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街灯渐次亮起。
暖黄色的光影映入窗内,为昏暗的房间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墙角镜子里映照出的不再是一个面容冷漠的女孩,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又一遍,在宣纸上勾勒心魔的孤独身影。
而是两个女孩踩在木桌上,将那一幅幅超乎平常人理解范围的画作摘下来的场景。
孙瑾安并没有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它们撕个粉碎,而是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刚从古墓里出土的千年古画,生怕不小心打个喷嚏就会毁了它。
最后一幅画被收进画筒里,两人直接坐在木地板上,端详着这间几乎空荡荡的房间。
孙瑾安将夏沁伊圈在怀里,听清冷的声线讲述着她曾难以面对的阴暗面。
自从被冠上“怪物”之名,久而久之,夏沁伊便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怪物的角色。
之后发生的事,更像是某种预言得到了印证。
那天,出差的夏以岚提前回家,想要给夏沁伊一个惊喜,而夏沁伊却像是一只应激的幼兽,任何猝不及防的靠近下,触发了她血液里横冲直撞的暴戾。
似是不见血就无法平息。
于是,她握着花铲的手不受控地挥了出去——锋利的刃口“如愿以偿”划破了夏以岚的手腕。
尽管伤口距离动脉只差一厘米,仍流了不少血。
温热的血液顺着夏以岚的指尖蜿蜒,最终滴落在花园的土壤里,洇成一块块黑红色的痂土。
“她以为是那件事带给我的阴影太深,吓坏我了,不仅没有责怪我,反而内心很自责。”
夏沁伊依偎在孙瑾安怀里,扫过自己曾差点杀死夏以岚的手,眸色沉静而深晦,“但其实她并不知道,看到花铲上的血迹时,我内心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他们说的没错,我是个怪物。”
即便早有推测,但听到夏沁伊亲口说起,孙瑾安心脏还是觉得酸酸胀胀的,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用力攥紧,松开,又攥紧。
她将脸埋单薄的肩窝,声音闷得发疼:“你才不是怪物。”
一个完全没有道理的标签被无情地烙印在一个小女孩内心深处,使她失去朋友,失去亲人,甚至失去了自己。
她却还要将自己放逐孤岛,用荆棘筑起高墙,白天牢守界限,晚上驯服自己。
这样一个为了不伤害到别人,宁愿把自己关起来的人。
怎么可能是怪物?
孙瑾安怀里的身体宛若一只冰封许久初获新生的白鹤,连颤抖都带着骄矜的克制,她张唇吻在凸起的肩胛骨上,又近乎执拗地强调了一遍:“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全宇宙最好的夏沁伊。”
幼稚夸张。
但很动听。
夏沁伊显然很受用,看着镜子里孙瑾安偏执的倒影,唇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如松枝覆雪将融未融时,漏下一抹矜冷的春色。
她偏头扬起下巴,在孙瑾安唇上浅啄一口。
孙瑾安耳根发热,不敢再看那双勾人的眼,把视线移向别处,“那卢医生是在这之后,以岚阿姨找来的?”
夏沁伊极轻地“嗯”了一声。
误伤的事情发生之后,夏以岚满心愧疚。
为自己识人不清伤害了女儿,也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加重了女儿的阴影。
夏沁伊不敢告诉她,不是因为连驰,而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就不正常。
她当时太害怕了,害怕唯一爱着她的妈妈,也会觉得她是个可怕的东西,像其他人那样远离她,甚至抛弃她。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夏沁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开口说话。
那段时间,夏以岚疯了似的在全国乃至世界各地,找最权威的心理医生为夏沁伊诊治。
可最终换来的结论都是:自主封闭的内心,除了自己谁也打不开。
夏以岚无可奈何只能顺从夏沁伊的意愿,放弃再找其他心理医生,只让她不开心的时候去找卢青聊聊天。
卢青并不是所谓的心理权威,但唯独她让夏沁伊开口说话了。
为了不让夏以岚担心,夏沁伊答应了,并且坚持了许多年。
高中那年,因为马婠婠的无心之举,让夏沁伊情绪出现裂口,卢青才无意从她口中窥探到一些意想不到的阴暗面。
那时卢青答应夏沁伊,不告诉任何人,包括夏以岚和白秋。
幸而卢青是一个重诺的人,从未辜负过夏沁伊的信任。
所以当夏沁伊决定*对孙瑾安坦白的那天起,她便开始接受卢青彻彻底底的心理疏导。
为的就是这一天。
在孙瑾安得知真相,选择离开时,“我要确保自己不会伤害你。”
难怪从古镇回来后,夏沁伊每周都会去跟卢青见面,原以为是连驰的出现唤醒了她不愿回忆的过去,却没想到她是为了……
“你不会的。”孙瑾安紧了紧抱着夏沁伊的双臂,似是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夏沁伊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澄澈眼眸,透着赤诚的信任,心神似乎跟着晃了一下,转而挑唇问道:“婠婠没跟你提起过,我跟她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孙瑾安怔然:“没有。”
小时候她也觉得夏阿姨和妈妈的性格完全不同,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她一度想不通这样两个人是怎么可能成为好朋友的,可惜每当她好奇问出口,都没得到过一个正经答案。
夏沁伊忖了忖,道:“高二那年……”
高二那年夏天的午后,马婠婠去学校画室找夏沁伊,蒙住她的眼睛,让她猜自己是谁,夏沁伊却在惊慌失措之下,失手打翻了画桌,墨汁洒在裙子上,浑身狼狈不堪。
当时夏沁伊除了脸色有些差,看起来很镇定。
反倒是马婠婠被吓蒙了。
后来,从夏以岚口中得知夏沁伊七岁那年的往事,才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得有些过头。
因此愧疚了好一阵子,每天上学都给夏沁伊上供小零食。
殊不知,她曾差点与死神擦肩而过。
夏沁伊不疾不徐道:“当时我手里有一块镇纸。”
孙瑾安:?
夏沁伊:“铜制的。”
孙瑾安:!
夏沁伊:“大概480克。”
孙瑾安:……
换句话说,当时画桌被打翻,是因为夏沁伊在被蒙眼的瞬间下意识抓起了镇纸,如果没有及时压制住体内躁动不安的情绪,马婠婠的脑袋瓜极有可能被开瓢。
房间蓦地安静下来。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后,同时笑了起来。
“所以你是因为愧疚,才跟婠婠成为了朋友?”
“一开始的确是因为这个。”话到这里,夏沁伊也没有粉饰遮掩的意思,而是很诚恳地表示,“如果她介意的话,我会认真跟她道歉。”
一开始是,但后来不是。
孙瑾安看得出来,女朋友和妈妈是真心把彼此当做朋友,否则也不会毕业二十多年还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她思忖片刻,摇头道:“过去那么久,已经不重要了。”
倒不是觉得说出来会影响婠婠和伊伊的关系,而是担心妈妈晚上做噩梦被镇纸追杀。
一想到这,孙瑾安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夏沁伊看着她,眉间划过一丝无奈,“不怕么,还笑?”
如果她没解开心结,不定时炸弹就会毫无征兆地炸到身边最亲近的人。
尽管在马婠婠的事情发生后,夏沁伊意识到自己可以控制住情绪,她还是不敢拿孙瑾安的周全来做赌注。
偏偏这傻瓜,听到这些让人避之不及的话后,竟还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不怕。”
孙瑾安明白夏沁伊的意图,“你不记得了么?”
“上次在古镇,我也想偷偷吓你来着,但你很快就发现我了。”
夏沁伊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不一样,那时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所以当时她并没有专注笔下,而是时刻都在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况且,老天也是眷顾着孙瑾安的,在她靠近时,用一缕春风将她的气息送到了她的感官范围之内,才没有触发雷区。
闻言,孙瑾安依旧坚持:“就算不知道,你也不会伤害我。”
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却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直接刺入窗棂,让夏沁伊明显怔了一瞬。
脑海中不禁闪过迎新晚会当晚的画面。
那是孙瑾安第一次展露出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
属于孙瑾安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就像是一只小狐狸,把自己最柔软的肚皮毫无顾忌地暴露在怪物森冷的手心里。
她不担心骨头会被捏碎,不怀疑接近是别有目的。
只是让呼吸和抚摸的动作渐渐同频,让每一根毛发都舒展出完美的弧度,紧紧贴合在对方的掌心。
夏沁伊眸色微动。
明明已经是晚上了,冷彻的灵魂却像是被阳光紧紧包裹住,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以往或许还有一些顾虑,而现在,一切能够阻隔她内心的东西都被尽数堙灭。
只剩下褪去冰层后,对极致热烈的深层渴望。
“瑾安。”
清澈冷淡的音色糅杂着碎磁一般,低哑而性感。
一瞬间,孙瑾安整条脊骨像是被电了一下,泛起一阵麻意,紧接着,怀里的人折身压向她,清冽熟悉的香气缓缓靠近,似有若无地触碰着轻抿的唇线,酥酥痒痒的,大脑神经倏地跟着紧绷起来。
“怎么了?”声线不自禁地有些发颤。
静默半晌,诱人的薄唇轻启,吐露出足以惑人沉沦的话语。
“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第122章 “挺好用的,为什么不用?”
随着一字一音的流动,唇珠一下一下蹭过敏感的肌肤。
这种若即若离的触碰最要人命。
孙瑾安甚至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回答,只是遵循着诚实的本能,张唇含了上去。
尽管已经品尝过无数次的双唇,此刻吻起来还是那么地令人着迷。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动作早已从夏沁伊俯身压向孙瑾安,变成了夏沁伊被揽着腰站起身,虚靠在方形木桌的边缘,微仰着头,承受炽热浓烈的**。
须臾过后,身体不由得开始发热,变软。
交缠的气息早已干燥的空气逐渐变得湿腻。
与此同时,孙瑾安一只手沿着紧致的腰线向下探寻,娴熟地解开纽扣,隔着一层布料轻轻揉捻,很快就感受到一丝潮意。
“抓紧我。”
涩哑的嗓音穿过耳膜,心跳失序。
夏沁伊在漂浮的意识中勾住她的脖颈,呼吸不由得慢慢加重,血液流速加快,在青色的脉络里汹涌澎湃,裹着欲念朝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垂感极好的丝质衬衫被揉得凌乱不堪,不知何时从肩上滑落,只有胸前一颗尚未解开的扣子让它还能堪堪挂住半边,随着呼吸起伏的频率晃动。
只是稍一错眼,夏沁伊便瞥见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手臂挂在孙瑾安的肩上,身体略微后仰,面色浓酽,唇瓣微张,漆黑的眼底充满欲色,显露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媚态来。
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再是那些张牙舞爪狰狞恐怖的神态。
镜子里的孙瑾安吻着她的耳垂,急切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她的名字,说爱她,纤长的指骨从温柔克制到沉着有力,一下一下撕扯着她的灵魂。
直到再也承受不住。
“嗯……”
似是在这一刻……
那些陪伴她十三年的痛苦,都彻底湮灭了。
孙瑾安紧紧抱着还在微颤的身体,香软的气息传入鼻腔,她闭着眼慢慢嗅着,直到两人呼吸逐渐平静下来,她侧头吻了吻夏沁伊的唇角,“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被这么一撩,今晚肯定是不会回去了。
趁着吃东西的间隙,她可以打电话给婠婠和外公外婆报备一下。
夏沁伊像一只餍足的猫,骄矜地轻“嗯”一声。
孙瑾安替她整理衣服,不经意瞥见锁骨上的牙印,猝然一怔,牙印有点深,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隐约还有细小的血珠沁出来,原本在拉衣服的指尖轻轻抚过,拉出一道血痕。
“疼么?”她紧张无措地望着夏沁伊。
方才她咬得有那么用力么?
夏沁伊低着眸子淡淡扫了一眼,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许是她皮肤比较薄,每次做过之后,身上总会留下一些大大小小的痕迹,每一处都属于孙瑾安,故而还会刻意迎合去让痕迹加深,事后也没有特意去遮盖或是消除。
有时无意间在镜子里看见,便会唤醒脑海深处孙瑾安在贪欢时动情的样子。
当然。
如此这般的念头,没必要说出来。
见她沉默不语,孙瑾安为没把控好力道谴责了一下自己,随后洗净手,从药箱里拿来消毒棉签帮她稍微处理了一下。
处理完之后,她将夏沁伊从桌上抱下来,“想吃什么?”
冰箱里的菜不多,孙瑾安除了煮面以外,其他菜谱尚未开发,如果夏沁伊不想吃面的话,她打算去白秋的餐馆打包几盘菜回来。
然而夏沁伊在双脚落地的一瞬间,忍不住蹙起了眉。
孙瑾安察觉到她的异样,扶着她的手臂,正准备问她哪里不舒服,下一秒看到她逐渐僵硬的神色,突然福至心灵,她努力压住快要翘起的唇角,柔声道:“你直接去洗澡,换身衣服,我去秋姨的店里打包点吃的回来。”
夏沁伊撩起眸子看她,漆黑眼底平静而深邃。
孙瑾安莫名有种自己是个吃干抹净一转头就打算跑路的渣女的错觉。
她睁圆狐狸眼,难以置信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
夏沁伊漫不经心道:“怎么证明?”
孙瑾安:……
直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女朋友的态度着实有些气人,她压根没空细想。
“证明还不简单?”
“夏沁伊,你别后悔。”
说着,她气势汹汹地朝略微肿起的红唇咬去,将她尚未察觉翘起的弧度覆于唇下。
房间里还没来得及下降的温度再次攀升,刚被整理好的衬衣又被揉乱,这次在一番激烈的挣扎下,终于被彻底散落在桌脚下。
不一会儿,另一件棉质t恤也不堪摧残,被随手一甩,恰好堆叠在衬衫上。
孙瑾安厮磨着滚烫的身躯,耳侧听到夏沁伊微颤的声音,忍不住朝锁骨下方埋过去,心跳像是在跟呼吸进行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快到谁也追不上谁。
此刻她才意识到,夏沁伊其实并不是觉得她是那种人。
只是今晚,格外热情。
溪流早已泛滥成灾,温润的指尖还在尾骨上划着圈儿,夏沁伊分出一只手握住纤细却极具力量感的腕骨。
孙瑾安一顿,仰起头看她,浅色的眼眸因为染着欲念而变得有些深幽,透出一丝迷茫和不解来。
夏沁伊咬了咬唇,即便内心深处的壁垒都已被尽数摧毁,可她似乎还是做不到极致的肆意和坦荡,以至于短短几个字,说得极为隐忍而克制。
“瑾安……进去。”
像是冻僵的身体被猛地浇了一头热水,孙瑾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浑身血液继而沸腾起来,尚存一丝丝的理智将她从崩坏的边缘拉回,想起自己没洗手,她亲了下夏沁伊的鼻尖,将她横抱起来,朝浴室走去。
浴室里的空气潮湿闷窒,薄雾般的水汽像蛛丝一般缠绕在两人之间。
莲蓬头的水温恰到好处,可洒在两人身上却像是温凉的,可这似乎并没有引起两人的在意。
孙瑾安用消毒洗手液仔细揉搓着手指,每一根指缝都没放过,再回头的瞬间,见夏沁伊软在浴缸里,面色潮红,胸口起伏,宛若一颗熟透的水果,诱人可口。
浴缸里的水还没放满,孙瑾安跨进去跪伏在她身前,一眼可见亟待品尝的盛宴。
察觉她端详的视线,夏沁伊波澜不惊的眼底浮出一抹迷离,整个人的气质与平时的清冷疏离完全剥离。
孙瑾安像是被勾了魂,心脏软成一片,抬眸吻上她的眼,一寸寸地标记着自己的领地,趁潺潺的溪流还未被海水淹没,将她所有的情动和难耐都吞入腹中。
海浪在风力的推动下,一层一层向上堆叠,翻涌在银白的沙滩上溅起雪白的浪花,发出动听的低吟。
时间渐渐被热浪蒸发。
等两人从浴室里出来,时针即将走向十点。
孙瑾安捡起被遗忘许久的手机,有七个来电未接。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慵懒窝在被子里闭目养神的夏沁伊,轻手轻脚走出卧室,坐在客厅高脚椅上,先给马婠婠回了电话,半天没人接听,便在微信上留了言给她,然后又给外婆打了电话过去,施展出撒娇八连的攻势,成功获得外宿一晚的特权。
挂了电话,一回头,见夏沁伊抱臂倚着门口,不知站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在你说‘淑华女士最最最好了’的时候?”夏沁伊慢悠悠开口,嗓音带着独特的沙粒感。
孙瑾安:……
分明是撒娇的语气,被生生念出了一股凉飕飕的感觉。
空调的温度不高,她这才注意到对方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裸露的肌肤在灯光下泛出瓷器的光泽,莹白的腕骨轻搭在黑色的丝质衬衫上,如同一件艺术馆里的展品。
突然想起半个小时前,这双手是怎样揪皱了浴巾,耳垂瞬间烧了起来。
“我那是缓兵之计,不得已而为之。”
她起身凑到夏沁伊面前,伸手揽住那截细腰,嗅到对方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沐浴露香气,“你吃醋的样子好可爱……哎哟,我下次不用了还不行么。”
夏沁伊面无表情地捏住她的后颈,指尖却是暖的,“挺好用的,为什么不用?”
孙瑾安一脸笑嘻嘻,软声道:“从今以后,只对女朋友用。”
“油嘴滑舌。”夏沁伊斜睨她一眼,松开了手,朝房间里走去。
孙瑾安跟在她身后,“老婆调教的好。”
夏沁伊回头,默了一瞬,问:“你说什么?”
“……”
孙瑾安身形一顿,顿时血气上涌,脸色通红。
不知道是为土得掉渣的“老婆”,还是为引人遐想的“调教”。
一时之间,她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落,只能硬着头皮看向夏沁伊,装作若无其事道:“好饿啊,秋姨那边应该打烊了,你想吃什么?我去楼下买点回来。”
夏沁伊望着她,唇角似勾非勾,看了好一会儿,才朝着衣帽间走去。
“一起去。”
“不用了吧,我很快就回来。”
见夏沁伊没再继续追问,暗自松出一口气。
不过折腾了两三个小时,到最后夏沁伊连洗澡吹头发的力气都没了,还是自己帮她洗干净吹干头发抱回床上的。
现在再让她陪自己出去,未免也太没人性。
然而,夏沁伊却只是撩起眸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孙瑾安:……
“我去外面等你。”
……
公寓位于大学城中央,附近总是少不了吃的。
两个人不打算开车去太远的地方,身上只穿着简单的居家服,电梯下行的间隙,孙瑾安在手机上搜寻着附近的好吃的,看见评价还不错的店就凑过去问夏沁伊的意见。
“这家馄饨的皮是用鱼肉打的,看起来挺鲜,要不要去试试?”
“嗯。”夏沁伊看着凑过来毛茸茸的脑袋瓜,忽然就想起苏妤送她的生日礼物里,好像有一对橘色的狐狸耳朵,“还不错。”
嗓音懒散,透出一点漫不经心。
孙瑾安抬眸,发现她眼底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情绪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追问,电梯停在了五楼。
进来的是之前在电梯里碰见过的女孩。
女孩正在手机上跟朋友聊天,并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人是谁。
然而,夏沁伊还是下意识似的,第一时间牵住孙瑾安一只手。
孙瑾安:?
女孩回完信息抬起头,恰好看到这一幕,“哎?是你们呀!这么晚还出去散步啊?”
夏沁伊摇头淡道:“去吃宵夜。”
女孩目光在两人十指紧扣的手上停留片刻,立马顿悟过来,笑得意味深长:“真好啊~”
“等下我闺蜜来找我,我也打算带她去吃宵夜,有什么推荐的店吗?”
见女孩的视线落在重点上,夏沁伊心满意足道:“我女朋友说后街那家馄饨的皮是鱼肉打的,应该还不错。”
“后街还有馄饨店?”女孩惊讶道,“我搬来几个月居然都不知道,一会儿我就带闺蜜去尝尝。”
夏沁伊颔首:“好。”
孙瑾安:???
对人向来冷漠疏离的女朋友,什么时候跟邻居这么好了?
居然还聊得这么投机!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电梯已经抵达一楼。
走出一楼大厅,女孩恋恋不舍地在夏沁伊和孙瑾安之间来回看了好几眼,笑得一脸荡漾,转而热情地跟她们道别:“那我先走啦,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拜拜。”
孙瑾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拜拜。”
夏沁伊高冷点头:“再见。”
等女孩走远,孙瑾安发现牵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就这样两人慢慢朝小区外走去,一路上孙瑾安一直盯着夏沁伊的脸,似是想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眼底的狐疑都快要溢出来了。
“伊伊。”
“嗯?”
“你跟那个女生很熟么?”
“不熟。”
“……”
耳边突然安静下来,夏沁伊侧眸看过去,见孙瑾安好奇得要死却又怕问得太直接显得很小气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唇角向上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而后轻抿着唇线,似是并不打算要跟她解释。
上次在电梯被误会分手,这次恰好碰见,于是下意识就想要证明点什么。
如此幼稚的行为,没必要说出来。
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女朋友纠结成一条麻花。
“吃完东西回去前,先去一趟车库。”
“东西落在车里了吗?”孙瑾安有些心不在焉,踢着脚下的可乐罐,试图把它从楼下一路踢到垃圾桶边。
“嗯。”
夜风轻轻拂过,吹来令人燥热的空气。
“苏妤送的礼物盒里有几样东西,似乎看起来还不错。”
孙瑾安:……!
第123章 “什么盒饭?”
暑假。
作为江南旅游城市,溪市的人流量不减反增。
烈日炎炎的下午,孙瑾安只是从市中心的地铁上挤下来,就已经耗尽了一生的力气。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得益于去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口碑,现在她已经可以靠接稿就能赚到现阶段最丰厚的酬劳,再也不用穿着密不透风的玩偶装在太阳下汗蒸了。
今天兼职是去一家游戏公司,开会商讨他们新游戏概念图的设计方向。
孙瑾安走出地铁口,重新调整了一下差点被挤掉的耳机,低头看向视频里的夏沁伊。
身后是金色的沙滩,手里是橘色的气泡水,身上是蓝色的比基尼,莹润的肌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纤长的骨指支着下巴,眉眼间冷淡疏离,透着一丝散漫。
咔嚓。
随手一截就是壁纸。
“伊伊,我已经从地铁出来了。”她克制着嘴角上翘的弧度,避免被女朋友发现,“晚餐你们准备在海边吃?”
上周夏沁伊就跟夏以岚白秋还有程施去了黄金海岸度假,A国跟国内时差近三个小时,现在那边差不多是下午五点多钟。
闻言,夏沁伊抬眸朝海边瞥了一眼。
夏以岚和程施还在沙滩排球,白秋给夏以岚又是递水又是擦汗,程施镇定自若走到一旁自己喝水擦汗,还不忘朝这边看过来,发出“救救我”的信号。
夏沁伊漫不经心收回视线,“不急,等你到公司再说。”
被忽视的程施:……
对此一无所知的孙瑾安弯起好看的眼眸:“好呀。”
在夏沁伊的勒令下,孙瑾安在走路时不敢看屏幕,只能一边加快脚步走进创业园区,一边跟夏沁伊聊天。
即便是这样,因天气闷热而产生的躁意,在清冷嗓音一点一点的浸透下也慢慢散去。
走进大楼前厅,空调冷气扑面而来。
孙瑾安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对面一片漆黑。
“伊伊?”
本以为视频出bug了,然而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摄像头忽然亮起来,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直击人心的绚丽画卷。
夕阳西沉的海边,天际仿佛被打翻的调色盘浸染,从炽烈的金橙色过渡到温柔的粉紫色,再与深邃的靛蓝交融。
云朵被镀上一层金边,宛若散落的焰火,在海风的轻抚下缓缓流动。
彼时海面化作一面流动的镜子,将夕阳的余晖折射成万千闪烁的碎金,浪花轻吻沙滩,携着夕阳的暖意,在岸边留下粼粼波光。
远处的海平线上,冲浪的剪影在金色浪尖上跃动,与低飞的海鸥一起勾勒出灵动的画面。
沙滩上,各种肤色的人影子被拉长成诗行。
孙瑾安像是置身其中,屏息捕捉光晕消逝前的最后一抹辉煌,鼻尖还萦绕着咸涩的海风,时间似是在此刻凝结。
清冷的声线在耳边轻轻响起,“喜欢吗?”
孙瑾安回过神来,忍不住点头赞叹:“喜欢,海边也太美了吧!”
从小到大,由于各种原因,她去海边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她也曾看过海边的黄昏,那也是很小很小的时候,记忆力没留下过一丝一毫如此惊艳绝伦的画面。
“嗯。”听出她真心实意的喜欢,镜头便一直停留在落日余晖里。
夏沁伊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听说,这里合法。”
孙瑾安还沉浸在美景当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盒饭?”
夏沁伊:……
孙瑾安:?
视频里看不到夏沁伊的身影,更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海浪的风声和人群里散发出的欢笑嬉闹声。
沉默片刻后,孙瑾安只听到耳机里传来一声淡淡的询问:“你到了吗?”
孙瑾安还在疑惑“盒饭”的事,慢一拍道:“啊,在等电梯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开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正当她想追问的时候,视频那边忽然传来夏以岚的声音,紧接着视频画面一转,变成夏沁伊面无表情举着手机,身后是夏以岚和程施在跟她热情地打招呼,白秋则慢悠悠地坐在一旁喝饮料。
孙瑾安只能暂且放下“盒饭”,扬起笑脸跟她们聊了几句。
直到挂断视频,夏沁伊也没再提起“盒饭”的事,以至于她怀疑是不是海风太大,自己听岔了。
还不等她细想,电梯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孙瑾安紧抿着唇,硬是压住了那声差点脱口而出的“爸”。
谁能想到平平无奇兼个职,还能碰见亲生老爸?
“孙……同学,好巧。”
孙聿依旧是白衬衫黑西裤,整个人干净挺拔,看见孙瑾安也略微有些诧异,只一瞬就敛起神色,客气地点了点头,“你好。”
孙瑾安走进电梯,听到站在电梯按钮旁的孙聿问:“你去几楼?”
她看了一眼电梯楼层,发现十九楼已经被按了,“是同一层,孙同学也在这家公司兼职吗?”
也?
孙瑾安专业好像是油画,应该是公司请来设计概念图的。
孙聿略一颔首,“上周刚来。”
又道:“你叫我名字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孙瑾安叫他孙同学,浑身上下就说不出的别扭。
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姓孙?
孙瑾安笑了笑,没说什么。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叫学长显得过于亲昵,况且还不是同一个学校的,叫大名又显得有些大逆不道,只有叫同学是最恰当的。
并非是跟孙聿的父女关系不好,只是不如跟马婠婠那般亲密。
自孙瑾安懂事以来,她一直觉得爸爸是个被金钱腐蚀的恋爱脑,眼里除了妈妈就是赚钱,至于亲生女儿,充其量只能排第三。
倒不是孙聿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毛病,单纯是因为身世和早年的经历太苦了。
如果换成是儿子,待遇可能还不如女儿。
主打一个饿不死就行。
但孙瑾安从小到大的生活质量堪称十分优渥,孙聿为人父的责任也尽得很彻底,从未缺席过一次家长会。
当然,也有马婠婠不方便露面只能他去参与的原因。
只是孙聿一向不擅长用语言表达情感,而喜欢用实际行动证明的人。
小时候孙瑾安还会为了买乐高跟爸爸撒娇,长大后就很少会黏着只对妈妈笑的爸爸,甚至是妈妈,只喜欢黏着夏阿姨。
毕竟爸爸赚钱养家重要,妈妈实现理想重要。
而夏阿姨则是无条件地答应她任何要求,将她看得比谁都重要。
要不是不合法,她一度想把夏阿姨的名字写进自家户口本。
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候可真是有先见之明。
等等。
刚才视频里夏沁伊说的似乎不是盒饭……
而是,合法?
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起什么合不合法?
忽然之间,脑海中灵光一闪。
难道……
孙瑾安打开手机搜索框,输入:A国同性婚姻合法吗?
看到答案的一瞬间,她心跳加速,一股热意从心底里冒出来,涌上脸颊。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孙瑾安恍然回神,想起自己正跟孙聿在同一部电梯里,她迅速平复好心情,若无其事道:“怎么了?”
孙聿看着她神似马婠婠的眼睛,心底浮现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迟疑一瞬,他道:“如果发烧不舒服,可以改天再过来,我可以帮你去跟姚总改期。”
孙瑾安怔了一瞬,忙扯了个理由:“……不用,我是刚从地铁站走过来,热的。”
孙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电梯恰好也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游戏公司负责接洽的姚总监正好在前台,看见孙瑾安便上前,“孙同学,你来了。”
“姚总你好。”孙瑾安礼貌回道。
话音刚落,姚总监看到她身后的孙聿,讶然道:“大圣?”
孙瑾安:?
孙聿:……
姚总监没察觉两人脸上的异色,自顾自说着:“昨天熬大夜那么辛苦,不是说给你放一天假吗,怎么下午就过来了?”
孙聿面不改色:“休息好了,我先进去。”
说完,直接朝他的临时工位走去。
“这小子,没见过这么拼的。”姚总监笑了笑,转头看向孙瑾安,见她对孙聿似是很感兴趣,“孙同学跟大圣认识?”
他记得两人不是同一所大学啊。
孙瑾安笑道:“见过几次。”
姚总监恍然大悟,乐呵呵道:“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叫他大圣?”
孙瑾安点头。
毕竟是亲爸,说不好奇是假的。
姚总监指着孙聿的工位,颇有种王婆卖瓜的架势,“你别看他大不了你两岁,技术上的事儿那叫一个无所不能,他又姓孙,我们就管他叫大圣。”
“话说他还是你本家,你俩还挺有缘的。”
孙瑾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客气的笑了一下。
是挺有缘,血缘的缘。
整整一个下午,孙瑾安都在忙着跟姚总监开会,期间去茶水间喝水碰见孙聿,给了她一杯冰柠檬水,她简直要感动哭了。
还得是亲爸。
临近傍晚,处于下班晚高峰,孙瑾安终于结束了第一阶段的工作。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在一楼大厅碰见孙聿。
孙聿站在大厅门口的柱子旁,看起来好像是在特意等她。
孙瑾安疑惑着走过去,“找我有事?”
孙聿做事一向干净利落,直奔主题,他加了孙瑾安的微信,而后转给她两千块钱。
孙瑾安:?
“这是做什么?”
“麻烦你帮我转交给马婠婠。”
“……她找你借钱了?”孙瑾安瞪大狐狸眼,不可思议道。
“不是。”
孙聿听说过孙瑾安跟马婠婠的关系,想了想便也没隐瞒,将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原来是前段时间马婠婠约拍了一对情侣拍艺术照,事后情侣以各种理由挑刺,马婠婠一时没沉住气就跟他们争论起来,争到最后男的动起手来,马婠婠也不示弱,但终究是以一敌二,差点被按在地上摩擦。
幸好,被路过的孙聿碰见。
不过为了救马婠婠,他情急之下砸了她的相机镜头。
孙瑾安隐约记起妈妈曾跟她讲过爸爸“英雄救美”的英勇事迹。
居然是在这个时候?
前几天在家里,都没听她说起过。
只记得女朋友生日后第三天,她狗狗祟祟回到家,看见妈妈在外婆养的花盆里埋支离破碎的镜头。
当时她还奇怪,问是怎么回事,顿时得到一顿悲痛欲绝的哭泣。
“没想到它跟了我这么多年,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我给它埋个好点的地方,来世还要做我的镜头啊。”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孙瑾安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转账给她?”
孙聿握着手机的指骨一顿,半晌才道:“我被她拉黑了。”
孙瑾安:???
“为什么?”
这个问题孙聿也想了很久,始终都想不明白。
唯独就只有他砸坏她镜头她很生气这一种可能性了。
所以他今天才放弃休息,稍微睡了几个小时就回公司工作,提前拿到了三分之一的兼职工资,就马上想赔给马婠婠,或许她就会消气把他加回来。
虽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加回来。
分明加微信后几乎没有聊过天。
“你能不能帮我转告她……”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紧接着一记似曾相识的勾拳,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左脸上。
随之而来一声怒吼:
“亲生女儿都不放过,孙聿你还是人吗?!”
孙聿:……?
孙瑾安:?!?!
第124章 “她是我女儿,也是你女儿。”
市中心一家必吃榜的餐厅,无人在意的角落。
马婠婠将冰袋用一次性毛巾包好,递给坐在对面的孙聿,让他一边冰敷一边点菜,“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就当是赔礼道歉。”
半个小时前。
在附近兼职的马婠婠收工后,发现离孙瑾安兼职的地方很近,就想着顺便过来接她一起回家。
谁知刚走到园区小花坛,就听见两个男生在蛐蛐孙聿。
本以为只是同名同姓,但听到他们说是溪大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她几乎可以确定是她认识的那个孙聿了。
于是,被迫听了两耳朵。
两人说孙聿仗着自己长着一张小白脸,在公司各种招惹女孩,连老总的女儿最近都时不时跑来公司闲逛,为的就是多看他两眼。
听到这,马婠婠也只是撇了*撇嘴,没当回事儿。
那张脸确实招人,但要说孙聿主动招惹别人,她是不信的。
转而听到他们说,可惜孙聿已经有女朋友了,今天还带女朋友一起来公司做兼职,姚总监亲眼看见的,女朋友长得贼漂亮,下午开会间隙,孙聿还特意出去给她买了杯爱心柠檬水。
听到这,马婠婠稍感诧异。
上周他还是单身,这才刚拉黑他,他就有女朋友了。
从宇宙宏观的角度来说……
难不成是她挡了他的桃花?
然而接着又听到他们谈论起孙聿女朋友的长相,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狐狸眼?
景大油画系?
兼职新游戏的概念图设计?
马婠婠:?
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不会这么巧吧。
她加快步伐走进大楼前厅,正好撞见孙聿堵截孙瑾安,不知道叽叽歪歪的在说些什么,好像还要了联系方式,完了还不肯放人。
她想当然以为是孙聿在纠缠孙瑾安,当即开启红温模式冲了过去。
谁知道……是个误会。
孙聿从善如流接过冰袋,看了一眼餐品价格,似是想起什么,说道:“没事,对半A吧,这一拳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你嘴角都破口子了。”
马婠婠虽然冲动了点,但不是不讲理,她一再保证,“你放心,这次的确是我的错,我绝不会甩锅。”
想起镜头被砸那天马婠婠朝他发火的样子,孙聿语气透出一丝无奈:“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不了解马婠婠的家庭状况,但暑假还要顶着太阳去给人拍照赚钱,肯定是因为缺钱,但这家餐厅消费不便宜,他下意识不想再给她增加负担。
于是,一个表示自己无情铁拳硬要负责,一个坚称自己铜皮铁骨非要嘴硬。
孙瑾安不语,只一味嚼着刚出炉的黄油年糕,疯狂给夏沁伊分享图片。
直到服务员给他们快要溢出来的杯子添了好几次水,两人才堪堪回过神来,停止了互辩。
“先点菜吧。”孙聿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下次请回来不就好了,刚才他到底在矫情什么?
一点也不像自己。
“嗯,吃完再说。”马婠婠若无其事赞同道。
最近穷得要死,这顿饭肯定不便宜,她打肿脸充什么胖子?
一点也不像自己。
两人同时移开视线,马婠婠一转头看见孙瑾安嘴角的笑容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当即一锤定音:“这顿算你的。”
孙瑾安:?
人在吃年糕,锅从天上来。
“why?!”
“误会因你而起,你不请谁请?”
“……”
孙瑾安突然背锅,下意识看向亲爸。
视线对上的一刹那,她神情肉眼可见顿了一下,旋即低头认命。
“好吧。”
不管是二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的孙聿,都唯马婠婠是从,指望不了半点。
孙聿:?
那种微妙且割裂的别扭感又冒出来了。
几分钟后,孙聿和马婠婠都点好了要吃的菜,孙瑾安看着下单界面的炒饭和素面,陷入了沉默。
倒也不必这么为她省钱。
本着来都来了就要吃顿好的原则,孙瑾安索性点了三菜一汤,外加一份大份炒饭,三个人可以一起吃。
菜几乎都是妈妈爱吃的。
至于爸爸?他不挑食。
等服务员上菜的时候,马婠婠和孙聿同时愣住,打开点菜的小程序,发现账都结好了,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马婠婠薅了一把孙瑾安毛茸茸的脑袋,感动得都快哭了,“不愧是妈妈的好大儿。”
孙瑾安任由她抱着,笑得一脸灿烂。
区区一顿饭而已,小case。
十九年来她都不知道吃了爸妈多少顿大餐,现在也是可以随便请他们吃饭的年纪了。
见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撒娇,孙聿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们之间的称呼,并不像是男生那种以开玩笑的口吻自称是对方“爸爸”的感觉。
尤其不久前马婠婠打他那一拳时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他格外在意。
从公司到药店再到餐厅,一路上她们谁也没提起这句话,但孙聿很肯定自己没听错,她说的是“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亲生女儿。
这句话带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人工智能觉醒出自我意识。
孙聿看着孙瑾安跟马婠婠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狐狸眼,还有跟自己极其相似的耳朵鼻子,一个诡异的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手臂上的汗毛倏地立了起来。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眉头一皱放下了。
烫。
马婠婠不明所以看他:“茶有什么好喝的,来,喝汤。”
说着,给孙聿盛了一碗香喷喷的老鸭汤。
赔礼道歉的姿态做得很足。
孙聿没拒绝,接过来的当下就直接喝了一口。
“……”
好烫。
马婠婠一无所觉,见孙聿喝了她盛的汤,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心满意足地坐下吃饭。
这一幕落入孙瑾安眼底,唇角不自觉上扬。
真好啊。
这才是想象中的父母爱情。
孙瑾安很久都没有跟爸妈一起吃饭了,现在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即便爸妈都年轻了二十多岁,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感。
自从要养家糊口后,马婠婠难得下馆子,从饭菜上桌的那一刻,所有的事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孙聿见她们吃得开心,也不想破坏气氛,一言不发地吃起了饭。
一顿饭,三个人吃出了不同的心情。
从餐厅出来,为了遛食,马婠婠打算带孙瑾安去坐地铁,孙聿家在相反的方向,但还是坚持送她们去地铁站。
一家三口就这么顺着滨江路慢慢地走。
孙聿心里想着事情,一路沉默着跟在她们身后,对此,马婠婠和孙瑾安似是都习以为常,自顾自聊着今天碰见的神仙客户/甲方。
距离地铁站还有两百米,孙聿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件事,我想向两位求证一下。”
两人回头过去,见他站在木栈道上,身姿挺拔,一头碎发下的神情端肃认真,嘴角的伤痕为其增添一抹难以言喻的气势。
孙瑾安第一反应就是,爸爸要追问妈妈打他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了。
尽管在澄清误会的时候,妈妈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重点,但爸爸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敷衍的人,甚至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会特别的较真。
她转头看向马婠婠,想跟她商量一下,要不要跟爸爸坦白。
然而。
还没来得及开口,江风就已经把马婠婠的声音送到了孙聿的耳边。
“孙瑾安来自未来。”
“她是我女儿,也是你女儿。”
“没错,亲生的,做过亲子鉴定。”
三句话,让孙瑾安和孙聿同时石化。
孙瑾安:这么草率?
孙聿:……
来自未来,亲生女儿,他跟马婠婠的。
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关键词,让孙聿处理信息的大脑发出了过载的警告。
见他懵在原地,马婠婠倒是一脸无所谓。
“说出来是觉得女儿你也有责任,如果你愿意认她,就在公司多照顾她一点,不要让她被人欺负。”
“当然,如果你不信,就当我是放屁。”
“另外,劝你打消举报给有关部门的念头,因为某种原因,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合法合规,只要我们死不承认,你只有被当成疯子的份儿。”
“不会。”孙聿道。
“什么?”江水拍在岸边,马婠婠没听清。
孙聿走近几步,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我没有过那种念头。”
尽管这一切听起来都很荒谬,他分明可以置之不理,可不知怎么,他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马婠婠说的都是真的。
否则在吃饭的时候,他也不会下意识地去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以此来论证心里的那个诡异的猜想。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想。
目前他很难断定是出于理科生对时空理论的好奇,还是因为未来他会跟马婠婠在一起。
闻言,马婠婠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拉起懵然的孙瑾安就要朝地铁口走去。
本想着事已至此,给孩子争取一下父爱。
但孙聿看起来一副备受冲击的样子,她也不想太过勉强。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等等。”
孙聿看了一眼十九岁的亲生女儿,转而对马婠婠说:“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吧。”
马婠婠:?
“孙聿同学,你别会错意了。”
一晚上马婠婠表现的都很随意,可现在的神态却前所未有得严肃,“是,未来的我跟你结婚有个孩子,但不代表现在的我就会按照固定轨迹跟你交往,我们都有选择各自生活的权利。”
孙聿心情很复杂:“你误会了。”
“以后每个月五号,我都会打一笔生活费给你,目前可能不是很多,但毕竟她是我亲……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从摔碎镜头后马婠婠的反应可以推断出,她的家庭背景是普遍的中产。
而景青大学作为国内顶尖艺术院校,学费出了名的高昂,连身在溪大领着助学金奖学金的他都有所耳闻的。
一个家庭两个孩子都就读于景青,一年的费用可想而知。
不然两人也不会无论寒暑假还是上学期间都拼命兼职了。
既然他已经得知真相,自然也不会推卸责任。
听到这话,马婠婠一脸诧色。
坦白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找孙聿帮她分担什么责任,毕竟这种事说出去就是一个天方夜谭,更何况,哪个傻子愿意养一个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十九岁女儿。
没想到孙聿这人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一鸣还真是有点惊人。
孙瑾安率先反应过来,激动之余,情不自禁地拍了下孙聿的肩,“爸,原来你年轻的时候也这么帅。”
听到这个称呼,孙聿神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不过,话里的“也”字不免引人遐想。
马婠婠的警告还萦绕在耳边,他连忙收敛神色,重新将视线落在马婠婠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是在表示自己并没有在开玩笑。
马婠婠迟疑了一会儿,问:“你……不做个亲子鉴定,确认一下?”
孙聿想了一下,答道:“我信你。”
说白了他只是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再怎么样,她也不至于骗到他头上。
况且,马婠婠打他时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一想到这,他无意识地扯了下嘴角,疼得他不自觉皱了下眉。
不知是孙聿的回答取悦了她,还是他表情实在太好笑,马婠婠一下没忍住,倏地笑出了声,旋即想起有关孙聿出身的传言,问他:“生活费,你确定?不勉强?”
孙聿郑重点头,怕她不信,还坦白了自己的家庭状况。
他父母早亡,由奶奶抚养长大,升高三那年奶奶去世,被居委会送去舅舅家,舅舅没工作,脾气很不好,本来打算让他念完高中出去打工,早点赚钱报答他。
但他成绩很好,老师说他完全可以上清北,所以他不甘心,高三就开始到处打工,拼命赚学费,搞得自己高烧不退,差点在工地上丢了命。
最后是舅妈看不下去,出钱资助他上大学。
可舅舅却在高考前一天给他食物里下安眠药,以至于无缘清北。
好在溪大的计算机专业也是他的第二志愿,学校还免了他的学费,于是他就这么留在了溪市。
后来他搬出舅舅家,打工赚的钱加上奖学金,完全足够生活,每个月还会给舅妈寄一点钱,当做是高三那年的生活费,以及报答舅妈的一点心意。
“上个月我已经还清了欠舅妈的钱,往后赚的每一分都是我自己的,承担一部分抚养费对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虽说早就知道爸爸的情况,但现在听到,心里还是觉得有点酸涩。
孙瑾安眼眶微微红了一下。
马婠婠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孙聿的身世,但到底两人没有很熟,对于他的过去,她很难产生太多的情绪。
毕竟这个世界上,苦命的人太多了。
等气氛没那么沉重了,马婠婠才点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当着孙聿的面,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见状,孙聿莫名松了一口气。
三人从木栈道走出来,看见一家环境清幽的水吧,不约而同提出进去小坐一下,马婠婠将孙瑾安穿越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直到临走前,孙聿和马婠婠谁都没问起,关于未来两人婚后的生活。
尽管孙瑾安也无法言说。
最后,三人伴着月色,赶着末班车,各自回到了家。
深夜,孙瑾安躺在小床上,看了一眼手机里跟夏沁伊的聊天记录。
「怎么看我都觉得他们对彼此有点意思,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排斥跟爸爸交往。」
期间隔了很久,夏沁伊才回了她一句。
「现在的你,也是婠婠的女儿。」
孙瑾安看到后怔了好半天,直到看见夏沁伊讲起之前婠婠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昏暗的房间里,另一张小床上,马婠婠翻来覆去好像还没睡。
孙瑾安轻声唤道:“妈妈?”
马婠婠用鼻腔应道:“嗯?”
孙瑾安侧过头去,看着她模糊的侧脸,“你为什么不喜欢爸爸?”
马婠婠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顿了一下才含糊回道:“没感觉呗。”
见她嘴硬,孙瑾安叹了口气,慢慢道:“其实,来到这个世界,能够见到二十岁的你和伊伊,我觉得特别满足,特别幸福。”
马婠婠抖了一下鸡皮疙瘩:“突然说这个干嘛?”
孙瑾安坐起身来,黑暗中一双狐狸眼真诚又明亮,“我是想告诉你,我的未来充满不确定,这是既定事实。这是我必须要学会接受的事,也是我和伊伊需要共同面对的事,但绝对不是你必须要承担的事。”
马婠婠:“……”
孙瑾安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想要让我留在这个世界,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想让我和伊伊承担那个最差的结果,所以才一直拒绝跟爸爸接触。”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孙瑾安缓声道:“可是,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话音落下,迟迟都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渐渐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孙瑾安看着转过身去试图装睡的马婠婠,被气得笑了一下,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对着她的背影轻声说了一句。
“妈,别为了我放弃本该属于你的幸福。”
第125章 “surprise,送你。”
国际机场人山人海。
孙瑾安站在到达大厅,抬头查看大屏幕里的航班信息。
马婠婠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毫无形象地打着哈欠。
昨晚沁伊视频说要提前回来,瑾安就一边假装兼职没空去接机,一边放下手机就开始疯狂试衣。
一大早起来还特意去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花,拉着她当司机,开着家里的suv赶到机场,想给女朋友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和孙聿都不是擅长搞这些花里胡哨浪漫主义的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思及此,马婠婠不自觉看了一眼手机。
今天刚好是八月五号,对话框里是十分钟前孙聿的转账信息。
没想到这人还挺重诺。
“马上快到了,我们去C口等。”孙瑾安随手指向不远处。
马婠婠收回思绪,顺着方位看过去,密密麻麻一片都是等待接机的人,不禁怀疑道:“你确定不用举个牌子?这人也太多了,万一错过了怎么办?”
“不会。”
孙瑾安手里捧着花,自信地朝人群中走去,“伊伊肯定一眼就能看见我。”
马婠婠:……
“嘶——”
她看了眼孙瑾安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背影。
确实好看,但牙怎么这么酸?
不就是谈个恋爱,至于么?!
两人来得晚,不好意思去挤早就占了位置的人群,只能站在最边缘的角落里等。
孙瑾安嘴上说着不担心错过,可当第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出来后,她扫描仪般的目光就没从出口处移开过,甚至连眨眼的频率都降低不少,生怕错过近一个月未见朝思暮想的人。
马婠婠瞥她一眼,懒得拆穿她,低头摆弄手里的相机,调整参数,准备一会儿给她们拍组机场照。
没等多久,远处走来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
夏沁伊拉着银白色的行李箱,身上穿着一件极简风的衬衫,衣摆被收进剪裁利落的阔腿裤里,袖口略微上卷,晒成浅蜜色的小臂随着动作露出若隐若现的尺骨,增添一抹野性。
身上没有一件配饰,却因为那张矜冷漂亮的面容,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
马婠婠已经习惯性进入拍摄模式。
孙瑾安定定地望着夏沁伊,却没有招手示意。
并非因为她想证明那句“她一眼就能看见我”,而是此时此刻,夏沁伊身旁还有一个女生,正亲密地挽着她的手臂,一起朝出口走来。
女生身材极好,一身高定被她穿出了模特的效果,笑起来的时候明艳大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御姐的性感和热烈。
如果说夏沁伊是盛开在冰川里的幽昙,那么女生便是伫立在火山口的鸢尾。
气质反差极大的两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聊着天,不知聊到什么,女生忽然掩着唇凑在夏沁伊耳边说了句话,完全超出了平常的社交距离。
夏沁伊在听完她的耳语后,脸上立马浮现出一抹笑意。
不是那种客气疏离的笑,而是面对亲近的朋友才会有的放松。
可孙瑾安从没听夏沁伊提起过任何除了苏妤谭思南她们以外的朋友。
“诶,她怎么也在?”
马婠婠一顿十连拍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身旁还有个人,她惊愕一瞬,还没来得及说明那人的身份,一转头发现孙瑾安脸色出奇得差。
不是,挽个手而已,这就醋上了?
“想什么呢!”她赶忙碰了下孙瑾安的手臂,想要把她莫名其妙的脑补驱散出去,“你对沁伊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孙瑾安沉默不语,视线始终追随着那两人,脸上的表情依旧冷沉。
马婠婠突然觉得很奇怪,显然,这不是寻常的吃醋。
不管是以她对孙瑾安的了解,还是夏沁伊的了解来看,都不至于会因为挽手走路这种小事而对彼此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可显然孙瑾安在看见女生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像只炸毛的狐狸。
安静,恐怖。
她百思不得其解,试图稍微解释一下,缓解一下手臂上被冻得立正的汗毛。
“那是我们学姐,上届学生会主席,你没见过她是因为她去年作为交换生去A国学习了,刚好今年回来,我看她们应该是恰巧坐了同一班航班。”
如果是早就遇见了,视频的时候沁伊不会不跟瑾安提起。
毕竟学姐跟夏沁伊之间的关系的确不错,夏沁伊能够在大一下半学期就担任学生会主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原因是学姐的推波助澜。
两人都属于很有想法和能力的人,即便在学校相处才短短几个月,关系却很不错。
然而一通解释过后,孙瑾安的脸色不但没有改善,反而越来越冷。
毫不夸张的说,要不是确定孙瑾安来到这个世界前,学姐已经出国了,马婠婠还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
马婠婠一阵心惊,左手已经先大脑一步,牢牢拉住孙瑾安的又手腕,生怕她冲出去给人鲨了,“喂,到底什么情况啊?”
好在孙瑾安也没反抗,只是眼神还紧锁在两人身上,沉声道:“我认识她。”
马婠婠:???
“怎么可能?你来的时候她早走了。”
孙瑾安缓缓咀嚼出两个字:“季桐。”
马婠婠:……
还真认识。
孙瑾安再次沉默下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季桐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本该是遥远而陌生的。
然而早在初二那年,她就听过不止一次,而后在妈妈的大学相册里也看到过她的样子,之后便永远地记在了心里。
马婠婠看出其中可能存在什么重要隐情,便识趣没再追问。
眼看夏沁伊离她们越来越近,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先把孙瑾安拉出去,等她情绪稳定一点再打电话给夏沁伊,在停车场汇合。
可天不遂人愿。
夏沁伊原本是侧着头跟季桐说话的,说完回头的一瞬间,视线正好跟人群中的她们对上。
不偏不倚,还真是一眼就看到了。
马婠婠忍不住抬起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为孙瑾安的自信鼓掌,还是该捂住自己的双眼,以免亲眼目睹学姐血溅当场。
对此,夏沁伊丝毫未觉。
在看见孙瑾安的一瞬间,她眼底流露出一抹错愕,旋即加快脚下的步伐,径自走到孙瑾安面前,无视周围的目光隔着围栏抱住她。
熟悉的甜香沁入鼻息,她轻声问道:“不是说有工作么?”
语气里透着一点热恋期独有的撒娇式的埋怨。
孙瑾安单手回抱着她,声音脆甜道:“我骗你的,想给你个惊喜。”
夏沁伊忍不住翘起唇,比方才跟季桐聊天时的弧度还要高上许多。
孙瑾安心满意足,笑得格外灿烂。
被彻底无视的马婠婠正想大发善心帮孙瑾安狡辩一下,譬如晕车中暑不舒服之类的,所以脸色才不好看,一转眼看见闺女脸上那笑得不值钱的样子,顿时翻了个白眼。
她单手抬了下相机,极其敷衍地拍下了这一幕。
歪,马戏团吗?
小丑请求上岗。
到底是公众场合,两人小小地腻味一下就放开了。
孙瑾安把背在身后的花举起来,递给夏沁伊,“surprise,送你。”
夏沁伊接过来,细细地端详了好几眼。
兴许是因为,她第一次收到这么特别的花。
花束不大,但看得出来包装格外用心。
暖色调的褶皱纸里是一枝黑玫瑰和九枝香槟玫瑰,黑玫瑰偏离传统中心位,被香槟玫瑰簇拥着构建出斐波那契线,里面还有一张卡片,烫金字体镌写着:你是颠覆庸常的十分之一,毫不费力地诠释着独特的意义。
看见这句话,夏沁伊眸色微动。
“喜欢吗?”孙瑾安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不想错过她表情里的细枝末节。
夏沁伊轻“嗯”一声,余光瞥见眼白都快翻上天的马婠婠,勉强克制住大庭广众之下亲吻孙瑾安的冲动,慢慢开口道:“去那边等我一下。”
这里人太多,实在不是方便聊天的地方。
夏沁伊一手抱着花,另一只手重新拾起行李箱,朝身后不远处刚跟过来的季桐走去。
等两人一起从出口绕出来,四个人才算正式见面。
马婠婠的心脏再次悬起,在三人之间来回打量,主动上前帮夏沁伊拿行李,期间跟季桐打招呼:“学姐,好久不见。”
两人寒暄了几句,马婠婠趁机朝夏沁伊递了个眼神。
夏沁伊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似是没放在心上。
马婠婠:……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默默退到一边,远离随时爆发的修罗场,做一个称职的相机支架。
夏沁伊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牵着孙瑾安的手一直没松开,随即开口向季桐介绍道:“这是我……”
“我知道,飞机上聊起过的。”学姐打断她,挑眉一笑,语气调侃,“你那位心心念念的女朋友嘛。”
说话时,是跟面对马婠婠时完全不同的熟稔。
孙瑾安微怔一瞬,没想到夏沁伊会跟人主动谈起自己,以及跟她们之间的关系,回过神来侧头看向她,浅褐色的眸子里满是诧异和喜悦,亮晶晶的。
这点小事都能让她这么开心?
夏沁伊不自觉翘起唇角,指尖在她纤细指骨上轻轻摩挲着。
孙瑾安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酽,都快藏不住了。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被学姐一丝不差地收入眼底,眼底流露出震惊之色,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孙瑾安,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探究和好奇。
连出了名的高岭之花都为她折腰,究竟得具备什么样独特的气质。
只见传说中的女朋友长着一双神似马婠婠的狐狸眼,笑起来卧蚕会鼓成两弯新月,挺翘的鼻梁,透着粉色光泽的唇,鹅蛋脸牛奶肌,是张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过分漂亮的脸。
身量纤长,却不瘦弱,手臂上隐约可见常年运动才有的薄肌。
按照国内的说法,就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极具性张力的女生。
至于性格……
“瑾安你好,我是季桐。”
“很高兴认识你,季桐学姐。”
孙瑾安扬起笑脸,语气十分温和,跟先前炸毛的状态判若两狐,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平静且友好的,可季桐却莫名在她的眼里读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敌意。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第126章 “嗯,伊伊,我听到了。”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微妙。
孙瑾安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偏季桐是出了名的心思敏锐。
夏沁伊看出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而对实情略知一二的马婠婠则为她捏了把汗。
被识破的孙瑾安眼底闪过几分尴尬,意识到自己将未来的事迁怒到现在的季桐身上,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敛起笑意,琥珀瞳仁干净澄澈,此刻带着真心实意的歉然,对季桐坦白道:“抱歉学姐,你太漂亮了,刚看见你跟伊伊站在一起,我忍不住就有点……”
话音未尽,但季桐瞬间明了。
原来是吃醋。
任是谁被夸漂亮都会感到窃喜,季桐也不例外,她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小学妹眼光不错,我原谅你了。”
长得漂亮,嘴巴也甜。
关键是性子一点都不做作,哪怕小心思被看穿也能做到大方承认。
这样的女生很难不惹人喜欢。
要不说能俘获万年冰川的心呢?完全在情理之中。
若是早些年她没去A国,说不定……
“季桐,你约的车应该已经到了。”
才陷入假想就被一声凉飕飕的调子冻醒,季桐愣了一下,转眼瞧见夏沁伊那张沉静静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顿时像是被点了笑穴,笑得更大声了。
孙瑾安:?
马婠婠后退半步,假装跟她们不熟。
出国才一年,好端端一成熟稳重的学姐怎么变得如此狂放了?
夏沁伊沉默不语,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睨着她。
季桐止住笑意,调侃道:“原来我约了车啊,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话到一半,她看向孙瑾安,朝她摆摆手,“小学妹,开学见哟。”
孙瑾安礼貌微笑:“学姐再见。”
“噗嗤——”季桐再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孙瑾安:??
不等夏沁伊开口赶人,季桐拉起行李箱就要走,余光瞥见不知什么时候缩在角落的马婠婠,招手道:“婠婠,要不要一起?我送你。”
季桐显然不知道三人之间的关系,一心想着拖走一个电灯泡,替小情侣挪出独处空间。
马婠婠为难道:“不用了学姐,不太顺路。”
季桐奇怪的看她一眼,马婠婠应该不会看不出她的意思,却还是拒绝,不会是有什么当电灯泡的癖好吧?
马三千瓦婠婠:……
不过见夏沁伊和孙瑾安都没意见,季桐也没再坚持,跟三人告别后就边走路边打开手机约了辆车,朝接客区走去。
“可算走了。”
马婠婠擦了下额头上的吸汗,长舒一口气。
一转头,发现夏沁伊在看她,她立马闭紧嘴巴,一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而后拉起行李箱开溜。
“我不当电灯泡,停车场等你们。”
等人走远,夏沁伊这才看向一直安静站在身侧的孙瑾安,见她正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浑身透着酸唧唧的醋劲儿。
她挑了下唇,明知故问:“怎么了?”
孙瑾安沉默好一会儿,才用一种自言自语似的音量嘟哝道:“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跟季学姐关系这么好?”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一般人听到这话八成会觉得无理取闹。
毕竟季桐出国的时候,她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突然特意提起才显得莫名其妙吧。
孙瑾安抿直了唇移开视线,生怕在夏沁伊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厌烦的情绪。
机场人来人往,耳边传来航班延误的广播。
周遭的喧闹似是停顿一瞬,再次响起时,等待的磨难点燃了夏日的燥苦。
她仿佛感同身受,心中泛起一抹涩意。
然而下一刻,一根瓷白冰凉的指骨将她下巴轻轻托起,旋即一个极浅的吻落在唇瓣上,带着沁人的冷香。
涩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失序的心跳。
夏沁伊被她怔然的样子取悦,声线依旧平缓,尾调微微上扬,“现在提起还来得及吗,女朋友?”
孙瑾安:……
犯……犯规!
仗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简直是无法无天!
夏沁伊见她红着脸不说话,忍不住轻笑出声,在狐狸炸毛前一秒重新牵她的手,“吃醋也要先点菜,去秋姨那?”
闻言,孙瑾安脸更红了,被牵着走出好几米,才想起要否认,“谁,谁吃醋啦?!”
一心虚说话就磕巴,还喜欢用反问句。
夏沁伊淡睨着她,眼尾的弧度愈发明显。
……
马婠婠百无聊赖地坐在驾驶位等,没过多久两人就来了,她发动引擎,发现她们没上车,而是同时站在副驾驶旁定定的看着自己,当即翻了个无敌大白眼。
“去去去,都去后面坐着去。”
孙瑾安粲然一笑,浮夸道:“天呐,这是谁家的妈妈,人美心善,全宇宙无可比拟,哦,原来是我家的!”
马婠婠气笑了:“你这是夸我还是夸自己呢?”
“当然是夸你啦。”孙瑾安从纸袋里拿出刚买的咖啡,“婠婠陛下请笑纳,特意给您点的,御膳房总厨亲自做的!”
马婠婠:“少来,赶紧上车。”
孙瑾安朝夏沁伊挑眉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随后打开后车门,做了个绅士礼,请她上去。
夏沁伊被她逗笑,抱着花坐进了后座。
马婠婠回头,恰好瞥见夏沁伊折身上车时的矜贵体态*,瞬间有种自家平平无奇的suv变身加长林肯的错觉。
加长林肯,哦,不对,suv一骑绝尘驶上环城高速。
三个人一起吃了午饭,马婠婠被哄得七荤八素,大发慈悲手一挥,帮孙瑾安向张淑华女士争取到一晚外宿机会,旋即带着夏沁伊送的手信乐滋滋开车回家。
小别胜新婚,她懂。
夏沁伊没回夏家别墅,而是带着孙瑾安一起回到平层公寓,这里俨然已是独属于两人的私密空间。
原本冷寂的阳台多了一排绿植,每一盆都鲜活而富有生机,在炎炎夏日里也没有蔫头巴脑,显然是有人经常过来精心打理过的。
一束花,一团绿植,顷然在心底开出一片芳菲来。
夏沁伊放好行李走出房间,手里还拿着一盏暗橙色的玻璃花瓶,洗过手后便坐在岛台旁的高脚椅上的插花。
她走到哪儿,孙瑾安就跟到哪儿,却始终没开口提及季桐。
夏沁伊不动声色弯了下唇,一语不发地剪枝,任由孙瑾安趴在岛台上安安静静盯着自己的小臂出神,眉心渐渐结出一个小花骨朵。
孙瑾安此刻内心十分纠结。
一方面对季桐充满了好奇,一方面又不希望从夏沁伊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是在初一那年。
夏阿姨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抑郁,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吃不喝,以至于昏迷入院,输液打针好几天。
她跟妈妈一起去探望夏阿姨时,在她纤白如玉的手臂上,看到一处不同寻常的疤痕。
与其说是疤痕,更像是一个字母——J。
不深不浅,看起来已经存在许多年了。
妈妈说夏阿姨一直不结婚,是因为心里有个白月光,J是那人名字的首字母。
当时她很生气,也很不理解。
夏阿姨这么完美的女人,不惜自毁也要把爱人的名字刻在血肉里,为什么白月光不跟她在一起?
可妈妈不让她在夏阿姨面前提及,怕惹起夏阿姨的伤心事。
只是在一次偶然间追忆往昔时,妈妈指着相册里那张景青学生会合照最中间的女生,告诉她:“这就是沁伊的白月光,她叫季桐。”
从那以后,每当夏阿姨不知缘由地伤心一次,她都会在心里讨厌季桐一分。
眼下夏沁伊的手臂白皙柔腻,青色脉络在雪山上绵延,没有被任何斑驳的丘壑阻碍,孙瑾安一边庆幸自己现在跟夏沁伊在一起了,一边不免还是会为季桐的出现产生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她鲜少会拿自己跟别人比较。
当季桐挽着夏沁伊出现的一刹那,她竟油然而生一种她们好般配的自卑感。
那一瞬间,嫉妒使她面目全非。
与此同时理智又清楚地告诉她:这个时空夏沁伊和季桐没有交往,夏沁伊没有被深深地伤害过,季桐也没有任何过错,她不该对无辜的人流露出任何憎厌。
而季桐看出她的敌意,直白挑明,足以看出她为人坦荡。
她却靠着半真半假的修辞来维持社交体面,顿时自感羞愧。
然而毕竟是讨厌了近十年的人,一时之间,她属实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对她根深蒂固的态度。
以至于她想跟女朋友吃醋撒娇,都变得不可理喻起来。
“伊伊。”
“嗯?”
“……插花难吗?”迟疑半晌,孙瑾安憋出这么一句。
夏沁伊见她脸上的恹色未散欲言又止的样子,既不戳穿也没追问,只是从杂物间重新拿出一个花钳给她,教她怎么插花。
于是,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
整理下来的残刺和多余的枝叶被仔细收进垃圾桶。
插好的玫瑰被喷上水,摆在岛台的正中间,跟夏沁伊被咬得润泽的唇错落成一道美妙的风景。
可惜孙瑾安瞧不见。
她正一手撑着岛台边缘,一手揽着紧致的腰线,埋首沉溺于纤细的颈项,在夏沁伊半解的衬衫领处留下一道道独属于自己的痕迹。
轻柔的气音钻入沁着绯色的耳廓,“想我了吗?”
与此同时,拿了一个月画笔的手沿着臀线向下,指尖进入汁水泛滥的花瓣。
缠绕在一起的发丝托起一张情动的脸,黑胶似的声线隐约发出一声极为喑哑而克制的“嗯”。
不知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单纯被触及敏感而产生的反应。
孙瑾安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继而灼热的悸动撞进小腹。
她缓缓抬起头,深层的渴望促使她舔了下唇,澄净的眼眸里沾染着浓酽的欲色,“别忍着,让我知道。”
来不及回答,身上手感极好的布料被彻底褪去,滑落在莹白赤裸的足边。
冬天被嫌弃冰冷的岛台在火热的夏天成了解药。
那对漂亮的蝴蝶骨紧贴着台面,诱人的腰窝被藏于身下,浓密的睫毛像只颤动的蝴蝶,呼吸间有似有若无的呜咽声,如同一只骄矜的猫在诱哄下依旧努力维持着傲气。
孙瑾安将勾着自己的一只手从颈后拉下来,一口咬在她纤细的小臂上,尖利的虎牙在软嫩的肌肤上刮蹭,似是要极力抹去什么。
夏沁伊清晰感受到她的强势和占有欲,以及似乎对自己小臂有着不同往常的执念,然而在一波又一波的弄潮里,她无法通过思考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瑾安。”
“嗯……”
“瑾安。”
“嗯,伊伊,我听到了。”
伴随着一声声轻唤,再也承受不住。
第127章 “你那时,是不是就已经开始留意我了?”
夜色已至,烈日下的余温转化为蝉鸣里的湿热。
洗完澡两人不想出门再惹一身汗,也不想点外卖,孙瑾安便趁着夏沁伊吹头发的功夫,在厨房里煎牛排。
“做好了么?”
刚摆好盘,就被香香软软的人从身后抱住。
鼻尖嗅到属于夏沁伊的沐浴露和体香交融出的气息,心脏不由得一悸,像是被一种名为欲念的东西勾起,热而痒,这种感觉属实让人贪恋不已。
以伊伊的聪明,不会看不出她卑怯的心思。
可方才,她还是由着她以一种实在谈不上温柔的方式对待她,让她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骄纵得过了头。
一想到这,孙瑾安低着眸子,看见那截嫩白的肌肤被她磨出刺目的红痕。
应该……挺疼的。
她心里不免有些内疚,转身抱住她,抱了好一会儿,然后侧过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透露出一点心虚和讨好来,“先去那边坐,马上就好。”
夏沁伊的直觉很敏锐,淡淡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疏懒的眉眼在瞥见盘子里牛排的那一刻,眉心不自觉略微蹙起。
出国一个月,夏沁伊吃了一个月的白人饭,再不然就是牛排或是海鲜,即便她对口腹之欲没有特别追求,回国看到这些难免还是有些抵触。
不过女朋友煎的,许是不一样的。
岛台上被插好的玫瑰依旧盛开着,并没有因为目睹一场欢愉而惨遭灭口。
大理石桌面被擦得光可鉴人,已不见丝毫可疑的水渍,夏沁伊在经过一个很微妙的停顿后,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坐在岛台边的高脚椅上。
宽大t恤下的长腿微折,随意而散漫,跟半小时前搭在她肩上的角度如出一辙。
孙瑾安滚了下喉咙,猛地收回视线,逃回厨房。
夏沁伊一偏头,恰好看到一抹逃窜的身影,瓷片般通透的耳尖似是染着一片绯色,唇角便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小狐狸还是那么不禁逗。
分明对彼此的身体都已经了解到至深的程度,却还是会在不经意看到什么而害羞。
孙瑾安将锅里煮好的面过凉水沥干,盛进熬好的素三鲜汤碗里,端起碗走出厨房,放在夏沁伊面前,而后把她面前那份牛排挪到自己的位置。
她弯唇解释道:“这是我的。”
说完,又伸手拿走她面前的刀叉,“你尝尝这个,我跟外婆新学的。”
自从她发现夏沁伊喜欢吃素面后,就不满足于只会煮阳春面了,毕竟再素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便趁着在家住的期间,跟张淑华学了各种素面的煮法。
夏沁伊目光落在眼前的三鲜面上,忍不住轻笑出声。
孙瑾安:?
“怎么了?”她紧张道。
“这也是外婆教的?”夏沁伊夹起一颗胖乎乎的香菇。
通常香菇上面都是打十字花刀,偏孙瑾安喜欢另辟蹊径,生生在香菇上刻出一个笑脸,兴许是不太熟练,歪七扭八的躺在琥珀色的汤底里,格外丑萌。
孙瑾安:……
她已经尽力了。
作为一个美术生,画画手到擒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雕刻香菇就不行。
“咳,反正味道是一样的嘛。”被这么一调侃,说话间不自觉带出点撒娇的意味。
夏沁伊翘起唇,撑着下巴看着她。
孙瑾安眼底的难为情一闪而过。
反正是自己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下次。
下次她一定可以驯服香菇。
见夏沁伊迟迟不拿筷子,她软声催促道:“你快尝尝,已经过凉了,不烫的。”
一如初次给夏沁伊煮面一样,她充满期待地看着对方,射灯的光在她干净的眼眸里,仿佛碎了一夜幕的星子。
细长的指骨捻着筷子,就着那颗喜人的香菇放进嘴里。
鲜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带着香菇独有的浓郁香味。
夏沁伊没作评价,而是挑起几根裹着汤汁的素面,认真的吃了几口,依旧没作评价,而是一小口一小口专注地吃着,对孙瑾安肉眼可见的焦灼视若无睹。
直到三分之一的面都被吃下了肚,孙瑾安才后知后觉。
“伊伊。”
“嗯?”夏沁伊掀起眼皮看她,眼底满是笑意。
“你现在都不夸我了。”孙瑾安抿着唇,一脸委屈相。
夏沁伊忍着笑,缓缓道:“好吃。”
还没等她脸上的雀跃彻底浮现,又补充一句:“外婆手艺真好。”
孙瑾安:……
“我的手艺就没一点可取之处?”
“有一点。”
“哪点?”
“香菇脸,雕的不错。”
“夏沁伊。”她磨了磨后槽牙,一字一句宣告,“你、完、蛋、了。”
两人坐在岛台一角的两边,孙瑾安只需一侧头,就能咬住夏沁伊的唇。
她也这么做了。
好好的一顿饭,就在一场暧昧的打闹里吃完。
夏沁伊向来不在意任何无关紧要的人或事,孙瑾安占有欲获得极大的满足,郁结的心绪也随之消散得一干二净。
谁也没再提及季桐。
在孙瑾安清理岛台的间隙,夏沁伊去行李箱里拿手信。
以往出国行李箱向来都是塞不满的,除了换洗衣服和护肤品以外,她从来都不会带多余的东西,这次回来却被塞得满满当当。
除了给马婠婠的拍立得以外。
有国内买不到的零食,有极具特色的小玩意儿,还有稀有昂贵的颜料等等。
每一样都是给孙瑾安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黑丝绒包裹的小盒子,静静躺在夹层的最里面,盒子打开是一枚极具设计感的戒指。
被切割出冷锐锋芒的钻石在灯下煜煜生辉,却不及太阳万分之一耀眼。
要跟旅游手信一起给她么?
显然不够郑重。
况且,孙瑾安才准备迈入大学第二年,总不能因为上次她一句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就将她的人生彻底绑定。
这样或许会吓到她。
夏沁伊鲜少会有这么举棋不定的时刻,她睨着戒指良久,直到厨房的水声停下,听到孙瑾安唤她,才合起黑丝绒戒指盒,把它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走了出去。
剩下一个月的假期里,孙瑾安没再接新的兼职,除开跟外婆妈妈回了一趟乡下祖宅,给曾祖父拍了一套全家福,其余时间都跟女朋友在一起。
期间夏沁伊好几次带着礼物来家里吃饭。
因此,张淑华和老马也瞧出了端倪,还顺理成章地接纳了夏沁伊是孙瑾安女朋友的事实,整个过程非常丝滑。
以至于马婠婠自我怀疑了好几天。
不是。
两人加一起都快一百岁了,怎么思想格局比她还开放?
对此,孙瑾安反而十分心安理得。
毕竟,她的女朋友如此优秀。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一眨眼,暑假就结束了。
开学后,三个学生会成员又相继进入繁忙而充实的迎新活动,以及景青一百周年校庆的筹备工作当中。
孙瑾安路过操场,看到穿着军训服的新面孔时,难免有些感慨,“去年军训可真是太让人难忘了,太阳又晒,教官还‘变态’,那时我们宿舍天天拉着蔚姐在阳台做法求雨,整整十五天,连滴毛毛雨都没下。”
“那之后,蔚姐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从大师沦为神棍。”
夏沁伊见她抱着资料陷入回忆的样子,语气染上漫不经心。
“是么。”
“我怎么记得,你坐在树荫下跟几个女生聊天,看起来挺开心的。”
在浮光碎金下,树影交错间,所有人都被折磨得神色恹恹,只有她浅褐色的眼眸在浓密的睫毛下依旧明灿清澈,在一片墨绿丛中,明媚而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春游露营。
本以为孙瑾安会紧张,没想到她转过眸来,眼神幽怨地盯着自己。
“所以……你那天明明看见我朝你招手了,还假装没看见直接走了?”
“……”
被射出的子弹以回旋镖的形式击中,夏沁伊神色依旧能够保持平静,漆黑的瞳仁里却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为什么会直接走?
当时的情绪她已然有些记不清了。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是因为苏妤也注意到那颗鲜嫩可口的果实,想要去采摘,所以她才下意识地想要将她藏起,以一种名为“刻意不去在意”的表象转移苏妤的注意力。
可这些话,她显然不会当着孙瑾安的面宣之于口,只能保持沉默,若无其事地提起月底的校庆活动。
她看了一眼曾经孙瑾安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朝她挥手时的地方,此刻正坐着一个笑容甜美的女生,顿时没了看新生军训的兴致,转身朝行政楼走去。
“校友邀请名单都拟定好了么?”
孙瑾安:!
她捕捉到夏沁伊眼底的暗涌,心底倏地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当然不会让她轻易翻篇,抬脚跟了上去。
“伊伊。”
“嗯?”
“你那时,是不是就已经开始留意我了?”
“……”
默了一瞬,夏沁伊沉静道:“记得把请柬模版发送给婠婠。”
暑末的午后,暖风拂过轻柔的发丝,露出透着薄红的耳廓,被孙瑾安窥得一清二楚,发出脆甜的笑声。
夏沁伊斜睨她一眼,暗含嗔恼。
孙瑾安便笑得愈加肆无忌惮,面颊都略微有些发红了,就像是燥热夏日里冰镇过,最好吃的那一口西瓜。
不用再被军训折磨,时间就过得格外迅速。
九月底,景青大学百年校庆开幕在即。
整整一周,不仅是校长室教务处,甚至学生会里都忙成一团,连饭都快顾不及去吃。
每个人都希望能出一点力,把这次校庆办得轰轰烈烈,能好一点就再好一点,也不枉能亲眼见证母校百年岁月中最光辉的时刻。
可在年轻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连熬几天,每个人的脸都肉眼可见得憔悴。
最后还是夏沁伊实在看不下去,确认所有环节都没有疏漏,便强制让所有人休息半天,好好吃顿饭,明天早点起来去布置礼堂。
等所有人散去,夏沁伊还坐在阶梯教室里核对需要注意的事项。
孙瑾安买了午饭回来,陪她一起。
刚坐下,就见马婠婠和苏妤也拎着打包盒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跟谭思南。
“你们……”
“怎么不回去休息?”
孙瑾安和夏沁伊同时开口。
马婠婠放下手里的饭菜,摆了个十分中二的姿势,“不要小看我们宿舍之间的羁绊。”
苏妤难得没嫌弃马婠婠:“可不是?我们怎么舍得让你俩替我们劳累。”
谭思南附和着点了点头,把掰好的筷子递给苏妤。
孙瑾安/夏沁伊:……
有没有可能。
她们好不容易才能有一个下午的独处时间,被残忍地剥夺了呢?
然而到底是好心,两人也不能冷脸赶人。
吃完饭,五个人又投入到了最后的确认工作当中。
夏沁伊和孙瑾安坐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仔细地核对着名单里的人和座位,马婠婠在查看横幅的位置标点,忽然手臂被人一推。
她抬眸,对上苏妤意味不明的目光。
“怎么?”
苏妤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两个脑袋挨在一起的人,“你有没有一种我们不是在办校庆,而是在给小情侣操持婚礼的错觉?”
马婠婠顺着目光看过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嗯,就当是练手了。
校庆当天,作为景青新一届门面担当的孙瑾安被苏妤安排去门口迎接杰出校友。
却不想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身白裙如栀子花的女孩款款走来,对孙瑾安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不似以往带着点阴郁的暗,而像一只蜕变的白蝶。
清丽而自由。
“瑾安。”
孙瑾安回过神来,一脸讶然。
“程施?”
第128章 “……能误会二十多年吗?”
“怎么突然回来?”
自从程施出国后,两人的联系就很少,上次视频里她也没透露说要回国,夏沁伊回来后也从未提及,因着两人的特殊身份,现下乍一出现,孙瑾安条件反射难免有些紧张。
程施莞尔道,“好歹也算我半个母校。”
孙瑾安一顿,暗自松口气,露出欢迎的笑。
见孙瑾安眼底依旧透露着不解,程施体贴解释道:“我偷偷回来的,干妈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
孙瑾安挑眉看她,似是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
程施笑道:“姐姐都跟你说了吧?”
孙瑾安略微颔首,而后同情地看她一眼:“意料之中。”
程施无奈道:“等校庆结束,我直接去老宅,干妈知道后肯定会过来,到时候我再撒撒娇让她原谅我,总好过挨秋姨的冻。”
孙瑾安深有体会,忍不住笑出声:“放心,以岚阿姨肯定不会怪你的。”
暑期夏以岚带着夏沁伊去A国度假,白秋二话不说就跟医院请假一起去了。
连八月的海城医学峰会都推了。
那时孙瑾安便猜测她们的感情有所进展。
果不其然。
抵达A国的第三天。
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夏总一反常态,从早上纠结到晚上,终于在两个女儿夜宵回房间前,坦白了她跟白秋交往的事实。
当晚,除了夏以岚本人,所有人都很平静。
除开白秋不算,夏沁伊和程施似是早就知道了一般,接受得无比自然。
夏以岚:……?
之后的假期里,白秋像是要把之前失去的二十多年都讨回来,对夏以岚的占有欲达到了极致,以至于不管是夏沁伊还是程施,只要跟夏以岚多说一句废话,或者是夏以岚对她们的关注度超过白秋,她都会在旁边散发冷气。
夏沁伊倒是能保持着平静自若。
然而程施的心态就没那么好了。
这次心血来潮回国参加校庆,夏以岚知道肯定要去机场接她,带她吃饭,让她住在家里,到时候白秋肯定又要飞冷醋。
但白秋很讨厌夏老爷子,所以每次夏以岚去老宅,她肯定是不会跟去的。
两人叙了会儿旧,校庆还没正式开始,程施索性提出帮孙瑾安一起迎接校友,校门口和礼堂两头跑,一如以前还在学生会一样。
孙瑾安求之不得,答应晚上跟夏沁伊马婠婠一起请她吃饭。
“那我先去跟姐姐打声招呼。”
“好,她现在应该在礼堂。”
程施脚步一停,揶揄地看她一眼,“这么清楚?”
“……”
孙瑾安抿唇不语,直到耳尖沁出肉眼可见的薄红,程施才笑了几声心满意足地离开。
“小学妹。”
自带风情的音质在身后响起。
孙瑾安微微一顿,转过身去,挂起温和的笑:“季学姐。”
整个暑假,季桐的名字都没再出现过。
并非夏沁伊不想对孙瑾安说明两人的关系,而是每次她正欲提起,就会被孙瑾安咬住双唇,不让她说出那个名字,后来她便再也不提。
开学后季桐回到景青,第一个周末就在校外的酒吧包场聚会。
她离校前人缘巨好,除了同班同宿舍的同学和学生会的成员,还有不少其他系甚至其他学校的朋友。
孙瑾安也收到了邀请。
即便内心仍有点抵触,出于礼貌她还是去了。
夏沁伊很少参加此类的聚会活动,大家也习以为常她不会应邀,顶多私下跟季桐吃个饭替她接风。
然而她却陪着孙瑾安一起去了。
两人坐在角落里,完全不惹人注目,安静听歌鼓掌,给足了季桐面子。
那晚,季桐在酒吧舞台上唱着慵懒的爵士,周身散发出的魅力令人叹服,台下不知多少目光被她俘虏,即便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千百个人的其中之一也心甘情愿。
或许。
求而不得。
才是最为致命的心动。
一个妩媚自知却毫不遮掩的女人,在散发魅力时不经意流露出尚未褪色的青涩和赤诚,两种乍一看十分矛盾的元素,被她杂糅出世界上最独特的风情。
在某个维度里,她也是天生的主角。
她拥有卓越的家世,出众的才华,对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充满热情,拥有属于自己的理想与骄傲。
她像一只色彩浓丽的蝴蝶,翩然于花丛中,却不为任何人停留。
换句话说,她很优秀。
是那种可以与夏沁伊在顶峰相见,并肩而立的人。
当时孙瑾安眼底的情绪很复杂,夏沁伊担心她吃醋却碍于场合不表现出来,闷在心里会不舒服,便想跟马婠婠交代一声,提前带她离开。
说完转头的一瞬间,见那双澄净的眸子正定定望着自己,似是看了好一会儿。
“伊伊。”
“怎么?”夏沁伊抬着墨眸回望她。
孙瑾安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我好爱你哦。”
许是暗调的灯光太过昏朦暧昧,让夏沁伊望得有些深了,耳边泛起一阵痒意的同时,心底激起一连串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悸动。
两人最终还是提前离场了。
走出酒吧,夜幕上挂着厚厚的云层,回到家后便下了一场大雨,将世间一切污浊都涤荡了个干净,厚重的云才悄然散去,露出半轮新月。
孙瑾安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
季桐固然曾是夏阿姨忘不掉的白月光。
但也仅仅只是“曾是”。
未来的夏沁伊。
再也不会因为季桐出国一去不回,而在雪白的手臂上刻下血肉模糊的“J”字。
再也不会一提到初恋,便眼神失焦望着阳台的向日葵沉默不言。
再也不会把自己封闭在画室里不吃不喝,被送进医院。
往后的每一天。
她都会把世界上所有的快乐全部收集起来,一棵一棵栽在夏沁伊心底的荒芜里,让充盈的雨露去滋养,让种子扎根于最深处,长出茂盛的足以抚平任何苦痛的一切美好事物。
“这么大太阳,你也不撑把伞,站这做什么呢?”
季桐走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伞往她那边挪了挪。
孙瑾安没拒绝,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晃了晃手里的校友名册,“部长叫我来接人。”
季桐略微有些诧异。
校庆属于重大活动,一般都是各部部长亲自负责每个环节,可眼下却只有孙瑾安一个人,显然是部长不愿意晒太阳偷懒去了。
她环视一圈,果然没瞧见人,便问:“苏妤人呢?”
没记错的话,孙瑾安是在秘书部。
孙瑾安看出季桐替她不平,解释道:“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苏学姐在忙其他事,脚后跟已经擦出火花了。”
季桐忍不住笑道:“你还替她说话,我还不知道她?”
“不过今天这么热,也太辛苦了,我帮你去跟沁伊说一声?”
季桐说这话时一直在观察孙瑾安的表情,见她脸上的笑容维持得恰到好处,显然是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一点吃醋的痕迹都没有。
“好了,不逗你了,免得沁伊一会儿找我算账。”
“不会。”
季桐视线落在她身上,停了好一会儿,忽地笑了一声。
“算了,不打扰你做正事了,我先进去了。”
“季学姐慢走。”
孙瑾安敛眸退出伞外,金色的阳光重新洒在她身上,为她披上耀眼的光晕。
季桐张开的红唇又阖上,把伞先借给她用的话咽回肚子里,摆了摆手走了。
自从回到学校,她也听过孙瑾安不少“事迹”,总觉得孙瑾安虽比她小两岁,但她们是可以平等做朋友的。
然而她发现,孙瑾安跟她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穿不透的东西。
要说是醋意,她不太相信。
总觉得孙瑾安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否则也不会跟夏沁伊这种倾慕者可以从地球排到月球的人在一起。
况且开学聚会后,她也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敌意彻底消弭。
至于是什么其他缘由,她也无法得知。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少个朋友,她不免觉得有一点小遗憾,但也明白强求不来。
下午。
礼堂钟声响起。
校庆活动正式开始,校长在台上讲话。
许是百年是个尤为重大的日子,即便是艺术院校的校长,在演讲时也不能免俗地长篇大论,台下前排的人即便再难耐,坐得也尤为端庄。
孙瑾安坐在后排,肆无忌惮地盯着脊骨挺直的夏沁伊背影看了许久,不知想起什么,不自觉低笑出声。
坐在旁边的程施听见,侧过头小声问她:“笑什么?”
孙瑾安摇了摇头,收回视线。
伊伊怎么连后脑勺都比别人漂亮啊。
这种话说出口,八成会被人笑。
幸好程施也没追问。
两人实在无聊,小声聊了起来,程施突然聊起看见她跟季桐说话的事。
“你怎么跟季桐学姐认识的?”
“你认识季桐?”孙瑾安错愕道。
“你忘了我也是表演系的?”
“那倒是没有,只不过隔着一个年级,我们入校时,她已经出国了,还以为你也没见过呢。”
程施想了想,倒是没隐瞒:“她是季氏集团的独生女,之前来家里找过姐姐几次,跟姐姐关系还不错。”
能去直接去夏沁伊家,关系确实是挺不错的。
孙瑾安“嗯”了声。
程施调侃道,“怎么,吃醋了?”
孙瑾安无奈一笑,算是承认。
有些事即便想得再清楚,根深蒂固的第一反应也难免会表现出来。
倒是让程施有些惊讶,“她对于姐姐来说,跟婠婠姐和苏学姐谭学姐她们没什么分别。”
孙瑾安:“我知道的。”
程施捕捉到她神色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好奇心瞬间膨胀。
孙瑾安从不跟夏沁伊讨论季桐,一是因为某种心理作祟,不愿从女朋友口中听到那个名字,二是因为夏沁伊足够敏锐,她怕被问及为什么唯独对季桐有敌意,她没办法解释。
出于私心,她不想让夏沁伊知道。
出于客观条件,她说不出口。
或许是秘密憋得太久会觉得闷,也或许是程施是唯一可以倾诉未来的人。
思索片刻,孙瑾安将季桐是夏阿姨白月光的事告诉了她。
程施被震惊得紧紧捂住唇,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出声。
缓过神来,她当即表示怀疑:“怎么会?”
以她对夏沁伊的了解,不可能对季桐有感觉,更不可能在跟孙瑾安交往过后,还会喜欢上别人。
非要说夏沁伊有白月光,也该是孙瑾安才对。
孙瑾安挤出一丝笑,低叹道:“怎么不会。”
按正常的时空走向,夏阿姨大学时光里没有出现她这个意外。
而季桐又足够优秀。
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可是……在我的那个时空,你是跟姐姐在一起了的。”
“?”孙瑾安侧眸看她,眼神错愕。
程施:“……我没跟你说过?”
孙瑾安确信道:“没有。”
虽然去年她们聊过很多关于“那个时空”的事,但从未提及过她跟夏沁伊会交往。
程施一时不知道孙瑾安是聪明还是迟钝。
尽管她当时出于私心,并没有摊开讲过,但必不可免会涉及到一些暗示,这人居然从来都没有细探究过。
看出孙瑾安对自己是有多不在意了。
程施做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孙瑾安瞬间意会,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
反正都过去了,程施也懒得跟她计较。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会不会是婠婠姐误会了?”
“……能误会二十多年吗?”
虽然马婠婠看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但在大事上从来都不会出错,更何况是最好的朋友的初恋。
如果不是季桐……
那又会是谁呢?
这么想着,孙瑾安的视线又不经意地落在夏沁伊身上,后者似有所感,倏尔回头看向她,墨染的深眸里透出一丝询问。
孙瑾安蓦地回神,扬唇笑了一下,表示无事。
等夏沁伊重新看向演讲台,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时校长已经演讲完毕,准备下台,程施慢悠悠地说道:“或许……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试试?”
孙瑾安怔然一瞬,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干的嗓音,随着礼堂轰然的掌声缓缓溢出两个沉闷的字音。
“什么?”
第129章 “等我得到答案再告诉你,好不好?”
校庆活动热热闹闹地持续了一个下午。
晚上,学生会各部组织出去聚餐,当是犒劳大家。
宣传部和秘书部加起来,刚好能包圆一个室外烧烤的天台,就一起去了。
一整晚孙瑾安都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视线落在滋啦冒油的五花肉上都凝不出实质,满脑子都是程施的提议。
诚然,程施分析的很有道理。
关于季桐和夏沁伊未来的关系,她始终无法对夏沁伊开口说明,或许是因强烈的占有欲作祟。
只要一想到夏沁伊知道自己原本喜欢的人应该是季桐,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但假如换个谈论对象呢*?
比如马婠婠。
只要她跟婠婠聊起伊伊和季学姐在原本那个未来的关系,没有受到某种力量的限制,那么足以说明它并非属于“未来的事实”。
甚至可以根据这个特性,把夏沁伊身边认识的所有人都试个遍。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十分诱人。
可孙瑾安却迟疑了。
平时性格活泼的人乍一不说话,总会被人轻易察觉。
其他人都当是下午天气热,孙瑾安跑室外太累了,非常体贴地没拉着她一起闹。
马婠婠仗着谭思南不在,抓着机会对苏妤就是一顿怼。
“你这部长怎么当的?看给孩子累成什么样儿了?你手里就没其他人了吗,非得让她去大太阳底下晒?”
苏妤一个白眼都快飞上天了,“怎么,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何况瑾安顶着那张基因彩票似的的脸,不让她去做门面工作让谁去?”
马婠婠一顿,压下情不自禁上扬的唇角,“也是。”
苏妤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人是你干妹妹,又没血缘关系,老娘夸她你嘚瑟个什么劲儿?
“神经。”
马婠婠回神:“你说谁呢?”
苏妤摊手:“谁应我谁说。”
两人吵个不停,孙瑾安脑子越来越乱,索性趁她们不注意溜去角落里坐着。
过了一会儿,程施端了杯西瓜汁过去,递给孙瑾安。
孙瑾安抬眸接过,笑道:“谢谢。”
程施:“还在想呢?”
孙瑾安“唔”了一声,神色恹恹。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拎着西瓜汁的杯口摇晃,语气轻松,好似只是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万一不是季学姐,那我这么多年岂不是讨厌错人了?多丢脸呐。所以我得想清楚。”
程施看她一眼,心知肯定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季桐的话,她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在意丢不丢脸的事?
唯一让她产生犹豫的原因,就只有害怕。
害怕让姐姐痛苦等待了二十余载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她自己。
思及此,程施有点后悔给了孙瑾安这样的建议。
“其实,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季学姐,或是不是其他什么人,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毕竟姐姐现在喜欢的人是你,不是么?”
孙瑾安低眸看着西瓜汁杯壁上凝出的水珠,顺着弥漫着薄雾的杯壁滴落在脚边,洇入水泥地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斑,不消片刻,就被夜风烘得了无痕迹。
如同时间回溯到二十多年前,手臂上的“J”字也还未曾留刻在夏沁伊的手臂上。
“嗯,我知道。”
闻言,程施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孙瑾安没有执着于此,否则万一她心里过不去,难免会影响跟姐姐之间的关系。
然而下一秒,她听到一声很轻的声音。
程施一时没反应改过来,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孙瑾安回过头来看她,琥珀色的瞳孔在夜灯下仍明亮得不像话,坚定道:“我说,我还是想把这件事弄明白。”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弥漫上心头,程施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不怕了?”
“怕。”孙瑾安笑了笑,这回没了先前开玩笑的那种轻松,而是带着一种坦荡的决然,“就像高考分数出来的那一刻,明明很紧张很害怕,但答案就摆在眼前,不能不看。”
“只有看到真相,才知道路该怎么走。”
“比起害怕,我更不想逃避,不想因为我的怯懦,让伊伊和我之间横亘着一个我不敢面对的答案。”
……
聚餐结束后,程施就被夏家老宅派来的车接走了。
苏妤让其他人自己组队打车,回到宿舍就在群里报备,说完一转身就跟几个学姐一起去了隔壁酒吧蹦迪。
孙瑾安扶着马婠婠站在路边等车。
马婠婠被苏妤激得喝了不少酒,号称千杯不醉的人此刻迷迷糊糊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孙瑾安有些哭笑不得。
有种因为亲妈宿醉,没交网费,看不了高考成绩单的抓心挠肺。
她索性眼不见为净,转头去看路边三三两两结伴而立的人群。
一转眼,看见宣传部新加入的一个男生买了杯饮料给钱泉,说起话来笑眯眯的,态度一看就很暧昧,钱泉不要,男生不依不挠,钱泉便冷着脸不说话。
正当男生渐渐觉得尴尬,有些下不来台,温宥走过去接过男生的饮料,搂着钱泉的肩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对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蛋的男生说了句:“谢谢你给我女朋友买的饮料。”
男生:???
周围一片哄笑。
男生讪讪地走开,追着怂恿他去要联系方式的学长一顿胖揍。
热闹与喧嚣散去,孙瑾安突然有点想念女朋友。
校庆一结束,夏沁伊就被校长留下,跟一位艺术圈的校友策划举办校园巡展的项目,所以参加不了聚会。
现在不知道结束没,回学校没。
网约车一直没来,孙瑾安看了一眼两公里以外的图标,轻叹口气,默默闭上眼睛放松心情,感受着溪市早秋风里弥漫着的淡淡桂花香气。
没过多时,桂花的香味倏地被一阵幽微的木质冷香代替。
孙瑾安睁开眼,正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瞳孔里,瞬间怔在原地。
夏沁伊身上还是在学校礼堂的那身珍珠白垂感衬衫和黑色阔腿裤,袖口随意卷起,露出瓷白的皮肤。晚风轻轻拂过,她便抬手将被吹乱的鬓发撩至耳后,手臂的白跟黑绸般的发丝形成强烈对比,好似黑丝绒展柜里的玉藕。
周遭的声音像是被按下静音键,宛若正置身于一处珍藏着稀世珍宝的博物馆。
稍一提高音量,好似就会惊醒沉睡的文物。
孙瑾安回过神来,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夏沁伊被她瞧见自己时瞬间亮起眸子的样子逗得勾了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放柔语调:“来接你回去。”
不知是敏感的地方被揉捏,还是被清冷声线里的温柔给撩了。
在夏沁伊松开手后,孙瑾安的耳垂肉眼可见地沁出一缕薄红,在身后路灯的映照下格外显眼。
原本还只是暗戳戳投来好奇的视线,突然像是被点燃的焰火,响起连绵不绝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声。
“哇——真是甜死我了!”
“这是什么神仙画面,妈妈我也好想谈恋爱!”
“原来女神也不是千年寒冰嘛,开会她要带着这种笑,我肯定不找借口请假。”
“醒醒吧你,那是学妹限定。”
此时,马婠婠打了个激灵,从孙瑾安身上弹起,高高举起一只手,“什么雪媚娘冰激凌?给我也来一份!”
众人:……
回到学校,马婠婠酒醒了大半。
孙瑾安看着仰八叉躺在床上的马婠婠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准备开口说话,余光瞥见卫生间的门忽然打开,当即抿住双唇坐回椅子,一脸乖巧。
夏沁伊淡睨她一眼,把电脑塞进包里,接着曲起指骨敲了敲谭思南的书桌,让她照看马婠婠。
谭思南比了个ok,孙瑾安便跟在夏沁伊身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宿舍。
夏沁伊回头看到这一幕,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指节,“不放心?”
孙瑾安顿了一下,摇头:“没。”
算了,心急吃不了烫豆腐。
计划暂且延后。
她道:“不知道婠婠明早起来,看到自己吵着要吃冰激凌的视频会不会崩溃。”
夏沁伊眉尾微动,未置可否。
两人一起回到公寓,夏沁伊晚饭没怎么吃,便一起吃了点打包的馄饨。
吃完东西,孙瑾安丢完垃圾上来,看了眼手机,发现马婠婠五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是小学妹给苏妤烤玉米串,被苏妤撩得脸红跑开的小视频。
底下只有谭思南的一个赞和苏妤的破口大骂。
显然是故意发出来气苏妤的,只有她们几个人可见。
两人一来一回,短短五分钟刷了几十条评论,大致意思就是婠婠喝不过苏妤就耍诈,挑拨离间阴险毒辣。
最后婠婠只回了一个微笑表情。
换做平时,孙瑾安必定会第一时间拿给夏沁伊看,吐槽亲妈幼稚鬼,但此时另一个念头一直占据着她的大脑,并且有越压抑越强烈的趋势。
以至于,夏沁伊叫她洗澡睡觉,她都没听见。
夏沁伊没听到回应,回头见孙瑾安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鲜少会这样,便走过去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
孙瑾安一顿,“怎么?”
夏沁伊看着她,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底染上一层担忧,“哪里不舒服?”
孙瑾安笑道:“没有,别担心。”
说完,她拉过夏沁伊的手,小猫撒娇似的,在她滑腻的手背上蹭了蹭。
夏沁伊看着她。
原以为是天气太热,活动太累,看来似乎并不是。
想起在礼堂时,她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大概是从那之后,孙瑾安的情绪才变得有些反常。
默然一瞬,她问道:“这次程施回国带了什么特别的消息回来?”
孙瑾安:……
女朋友是怎么做到这么敏锐的?
孙瑾安几乎是立马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关于自己穿越的事,然而她却张了张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答案或许是。
也或许不是。
但她不想对她说谎。
“伊伊。”
她折身抱住夏沁伊,在她颈窝里呼吸几个来回,直到鼻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才放轻声调,缓缓道:“的确是有件事,我很在意。”
夏沁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季桐。
季桐和瑾安的未来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难不成是程施知道了什么,便不远万里赶回来,特意跟瑾安说的?
夏沁伊心底隐隐泛起一种莫名的预感,却始终难以捕捉。
孙瑾安尝试着开口,唇瓣擦着雪腻的肌肤一张一翕,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起身望向如静潭深邃的漆眸,道:“只不过这件事我还不能确定。”
“等我得到答案再告诉你,好不好?”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彼此之间就没有秘密。
即便孙瑾安看见季桐那天吃醋不愿开口,夏沁伊依旧能读懂她眼底的醋意和占有欲。
对此,她乐之不疲。
然而此刻,那双干净的浅褐色的瞳仁里,却弥漫着一片阳光也无法穿透的浓雾。
空气静默。
就在孙瑾安以为会看到女朋友眼底产生愠怒的情绪时,耳边传来一声浅淡的“好”。
很轻。
当晚,孙瑾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还是个婴儿,静静躺在婴儿床里,眼前是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还有夏阿姨,围在床边逗她笑。
她扫过每个人的脸,每个人的眼里都承载着对她的爱。
无一不属于亲情。
唯独夏阿姨充满笑意的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痛苦。
孙瑾安当即惊醒,浑身都在冒着冷汗。
窗帘被拉开,天色早已大亮,一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床头是夏沁伊留给她的便签,鸾飞凤翥的笔迹写着:去老宅吃饭,明早回。早餐在冰箱,记得吃。
心下顿时一暖,梦里的画面全然消散。
程施回国,家庭聚餐是免不了的。
孙瑾安一点也不担心夏沁伊会私下去问程施,将便签小心翼翼地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伸了个懒腰起床刷牙吃早点。
餐桌上的奶黄包还有余温,看来刚走没多久。
孙瑾安咬了一口,拿出手机给夏沁伊发了两条消息。
「替我向以岚阿姨和秋姨问好。」
「奶黄包超赞,已纳入下次去超市的购物清单。」
「狐狸转圈.gif」
回老宅吃饭是夏以岚要求的,一早就派了车来公寓接夏沁伊。
此刻去老宅的路上,商务车后座的夏沁伊正垂眸看着手机,唇边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莹白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动。
直到信息发送的特效音响起,手机的主人才慢条斯理地撩起平静的眸子,看向身侧好似心事重重的程施。
“特意来接我,有话要说?”
第130章 “未来季桐是夏沁伊心目中不可取代的爱人。”
初秋的微风阵阵,热情的夏日不甘落幕。
吃完早餐,孙瑾安匆匆赶回学校,径直朝着行政楼一路小跑。
阳光穿过路边的香樟树,在她白净的面容上扑洒出走马灯似的耀眼光点,不断闪过额角沁出的那一小片细密的汗珠,即便如此,急切的脚步也丝毫没有放缓的趋势。
脑海里回顾着今早的那场梦,想要揭晓答案的心情便愈发迫切。
不管结果是什么。
至少,她必须在伊伊回来之前,就要整理好情绪。
偏在这时,碰见一起去上课的林亦跟何语默。
林亦看见孙瑾安的一瞬间,跑过来抓着她就不撒手了,当场哭诉:“救救孩子吧,你昨晚不在宿舍,蔚姐和语默趁机欺负我,不让我在宿舍演戏。”
何语默面无表情补充道:“演的是《莎乐美》,手里端着一盘头。”
孙瑾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脑袋凉飕飕的。
“……哪来的头?”
林亦哭唧唧道:“话剧社的。社长专门花高价做了好几天呢,我好不容易才借来的。”
孙瑾安:……
那应该是很逼真了。
林亦哀怨道:“你倒是帮我说句公道话啊。”
孙瑾安无情地将她的手指从手臂上一根掰开:“帮你说的,还能叫公道话?”
林亦:???
何语默忍不住笑了。
林亦颤抖着唇指了指孙瑾安,又指了指何语默,而后缓缓蹲下,心疼地抱住自己。
孙瑾安连忙给何语默打了个手势,先溜一步。
“跑那么快干嘛,话还没说完呢!”等林亦反应过来的时候,孙瑾安已经在好几米开外了,“快放假了,今晚宿舍聚餐,你来不来啊?”
“来!”
人已经走远了,林亦瞬间丧失演戏欲望,站起身来。
忽地,一把揪住何语默的衣摆。
何语默低头瞥她:“干嘛?”
“扶我一把。”林亦身子晃了晃,“脚麻了,头好晕。”
何语默:?
林亦“唉呦”一声,道:“可能最近熬太晚了,身子有点虚。”
话音落下,一头白发的70岁返聘教授恰巧路过她们,正健步如飞地朝教学楼走去。
何语默忍了又忍,最终念在一年多的宿舍情意,没撒手走人,只是默默地用书挡住了脸。
林亦:……
至于吗?!
经过这么一打岔,孙瑾安到行政楼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十分钟,她站在走廊上稍微舒缓了一下内心的焦灼,而后才敲门,走进宣传部办公室。
难得人挺全,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唯独没有马婠婠。
没等孙瑾安开口,副部长先朝她招了下手,笑道:“来找婠婠?”
孙瑾安点了下头,“有点事。”
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眼尾微微向上扬起,像极了马婠婠。
两人真不是亲姐妹吗?副部长晃了下神,招呼她进来,给她拿了瓶矿泉水。
“她刚才被主任叫去办公室了,估摸着是学校官网首页宣传的事儿,你先坐这等会儿,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
景青百年校庆,繁闹过后还有繁重的后续工作。
恰好赶上国庆,后天就要放假了,其他部门基本解放了,只有他们宣传部还在加班加点。
没过多久,马婠婠回来,一进门就开始开会,分组剪辑视频,撰写文案,全平台更新学校重大活动版面。
“我们加把劲儿,争取今晚之前搞完,明天直接解放!”
“放心吧部长!”
整间办公室瞬间进入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工作状态。
孙瑾安原本安静地坐在角落,见状也知道现在不是揭晓答案的时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马婠婠身后拍了下她的肩。
“婠婠……”
马婠婠猛地吓一跳,狐狸眼瞪得溜圆:“你怎么在这?”
孙瑾安:……
“哦对,想起来了。”马婠婠拍了下额头,“你发信息说有事找我。”
“什么事?”
孙瑾安扫了一眼四周。
大家看起来都在认真做事,然而耳朵却宛若兔子,都快竖穿天花板了。
“找你一起吃午饭。”
兔子耳朵显而易见地耷拉下来。
马婠婠看了眼时间,距离午饭还有一个半小时。
孙瑾安无奈一笑,“看出来你没时间了,午饭我帮你打。你忙吧,我先走了。”
“等等。”马婠婠叫住她。
孙瑾安回头看她。
马婠婠问:“今天有课吗?”
孙瑾安迟疑一瞬:“没有。”
“有急事吗?”马婠婠又问。
“没有?”
“那太好了。”
“……?”
马婠婠生怕她改口似的,立马起身去角落搬了个椅子过来放旁边,一把将孙瑾安按在椅子上,塞给她一台笔记本和两张摄像机储存卡。
孙瑾安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
马婠婠一脸微笑,干脆利落地甩过来两个字:“帮忙。”
孙瑾安:……
谁家亲妈会这么抓女儿当壮丁?
哦,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那没事了。
本以为至少下午就能解决完,却不想这一忙忙到了晚上。
直到学校官网更新审核通过后,大家才松出一口气,瘫在椅子上伸懒腰。
“可算弄完了,累死我了。”
马婠婠捶了下梆硬的肩颈,低头看了眼信息,余光瞥见坐在椅子上安静喝奶茶的孙瑾安,起身拿起外套,揉了下她的脑壳。
“专门来找我,肯定不是单纯吃午饭,现在说说,到底什么事?”
一天过去,孙瑾安早已将不着痕迹套话的念头彻底打消,见其他人都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了,直接进入正题,低声道:“其实有件事,我想跟你……”
“嬛嬛,朕emo啦!”
“……”
马婠婠低头看一眼手机,对孙瑾安道:“等下,我接个电话。”
孙瑾安强装微笑:“好。”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人都走完了。
马婠婠回来直接道:“你爸说发奖金了要请吃饭,去不去?”
最近孙聿时不时就会来景青看望女儿,马婠婠对他的称呼自然而然就这么叫了。
孙瑾安唇瓣动了动,没回答,反问道:“这个铃声你用两年了,考不考虑换一个?”
马婠婠奇怪道:“?为啥,这不是挺幽默的么。”
孙瑾安:“是挺幽默的,但我现在有点emo了。”
马婠婠:?
“累傻了?吃顿大餐补补?”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
孙瑾安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某种力量限制在作祟。
她顿时没了开口的勇气,生无可恋地摆摆手,“不去了,宿舍聚餐。”
“行,那我先走了。”马婠婠也没强求,拎着电脑就往外走。
孙瑾安望着她轻盈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手机里备注为爸爸的对话框,上面只有一句加好友时的验证消息“我是孙聿”。
她轻叹一口气,拿起包朝宿舍楼走去。
什么破兼职,每周都发奖金。
宿舍每月聚餐都会选一家平时馋的要死,却又舍不得吃的店子,当是犒劳辛苦学习一个月的自己。
这次去的是商业街一家刚开不久的海鲜火锅。
还没走到店门口,队伍就已经排到了电梯口。
四人望着前方宛若长龙的人头,顿时心生退意。
“要不……换一家?”
“这家排这么长队,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巨好吃?”
“也是……来都来了。”
“先去取号吧,顺便问问要排多久。”
“好!”
走到队伍最前端,取完号得知要等两个小时。
四人顿时再生退意。
“要不……下次……”
“瑾安?”
话还没说完,店里前台的位置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孙瑾安怔了一瞬,一声“妈”差点脱口而出。
“你们在这吃?”
“你们在这聚?”
两人异口同声。
其他人笑了笑,跟马婠婠打招呼。
马婠婠瞥了一眼孙瑾安手里的排号,“现在才来?等排到你们,我锅里的海参都能当爷爷了。”
孙瑾安:……
“是是是,我们这就换一家,不耽误爷爷被用餐。”
孙瑾安知道她正跟孙聿约会,不想去打扰,转身就要去别家店。
“回来。”
马婠婠拎着两瓶饮料,另只手大手一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跟我进去。”
四人面面相觑,接着看向服务员。
服务员:?
克己守礼的女大学生们还在内心挣扎。
这样可以吗?
算不算插队?
被人看见不会骂她们吧?
马婠婠见她们站在门口不动,顿时心领神会,走过来伸手把四个人都捞进去。
“没事的,我们提前预定的包厢,十人桌的那种,本来还觉得空荡荡的,你们来了正好,人多热闹。”
四人这才放下心来,跟着一起走进最里面的包厢。
只不过孙瑾安万万没想到,一进去会看到这样一番场景。
孙聿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脊背挺拔地坐在座位上,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而马婠婠的餐盘里,整整齐齐码着各种剥好壳的海鲜肉。
宿舍四人组:……
突然好像有点饱了。
孙聿见一个人出去,回来的却是五个人,神情也是一顿。
马婠婠丝毫未觉,相互介绍一遍后,说刚好碰见她们,就一起了。
孙聿自然是没有意见,镇定自若地让服务员添了几双筷子,孙瑾安坐在他旁边,一转头便看见一双泛红的耳尖,忍不住低笑了声。
除了林亦没心没肺以外,一开始张蔚和何语默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发现马婠婠也属于没心没肺那一类,孙聿只一味地剥虾,几个人相处起来,氛围还是挺舒服的。
最后,到底没经受住美食的诱惑。
有一说一,海鲜搭配粥底,特别鲜美。
以至于吃完出来,林亦和张蔚都是扶着墙走的。
何语默一边叹气,一边熟练地从包里掏出一板健胃消食片给她们。
“你们也太夸张了,粥底都不放过。”
“你们沿海城市的孩子怎么懂我们内陆孩的苦?”林亦摸着肚子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海鲜是不用焯水的,活虾下锅是这么地鲜甜!”
吃饱喝足,六个人准备打车回学校。
走出步行街的路上,孙聿和马婠婠走在前面,孙瑾安和张蔚她们跟在后面。
林亦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朝斜对面的二楼看去。
“咦?那不是季桐学姐么?”
“不愧是前两届的校花诶,她也太有魅力了吧。”
孙瑾安一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季桐正坐在一家露天餐吧的藤椅上,身边是一男一女,穿着打扮都很潮,一眼看过去就是家世不错的那种。
男生正殷勤地给她点烟,蓝色的火焰打在她鼻尖,映照出妩媚风情的一张脸。
女生则叉起一块哈密瓜,喂到她嘴边,季桐张唇吃掉,不知说了什么,女生笑得特别灿烂,旋即倒在她怀里,季桐则揽着她。
三个人就这么谈笑风生聊着天。
孙瑾安的内心却萌生出一种非常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不评价任何单身跟人暧昧行为,但就是忍不住会为原本世界的夏沁伊感到气愤。
当夏沁伊伤害自己,在手臂上刻下“J”字时,季桐正在异国他乡做什么呢?
会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男为她点烟?
还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倒在她怀里?
之所以会冒出这种念头,或许是因为潜意识里还是认定夏沁伊的白月光就是季桐。
因为那个“J”字。
不是季桐的首字母,又会是谁呢?
如果是她的话,以夏沁伊对待事物的严谨程度,也应该是“S”。
加上今天的经历。
每当她想要跟马婠婠提起未来的事,总会被打断,其实是不是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并不是非得需要通过她说不说得出未来的事来判定?
孙瑾安一时想得出了神,张蔚喊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宿舍里的人并不知道她和季桐之间的关系,只当她也是仰慕景青曾经的风云人物。
“怎么还看呆了呢,小心我跟夏学姐告状。”
孙瑾安笑了笑,四个人继续往前走。
网约车坐不下六个人,孙瑾安也不好意思提出跟马婠婠一辆车,毕竟打扰爸妈一晚上,总得给他们留点独处时间。
于是,孙瑾安跟宿舍的人坐一辆车回去。
孙聿送马婠婠,到宿舍再报平安。
回到宿舍,孙瑾安第一时间去洗澡,紧接着躺在床上跟夏沁伊聊天,聊起马婠婠抓她当壮丁的事,马婠婠和孙聿的事,还有林亦和张蔚扶墙走的事,唯独没提遇见季桐的事。
临睡前,她收到马婠婠的报平安信息。
想了想,她回了条,问她明天上完课直接回家还是国庆节当天回去。
马婠婠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大概是去洗澡了。
孙瑾安握着手机,拇指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食指指背,而后一字一顿地在对话框里打下了一句话,迟迟没有发送。
直到二十分钟后,手机震了一下,马婠婠回复了消息,说明天太赶,十一当天老马开车来接。
孙瑾安握手机的姿势维持得太久,以至于手指变得冰冷僵硬。
在手机振动的一瞬间,那句话便随着手机因地心引力砸在鼻梁骨上的动势发了出去。
「未来季桐是夏沁伊心目中不可取代的爱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