漪,一层一层地朝无法抵达的地方推去……
双手不自禁地攀援在湿腻的脊背上,划出一道道湿浅的红痕,不停的轻唤着夏沁伊的名字,直至脑海中的画面被令人颤抖的愉悦吞没,置身于激烈洪流中,孙瑾安紧紧抱着她,清晰地感知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里,她早已胜过世间的一切。
她轻声在她耳边无比虔诚道:“我爱你。”
空气沉寂,激烈的喘息渐渐平稳下来,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体内剧烈的悸动慢慢缓解。
可禁忌的牢笼被打破,又怎会轻易地放跑猎物。
这一晚,似乎与往常睡在一起时的夜晚没什么两样,却又好像比往常更加漫长。
在黎明破晓前,孙瑾安意识几度支离破碎,只隐约在天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听到一声极其遥远的低语:“我也是。”
不是青涩浅显的喜欢,而是刻入骨髓的爱。
次日醒来,孙瑾安睁开惺忪的双眼,一不小心就撞入漆黑漂亮的眸色里。
“醒了?”清冽动听的嗓音响起,
孙瑾安察觉她唇角衔着笑意,脑海里浮现出昨晚一直没离开过枕头的画面,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挪了挪身子钻进她的怀里,还不忘在她锁骨上磨了下牙齿。
夏沁伊被磨得有点痒,却还是舍不得推开她,低头吻了下她的发顶,音质冷冽透着宠溺,“起来吃点东西,嗯?”
孙瑾安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清亮的瞳仁望着她:“几点了?”
苏妤和谭思南今早要赶飞机去海城旅行,昨晚说好要一起送她们去机场的。
夏沁伊没看时间,将慌忙要起身穿衣服的孙瑾安拉回被子里,一脸无奈道:“现在她们大概已经落地了,先去洗个澡,一会儿下去吃东西,下午去那边。”
那边?
孙瑾安怔了一瞬,才回过神来。
对了,昨天在花房的时候,夏沁伊说今天要去公寓那边坦白房间里的秘密。
“好。”她应了声,没回房间。
反正已经大中午了,现在还是晚点回房间,都会被婠婠揪辫子,索性直接在夏沁伊这里洗完澡,再回去换衣服。
进浴室前,孙瑾安回了下头,差点撞上身后的夏沁伊。
“你……怎么在我后面?”
走路跟猫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夏沁伊面色不动,“一起洗,节约时间。”
闻言,孙瑾安目光已经顺着下面那双光滑的脚背上移,落在夏沁伊的松垮的睡袍领子上,那里恰好露出了她瓷白圆润的肩膀,上面有一道灼目的齿印,疑似是她太过兴奋时留下的痕迹。
“……唔,好。”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可扭捏的。
况且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下去得越晚,碰见三位家长她就越尴尬,一起洗能快一点。
嗯,就是这样。
谁知进去后,看到不仅是肩上那一口齿痕,还有背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孙瑾安:……
天气真好,不是很想活了。
……
今人诚不欺我。
两个人一起洗澡,不仅不会缩短时间,反而会延长将近两倍。
直到两人都手脚发软,才一起从浴室里出来。
夏沁伊把一件干净的浴袍丢给她,让她穿回房间。
尽管孙瑾安已经累得说不出话,还是笑嘻嘻地接住浴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问道:“好饿啊,等下吃什么?”
夏沁伊淡淡瞥他一眼,冷道:“洗澡洗一个多小时,现在倒是知道饿了。”
孙瑾安感受着后背密密麻麻还在泛着痒意的抓痕,脸皮厚度顿然加固,“这不是为了公平起见,给你机会报复回来么。”
夏沁伊撩起眼皮看她,漫不经心道:“所以我还要谢谢你?”
孙瑾安下意识后退半步,凑到门边,“那倒不必,我先回去换衣服,一会儿楼下见。”
话音刚落,狐狸就没影了。
夏沁伊低头看见自己还在微微沁红的指尖,不经意地挑了下唇。
……
回到房间的时候,孙瑾安意外地发现马婠婠居然不在。
桌上留着一张纸条。
【约拍提前,先走一步。】
孙瑾安放下纸条,默默看了一眼旁边自己的手机。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算她没带手机,马婠婠发条信息给她,她回来后也能看见?
回完信息,换好衣服,孙瑾安准备下楼去找夏沁伊。
悠闲静谧的午后,整栋别墅都沐浴在夏日的阳光里。
孙瑾安故作从容地走下楼梯,昨晚过生日肆意狂欢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要不是窗边还挂着氛围彩带,她差点以为是做梦。
整个客厅空无一人,她这才想起,今天夏以岚和白秋还要上班。
她缓缓舒了口气,走进餐厅,看见坐在窗边正望着窗外喝咖啡的夏沁伊。
似是听到脚步声停顿,夏沁伊回过头来看向她,眸光沉静,唇边含笑,身后明媚的阳光仿佛黯淡了一些,“愣着做什么,过来吃东西。”
孙瑾安倏然回神,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看着一桌子菜,每盘的分量不多,但胜在花样多,眼眸不自觉弯了起来:“看起来很好吃。”
夏沁伊不置可否,放下咖啡杯,跟她一起吃东西。
没有家长在,两人吃饭的氛围很轻松,吃到一半,孙瑾安随口问道:“暑假你有什么安排?”
她和马婠婠为了赚钱,提早就找好了几个暑假兼职,加上跟夏沁伊约会见面的时间,两个月假期被她安排得满满当当。
但夏沁伊却好像一直都没提起过她的暑假安排。
孙瑾安问得突然,夏沁伊一时没说话,她垂着眸子盯着咖啡杯里漾起的纹路,思忖片刻后,才不疾不徐道:“从公寓回来后才知道。”
孙瑾安捏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对于这个回答感到一阵心疼。
她没问原因,只是扬起无害的笑容,温柔坚定地应了一声:“好。”
……
假期第二天,两人横跨半个城,回到学校附近,一路上偶尔还能看到拉着行李箱的同学。
两人直接开到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回到公寓。
这次没在电梯里遇到“熟人”,夏沁伊有点惋惜,这种情绪只一秒就悄然散去了。
对此,孙瑾安一无所知。
进门后,两人换上一起在附近超市买的夏季拖鞋,一黄一绿,简约清新,跟阳台上那几盆新增的绿植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孙瑾安坐在沙发上吹空调。
虽说还只是初夏,但溪市的温度已经高达36度。
尽管车上有空调,地下室有冷风,电梯温度也很舒适,但总觉得空气还是闷热的。
夏沁伊从冰箱里拿出椰子水,看了下日期还算新鲜,应该是阿姨刚换的,于是倒了一杯给孙瑾安。
“谢谢。”
孙瑾安喝了一口,冰凉清爽的口感在口腔里蔓延,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夏沁伊看着她,觉得特别可爱,于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她身边小口抿着,甘甜的滋味抵达舌尖,似乎有点太甜了。
不过,还挺好喝的。
坐了一小会儿,孙瑾安见夏沁伊还没有说话的意思,便也没催她。
两个人靠在一起,慢悠悠地享受着午后的冰镇椰子水。
直到天边染上一片辉煌的橘色,夏沁伊侧过头去看孙瑾安,孙瑾安也在看她,浅褐色的瞳仁在余晖的映照下似乎泛着水波。
这一瞬,空气中无端浮现出一种极其微妙的因子。
似乎不做点什么,说不过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抬手抚上对方的脸颊,缓缓移向唇瓣,细细摩挲着,慢慢靠近,在鼻息交缠的一瞬间,吻了上去。
日暮时分,两人才分开,紊乱的气息萦绕在耳畔。
夏沁伊牵起孙瑾安的手,问道:“想进去看看吗?”
孙瑾安毫不犹豫点头,“想。”
两人十指相扣,朝走廊尽头走去。
站在那道紧闭的门前,夏沁伊伸出五根修长骨指,握住把手,轻轻下压,“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孙瑾安略微有些讶然,“居然没锁?”
在一个多月前,夏沁伊决定向她坦白后,这扇门就没再上过锁,算是一种决心,也是一种信任。
可对此,孙瑾安毫不知情,“你不怕我趁你不在家进去偷看吗?”
夏沁伊侧眸看她,“你会吗?”
孙瑾安想了想,九岁那年会,现在却是不会的。
她知道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隐私有多么地重要。
如果不是种种巧合和意外,亦或者是某种命运的安排,九岁那年她一定不会因为好奇踏入这扇门。
门开了。
夏沁伊站在原地,视线落在她身上,抿着唇没说话。
孙瑾安拇指在她食指上蹭了几下,松开扣在一起的手,毫不迟疑地推开门走进房间。
眼前的景象跟自己九岁那年所看到的一一重合。
房间不大,挂满了水墨画。
一张张,一卷卷,或新或旧,晕染着墨香的宣纸被一根根红线悬挂在半空,被窗外洒进的残阳穿透纸背,显露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
最靠近门边的那幅画上,枯笔勾出的女人颈骨弯折成诡异的弧度,肩头栖着只独眼乌鸦。
乌鸦的喙部沾着朱砂,在生宣上洇出细小的血珠。
凑近时会发现,那抹朱红就像是活的,正在血色的光晕下顺着画轴蜿蜒而下,在青砖地上积成暗色水洼。
旁边则是一副夜叉图,鬼魅的身影在月下晃动,夜叉的獠牙间缠绕着某种丝状物,宛若夜幕中散不去的黑雾。
再往后,还有青面獠牙的怪物,穿着戏服的窟窿,甚至是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浮现着一张似是要挣脱出来吃人的脸,传神到若是深夜看到这幅画,听见画纸深处传来含混的吞眼声也不会觉得奇怪。
走到第十三幅时,孙瑾安无意识的抬起指尖,抚上画中女子烧得半截焦黑面目全非的脸颊。
此时画卷慢慢渗出潮气,像是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溢出的血气。
这些墨画里,所有的人和怪物眼眶都是空着的。
不是没画眼珠,而是宣纸在那个位置被反复晕染出窟窿,当黄昏的光线穿过这些空洞,在空白的墙壁上拼凑出摇晃的斑点,像无数只或窥探或凝视的瞳孔。
血色大地,百鬼夜行。
夜幕降临,独身孤寂。
这就是十三年来,夏沁伊的内心写照。
七岁生日那年,小小的她受到连驰肮脏的伤害,在惊吓害怕中拿起手里的铅笔扎穿了他的手背,血腥染红了她漆黑干净的眼眸,同时也染红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
他们完全没发现连驰令人恶心的举动,只是惊恐万分地跑回家,告诉父母和亲人,夏沁伊拿铅笔扎穿了叔叔的手。
尽管事后连驰被抓,夏以岚一一上门解释事情的经过,并且为受到惊吓的小朋友赔礼道歉,依旧无法磨灭他们心里对夏沁伊凶残一面的恐惧。
即便是他们的父母,也在客气送走夏以岚后,叮嘱自己的孩子,以后离夏沁伊远一点。
谁知道她会不会哪天发狂,捅了自己的孩子。
从那天以后,夏沁伊变成了一只人人敬而远之的怪物。
七岁的夏沁伊会问夏以岚:“我是不是做错了?”
夏以岚坚定地告诉她:“不是你的错。”
夏沁伊却还是不明白,“如果我没错,她们为什么要躲着我,不跟我玩?”
夏以岚满含泪水,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自此,夏以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沁伊一天比一天沉默,每晚都做噩梦,直到有人靠近她,她就会目露惊恐,浑身戒备,她才不得不让心理医生介入。
可许多年过去了,夏沁伊看似好像忘记了过去,除了睡眠不好,不喜欢跟人建立联系以外,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但谁也不知道,她在在无数个深夜里,把自己锁在画室里承受无尽的痛苦和挣扎。
房间最角落的位置,摆着一面镜子。
这就是最直截了当的证据。
孙瑾安站在镜子前,脑海里浮现出夏沁伊坐在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画出这些水墨的情形,心脏像是被人用狠狠的砸了一下。
钝痛。
跟九岁那年因为好奇闯进房间,看到这些画时的心境完全不同。
那时她不懂,还可以在被夏阿姨发现时,笑容满面地问她:这些怪物都是谁呀?
夏阿姨的表情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沉默了好久之后,夏阿姨才以一种玩笑的口吻告诉她,“是不乖乖喝牛奶就没收你零食的怪物。”
小时候她不喝牛奶,夏阿姨就会没收她的零食。
所以,怪物就是夏沁伊。
后来每当夏阿姨把自己关在这间房间里,她都特别厌恶自己,撞破了夏阿姨的心底秘密。
如今,她却庆幸早就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她才能在遇见连驰后,推断出夏沁伊内心真正的恐惧,画出那副油画,希望能让夏沁伊解开心结。
即便如此,现在再亲眼目睹这些画,孙瑾安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镜面映出泪水滴落倒影,那些悬挂的水墨无风自动,红绳与纸张相互摩擦,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脆响,令人心生颤栗。
夏沁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侧,指腹擦过软嫩的皮肤,拭去脸上湿润的泪水。
“别勉强自己,你有选择的。”
留下,还是离开。
夏沁伊将主动权和选择权都尽数交给了孙瑾安。
孙瑾安泣不成声,说不出一个字来,听到这话,她咬着唇使劲摇头,透过水雾看见夏沁伊的目光逐渐变得晦涩,顿时泛起一阵酸涩,察觉到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七岁的夏沁伊,谢谢你保护了自己。”
随着因心疼而颤抖的音色落下,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际,夜色降临,画卷上那一双双凝视深渊的斑点渐渐失去光亮,变为沉寂无声的死物。
似是在这一瞬间,它们全都丧失了令人惊骇恐惧的能力,无法在噩梦里徘徊。
一滴清泪无声地砸在地板上。
是释然,也是解脱。
“十九岁的孙瑾安,谢谢你,给了我勇气。”
“让我可以从容地面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