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兰时, 他就能看出来时郁是在强撑,当听到时郁说出难受的原因时,毫不犹豫就带人去了医院。
倒不是他小题大做, 而是时郁的状态容不得半点差错。
总有一些人觉得生理期的女生就是事多, 矫情,情绪不稳定,这种时候就该躲远点。
可是, 她们明明只是正常的在表达自己的需求啊。
荆谓云宁可时郁会跟自己发脾气大闹一通,也不忍看到她一个人缩在洗手间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她的大小姐, 到底是有多好,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才会变成现在这幅什么都不表达, 不言述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荆谓云想冲进去, 哪怕用些强硬的手段, 也要逼她开口。
可他做不到。
大小姐就是个没良心的野猫。
上一秒能依赖的抱着你,一点也不害怕, 下一秒就能是满身防备“你给我滚。”的姿态。
荆谓云这辈子就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人。
少年颓然地揉了揉眉心, 走进了街道旁的药店。
一般来说,在医院的对面一排都是药店, 倒也省的他去找了。
荆谓云先是买了口罩戴在脸上, 遮住下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淡漠戾意的眼。
时宴擎有句话说的没错, 他身上的戾气实在是太重了, 都有点对不起他这温和的名字。
但没办法,他不太能很好的掩饰眼里的凶狠。
荆谓云扫了一眼周围,这个时间段药店除了几个店员以外,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客人。
他戴着口罩走到最近的一个店员那里,没等开口,店员小姐姐就先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荆谓云垂着头,没吭声。
这和不理高雅还不一样,这次是有点尴尬,因为这小姐姐实在是太热情了。
“呀,你是不是来买那个啊?我看你站在门口半天了,不好意思吗?”
“……嗯。”
少年身形挺拔削瘦,薄薄的白衬衫根本遮不住里面的身材,哪怕戴着个口罩,也不难看出口罩下绝对是个招人喜欢的脸。
店员小姐姐领着荆谓云走到一个角落,指着那货架上五花八门的小盒子笑道:“这些都是,有均码的,也有分尺寸大小的,你可以挑挑看,种类挺多的。”
荆谓云瞥了一眼货架,就知道店员是误会了。
只一眼,荆谓云挺难为情的。
他没买过这东西,但男生似乎有天生对这方面无师自通的能力。
店员小姐姐还有点纳闷,这么高大个的少年站在那一排前动也不动,甚至耳朵都开始发红,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出来他的纯情。
这就是青春吗?
“不买这个……”荆谓云低声说,声音难得的有些飘忽感。
“啊?”店员小姐姐懵了一下。
“那你要买什么?”
“……”
沉默是今早的康桥。
荆谓云耳朵发红,反正戴了口罩看不出他的难堪,斟酌着词汇道:“生理期很疼,调理身体的药。”
店员小姐姐一听,眼睛都笑弯了,“女朋友来事了呀,你不用担心,这是很正常的,疼得不是很厉害的话,尽量还是别吃药的好。”
是药三分毒,能少吃还是少吃,这个店员小姐姐人挺好的。
“在医院。”
“这么严重啊!”店员小姐姐惊了一下,翻翻找找拿出几盒药给荆谓云介绍用法,同时叮嘱道:“还是那句话,药能缓解症状,但主要还是要让你女朋友别着凉,养好身体,不然吃药也没用。”
“嗯。”
“像红糖水,枸杞一类补气血的可以让她多喝点,没坏处的。”
“……”
“对了,你有没有帮她买那个?”店员小姐突然问道。
荆谓云摇了摇头,他是准备去旁边超市再买的,结果店员小姐姐非常热情的和他说,药店也卖。
再然后,荆谓云拎着一个黑色袋子出了药店。
————
等荆谓云回到医院以后,发现时郁还在睡,冷光下她皮肤透出一股近乎病态的苍白,手背上扎着输液针。
高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脸上也有些许疲惫感。
时宴擎大概是觉得女孩子这种事让女人来照顾比较好,问过医生后,确定时郁没有大碍,就去外面待着了。
当他看到荆谓云拎着袋子回来时,那表情别提有多难看了。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说什么,哼了一声别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高雅见荆谓云回来了,猜到他去买了什么,抬手示意先放旁边,等人打完针在换。
没想到荆谓云却从那个黑袋子里又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袋子递给高雅。
高雅:“???”
她是什么人,扫了一眼外包装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心中了然。
但是她却没有接,而是姿态慵懒的抬手托腮上下打量着荆谓云,失笑道:“哪怕我也是女的,但大小姐未必会愿意让我帮忙,女孩子的心思远比你们男生能想到的还要敏感。”
“……”
“等一会你自己给她吧,说不定还能拉近拉近你俩的关系呢。”
荆谓云没有多说什么,把袋子放好,直接拽了把椅子守在时郁床边。
要说累,他现在的状态不比时郁好多少,但他只要一回想到大小姐在洗手间时的无措和绝望,就心疼极了。
他早就知道大小姐心里装着事,那是她不愿意和任何人说的,一旦触碰到那根敏感的弦,少女就会失控。
偏偏她失控也不会表现出来。
就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不是向人求助获得安慰,而是忧心自己是否会给人带来麻烦。
荆谓云从前有多厌恶自己读心的能力,现在就有多庆幸。
幸好他能读心,不然……
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敲开那严丝合缝的墙。
少女的存在,仿佛那虚无缥缈的烟雾,没人能抓得住,转瞬即逝。
荆谓云慢慢地一点点把手伸过去,轻轻盖在时郁因打点滴而发凉的手上。
这样大小姐能不能好一点,不那么冷?
高雅把少年小心翼翼的触碰尽收眼底,但她只当没看见,垂下了头。
这要是让时先生知道,估计这小子又要挨揍。
生在阴沟黑暗里的人,也会妄想得到悬于高空的明月。
却从未有人想过,明月何尝不是在黑夜里孤寂的发着光。
————
时郁被叫醒时,意识还不清楚,身体酸疼的厉害,脑袋也晕沉沉的,感觉到熟悉的人在旁边,下意识靠了过去。
“去换一下?”
“哈?”时郁眼皮子半睁着,然后就发现自己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大小姐把眼睛又睁开了一分。
说实话的话,她现在一动不想动。
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撞伤应当是被处理过了,身上也没之前那般疼了。
有那么一个刹那,时郁觉得自己恢复了生理本能,眼睛酸涩,有什么东西想要呼之欲出。
她最难堪的样子,被荆谓云看到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的纠结被人看出来了,毛茸茸的脑袋上多了一只手,少年掌心很热,动作温柔的给野猫顺着毛。
“有单独的洗手间,你自己去,害怕的话我在外面等你。”
到底是个vip独立病房,有单独的洗手间,旁边还有陪护的房间。
“嗯。”时郁点点头,被荆谓云扶着从床上下来往洗手间走。
她抱着那个袋子钻进了洗手间,没有锁门,她知道那个人会在外面,所以不担心有人会闯进来。
哪怕她知道这是在病房,其实本来也不会有人进来。
但只有荆谓云在外面,她才会安心。
时郁打开袋子,发现了放在最上面干干净净的贴身衣物。
她不太能想象的到荆谓云去买这东西时的样子,大佬应该是个大拽比,买东西也得是霸气的。
比如,啪的一声拍在柜台,沉声道:“把你们这最好的款式拿给我!”
这么想着,时郁没忍住,嘴角稍稍上扬少许。
那场景真的有点点好笑。
就在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荆谓云的声音。
“大小姐,你知道怎么换吗?”
典型的没话找话,却直接打断了时郁那乱七八糟的脑洞。
时郁:“……”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故意的呢?】
荆谓云靠在外边的墙上,漫不经心道:“有热水,觉得不舒服可以淋浴洗一下,时间别太长,里面有浴缸但是不能泡。”
他说话语气很随意,听不出太多起伏,但能让人感受到话中的认真和仔细。
里面的人没说话,只是没多久就响起了水流的声音。
听着大小姐在洗澡,其实对于荆谓云来说挺奇怪的。
他生不起什么旖旎的心思,满脑子在想,她自己一个人能不能行,会不会洗着洗着晕在里面。
就这么等了约半个小时,门终于开了,少女穿着浴室里准备好的宽松款式的休闲服。
不用想都知道医院肯定没这玩意,谁买的不言而喻。
走出来时,时郁身上还带着股朦胧的热气,乌黑浓密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脑后,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如雪。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担心湿着头发。
果不其然,荆谓云就像变魔术一样,拿出来吹风机,开始给她吹头发。
电吹风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少年动作很轻,如视珍宝般,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很难让人把他和之前凶狠揍人的模样结合在一起。
时郁只觉得,荆谓云是她见过最温柔的人。
在古文中,谓这个字有“说”的含义,可荆谓云并不怎么爱说话,云字也很幽雅,让人能想到天空中轻飘飘的白云。
但荆谓云的性格完全和这个名字背道而驰,形成两种极端,却又碰撞出一个独立不受约束锋利的个体。
时郁想的出神,一个没控制住,脱口而出。
“荆谓云,你名字谁取的?”
问完以后,时郁又觉得自己不该问的,荆谓云是私生子,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这个问题都容易触碰到人不愿提及的过去。
病房里很安静,少年站在后面低垂着头,也不嫌热,脸上还戴着个口罩,让人看不到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只是那垂着的眉眼,总是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大小姐心里想的什么,手指穿过那柔顺的发丝,从发顶直抵微卷的发梢。
“出自盟云。”
“哈?”时郁学渣的属性毫不掩饰。
“谓云本无心,企望乃尔奇。”荆谓云哑着嗓音道。
“有啥含义吗?”时郁继续问,这种古诗,一般都有翻译注释吧?
不料她问完以后,荆谓云却沉默了。
“旧书上翻到的,我识字比同龄人早,当时看到本无心时,就选了谓云二字,并不知道含义。”
说句不太好听的,有点像叛逆的中二小孩,自己给自己取名。
后来,荆谓云有去找过这句话的翻译,但不知是这首诗冷门,还是怎样,网上都难以找到翻译。
就能找到一个根据字意来翻译的。
大概意思是,就是说根本没有心,盼望人们惊奇的目光。
时郁没有继续追问为什么荆谓云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也不用问,大概能猜到。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荆谓云蓦地开口道。
“什么?”
“谓云果有心,百变端为谁。”
说真的有了决心,各种变化是为了谁。
荆谓云不知道这个翻译是不是正确的,但在他看来,有点准。
谓云真的为了某人,想要改变,且已经在改变了。
大小姐听了没说话,仍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没因此动容,也没有情绪变化。
好半晌,她才悠悠道:“水汽上升漂浮在天上才形成了云,倒是挺配你这攀权附贵往上爬的心思。”
时郁这会都没忘了维持人设,冷言冷语把荆谓云的名字故意曲解成另一个意思。
结果她说完,荆谓云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是不冷不淡地夸了一句:“大小姐物理不错。”
时郁:“……”
【他如果不是在损我,我把这吹风机吃了。】
荆谓云眼底染了几分笑意,“校运会结束后也快考试了,大小姐理科肯定很好。”
时郁:“……”
【别骂了行吗?】
【我就怼了那一句,搁着好几句等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会说呢。】
头发吹着吹着时郁那股子困劲又上来了,脑袋一会歪在左边,一会倒在右边。
“对了,你今天怎么戴上口罩了?”
时郁反应一向慢半拍,再说正常人戴口罩也没什么特别注意的,她就没在意。
但仔细想一想,荆谓云貌似从来没戴过口罩?
他那张帅脸摆出去多好看,干嘛要挡住?
然后,荆谓云就停了吹风机,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
时郁:“???”
“没事……”荆谓云小声道。
没事个p,说话语气都和刚才明显不一样了,时郁是不会表达情绪,不代表她发现不了别人情绪不对。
相反,她很敏感,旁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能察觉到那人是否对自己不喜。
另外,时郁问的是为什么戴口罩,荆谓云却回“没事。”,这不摆明了是发生了事,欲盖弥彰吗?
时郁转过身来,神色懒倦,动作却极快,一把拽下了荆谓云脸上的口罩。
大小姐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冷了下来。
“谁打的?”
“……”
荆谓云抿了抿嘴没吭声。
时郁心神狠狠一颤,心底无端生出了恼怒的情绪,抬起头望着他,声音异常冷然全然不见方才的慵懒。
“说!”
荆谓云心脏砰砰砰的跳着,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躁动不安。
大小姐这幅为他生气的样子。
实在是让人着迷。
少年眼底涌动着暗火,瞳仁幽深漆黑,只是沉默地凝视着面前的人,一言不发。
时宴擎有些话说的并没有错,他这种人,站在时郁旁边,就是一种污点。
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注定了要一路堕落,烂在淤泥里。
荆谓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时郁。
她抬手扯住荆谓云的衣领子把人往下狠狠一拽,那个被时宴擎多次扯拽,饱受摧残的扣子终于承受不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荆谓云本能地用手撑在时郁身旁两侧,才不至于扑下去压在她身上。
距离很近,丢了扣子的衣领大敞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结实的腰腹,隐隐可见一处泛着青的淤痕。
荆谓云从来没被人这样近乎扒了衣服一样检查身体,尴尬至极,立刻把衣服拽了拽。
他身体僵硬得像是无法被炼化的钢铁,沉着嗓音道:“你是女孩子,别随便看……”
就在这时,一道怒吼声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说着时宴擎大步流星走过来,他本来听说时郁醒了在洗澡,就去外面买早饭了,可结果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高雅呢?高雅怎么没拦着?
时宴擎恨不得把手上的早餐扔在荆谓云脸上,压根不在乎是时郁拽人家的衣服不撒手。
“你给我……”
滚字还没说出口,时郁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挡在荆谓云前面。
时宴擎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时郁冷声道:“就是你打的他?”
“啊?”时宴擎一脸懵。
荆谓云则站在时郁后面,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衣服。整理好以后,索性抱着手臂看大小姐给自己出头。
那表情,那动作,怎么看怎么气人,得瑟的不行。
然后,时宴擎就看见他非常假意地拉了时郁的胳膊说:“大小姐,算了……”
时宴擎:“???”
作者有话说:
荆谓云:真以为我是随便打的?
时宴擎:你能耐,你就会打小报告!!
时郁:可他没和我说,是我发现的啊。(懵.jpg)
——云哥的心理解析——
他去药店是买口罩的,但是他又想知道女生特殊时期有哪些注意事项,不敢直接问,于是说要买药,然后店员小姐姐就教他啦~
这也是为什么他后面还知道叮嘱郁妹不可以用浴缸的原因。
不敢在医院当着老爹面问医生,是因为老爹真的会揍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