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狸奴

    ◎发出了一声孱弱而嗲声嗲气的猫叫。◎


    夜半, 冷月居里寂静无声。


    小太监福子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拾去地上的碎瓷片。


    碎瓷片很锋利,沾了些许干涸的血迹。


    他小心地拾起, 堆到一旁的地上, 一直到全部清扫干净, 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不用担心吵到任何人。


    因为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之外的另一个人, 在刚刚已经停止了呼吸。


    他其实胆子很小,最怕见死人。尤其是他一个人单独在一间空屋子里呆着的时候。


    但是很奇怪,此时此刻,他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感觉。


    他看了眼躺着的人,犹豫了一下, 看了眼门外。


    桑桂让他在这里等着, 他也无法离开,索性坐在了人的身旁,看着那张秀丽苍白的面容发呆。


    半个时辰前,这张脸的主人还坐在他身边, 跟他聊过天。


    彼时,他正被那颗药丸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怕什么。”那人看见了, 嘴角勾了起来,笑得很漂亮,“没见过毒药?”


    他的脸上还有被打过的痕迹, 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很狼狈。


    但是他的神情却很平静。


    “药效估计还有一会儿。”他道, “过来陪我聊聊天。”


    福子慌张地向后看。


    对方轻轻启唇:“别看了, 就你。”


    语气带着种轻飘的、不容拒绝的霸道。


    福子战战兢兢地过去, 结果腿一软, 直接跪在了地上。


    面前的人笑了。


    “怎么胆子这么小。”他道,“也不跟你师父学学,你瞧他那八面玲珑的样子。”


    “奴才是……是才跟着师父的。”福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愣是被他说得有些羞惭,结结巴巴地道,“还,还没多久。”


    面前的人一顿。


    “你多大?”他问。


    “十六。”福子小声道。


    进宫的宫女太监年纪都小,十六已经是偏大的年纪,更多的是还不到十岁就被家里人送进来。


    面前的人看了他一会儿,道,“可惜了。”


    “不可惜。”福子低声道,“家里头闹水灾,没吃的了。进了宫……至少自己能吃饱,还能养活家里人。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


    面前的人一怔。


    福子抬起头,看到了他尖俏的下巴,以及苍白沉默的神情。


    面前的人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张扬明艳,漂亮矜贵,耀眼夺目得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总觉得,这样耀眼的人,不应该露出这样让人难过的平静神情,也不应该跟他一起,在这个春日,蜷在冷宫的地上跟他聊天。


    “我还以为……”少顷,面前的人开了口,笑了笑,“这样看来,我比你运气要稍好一些。”


    福子沉默了一瞬。


    他想。


    被自己的亲哥哥毒死,也算是运气好么?


    面前人的年纪,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


    像是猜出了他在想什么,面前的人笑了。


    “不是么?”他轻飘飘地道,“享受了那么多的荣华富贵,还要寻常人家的和睦亲情,未免过于贪心了。我可没这个脸向老天要这又要那。”


    他顿了顿,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把一样东西递给了他。


    福子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


    里面沉甸甸的,装的是大块的银子。


    “出来得急,随手拿的。”面前的人道,“替我跟弟弟妹妹问一声好。”


    说罢,他又低声咳嗽了几声。


    福子这才发现,他的手心缝已经沁出了几缕鲜红的血迹。


    “殿下……”


    他惊呼了一声,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大惊小怪。


    对方已经吃了毒药,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立刻就勾起了嘴角嘲笑他:


    “怎么,你还打算帮我叫个太医来吗?”


    福子咬着嘴唇,看着手上的荷包,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少顷,他听到了面前的人很低的一句话:“答应了小丫头,春天到了,带她出去踏青的。”


    福子一怔。


    他试探着道:“是殿下的……妹妹么?”


    面前的人沉默了一瞬。


    “不是。”


    他轻声道。


    “是……我一个朋友的妹妹。”他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然后,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福子去扶他,然后手僵在了原地。


    大片大片的血自指缝溢出来,在地上开出了艳丽的花朵。


    这一回,是捂也捂不住的触目惊心。


    “怕就躲远一点。”他轻声道。


    福子意识到这是对他说的。


    他猛然摇了摇头。


    面前的人轻轻笑了一声。


    然后。


    他闭上了眼睛。


    万籁无声的寂静中,福子发了一会儿怔,然后想到了什么,颤着手去探了一探面前人的鼻息。


    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面前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冷宫里。


    最后一句话,是对他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太监说的。


    他让他害怕就躲开。


    *


    福子摸了摸腰间沉甸甸的银子,突然觉得很羞愧。


    因为被打断,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表达感激。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悄悄摸摸地出去,在院子里打了一点井水,打算替人擦一擦面上的脏污。


    就在他刚刚把水打上来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外面一阵吵闹。


    他怔了怔,抬起了眼。


    “顾公子,顾公子!这是冷宫禁地,不可擅闯!”


    这是……


    他师父的声音?


    他没来得及多犹豫,就放下了手上的水桶,挡在了门前——


    不管是为了师父的嘱咐,还是……


    他想起了刚刚他把那个姓邹的公子放进来的事。


    他咬了咬牙。


    就是因为他把人放了进来,才差点让……被侮辱,还被打了一巴掌。


    想到这,他愤懑了起来。


    怎么人死了还不放过!


    他们这些达官权贵,真的就没有一丝人性么!


    他下定了决心,要给屋里的人保留最后一丝尊严,于是昂首挺胸地挡在了门前。


    不多时,院内闯进了一个人。


    福子一怔。


    这个人生得极为好看,不同于赫连笙雌雄莫辨的明艳漂亮,而是温逸俊秀。


    若是走在街上,定要被人询问,是谁家的少年郎。


    但是此时此刻,对方的脸上却毫无血色。


    他定定地看着福子,问他:“他呢?”


    福子愣了一瞬,一时没能说出话。


    “他不肯见我是不是?”见状,面前的人笑了笑,那个笑怎么看怎么勉强,“没事,你跟他说一声,就说我……顾渊在外面等他。”


    他的唇颤了颤,“等多久多行,只要,只要他愿意出来见我。”


    “公子!”


    不远处,桑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福子回过了神,低声叫了句“师父”。


    对方对他打了个安抚的手势,对着人快速开了口:


    “顾公子,殿下已经去了,您若是想见殿下,也要等宫里头走过流程,您现在这样……”


    “什么去了?谁去了?”顾渊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轻声道,“桑公公,他是皇子,您说这种话,是要被问罪的。”


    桑桂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福子。”他道,“放顾公子进去罢。”


    他顿了顿,“殿下应该……会很想见到公子的。”


    可是殿下走的时候,分明什么都没有说。


    福子怔怔地想。


    而且,如果真的惦念一个人,真的会在他死之后,才姗姗来迟么?


    这些话他不敢说,只好不情不愿地让开。


    他让开了,面前的人却僵在了原地。


    福子看着他的背影,听到了身后桑桂低声的嘱咐:


    “我去禀告圣上,你在这里看着,不要让顾公子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福子迟疑地点了点头。


    桑桂匆匆地离开了冷月居,福子抬起眼,发现面前的人终于动了。


    他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连背影都有些抖。


    可他仅仅只是跨过了一道门槛。


    然后,他看到了地上静静躺着的人。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面前的人都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就在福子以为对方就要这样,变成一尊雕像的时候,他慢慢地蹲下了身。


    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冰凉面颊的刹那,福子清晰地看着男人的嘴唇抖了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响,像是从不远处的藤架那里发出来的。


    福子怔了怔,正在疑心是不是听错了,就看见面前的人猛然站起了身。


    “这不可能是他。”他自言自语般道,“他那么喜欢我,我……我还没回来,他怎么可能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不……不可能……”


    他说着这样的话,就要往外走,甚至一眼都不敢看躺在地上的人。


    他只是一面说着不可能,一面往外走,福子看着他,有些愕然。


    *


    顾渊跌跌撞撞地走出门的时候,几乎没有没有看清方向。


    他被门槛绊了一下,一旁的小太监似乎想要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胡乱地往外走,走出了十几步,他就被人拦下了。


    他抬起头,看到了面前明黄的衣袍。


    他缓缓地抬起眼,看到了新帝幽深的眼眸。


    那双眼眸里有讶异,也有意料之中。


    良久,他开了口。


    “行舟。”他道,“若是七弟知道,他走了你也不敢认他,他应该会很难过。”


    这一句话像是一句惊雷,让顾渊浑浑噩噩的脑子霎时醒了过来。


    他脸色煞白,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终于想起了什么,吐出了两个字:


    “……是你。”


    “是你逼死了他。”他轻声道。


    “顾公子。”桑桂在一旁忍不住提醒,“不可对圣上如此无礼!”


    “无妨。”赫连瑾微笑着抬手压下了他。


    然后,他看向了面前的人。


    “行舟,你不在京中,怕是不知。”他缓缓地道,“七弟因为北殷之事,一直对父皇心存不满。监察院前段时间已经掌握了全部的证据。”


    “七弟畏罪自尽,朕也很痛心。”他叹了口气,“不过……”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还是,节哀罢。”


    “不可能!”顾渊猛地抬起眼,嗓音沙哑地开了口,“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赫连瑾脸色不变:“证据确凿。”


    “我不信!”


    “他认了。”赫连瑾道,“认罪书是他亲手写的。”


    他顿了顿,“当然,还有另一份奏折,桑桂。”


    顾渊意识到了什么,僵在了原地。


    桑桂适时地上前,把一样东西递给了他。


    “你不信我,应当认得出他的笔迹。”赫连瑾看着他,缓缓地道,“行舟,七弟之前行为的确荒谬,现如今……”


    “他已知道错了,也是真心想跟你斩断前缘。”


    “人死不能复生。你便,不要与他计较了罢。”


    顾渊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垂下眼,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奏折。


    上面分明只有寥寥几句话,但他却仿佛不认识字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


    空气中一片死寂。


    就在这个时候,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只白色的长毛猫突然睁开了眼睛。


    它先是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然后茫然而试探地……


    发出了一声孱弱而嗲声嗲气的猫叫。


    作者有话说:


    明天凌晨上夹子,所以下一次更新在后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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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家小少爷温盛然,娇纵金贵,一朝穿书,却穿成了渣贱文里的主角受。


    主角受卑微懦弱,是流落在外的豪门真少爷,却不受待见,还要被渣攻当成替身O虐身虐心。


    温盛然:。


    好一本元素齐全的狗血文。


    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当即想跑路,却发现因为腺体缺陷需要医药费吊着,他现在一穷二白,根本没有跑路资本。


    温盛然想开了。


    除了走剧情,他该吃吃该睡睡,时不时跟渣攻上演虐心大戏,就等他被认回本家,然后,从A城名门黎家的次子——


    也就是渣攻的白月光黎瑜的手里拿到特效药。


    药到手,他就跑路。


    然而……


    在看到黎瑜的瞬间,温盛然沉思了片刻,划掉了最后一句话。


    *


    A城的人人都知道,温盛然是易家大少易诚养的小替身,漂亮温软,就是运气不大好。有高岭之花黎瑜珠玉在前,只能沦为陪衬。


    但他们很快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


    先前嫌弃温盛然穷酸的温家求着他回去;


    眼高于顶的温家大少爷说温盛然是他唯一的弟弟;


    易家大少易诚,更是红着眼,万般懊悔,只求温盛然能回头看他一眼。


    而温盛然本人,却被另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


    黎家次子黎瑜,清冷孤高,气质斐然,是许多人眼中的白月光。


    包括爱而不得,甚至找了个替身的易大少。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轮高悬于天的月亮,永远不会坠下凡尘。


    但是有一天,黎瑜突发易感期,却拒绝了抑制剂和所有的男男女女,唯独找上了一个人。


    “玩够了么?”


    他哑着声,眼中全是隐忍和克制,轻声问。


    他的面前,原本怯懦乖顺的小替身笑得眉眼弯弯,踮起脚,亲了他一口。


    “玩够啦。”他轻声道,“所以,你要带我回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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