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她说话打结，想起他昨晚才醒, 是个病人,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就没能控制住情绪。
总而言之, 打人是不对的。
纪茵垂下头，“对不起。”
萧艾像是被打懵了，坐在病床上呆呆的看着她。
于是，纪茵心中愧疚，“对不起, 我刚才没控制好情绪……你身上难不难受？要不要找医生看下你的脸？”
萧艾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她，他一边脸颊发红, 紧接着带着眼眶也开始变红。
“你也打我。”
说着，眼里竟流下了眼泪。
纪茵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纸巾, “别……别哭，我不是有意的。”
他侧身躲开纪茵递纸的手, 扭着脑袋整个身体随着抽气不停的颤动。
纪茵：“对不起, 对不起。”
他侧身坐了一会儿, 用手臂蹭了下脸, 才抽着气转回身。
纪茵：“我真不是有意，就是觉得有点生气，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怎么了？”他吸了几口气, “你们老是这样, 说什么好好活着, 不要想不开……一个一个的, 一个一个的往上贴！”
“我不想, 我就是不想活！”他说道这里嘶吼起来, 满脸通红。
“……可是真要死的时候，好可怕。”萧艾瞪大了眼，眼泪不停的从眼中往外涌，“又痛又难受……”
“我害怕。”他说。
纪茵顿了顿，她伸手想给他一个拥抱，但在手掌按在他肩膀上时，才发现他抖得厉害。
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她忽然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无力感。
“活着好难啊。”萧艾看着她，“现在死也难……他当时为什么不掐死我，他为什么就不把我掐死？”
听到这里，纪茵感到非常震惊。
“什……什么？”
他忽然笑了起来，一时间又哭又笑，过了几秒，才渐渐的平静下来。
“你不上班吗？”
话题转的很快，纪茵愣了愣，“……今天休息。”
“麻烦你来看我了。” 他像是将所有的表情都收了回去，将一叠黄色的信封丢在她面前，“这是学校那边给我捐的钱，谢谢你之前垫的医药费。”
纪茵：“不……不是，我……”
萧艾：“我想睡觉。”
这就是赶人了。
“你……”，纪茵张开口，停顿了一阵，“……有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
萧艾躺在床上，转过身，背对着她。
她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口走去。
离开医院后，纪茵心绪杂乱，就像是憋着一口气，又沉重。
嘤嘤嘤：金姐，我问你个问题。
桑葚金慧芳：什么？
嘤嘤嘤：就是萧艾和我说有人掐他，你知道吗？
桑葚金慧芳：是他爸，这事好像还是医院那边报的警。
嘤嘤嘤：啊？
桑葚金慧芳：他爸也是有意思，把儿子掐得半死，最后却叫了救护车。
嘤嘤嘤：这样都不坐牢？
桑葚金慧芳：因为那时候，他爸都癌症晚期快死了，而且萧艾他自己也求情啊。
嘤嘤嘤：为什么？这种爹。
桑葚金慧芳：大概是早年的时候，他爹妈对他还不错？我听他说，最早来到鄂城是来给他治病的。
桑葚金慧芳：情感关系中，最怕的就是这种……爱像是爱得，但有时候又感觉是恨，黏黏糊糊的，扯不清楚。
纪茵放下手机，拿出钥匙打开门。
刚打开门，一股藕汤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是说今天休息吗？” 纪父身上围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
“家里也不缺那个钱。” 纪母唠叨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随手往她嘴里塞了个草莓，又接过她手里的小皮包，“上班那么拼命干什么？”
“妈妈。”
“啊？”
纪茵冲上去飞快抱住了她。
纪母被抱着往后退了几步，“怎么了，茵茵？是不是脚疼了？”
纪茵：“我好爱你们呀。”
*
【您的*4629-001账户02日批量代发23013.6元，余额33873.44元。】
看到银行短信的时候，纪茵怔愣住了。
又是分成吗？她心想。
她其实不太懂博客的分成，毕竟没有金慧芳那么多的粉丝，也不清楚她是如何操作。
纪茵望着自己面前的纸，刚才和陈瑶父母那边的律师电话联络，大概算了一下赔偿金额。
首先刑事附带的民事诉讼集中在物质人身赔偿，不支持精神赔偿金，但这个在后期和何海峰那边家属可以调解。
不过陈瑶父母不想要她出具谅解书，即使调解失败没有精神赔偿金，他们也会后期补足。
虽然纪茵认为致人死亡，她出不出具谅解书对何海峰最后的判刑没有太大的影响，死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为人父母，是怨恨难平的。
初略一算，医疗费、护理费、交通费等为治疗和康复支付的费用再加上误工费等……大概在三万左右，最后就是精神赔偿金，纪茵提出是一万。
前后总总，她最后到手的是三万左右的样子。
这场堪称旷日持久的刑事案件，经历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有了结果的影子。
但是她从跟了金慧芳干，才不过一个月，分成已经到了三万。
要说钱好赚，天降横祸折腾许久才拿了笔钱，要说难赚，她似乎也没干什么劳神耗力的活，转眼便入账了一大笔钱。
原来这么赚钱的吗？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感到悲凉。
“小纪呀，新分成收到没？” 金慧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纪茵：“收到了，这次怎么多了那么多？”
“你自己看看热度。” 金慧芳心情不错，今天上班时脸上一直带笑，“费梦燕她妈好像准备起诉萧艾和朱鑫鹏父母。”
她说着，手里还在不断刷新博客的页面。
“呀，朱鑫鹏爹妈开微博了，他们先起诉了。”
金慧芳仰靠在椅背上，笑道，“看来热度还能再持续一段时间。”
“对了，你手机还给你没。”她话音一转，“我都看到警情通报了，说朱鑫鹏和萧艾确实是自杀，结案的话手机是要还你吧。”
纪茵：“应该是这周吧，那边打电话大概说了一下。”
“那还不算太晚。” 金慧芳松了一口气，“我这边有朱鑫鹏的一些聊天记录，到时候你看是在你博客发视频还是在我博客发？”
纪茵：“……啊？”
金慧芳：“啊什么？我个人建议是在你的博客发，桑葚最近准备培养几个大v出来的，你刚好借这事能涨点粉……但是博客写的不能太极端，你就结合那些聊天截图还有父母的态度，写朱鑫鹏跳楼是为了引起父母关注然后报复他们……顺带引出原生家庭一些问题，升华主题。”
纪茵：“……发别人跳楼的视频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 金慧芳看她，“朱鑫鹏本来就是想让你过来拍啊，他肯定就是想让你发这种东西，你就顺他的意，互惠共赢啊。”
“小纪。”金慧芳坐着椅子转了半圈，面对着她，“你要想清楚，人一辈子，可以看到、抓到的机会……可不多。”
*
纪茵拿到了旧手机，它被装在一个小袋子里，右上角还贴了编号，就是放了好几天，电早就放空，开不了机。
二十五自杀的事情热度稍稍消退，但因未成年人相约自杀的情况少见，再加之后续双方父母上诉法院，导致热度经久不衰，偶尔还能在热搜上看到相关词条。
因为拿手机，金慧芳痛快的给她放了一个假。
纪茵拿了手机，却非常迷茫的在路上徘徊，她不想回到公司，回去之后，八成面对的就是
金慧芳委婉的催促。
这几天，晚上也睡不好，一会儿是后备箱，一会儿是天台。
然后，她在小超市里买水的时候，遇到了萧艾。
猝不及防看到他的脸时，纪茵还愣了一下，呆呆的问了一句。
“出院了？”
“嗯。”他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手里提着的红色塑料袋露出一小截绿色的葱头，“好多人跑到医院里，还搞什么直播……烦人。”
“啊，那你上学怎么办？”
“在家里听网课。”萧艾说，“老师上课录好了会发给我。”
“你……”纪茵停顿了几秒，“还想死吗？”
他抬头，把帽檐微微往上推了推，“现在不想，在找到舒适的去世方法之前。”
“非自然死亡，都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纪茵说。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开始转移话题。
纪茵：“拿手机。”
萧艾：“要发视频吗？”
纪茵沉默了。
“是不是良心不安？”他又把帽檐压下来，“没必要，我当时和猪哥……朱鑫鹏就在聊天，他就是在等你到了录像，然后发网上给他爹妈看。”
纪茵：“报复？”
萧艾：“差不多吧，他弟最近小升初，家里正在找学校……但是猪哥也快高考了，回家总见不到人。”
纪茵：“……太冲动了。”
“所以说你们根本无法理解我们的心情。”萧艾哼笑了一声，“就算说了，你们也觉得就是件小事。”
“发吧。”萧艾说，“就当是完成猪哥的心愿，你也能炒热度。”
纪茵：“我……”
“你犹豫什么呢？”萧艾皱起眉，“犹犹豫豫的一点都不痛快，早知道当时不叫你了。”
纪茵没忍住，骂了一句。
“犹你个头，别说话，让我安静一会儿，说得我又想抽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