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翰林院的工作内容有一项便是记录朝廷得失和一年中发生?的大小事件,为此先前方俞就算不了?解朝廷中的事情,看了?这些记载也能梳理个大概,浅淡了?解朝中局势。
一日倒是混的也快,尤其?是吃了?午饭以后,下午两点才开始做事,四点就能走。下午如果不加班,完全做不了?什么,方俞看典籍的功夫打?量了?一眼翰林里的其?余同僚,大抵上是新进的员工在忙事儿,老油条砸着茶水在摸鱼。
待到?快下班的时候,方俞身侧那个位置的大人才施施然的回来。一个三十?左右蓄着胡须的男子,瞧着是位十?分端稳的大人,进院儿里时有同僚与?之招呼,喊的是侍读学?士,乾大人。
方俞微微一默,翰林学?士是翰林的头子,而侍读学?士就是翰林的二把手,低翰林学?士一级,从五品官员。
“乾大人。”方俞见着人行到?了?位置前,他起身恭敬的做了?个礼。
前头的修撰眼角余光朝这头飘了?一眼,只见乾学?士只淡淡的应了?方俞一声,面?无表情的说了?句来了?以后便再无二话,坐下自顾自忙碌去了?,他斜勾了?勾嘴角:小子还想?捡着高枝儿攀,也不看人家瞧不瞧的上你。
他什么也没说,只暗自得意?的笑了?笑,掐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扭身小声对?身旁的新进士道:“小王大人,我老家今日来了?些亲戚,好些年没得见了?,这朝…….”
姓王的新进士官阶比方俞还要小,这些都是一甲后头,二甲里的考生?,有一部?分也被分到?了?翰林院,大抵是□□品,像是典籍侍书等等,这位姓王的小大人就是从八品典籍。
王典籍楞了?楞,道:“编撰便放心回去,这手头上的差事儿放一放,小官定然帮大人处置妥当。”
孔编撰满意?一笑,拍了?拍小王典籍的肩膀:“如此可就……”
“孔大人,今日家中又来亲戚了??是老家的还是远房表亲?”
回来就埋着头在处理政务的乾侍读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响了?起来,前头的两个人微微一怔,王典籍有些尴尬的看着孔编撰,倒是那孔编撰没皮没脸道:“乾大人见笑了?,家中旁支冗杂,亲戚也难免多了?些,前来做客投靠,总不好把人冷了?去。”
“孔大人言之有理,不过若是孔大人把自己的事务处理妥当了?再回去招呼亲眷,想?必再冗杂的亲戚也理的清。”
乾侍读连眼皮也未曾抬一下,兀自整理着书文,言语之间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一时间这一隅空气有些凝滞,孔编撰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干咳了?一声斜了?王典籍一眼,那年轻典籍连忙道:“小官进了?翰林也有十?天半月了?,这许多政务尚不熟识,便自请了?孔大人多分些差事儿,也好叫小官多得些磨砺。”
“小王大人上进求学?是好事儿,但?孔大人的政务都分于?你去了?,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官分派政务不均。你既想?多历练,以后同本官说道便是,自会同你多分派让你上手。”
乾侍读的声音冷了?不少。
“是,是,小官思虑不周,还请大人见谅。”
乾侍读便未再说话,那孔编撰也不好再厚着脸皮溜了?,只好闷头把自己摸鱼而耽搁的工作给搞完。
方俞缩在一头看了?一出好戏,将头埋在书堆里闷着笑。
等到?了?时辰,外头有太监报时,方俞见着坐其?他桌的同僚陆续有人出去,他瞄了?一眼自己这头的人,没曾想?正好对?上乾侍读的目光:“无事便可先行回去了?。”
方俞微微点头,也毫不做作,起身同乾大人做了?礼,又草草同前头的拱了?拱手,拍拍屁股走人。
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去,到?宅子时比早时去上朝多耗费了?近乎一炷香的时间,到?宅子门口已?经要六点。
马车堪堪行到?门口,乔鹤枝的马车也才到?,两人正巧一同回家。
“又是去将军府了??”方俞掀开车帘子把里头的人搀扶着从马车上抱了?下来:“热不热?”
乔鹤枝眼角微弯,回来便见着方俞也下朝了?,心中高兴,回握着方俞的手:“将军府里倒是凉爽,便是瞧着今日外头日头大,原准备着午食过了?休息一阵就回来,将军夫郎挽留,说是让日头下些了?再走,这才回晚了?。”
方俞揽着乔鹤枝的腰,温声道:“你既和将军夫郎谈得来便是晚些回来也无碍,这些日子着实日头晒,闷热着了?你不舒坦,这个崽儿也会难受。”
他轻轻摸了?一下乔鹤枝隆起的肚子,小家伙五个多月了?,存在感越发的明显,待到?年冬的时候就该要出世了?。
乔鹤枝早开始准备缝制做些小崽儿的帽啊衣的,同将军府的那位认识后,两人便一道说着话儿做,时间倒是也好打?发了?许多,素日里方俞觉得他的话也比先前要多了?许多来。
“往日里都要同我说些在将军府做的事儿,今儿怎的不说了??莫非是只吃吃喝喝?”
乔鹤枝轻打?了?方俞的手背一下:“我这和尤镰弟弟不是给孩子做点小衣,便是一起捣鼓做点吃食果子,或是学?点高门大户官宦世家里插花点香的高雅之事,旁的还能有何?今日你头一回上朝,我还等着你同我说说呢。”
方俞笑了?一声:“待进屋去布了?菜,吃着饭闲说,我都有些饿了?。”
两人心中欢喜的相携着进了?宅子,一同吃了?晚宴,晚风徐徐,吃点点心凉茶。两人在添了?兰花的小厅里,开了?两扇窗户,晚风进来一些吹的屋子凉爽,便是不置冰扇风也舒坦,兰花在夜风中散发出幽香。
方俞同乔鹤枝说些宫里上朝的合理不合理之处,又浅淡的提了?一嘴同僚,便是一日再有不顺心之处,此时躺在摇椅上轻轻晃荡着也是舒坦的忘却了?烦忧。
乔鹤枝觉得现下的日子可谓是极好的,夫夫俩闲聊,他便也同方俞说谈起辅国将军府的事情来。
尤镰原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孩子,女子小哥儿高嫁倒是寻常事情,四品官员结亲二品,尤家世代清流,倒是结亲也还说的过去,只是这尤镰出身低微,偏生?是做小庶出的。
当初将军府独子看中尤镰,两情相悦,便不顾门当户对?娶了?尤镰,京城官宦人家把此事大谈特?谈,嫉妒眼红叹息不值当的,尤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虽外头风言风语的多,可好在辅国将军府却着实是不错的门第,公公辅国将军战死沙场,婆婆终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尤镰嫁过去家宅安宁,和小辅国将军日子倒是过得也和和美美。
只可惜好日子未过多久,成亲不过三月,西北战事告急,老将军离世后子孙承袭阴封,小将军便是新一任辅国将军,领兵出征。可怜了?尤镰新婚不久便与?丈夫分开,西北山高水远,这朝将军去了?近半年也只捎回了?两封信。
尤镰终日哀愁,忧心丈夫安危,怀着身孕实属不易,京城中又多是谄媚闲话之人,他不愿与?之交际,日子便过的更加寂寥了?,索性在余家宴上识了?乔鹤枝,两人谈的来,互为排解,倒是舒心了?许多。
乔鹤枝道:“我得知他虽嫁高门,日子却不甚顺心,不禁也心生?怜惜。所幸你是文官,否则我们许也得分于?两地,实在是……”
“你啊,便是太多愁善感了?。”方俞安抚的摸了?摸乔鹤枝的头:“素日里你多朝将军府走动一二,互做宽慰吧。也不必本着攀交之心,若是不得平等对?待,大可不用?委屈为了?家里往来,知道吗?”
乔鹤枝明白方俞的意?思,他们家自进京开始,便是到?了?今日也是诸多官宦人家议论瞧不起的对?象,方俞害怕他在外应酬结交受委屈,此番交待他怎能不知他的用?心。
说起此事,他又想?到?一桩从尤镰那处得知的事情来,他看向方俞:“琼林宴之事我都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乔鹤枝道:“你这番韬光养晦,自愿败了?名?声,难则不是为了?我吗?”
方俞微微叹了?口气,这将军府的怎么什么都知道:“也不光是全然为你,枪打?出头鸟,我见新科进士多已?归了?各个门下,眼下虽然一呼百应,多有人庇佑照料,瞧着是光芒万丈前途无量,殊不知利尽而散。咱们无所依傍保持中立之态也可混个安稳,虽然开头是不受待见难了?一些。再者紧靠功名?利禄而吸引来的,多是不值得交结之人,还得是天长日久,慢慢鉴别。”
乔鹤枝点头,方俞所言在理,就似他们才住到?内城时,他备礼送邻里,但?是这些人家瞧不上他们,倒是也自行甄别了?不可同道相交之人,也免得将来不合之时再分道扬镳,劳心劳力。
日子晃晃悠悠的,方俞上朝下朝,每日三点一线的,眨眼便去了?两个月的时间,翰林的政务上了?手,地皮也踩熟了?。
夏末初秋,天气慢慢凉爽了?下来,老皇帝起了?兴致来,给翰林院布置了?个差事儿,今年要到?皇家猎场中前去秋猎,让做好安排。清闲了?几个月的翰林院,忽的又忙碌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