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笺察觉到旁边念思的蠢蠢欲动,顺着目光看向灵蒹二人，瞬间明白念思的突发奇想，她委婉道：“师尊,她们俩是打算拜入丹霄师叔门下的。”
所以，放弃将她们收入思道峰的念头吧。
念思睨了陌笺一眼,不置可否，“丹霄师妹的徒弟众多，让两个给我也不打紧的。”
“再说了,炼丹术而已，我也能教。”
倒是足够自信，这也是念思被称为移动功绩阁的底气。
陌笺凝视念思片刻,见他其实是嘴上说说的成分居多，便轻轻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正巧听见掌门丰硕提到自己，陌笺起身走到对方身边接受众人的目光洗礼。
如此备受瞩目的场景陌笺已经见识过许多回，次数多到连她自己都懒得去细数。
丰硕将该说的话全都说完了,轮到陌笺运起灵气将声音传遍整个观礼台,“多谢诸位前辈同道及后辈莅临思道峰，思道峰上下蓬荜生辉。”
身边丰硕对自己微微点头,陌笺立即会意,顺势坐回了原位。
留下丰硕继续站在原地,从陌笺的慧眼识珠讲到符苍的主动觅师。
一直站在陌笺位置旁边的符苍脊背挺拔，姿势不曾更换。
念思看见符苍即使紧张得汗水轻落也纹丝不动,侧过头去同陌笺道：“符苍这小子心性不错。”
他这话是直接说出口的，没有选用避人耳目的传音，声音虽没有传太远，但近在咫尺的符苍也能听得清楚。
陌笺看见将长发束于脑后扎成个高马尾的符苍耳朵渐红,跟着颔首，“当然，这可是我的徒弟。”
他们可是经过了双向选择才站在此处的。
果不其然看到符苍耳朵的红色蔓延到耳根与后颈，陌笺抿唇浅笑着移了移眼眸看向左侧的灵蒹灵葭二人。
这二人静立在侧，眉目舒展姿态自然，如傲竹伫立，难以忽视。
两人容貌身高与修为皆一致，想来炼丹术的品阶也是一致，挺好。
漫长的话语之后才是符苍敬茶正式拜师的环节，丰硕拂开袖让开一步，将正中的位置让给符苍。
他在符苍上前敬茶前轻拍后者肩膀，笑容和蔼，“去吧。”
符苍点了下头，接过灵蒹奉上的灵茶双膝跪地，在丰硕“此生只跪师尊这一次”的话声中双手奉上灵茶，“师尊，请喝茶。”
身为一名逆天修行的修士，双膝跪双亲、跪师尊、跪师祖，但并非随时都跪。
斩断前缘跪双亲一次，拜奉敬茶跪师尊师祖一次，此后顶多单膝。
端坐于前的陌笺接过灵茶抿了一口，“他人纷扰皆与己无关，修行之道自在你眼前。”
她将灵茶搁置在旁，从储物袋摸出一块石头递过去，算作拜师礼，“愿这剑意石助你在大道上走得长远。”
符苍剑意锋锐但并非最纯粹，陌笺琢磨许久才选定这块由化神剑修劈出来的剑意石。
若符苍能将其中剑意完全参透，剑道一途定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突破。
剑意石是好东西，更何况这是出自化神大圆满剑修之手的剑意。如此大一块，其中蕴含的剑意饱满非凡，也不知里边到底藏了多少。
符苍郑重接过剑意石，执弟子礼拜谢陌笺，然后在丰硕“此生只跪师祖这一次”的唱声中跪在了念思面前。
他从灵葭托盘中接过灵茶奉上，收获了念思亲手刻录的剑术玉简一枚。
陌笺清楚念思的本事，他的剑术造诣并不比其它方面差，只是因为念思极少出手，人前所用也基本都是道修手段，才少有人知他其实会剑。
符苍捧着那枚玉简，迎着念思“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胜过你师尊”的话语，他的脸再也绷不住，露出一丝笑来。
他笑起来还有一颗小虎牙，看上去有些憨傻，与平时的冷冰冰一点都不一样。
陌笺微微弯眸，符苍平日绷着一张冷脸，该不会是担心这小虎牙破坏他冷酷剑修的形象吧？
大典持续的时间其实并不长，抛开丰硕站在前面寒暄主持的半个多时辰，真正拜师也就三两盏茶功夫。
典礼结束，便是将各位请入客峰稍作歇息，若有要事可以直接呼唤旁边站立的站岗弟子。
念思回了峰顶，永济趁人不备早早溜回了启灵殿，只留下丰硕与凑巧被其抓了壮丁的丰漓二人默默替陌笺迎送来宾。
丰硕一边送人一边思考自己这个掌门师兄似乎当得没什么威信，不止主持大典，连送走宾客的也是他。
被迫跟着师尊送走来往宾客的丰漓木着一张脸，还是走得慢了，他不该因为自家师尊与未来同伴还在台上于是走这一趟的。
宾客渐渐散去，陌笺看向频频低头注视储物袋的符苍，拍拍他的肩让他回思道峰参悟剑意石和剑术心得去了。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陌笺才带着白瑞下台往洞府方向走。
“可惜小雨他们需要静养，不适合来这里凑热闹。”白瑞已经同时雨时茕很熟悉了，难免为他们遗憾一二。
“等他们恢复了，有的是机会。”陌笺伸手轻摸白瑞的脑袋，“说起来，他们也该服用易髓丹了吧？”
从服用易髓丹到灵根彻底修复，他们还有一段路要走。
白瑞应声，“快了，你给的新生丹效果很好，大概会比预想要快一点。”
“倒也不错。”陌笺寻思要不找个时间去千机院买本修士通用版的引气入体功法玉简。
陌笺二人刚走下台，就被在下边等候了许久的两名宗内弟子急急拦住，“见过陌师叔，见过白师叔。”
白瑞虽未正式加入千雾宗，但他身为陌笺的弟弟，身份也由念思那边出面做了见证，也算是半个千雾宗之人，宗内弟子早早如唤陌笺一般称呼他了。
陌笺对这二人尚有印象，一个领了这次大典的引路任务，另一个则是值守山门时递了陌生人送来的锦盒给她。
她止了脚步，道：“何言，请问有事吗？”
白瑞跟着陌笺停下，凝眸看过去。
何言是机灵点的那个，领了这次思道峰引路弟子任务，他扯过身侧的同伴，低了低头，“回陌师叔，是韩起有事要报，先前没来得及，还望师叔见谅。”
韩起连连点头，“陌师叔，送您锦盒那人说请您尽早打开。”他记着何言教的说辞补充了一句，“弟子蠢笨，没能及时禀告，请陌师叔恕罪。”
陌笺点头，接过白瑞递过来的锦盒，这才注意到上面贴着一张封禁符。她指尖雷光一闪，符纸脱落化作火光。
锦盒启封，里面摆着一串流苏吊坠，一枚金色联络符，与一枚讯影符。
流苏吊坠末端焦糊一片，这是陌笺为洛锦炼制的剑穗灵器，能更好地吸收天地灵气为己所用。
联络符是陌笺与洛锦长距离联络时所用，符箓有些卷曲，灵气也已散尽，现在只是一张废符。
而这讯影符……
陌笺立即将之拿起，启动了符箓开关。
里面录了一处黑山黑水连花草都是黑色的地方。
画面不动，但声音在变幻。
“偶然拾得，见有你陌笺气息便派人送回，不必言谢。”声音男女不辨，显然用了法宝遮掩。
陌笺捏紧这讯影符看向韩起，“韩起，你可还记得是何人送此物上门的？”
“是一个青年修士……不对，是一名年老……”
韩起顿了顿，再次推翻自己的说法，“不，是不会法术的小童……唔……”
他越是回想，脑子就越疼，此刻更是疼得捂住脑袋半蹲下来。
何言大惊失色，扶住韩起左右看看，实在看不出好歹，只能抬头求助陌笺。
陌笺伸手在韩起身上打了一道清净诀，后者的头疼立即缓解许多，但那送锦盒上门之人的具体情况还是记不起来，他煞白着脸，话语里满是歉意，“陌师叔对不起，弟子现在唯一还记得清楚的就是那人笑起来很是和善，一看就是个脾气性格都很好的人……”
强于神识者有一些特别的手段，两者神识悬殊过大的情况下，也确实能让神识低的一方忘记一些想让其忘记的内容。
拾得锦盒内的东西后主动送还，又刻意抹去了自身痕迹。若是寻常同道不会如此麻烦，只有身为魔修的晏无秀才会选择如此迂回的方法。
晏无秀手下的人里也确实有一个擅长神识，甲二在与陌笺对战时神识受损，在山门处递交锦盒那刻露出丁点破绽被人记住了笑起来的模样倒也有些合理。
这两人的敏感身份倒也完全对得上此逻辑。
但他们选择送还而非视而不见，倒是有些出乎陌笺的意料。
晏无秀一行离去也不过半月，之前的山门请战她也是碰巧迎战的，不至于这么巧阿锦偏偏落到他们的手上。
且陌笺认为晏无秀此人并非输不起之人，不至于心胸狭隘到去攻击甚至抓走洛锦。
至少，她希望不是他们。
至于那黑山黑水黑色花草，她好像在念思洞府的收录玉简里见过，得回去翻一翻。
所有念头在脑中转过数遍，陌笺捧着锦盒微微抿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韩起何言二人仍然杵在原地很是局促地望着她。
触及二人眼底的惴惴不安，陌笺瞬间明了二人是担心她因为没能及时打开锦盒而怪罪他们。
她微微笑了下，送去两瓶丹药以示感谢，“多谢你们在此等我多时。此事有些复杂，还请你们守口如瓶。”
阿锦之事暂时不宜对外人道，还是先隐瞒一二，留待后看。
两人面对丹药有些犹豫，既是觉得自己不被怪罪已经很好了哪里还能安心收下丹药，又是觉得实在不好意思，没能及时唤住陌笺，将话转达清楚。
白瑞看了眼陌笺，会意后将丹药放到两人手中，“拿着吧，辛苦你们这一趟了。”
何言与韩起互看一眼，同时朝陌笺白瑞拱手，“请陌师叔放心，弟子省得。”不会随意谈论此事，也不会告诉他人。
得到二人的郑重承诺，陌笺颔首，“谢谢。”说罢，转身往念思洞府赶去。
白瑞见着陌笺脚步匆匆，立即联络了碧晴——
作者有话说：最近事情有点多qaq修文速度进展缓慢
第112章 黑山黑水
陌笺顺着青石板路步步向上,脚底生风，甚至用上了雷电加速。
阿锦出事的地点她会去，但得闲查清那黑山黑水在哪里,是否需要寻人同行。
符苍去闭关了，她只需发个传讯符说一声便是。
时雨二人即将步入修复灵根的阶段,目前还是调养的关键时期，离不得人，至少得留下碧晴或者白瑞。
司衍已经出宗,路远还没回来，千盏正在神兽殿进阶，目前唯一得空且联系得上的只有秦暮。
虽然宋臻端木集等人与她关系不错,但此行不会平静，或许还会有性命之忧,她断没有将这些人拉进危险的理由。
说到底，还是不够亲近。
陌笺脚步停了停，按下心底的那抹担忧与急切,向秦暮与符苍各发了一道符。
让秦暮先别急着出宗,或许她会有事找他。
又告诉符苍，她近日会出去一趟,归期不定。
陌笺看着两道传讯符迅速遁走,才收回目光,抬眼看向念思所处大殿。
念思的大殿对门下徒弟完全开放，只有闭关才会暂时关闭。
陌笺畅通无阻地穿过禁制,象征性地敲了敲殿门，随即推门而入。
大殿是待客所用，两边耳室都摆着一些常见物件。
大殿往里是念思的修炼室，两间耳室与之相连。
修炼室之后还有几道门,第一道门里便是念思私人的藏书阁。
念思神识遍布千雾宗，无论他身处何处都能清楚知道千雾宗的所有动向。
只要他想。
陌笺走入修炼室，向窗边躺椅上以古籍盖脸的人拱手行礼，“师尊，弟子有事，需入望书阁一观。”
念思取下脸上的古籍，抬眼看过去。
自家徒弟难得在私底下露出如此严肃之色，手中还抓着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无法轻易以神识探查的锦盒。
他直觉不对劲，立即问道：“出了何事？”
陌笺低眸看了眼握着锦盒的指尖泛白，平静道：“阿锦好像出事了，讯影符有显示她出事前的地点，我需要知道具体位置。”
然后，准备充分后立即赶过去。
念思一听，明明望书阁的内容都是由他撰写，望书阁的内容他全都记得，自家徒儿偏生舍近求远，自己去翻望书阁却没想过直接问他。
他道：“望书阁的内容我都记得，你且说来听听。”
收徒大典时这徒弟还好好地，还有心情同他闲聊，看来是大典之后的事了。
大典结束时他还估摸着现场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了，就早早回来，也没留意其它，早知如此就一直关注着了。
陌笺道：“黑山黑水，黑花黑草。”
念思哦了一声，语气莫名，“极西之地。”
极西之地，陌笺知道这个地方。
极西之地在西面，与最近的城池陵兰城相隔了一道无逆海。
陌笺不知晏无秀为何会路过极西之地，也不知他是如何安然渡过无逆海的，但既然地点是这，她就得寻个法子过去探一探。
那个地方她不熟，得多准备准备。
“多谢师尊告知。”陌笺拱手，走向放置有极西之地相关玉简的书架走去。
“哎——”
念思立即喊住她，“斩陵那还没消息传来，你急什么？”
剑修进阶不易，许多剑修都选择了以战进阶，如此做法倒也不算错，只是折损率普遍较高。
斩陵在正式收了洛锦等人后就为他们点了魂灯，魂灯若灭，必有消息传来。
陌笺想到秦暮还没回讯于她，伸手取下一沓玉简，“弟子不急，想再看看极西之地的相关情报。”
于情，洛锦是她相识多年关系极好的朋友，只要力所能及，她总该去尝试救人。
于理，深入极西一探不能两眼一抹黑，多知道一些总不会错。
念思的指尖在古籍的封面上轻轻扣响，在这安静的地方格外明显，他想起宗内曾出现又沉寂的传闻，随口道：“听说这洛锦是你的青梅竹马兼未来道侣？”
陌笺就地而坐，将那些玉简放置在侧，神识同时探查数个玉简，口中则是道：“是的。”
极西之地是妖修聚集地，陵兰城之外的妖修与人修关系并不算好。
她一介人修之身，不适合硬闯全是妖修的地盘，最好是带上碧晴与白瑞。
前者修为能够震慑以强为尊的妖修，后者能助她伪装成平平无奇的妖修。
念思手撑扶手从躺椅上坐直，“玉简你也看，再留个耳朵听我给你掰扯下。”
陌笺抬眼，“师尊请讲。”
“极西之地讲求实力为尊。那里分阴阳两极，阳极白而阴极黑，分别由两只妖修统治，其下又有无数妖修，高阶的低阶的，数不胜数。阳极鸱吻阴极毕方——当然，并不是远古记载的那两只，而是掺杂了本界血脉的后裔，也就是混血。”
“它们身负神兽血，早已开了灵智，皆是化形期大圆满，比起我们人修的化神期大圆满也不遑多让。”
念思将陌笺看过后放置到一旁的玉简随手一拨，玉简“啪嗒”跌下，落至念思手边，他取其中两枚放于对极，代表鸱吻与毕方，“本来打算等你元婴中期才让你去那历练，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也不像是能忍到元婴中期的样子。我估摸着阻止你也没用，还不如给你讲详细点。”
活下去的机会也就大一点。
“极西妖修与雾极人修有共识，互不打扰，但若有误入对方阵地的都随意处置。陵兰城是唯一一座人妖混杂和平共处的城池，出了那城，人修在极西的处境就等同于妖在雾极，人修对妖来说可是大补。”
“那里每日都伴随着陨落与新生，机遇与灭亡，就连我也只去过极西一次，一行三十来个元婴期大圆满，回来的也就宗内现在这几个长老了。你自己可以数数，存活率有多低。”念思顿了顿，“更何况，你才金丹后期。”
是啊，金丹后期。他这小徒儿还这么年轻，却要去那九死一生之地，还是非去不可。
修士逆天而行，遇上的苦难磋磨数不胜数。
虽然念思身为化神修士倒也可以替徒弟一闯极西，但于小辈们的修行无益，说不得还算是阻碍了他们问道。
阻人道途，罪过可大了去了。
再者，若每个小辈都等着长辈去救，谁能真正成长？天才之所以陨落得比普通修士多，便是受到的劫难太少，真正遇劫时无力抵抗。
归根究底，大道不是那么好修的。
陌笺认同念思的顾虑，也明白他没明说的话，她点头道：“我的修为确实不够看。但我也不会将命留在那里，我还要去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更广阔的天地。
“每个嘴硬的修士在死前都是这么认为的。”
念思随手拨弄，用玉简摆了个八卦图来，“妖修只修自身，不会使用法宝，弱点是对阵法没辙，优势是肉身强横力大无比。我观你阵法不弱，只要小心些，它们的蛮力短时间内应当冲不破你布的阵法。”
如此，就算遁逃也多了一分依仗和可能。
“你要去，我不拦你，应当也拦不住，但我唯一希望的便是你能与丰漓同行，这小子刚从极西历练回来，应当能帮你。”
念思从袖中取出一个储物袋，拂去上面的神识扔给陌笺，“你是我念思的徒弟。此行是你自己遵循本心的选择，我虽拦不得你，但也不希望你陨落在那。记着，不要死，爬也要给我爬回来！”
所谓修士陨落或可以魂魄修鬼道，那也只有十不足一的概率。
极西之地不好创，她还没确认手里的物资够不够，倒是先得到了念思给予的一份。
陌笺从玉简中抬头，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应声道：“好，谢谢师尊。”能有曾经去过之人相伴，倒是更方便安全一些。
念思见陌笺郑重点头，指尖弹出一个光点飞往千机峰，“我会让那小子准备好就过来，你先抓紧时间收拾一下。”
陌笺点头，她将念思给的储物袋放入袖中。
她站起身郑重地对他行了一礼，“徒儿定会早日回来，不让师尊担忧。”
“你那个叫碧晴的灵兽实力不俗，将他带上罢。”
念思摆摆手，“洞府静养那两个小家伙，交给我便是。”做师尊的就这么个劳碌命，既要担惊受怕，又要照顾小娃娃。
碧晴修为是很高，但在这界有很大限制。念思没有看出碧晴的真实修为，但也知晓他对陌笺此行会有助益。
“是。”陌笺应了声就往自己洞府走，“还有符苍，就麻烦师尊多多看顾他了。”
至于即将离开的潮不眠，虽然遗憾不能相送，但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倒也无妨。
念思骂骂咧咧：“你小子，临走了还不省心。”他看着陌笺一步步走远，面上的夸张表情瞬间松懈下来。
活着回来。
一旦陨落，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陌笺走出大殿，抬手将悬在半空进不得禁制范围的传讯符捞过来。
秦暮说他在洞府等她，看来是知道洛锦之事了。
陌笺给潮不眠发了一道传讯符，告知对方她临时有事需要出远门一趟，然后才朝着自己的洞府走去。
时雨二人有念思照料，那她就把碧晴和白瑞都带上，再加上秦暮和闯过极西比较熟悉此地的丰漓，应当还是可以一闯。
她修为还是太低了，不能成为他人的累赘，必须小心再小心。
储物袋里有可以隔绝神识的狸兽面具，伪装妖修也不是很难。有白瑞在侧，她可以伪装成白虎后裔。
唯一有些不放心的便是遇到一些不长眼的来寻隙，打斗之下难免会暴露一二。
“阿笺。”
秦暮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陌笺抬头，他正站在她的洞府前，背上负着一剑，青色剑袍，记忆中的温文浅笑重新回拢，仍旧是面前这个容色稍霁的青年。
陌笺心情不算好，她抿了抿唇却没有笑，“阿暮，咱们得去极西寻阿锦。”
秦暮轻应一声，垂了一下眸，“我刚从师尊那出来，已经知晓了。”阿锦魂灯明灭不定的事，他还是不告诉她了。
这回轮到陌笺垂眼了。
秦暮从斩陵那出来就已知晓，说明阿锦情况已经很危急，恐怕用命悬一线来形容也不为过。
时间很急，她得在丰漓来之前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等丰漓一来便可以直接走人。
陌笺抬头，“你都准备好了吧？稍等片刻，我先收拾一下，等丰漓来了咱们一起出发。”
秦暮什么都不问，只是点头，“好。”
碧晴在从白瑞处知道一二后便着手准备，洞府内需要带走的全都装好了，时雨二人需要的丹药阵法也都装到储物袋里交给了二人，随时可以出发。
陌笺回到洞府后，将自己现有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仔细检查，从丹药到符箓。
又取出念思给的储物袋，印上神识后仔细检查一番，丹药阵盘符箓法宝，应有尽有，全都是适合她用的。
陌笺很庆幸，她选了一个好师尊。
念思能立即拿出此储物袋，说明早早就在为她准备未来会去极西的物品。
只是没料到，她还没到他预想的修为便不得不去那边了。
第113章 极西金字塔
一旦进入无逆海范围,不横渡到极西之地无法回头。
眼前的无逆海平静无波，一眼望不到头，实在看不出进入便不能轻易折返的痕迹。
陌笺注视海面好一会儿才侧过身去看站在她右边的丰漓,问道：“极西岸边有不少妖兽？”
丰漓点头，“最低五阶。”
五阶等同于筑基中期,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解决。
陌笺颔首，从储物袋取出狸兽面具，递给丰漓一张,旁边的秦暮已经摸出同款面具戴好。
她将自己手中这张戴在脸上，只露出施展兽瞳凝结术之后的金色竖瞳，“那就照原定计划行事吧。”
他们的原定计划便是用这狸兽面具隔绝探查伪装妖修,在不引妖注意的情况下潜入其中搜寻洛锦的下落。
有碧晴与白瑞，短期内应当不会被妖识破人修身份。
碧晴与白瑞也掏出面具戴上。
陌笺将殡天剑收入丹田,看向碧晴的方向，“碧晴，劳你带我们一程。”
碧晴并未多言,碧绿的眼眸在无逆海的波光中盈盈如水,他轻微点头，眨眼间便化作一头碧色水麒麟,尾巴一扬将三人一兽卷起,跳入眼前的海中。
无逆海的水流有些不一般,一种难以言说的牵引力一直在将他们往西方引。
陌笺坐在碧晴的背上，抬手触碰碧晴张开的结界之外的海水,估量此牵引有些不一般。
陌笺他们在碧晴的护送下安全穿过无逆海，出现在在极西海岸。
碧晴的尾巴松开秦暮丰漓与白瑞，陌笺则是从背上跳下，一脚踩在了岸边砂砾上。
四周的妖兽在蠢蠢欲动,陌笺抬眸扫视过去，它们被那冰凉的金色兽瞳盯得纷纷退开。
一群五阶妖兽退开，仅有的六阶妖兽还停在原地，那是一只尾套六环的巨大沙蝎，一对巨钳长约五尺。
陌笺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它，所说之语为再清晰不过的妖族语言：“哪里有落脚点？”
上古时代的字符她没学完，妖族语言倒是会得差不多了。
海岸的妖兽不一定知道太多，不如寻个妖修比较多的地方慢慢获取想要的情报。
沙蝎知道眼前妖与其身后的那些都是它惹不起的存在，尖长有倒刺的尾巴颤了颤，“……东南百里。”
原本亮在跟前示威的巨钳慢慢压低，最后甚至放在了沙滩上，以示自己的毫无敌意与绝对顺从。
陌笺对沙蝎的顺从没有兴趣，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直接走向同伴。
百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考虑到妖修不会使用法宝，而他们时间又紧迫，几人以铺展的神识避开可能遇到的妖修，使用飞行法宝低空赶路，身上与法宝上还施了多重隐匿术。
他们日夜兼程，短短数日抵达了沙蝎所描述的落脚点。
所谓的落脚点有些简陋，仅以石头堆砌，不过两丈高，看上去就是最简陋不过的石头屋，说是小村落都有些勉强，旁边却以妖语刻有“石头城”三个字。
极西没有村落一说，这里的妖修都是占山为王，泾渭分明。
我若比你强，我便吞了你的山头。你若强于我，我便夹起尾巴做妖。
石头城里有十阶妖兽的气息，陌笺几人刚踏入石头围拢的范围便被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给盯上了。
同行几人中就属陌笺修为最低，白瑞碧晴的神兽血尚且明显，那目光逡巡片刻，最终落在了陌笺一人身上。
直到他们坐到搭着棚子勉强算是茶肆的石桌前，那如盯猎物一般的视线也不曾挪开分毫。
一直被这么盯着着实烦人，陌笺端着粗劣茶杯的手腕一转，甩向了左侧那个供妖歇息的棚屋。
茶杯即将触碰到棚屋的木头支架，被从里伸出的一只满是毛发的手给紧紧握住。
握住茶杯的妖从中跨出，它是人形但也保留了妖兽的部分特征，豹耳豹尾，周身金毛浓密，只在腰部围了一块兽皮。
它看向扔出茶杯的陌笺，目光肆无忌惮又满含恶意，唇角似乎微掀，似乎笑了一下。
那目光毫不掩饰，陌笺抬眸以金色竖瞳扫过去，眼眸微眯，充分展示了自己的不耐，“想死？”
正愁没寻到套话问情报的切入口，这妖的挑衅倒是给了个最好的理由。
豹妖不以为意地手指捏紧一瞬，然后松开，被捏碎的茶杯和着茶水一起顺着指缝往下落，浸入地面。
它起身抬脚往外走，走出棚屋的一双腿也是兽态。
豹妖径直走到看不出实力的碧晴面前，先是恭谨地如人修一般鞠了一躬，然后才指着陌笺对碧晴道：“前辈，这小妖能让我进阶，您出个价吧。”
如此低的修为也能修成完美人形，它若吞噬了这小妖，定能提前化形完全。
碧晴并未抬头，只低眸看着手中茶杯里漂浮的一片茶叶，轻飘飘地回道：“滚。”
一道无形之力掀翻了豹妖，它被迫倒栽着翻了几个跟头，撞到棚屋边上。
豹妖并不死心，它撑在石头上站起来，重新走近碧晴，“前辈，它可以卖个好价钱。”
它思索片刻，觉得或许得用一些特别的东西才可打动这大妖，遂抛出诱饵，“我能将您引荐给妖帅。”
丰漓曾给他们讲过极西的金字塔等级。
阴阳两极之主为妖君，它们麾下各有三名天妖，天妖领妖帅三名，妖帅统御妖将十二名，妖将统御妖兵不计其数。
等级则按实力划分。
极西之地的妖修之间没什么人情血缘可讲，只看用于交换的利益值不值得其将之当做交换的筹码。
而这豹妖张口便是许诺说它能将碧晴推荐给一位妖帅，不得不引人起疑。加上这豹妖的修为，至少也是一名妖将或是妖将候补吧。
碧晴听后连眼也懒得抬，轻轻吹了一下杯中绿叶，叶子霎时碎裂成渣，“以我的实力，不愁寻不到路子。”
妖修就算再避世，只要有实力，不愁找不到明主。
豹妖有些急了，一时没再顾忌碧晴的修为，说出口的话有些口无遮拦，“前辈，它不过是一小妖，您为何……”
“她是我的后裔。”
在妖修之中，想要庇护小妖最好的办法便是承认这小妖为自己的后裔。
“就这……”豹妖指着陌笺的爪子一顿，差点戳到陌笺的面具上。
陌笺蹙眉，不用猜都知道它想说什么，特征不同，气息不同，不像一族。
丰漓说过，极西最为推崇身负神兽血的妖，金字塔上面几层那些便是很好的例子。
陌笺一把抓住那毛茸茸的爪子，常年抡锤炼器的手劲可不算小，稍稍用力便引得豹妖嗷叫连连。
“因为我是他与白虎后裔的血脉。”
曾被陌笺收敛干净的杀伐之气瞬间涌出，化为萦绕周身的戾气，如实质般刺痛了豹妖。
这戾气做不得假，豹妖瞬间怂了，连自己的指骨被捏碎都顾不上，只瞪圆了豹眼，“白虎……战神白虎……”
这可是白虎后裔！越阶对敌也不在话下的存在。
“是我眼瞎，见谅、见谅。”
难怪这大妖不肯答应交易了，拥有白虎血脉的后裔，养好了可是一大凶悍战力，月叛大人手下的白昊妖帅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豹妖一边道歉一边企图往妖堆里扎，爪子却被陌笺攥得紧紧的。
陌笺用力一拽，豹妖被她拽得扑倒在石桌上，“不是要引荐我家老祖给妖帅吗？跑什么？”
送上门的情报，可不能轻易放过了。
“小的瞎说的，瞎说的。”能与白虎后裔诞下子嗣的大妖，战神血脉的小妖，它惹不起，也不敢惹。
陌笺再度眯起眼，一手撑在桌上，“我耳力不好，你再说一遍？”
未见用力桌子便已粉碎，豹妖也失重掉到地上，它龇牙咧嘴却不敢动弹也不敢叫唤。
豹妖偷偷瞥眼看向事不关己纷纷散开的妖群，自知无妖会来救自己，只得自救。
它用未受伤的爪子撑起上半身，讨好地笑笑，“不是小的不肯，近来招妖的赤狼妖帅其实只要人修，半死不活还能喘气的那种……”
骨气什么的在妖族没有用处，不能指望着它活，指望骨气倒是可以死得更快。
陌笺伸出手指在豹妖眼前晃了晃，白皙的手指缓缓向下，是去抓它未受伤爪子的动作，“半死不活有什么意思？进补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妖兽妖修那么多，随便杀一些取其妖丹不是更容易吸收？
豹妖吓得伏下身藏住自己尚且完好的爪子，“不是进补不是进补！我只听说有大动作，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毕竟我还没选上妖将呢！”
陌笺改抓为拍，在豹妖肩上重重拍了几下，“瞧你这副模样，被那赤狼大人知道了，你未来妖将的名头就该换主了。”
遂起身看向一直无动于衷坐在原地等她动作的同伴，“赤狼大人不招妖，咱们换个好了。”
丰漓适时点头，“白昊妖帅有白虎血脉，与你同源又为妖仗义，倒是可以去那边看看。”
不是所有妖帅都能和平共处，也有一见面就斗个你死我活的。
赤狼和白昊分别隶属荧惑天妖和月叛天妖手下，两方摩擦不断，早就闹出许多不愉快了，只是没在明面上对着干。
身为赤狼一脉的豹妖听到这些妖说要转投白昊，立马跳了起来，“等等、等等，我想起来了，赤狼大人说只要有实力它都要的。”
陌笺坐回长凳上，一条腿翘在凳子上，眼中透出不耐，“你行吗？”
“行的行的！”豹妖连连点头，它脑子忽然变得很灵光，看见陌笺的动作就下意识觉得这是在给它谈条件的机会，“你们且等一等，我去去就来，马上就来！”
赤狼大人说了，不能让白昊一脉再增实力。只要能拦住这些妖，不让他们去白昊那方，也算是完成赤狼大人的交代了。
在确定陌笺等妖暂时不会走后，豹妖才捧着自己的断爪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赤狼大人手下有妖将在附近驻扎，它得快去快回，可不能让这些妖去了白昊那边。
目送豹妖跑远，周围的妖生怕被陌笺这个实力不高却能要妖命的小妖给盯上，纷纷退得不能再退，整个石头城都看不到几只妖了。
陌笺看向丰漓，仅仅是一次极西之行，他就将妖族的内部矛盾都摸得清清楚楚，倒是不简单。
后者回看她，不偏不倚，面色不改。
陌笺凝视着丰漓，后者一脸平淡无甚表情，她看不透此人的想法与底细，极其自然地扭头看向乖乖坐在一旁玩茶杯的白瑞。
他才是真的白虎后裔，而且还是血脉浓度很高的也最容易返祖的那种。
至于白昊，她虽没见过，但也有些好奇。
虽然身负白虎血脉，但在这妖吃妖的地方总有那么些妖见不得它的成长，白昊能一步步走到妖帅的位置，至少实力不会弱。
那它是同小瑞一样直率可爱做事又很认真，还是学会了尔虞我诈心狠手辣？——
作者有话说：昨晚看完蜘蛛侠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只小野猫，恩就是那种瘦瘦的橘猫，和室友一合计，连夜带去检查了各种疫苗抗体还有是否有传染病之类的，然后带回家打算等七天之后适应得好就开打疫苗。回到家才想起没有考虑过家里猫的感受，结果两只猫目前处于互相敌视的状态，不遇上就各自向两脚兽撒娇，遇上就会发出各种警告声音。但愿她们俩能和平共处，不然只能把小橘猫送人了。
第114章 谈条件
到底做不惯将腿翘在凳子上的举动,待那豹妖离开，陌笺立即将腿放下来，伸手摸过桌上制作粗糙的杯盏慢慢把玩。
动作随意又自然,倒是没引起四周偷偷窥伺的妖的怀疑。
即使是碧晴如今表露出的实力，也不一定能引来妖帅亲自招揽。
但赤狼一方不乐意见到白昊一方增强实力,再怎么也会派几个心腹妖将过来确认豹妖话语里的真实性，还有探探虚实。
等待了约有一炷香时间，豹妖捧着那只被陌笺轻松捏碎的爪子折返回来,有两只没见过的妖走在其前边。
见到陌笺他们没有离开，豹妖心下稍安，上前几步凑到两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两妖闻言,不敢直视碧晴进而惹怒这个陌生的大妖，只同时扫向陌笺。
风声将那低语带来,陌笺听出了其中的一二谄媚，伴随着豹妖对这二妖的称呼，“妖将大人”。
她凝眸看向走在前边的两只妖,修为十一阶,手脚皆为人形，只兽耳与兽尾可以辨出这两只分别为狮妖与狼妖。
陌笺他们本就没打算引来妖帅,如今来的妖将倒是正正好。
两只妖将行至跟前,微垂着兽瞳目光略低,仿佛方才放肆打量陌笺的并非它俩。
左边的狼妖上前一步，“前辈,听闻您有意入赤狼军，可是如此？”
赤狼所统之妖一律称为赤狼军，称呼简单又直接。
难怪这豹妖地位及不上妖将，化形不完全,修为也不足，就连审视夺度的本事也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两个妖将。
“我家老祖不爱说话，有什么直接问我就行。”
陌笺单手撑着下颚，随意瞥过一眼睨着两妖将，神色恹恹，“本来是打算入的，但现在我家老祖觉得你们赤狼军不太可靠。”
完全没有寻常小妖遇到高阶妖修时的那种谨慎胆颤。
即使是被一介小妖轻慢对待，两妖将夜面色不改，它们同时侧头看向主动答话的陌笺，豹妖先前回营地请妖时就告知了这只小妖的底细。
狼妖问：“听闻你有白虎血脉？”
那冷冰冰的金色竖瞳与周身隐匿得不算特别完美的戾气，已经令它们信了几分，就是不知这另一方血脉是什么来头。
但既然此小妖是旁边大妖的后裔，贸然询问也有刺探大妖真身的嫌疑，属实不好开这个口。
如此年幼便可完美化为人形，除了白虎天赋的加成之外，另一方的血脉与自身天赋定也不俗，或许这也是旁边大妖愿意将之带在身边的理由之一。
随着修为的提升，白虎后裔与生俱来的戾气也会跟着增加，直观地体现在战力上。
但这戾气有利有弊，弊端则是越发难控制。
可眼前这小妖却能将戾气控制到若有似无的地步，倒是不太一般。
陌笺的态度并不算友好，甚至可以说是仗着身边大妖有恃无恐，面具孔洞露出的眼眸微微眯起，她问：“对，我入得了赤狼军吗？”
赤狼在到处寻觅半死不活的人修，丢失剑穗灵器与金色联络符的洛锦此刻或许就在赤狼那里，她总得过去看看。
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加入赤狼军，然后再从中探查。
妖兵没有修为限制，只要具有灵智能听指挥即可。
而要想成为妖将，需要自身修为达到十一阶。
成为妖帅的基本要求是至少十二阶，每个天妖名下只三名妖帅，要想成为其中之一，只能杀之再取代。
狼妖沉默了一瞬。
狮妖则是笑了两声，余光轻扫端坐原处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碧晴，好生相劝，“不瞒你说，你这修为只够当妖兵的。”
只简短数语它便明白，这白虎小妖绝不可能甘心做一小小妖兵，但论其修为还远远够不到妖将的边。
至于旁的，有碧晴这个大妖在，它们倒是不敢有什么异色。它们是奉命前来招揽的，可不是来结仇的，也不打算将对方送到白昊阵营去。
“哦。”
陌笺点头表示知晓，没再与狮妖多说，而是转身看向碧晴的方向，“老祖，看来咱们还是得往白昊妖帅那边走一趟，希望白昊妖帅能看在彼此同族的份上给点优待。”
狮妖：“哎——”
“方才狮一说的只是寻常情况。”
狼妖一把推开狮妖，虽没用什么力道，却也引得后者接连退了好几步。
“身负神兽血的妖是不一样的。”狼妖道，“我家赤狼大人早就说过，神兽后裔值得它倾尽全力来培养。”刻意咬重了“倾尽全力”四个字。
陌笺目光扫过即使被推攘也不吭声的狮妖，看向站到自己面前的狼妖，亲疏立现，这狼妖才是赤狼的心腹，狮妖只是个顺带的。
她道：“我要做妖将，其他免谈。”
以她如今修为，想要取代其中一个妖帅不太现实，而且她也没兴趣去掌管一众妖修做山大王。
妖兵又只是小喽啰，最理想的选择便是做一个有一点点权利但不多的妖将，方便她出入自由即可。
即使隐约猜到了陌笺的意图，陡然听见这么一句还是让狼妖微微顿住，“赤狼大人御下确实有几个妖将位置还空着，但……”
它注意到陌笺目露不耐，也注意到碧晴正抬眼轻飘飘地看过来，心头一突，心底暗叹一声这招揽任务着实不讨好，嘴上则硬着头皮继续道：“替补妖将选拔已经结束，想做妖将就得挑战获胜的那几个才行。”
换言之，胜过替补妖将，然后取而代之。
倒是与妖帅的更替方式差不离。
陌笺闻言，看向躲在狮妖身后试图缩小存在感的豹妖，“你也是替补妖将？”不等身体微抖的豹妖回答，她兀自摇头，“太弱了，换一个。”
她对如此弱小的替补妖将着实没兴趣。
面对陌笺如此轻蔑的态度，豹妖升不起一丝不满。这小妖看似修为低微，却能一爪捏碎它的指骨，若真用上白虎的戾气，还不知得伤成什么样呢。
左右已经求饶过了，也不差这一回，于是豹妖默默待在狮妖身后不吭声。
豹妖不敢说话，狮妖被狼妖剥夺了对话权，狼妖看了在座几个，开口问道：“不知有几位想挑战替补妖将？”
陌笺指了一圈，将除了碧晴之外的所有人都指了个遍，“我们四个。”
四个……倒也还好，上次一战空了五个妖将名额，倒也还够。
狼妖不敢忘这群妖中实力最强的那个，转而又问：“那你家老祖……”
陌笺道：“老祖说他不想费这些神，先暂时给我当当护卫也就是了。”
妖将的护卫只需负责妖将一妖，不归妖帅管。
狼妖：“……”修为或许比妖帅还高的妖将护卫……？
但它又一想，或许是这位大妖不愿屈居在妖帅之下，加上想看着自家后辈。
狮妖抬爪轻扯狼妖的兽皮，被后者反手拍开。
狼妖正了正神色，道：“忘了介绍，我叫狼一，它是狮一，不知各位如何称呼？”
至于豹妖，弱者不配被介绍。
倒是很简单粗暴的名字。
陌笺起身站直，比眼前妖将矮了近两个头。
她道：“我家老祖的名号你不必知晓。我叫白笺，这是我弟弟白瑞。”然后看向秦暮与丰漓，“这两个是我们邻族的。”
她有白虎的兽瞳与戾气，再加上白瑞，伪装白虎后裔倒是没什么问题。
秦暮道：“青龙血脉，青暮。”
丰漓神色淡淡，“凤凰血脉，丰漓。”
朱雀后裔中血脉最纯且继承其火焰可涅槃重生的便是凤凰。
不止豹妖与狮妖，就连狼一也轻吸一口气，身负神兽血的妖何时如此多了？
除开那位大妖不谈，两只九阶与十阶的白虎血脉，一只九阶的青龙血脉，还有一只十二阶即将化形的凤凰血脉！
狼一这才认真端详起眼前这些妖戴着的面具，只露出眼睛孔洞的白色面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红色的妖异花朵覆盖了整个左半边。
难道这是某个大妖族中的特殊标识？
如此红艳，会与红鸾天妖有关吗？
或者……毕方妖君？
狼一暂收心神，侧身让开一步，做了个请的动作，“既然各位已经决定加入赤狼军，不妨即刻随我前去赤狼军的训练营。”
不管是哪方的，先带回去再说，剩下的就交给赤狼妖帅判断了。
陌笺道：“老祖，走吧。”
碧晴顺势起身，碧色眼瞳凝视陌笺如清泉，“好。”
白瑞秦暮与丰漓也跟着站起来，走在他们身侧。
狼一瞬间明了，这大妖最看重的便是这个红衣小妖，应当是血脉最纯，也可能与如此小酒能完美化人形有关。
对另一个的态度也还算不错，看来另一个的血脉也还可以。
至于非同族的两个，虽然这俩血脉很好，修为也不错，可能彼此出自同一个大族，但明显态度不如前两个。
思及此，狼一引路的动作顿住，这红衣小妖身上的红衣，为什么会有高阶九尾狐的味道？！
这大妖也太宠这小辈了吧？居然舍得弄高阶九尾狐的皮给这小妖做衣服！
触及陌笺转头的目光与其身边碧晴的注视，狼一立即抬脚继续往前走，但是主动落后了半步，“请往这边走。”
陌笺走在前头，碧晴白瑞与她并肩。
她看了眼身侧主动落后半步的狼一，问：“当这妖将可有什么好处？没好处我可不去。”
狼一：“……”这小妖属实难对付。
它心里腹诽，面上则是道：“每个妖将都能获得一块划分好的山头，手下妖兵众多。如有需要，也可安排一些妖仆妖姬过去伺候。”
陌笺露出兴致缺缺的神情来，“妖仆妖姬有什么用？就没有煞气重点的厉害点的妖？”
狼一微愣，“您是想……”
陌笺轻哼一声，说得理所应当，“当然是血战所用，要不我哪里需要大老远跑来这里？”
狼一恍然，以血战来进阶，倒是很符合白虎一族的修行方式。
难道这几位其实并非红鸾或毕方一方吗？仅仅只是为了这个白虎小妖的进阶？——
作者有话说：上班一周多，修文速度直线下降。宝宝们等等哦，我很快就要离职了，应该最多还有一周多，先拿到工资就回来继续提升修文速度。[问号]
第115章 浴血
狼一与狮一同属赤狼妖帅御下的训练营,它俩与另一名不曾露面的妖将共同掌管训练营，营内妖兵包括队尾的那只豹妖都归属三名妖将名下。
陌笺顺势问起这第三位妖将。
狮一正要回答，却被狼一探爪捏住了臂膀。狮一微顿,立即明白此刻不该自己回答，果断闭嘴。
陌笺顺着钳制狮一臂膀的狼爪看向狼一,后者正浅浅笑起来，“狮一最笨，还是由我来为你解惑吧。”
陌笺故意面带疑惑地上下打量狼一一番,没有细究二妖之间的小动作，语气有些无所谓，“都行。”
狼一道：“我与狮一前来,这第三位妖将便留在了训练营。”
第三位妖将名为孔浊，真身是一只孔雀妖。
按照狼一所说,第三位妖将实力不俗，它与狮一相信这位妖将，确信此妖能镇守训练营。
陌笺随意点头,还未多说什么,余光就已扫到了狮一面上的轻蔑之色。
狮一是标准的不爱动脑的妖修，面部表情远不如狼一收敛得干净。
陌笺心下对这第三位妖将起了点兴趣。
尾羽鲜艳的飞禽,没有投靠那以鸾鸟之身修妖、以善良之名流传甚广的红鸾天妖处,却偏生来了满是食肉妖类、且或多或少与狼族沾边的赤狼地界。
即使以陌笺这个外来者的角度看,都觉得其中有些违和之处，更别提身为赤狼心腹的狼一。
智商明显有别于普通妖修的狼一嘴里说着信任这只孔雀妖,却管着狮一不得多说什么，态度再明显不过。
狼一根本不信任孔雀妖。它面上装出来的样子或许可以骗骗不爱动脑的妖修，却骗不了陌笺这等人修。
陌笺心下有了几分计较，看来这训练营本该三位一体的妖将之间并不齐心,对他们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讯息。
狼一留下孔雀妖，名义上是镇守训练营，实际上应是狼一不希望孔雀妖弄出什么岔子，让到手的大妖转头白昊处。
狼一外出带上狮一的理由也不难猜。
狮一头脑简单，即使晋升妖将，也是狼一身边最听话的跟班，始终唯狼一命是从。
狮一留下或许能替狼一监视孔雀妖，但以狼一对孔雀妖的忌惮之心来看，狮一更可能被“居心叵测”的孔雀妖反套路，乃至透露一些不该对外说的话。
毕竟狮一的脑子与孔雀妖的脑子，不是一个量级。
狼一还在轻声叹息，“孔浊倒是足够命硬，赤狼大人颁下的诸多命令都能顺利完成，不管有多困难。”
让它想寻个机会将之弄死都很难。
这话落到陌笺耳中便是此妖足够不要命。
或许那些任务不止顺利完成那么简单，应当是完成得相当漂亮，才让警惕的狼一无法从中挑出任何刺来，就连找麻烦的由头都寻不到。
陌笺料想，赤狼那个品阶的妖帅或许不会在意手下的妖将有没有异心，毕竟赤狼掌管的妖将足有十二名。
再者，孔雀妖的修为摆在那里，就算有什么异心也翻不出大风大浪，还有自己的心腹狼一在旁盯梢。
若是孔雀妖没有异心，赤狼手下有这么个真心实意为自己办事的妖将，倒也不亏。
陌笺一直在营造自己有点头脑但不多的形象，仗着身后大妖有恃无恐。
若这些妖不好好抓住这刻意表露出来的弱点，她可是会难过的。
狮一习惯了跟随狼一的脚步走，在陌笺随口询问时不经意露出的不屑，也算是间接表明了狼一私下里对孔雀妖的真实想法。
但在妖多口杂的外边，狼一还是制止了狮一，说得很是冠冕堂皇，“不要在背后随意谈论同僚。”
狮一悻悻应声。
陌笺假装没有察觉到狼一的谨慎，捏了捏手指，幽幽开口：“我还没吃过孔雀妖的肉，好吃吗？”
狼一还是太过警惕。
即使她刻意表现如此之久，同伴也在配合她的动作，就连狮一与后面的豹妖都差不多卸下了心防，这狼一还是在尽可能伪装。
明明她已如此主动且友好。
狮好豹好，狼坏。
狼一它们又哪里吃过？
它们这方阴极的毕方妖君是飞禽，三大天妖之一的红鸾又格外照顾禽鸟。
别说吃了，若非孔雀妖主动上门投效，它们连修成妖身的禽类都难得一见。
不过虽未吃过，狼一到底是琢磨出了陌笺对这孔雀妖的些许态度。
都在考虑那孔雀肉好不好吃了，显然算不上友好。
其实说到底，白虎后裔也是食肉妖类，与它们狼族更有共同话题与喜好。
狼一委婉道：“孔浊妖将的单挑实力很强，我等短时间内很难胜过它。”
刻意点明是短时间内，而非无法胜过。
狼一稍稍停顿，权衡片刻后选择向陌笺透出一二隐秘，也算是一种主动示好，“所以妖帅才会实行三妖一营。”
陌笺接收到那点示好，将之转化为语气莫名的询问：“若失手打死了妖将，会受罚吗？”
但愿这孔雀妖确实心怀不轨，最好是所图甚大，方便她配合着搅乱这赤狼军，才有利于接下来的行事。
前言令狼一下意识认为陌笺所指的是孔雀妖，当即摇头，“不会。荧惑天妖奉行强者为尊，赤狼妖帅一直以此为律。”
陌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然后轻笑着提起之前听到的内容，“说起来……听闻妖帅需要一些半死不活的人修。但这里是极西，如何才能遇到人修？难不成要咱们去对岸抓？”
跳过了自己还没成为妖将的事。
狼一一听便知消息来源定是豹妖，它目光冰冷地扫向坠在最后边的豹妖，盯得后两股战战自知此等事确实不该泄露给陌笺这些外妖。
直到陌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狼一才回首看去，似反应不及，话语很是委婉：“无逆海不好过，咱们不会去对岸，也不需要过去那边。”
眼见着训练营近在眼前，狼一立即转移了话题，“到了。”
它快步往前走了几步，转身往回看，“妖将选拔是从所有妖兵里角逐出最强的几个，它们现下都在此训练。”
陌笺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假装自己被如此拙劣的转移话题之术给带跑了思路，跃跃欲试，“那什么时候比？”
狼一对狮一微微颔首，着狮一先去将替补带到训练台。
至于狼一自己，它给自己的任务是时刻注意这些来历不明的妖，想办法寻出其中马脚。
见着狮一离去，狼一道：“训练台在这边，请这边走。”
堆砌出来的训练台看似平整，细看又有些粗糙。
狼一说这是赌上荣誉与性命的一战，令营内妖兵暂时停止训练，前往训练台观摩学习。
替补妖将之间的挑战是一对一，丰漓率先上台。
在场众妖根本没看见他是如何出手的，只一个眨眼的工夫，对手就已经从台子正中滚落到了台下。
秦暮第二个上台，以炼体之术将对手打得吐血倒地。
之后是白瑞，他在陌笺的授意下化为原形，一巴掌将对手拍进了训练台里，鲜血慢慢溢出，血腥气渐渐散开。
明眼妖一看便知地上那妖已经凶多吉少。
这一幕让台下妖兵倒吸一口气，就连狼一也不由怔了怔。
不止因为这白虎妖身，也因为十阶的白瑞只一个照面就拍出了延续数米远的深坑。
要知道，被硬生生拍进地里的那个可是十一阶啊。
不等白瑞下台，全场已经安静得诡异。
陌笺在这样的氛围中上了台。
她的目光落在了慢一步上台的熊妖身上，过于浓烈的血腥气，倒是很适合用来给真正的白虎血脉进阶。
死于该妖掌下的生灵不知凡几，正好可以拿来树立力大无脑的形象，也不用担心误杀好妖。
上台迎战的妖的实力逐渐递增，狼一倒是挺会安排，将看上去最棘手的折个留给了明面上修为最低的她。
妖修基本只修自身，它们修血脉天赋与强横肉身，能在完全或不完全的人形与兽形之间来回变幻。
陌笺眼前的这只熊妖便以妖身示人。
熊妖的目光落在训练台中间，那里的鲜血清理得不够干净，能看出其中狼藉。
它抬眸，声音瓮声瓮气，“你是方才那只白猫的哥哥？”
直言白虎后裔为白猫，似乎来者不善。
陌笺偏了偏头，恍然记起方才被白瑞攻击的那只也是熊妖，但颜色略有不同，那个是棕色，眼前这个是雪色。
她轻笑一声，引来熊妖的侧目，“你笑什么？”
陌笺确认道：“你认识方才那只熊妖。”
“它叫熊原，我是它的弟弟熊战。”熊妖紧盯陌笺，“我不杀你，我要你切身体会我哥哥的遭遇。”
陌笺“哦”了一声，并未动怒，只目光看向别处，“哥哥死了也不为其报仇，脾气这么好啊？”
有时候“脾气好”也可以是贬义，比如被陌笺念出来的现在。
熊战见到陌笺好整以暇的模样，忍不住顺着那目光往后看，将熊原抬到后面的妖冲它摇了摇头，死了。
熊战瞳孔一缩，愤怒地挥动熊掌，冲向陌笺，“我要你偿命！”
陌笺抬手挡住从头往下压来的熊掌，闲闲道：“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才说不杀她，怎么还瞬间改口的？
强大的冲力令她发丝微动，却无法撼动陌笺一丝一毫。
训练营的妖兵妖将皆知熊战的战斗力有多强，其身上洗不干净的血腥气便是最好的佐证。
这次妖将选拔，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明明它一掌便可拍得多数妖修吐血不止根本招架不住，却被眼前这个修为并不高的小妖给轻易挡住。
没有哪个妖会猜测熊战留守，只会同时想到：这便是得天独厚的战神血脉。
一击不中，熊战以另一只熊掌从旁扇来，打定主意要将陌笺扇飞。
陌笺承认妖修的妖身确实很好使，但她也清楚妖身的不足之处。
熊战的动作再快，也还是带了点原形的本质弱点，动作比不得化形彻底的妖那么灵活，更别提与灵活的人修比。
陌笺矮身一躲，那呼啸而来的巴掌落了个空。
她眼前看去，面具孔洞露出的兽瞳微微弯起，“和我比力气？”
熊战看到那面具下弯起的眼睛就来气，它双掌合拢，企图将陌笺拦腰禁锢在怀里。
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一旦被抓住，那可不是断两根骨头吐几口血就能了事的。
陌笺指尖悄然蓄起灵气，狸兽面具完美遮掩了灵气的气息。
她的右手拂过熊战覆盖毛发的肚子，矮身躲过熊战企图钳制自己的双臂，一脚蹬在其腿上，借力撤出了熊战的攻击范围。
一手撑地，翻身而起，陌笺拍了拍并未沾染尘埃的衣摆，在远处站定。
熊战扑空瞬间呆愣了片刻，显然没料到有对手能逃过这一招。
陌笺朝它晃了晃右手，有血从指甲顺着手指往下流淌，流过手掌，淌过手腕，滚烫又灼热。
陌笺凝眸片刻，隔着面具露出来的眼眸正泛着不一样的光亮。
指甲乃至整只手都沾染着熊战的血，陌笺瞬间幻视到青葱手指上的绯红蔻丹，属于前世的她的手。
再一眨眼，手指上没有蔻丹，更没有绯红之色，白净的手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被大量毛发遮盖的熊战的肚子上，四道抓痕并不算明显，只有鲜血在不断溢出，浸湿了原本的白色，再顺着毛发慢慢滴下。
一滴，两滴。
绵延不绝。
陌笺道：“你好像……有点弱呀？”
台下的妖兵不再吭声，喝彩与加油的话也喊不出来。
一个论修为只够当妖兵的九阶小妖，却比十一阶的熊战还要难对付得多。
熊战后知后觉地摸向自己的腹部，触碰之处一片黏腻。
它恍然明白，这是它的血。
其实这伤算不得多致命，但它知晓自己在被挑衅，也在被小看。
熊战抬头凝视着远处的陌笺，“你在找死。”
陌笺面具后的嘴角微微勾起，“我吗？”
这次她选择了主动攻击。
陌笺脚下一蹬就径直冲向了熊战，不等熊战双掌的攻击落下，她已经出现在熊战身后的空地上了。
这一次，陌笺全身染血。
面具隔绝一切，也拒绝了鲜血的浸染。
熊战之血顺着她的发丝慢慢滑下，静静落在陌笺的肩上、胸前，以及地面上。
熊战也浑身是血，它站在原地摇摇欲坠，抬掌捂住争先恐后溢出来的伤口，却止不住血液继续往外涌。
它输了。
九阶对战十一阶，最后九阶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妖兵们对强者获胜的欢呼。
它们不清楚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妖是何来历，也不清楚这些妖的原形。
可那又如何？它们敬重强者，追随强者，终有一日还要打败强者！
陌笺转身走回同伴在台下的伫立处，顺手将挡路的熊战往旁边一拨，身形高大的熊妖离地一尺飞了出去，落在训练台下，鲜血染了一地。
最终，这熊战还是与它哥哥一样的境遇收场。
陌笺侧眸看了一眼，颇为遗憾地轻叹一声，“看来只有你自己能体会你哥哥的死前感受了。”
第116章 野味
即使过了妖将选拔也没法立即走马上任。
按照这里的规矩,陌笺他们需要在这训练营待满三个月，才能开始走妖将的流程。
有些事情急不得，太着急的话,可能还没达到目的便露出什么马脚。
陌笺知道这三个月也相当于是一种考察，来自训练营还有狼一的考察。
他们现在相当于是被限制在了训练营附近,但并非不能外出，只是不能离开太远范围。
慢慢花费时间打入赤狼军内部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但洛锦不一定能等得了。
既如此,陌笺打算寻个法子先确认洛锦无恙，才有心思继续留在此处。
妖将拥有一妖一帐的特权，预备妖将则是两妖一个。
按照先前的血脉说辞,陌笺与白瑞，秦暮与丰漓,他们两两一帐。
至于碧晴，若按妖将护卫的身份来算，碧晴应住妖兵大通铺,但陌笺以自己老祖得贴身保护为由,将碧晴安置在了她与白瑞的帐中。
听见陌笺对碧晴住处的安排后，狼一本想否决,却被旁边的碧晴盯得没敢说出口。
这可是……不知深浅的大妖。
进训练营的第一日,陌笺窝在营中哪里都没去,只在巡视了一番妖兵训练后提出要吃东西，点明吃肉不吃素。
妖兽修至四阶便可不再进食,能成为妖兵的妖少说也得是六阶，每日只需呼吸吐纳修炼自身即可。
训练营在狼一管控下从未发生过陌笺这等张嘴要吃东西的情况。
妖兵们请示了狼一，在后者的默许下将四周搜了个遍，勉强找出几只野兔。
训练营临时搭建起来的伙食班子有些匆忙,只会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朴素的烹饪方式也能出味道极好的食物，但不包括训练营的这个伙房。
陌笺看着妖兵呈上来的食物，拧着眉勉强尝了一小口，然后沉下脸来不肯再动筷，让妖兵将这坨水煮肉端下去。
坐在训练场外围台边的陌笺翘起一脚，将啃了一口的兔腿扔回碗里，神色恹恹地看向训练得热火朝天的妖兵们，对身边伫立的妖兵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出如此难吃的东西的？”
旁边搁着好几个石碗，里面全是只勉强尝了一两口或是被筷子戳了几下的肉。
被分配到陌笺身边的妖兵这两日可谓是鞍前马后，听得此话都觉得有些委屈，“……大人，这是伙房做的第七遍了，附近的兔子也都被抓空了。”
它端下去的时候有偷偷尝过，不难吃啊，哪里难吃了？
它从没遇到过这么难伺候的预备妖将，就连营中的三位妖将也没这么难搞的。
“兔子没了就不能抓其它的？”陌笺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原地默默委屈的妖兵，“算了，我自己去抓。”
妖兵也顾不得委屈了，抬头下意识想阻止她，“可是大人……”
陌笺抬手制止了妖兵后续的话，极尽挑剔之色，“不吃肉我没力气，这些肉我也吃不下。”
没有正当理由不得随意出入训练营，就连妖将也是如此。
陌笺若不七拐八绕地折腾出这个法子，又上哪去找一个符合她表象的方法顺利出去一趟？
秦暮与丰漓自昨日起便加入了妖兵训练，打算从底层打入内部。
他们各自从不同方面入手，或许能更快捷地寻到需要的消息。
妖兵内部有秦暮丰漓，陌笺选择从别的方面入手，最先选的便是打探清楚这训练营周围，先熟悉熟悉地形。
训练营两面环山，一面直通石头城，另一面不知通往哪里，或许是更靠近赤狼妖帅的方向，也或许是远离赤狼妖帅的方向。
不管怎样，先去看看再说。
陌笺跳下台子往外走，随侍的妖兵阻拦不得也不敢阻拦，原地踟蹰小片刻，扭头跑了。
陌笺知道这小小妖兵是狼一安排过来的，此时离开定然是去寻狼一了。
她慢慢踱步往外走，刚到营门处，便见到了候在那里的狼一。
走至跟前陌笺才稍稍止步，“狼一妖将还负责守门？”
她略略沉思，“妖将也需要轮值守门吗？那我是否也……”
“妖将不用轮值守门。”
狼一笑笑，避开了碧晴的目光看向陌笺，“白笺妖将这是打算出去吗？”
绝口不提妖兵向它告状的事。
陌笺应了声，“这里伙食太差了，我要去打野味。”语气稀松平常，似是说了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若这话出自碧晴之口，狼一不管信不信，都得装着自己已经深信。
但这话是陌笺说的。
狼一眼底的审视悄然浮现又隐匿。
先前的接触让狼一对陌笺有了大致的认知，肆无忌惮但不骗妖。
此妖足够猖狂，敢做的全都敢说出来，不屑于欺骗妖。
这几日此妖对肉的执着与挑剔都被狼一听在耳里，随侍的妖兵们也不止一次跑到它这里来汇报过。
但要狼一完全相信也不可能。
狼一始终记着这些妖来历不明，即使血脉再难得，该有的警惕绝不能少。
在它的认知里，珍稀血脉从来都很抢手，又怎会突然出现在石头城？比孔雀妖更加可疑。
狼一不记得有哪个大族会戴这种样式的面具，难道是居心叵测的妖伪装成这样，为了对它们赤狼军不利？
所有念头在狼一脑中一闪而过。
等着出去的两妖还在跟前，狼一知晓自己不能一直将对方堵在这里，若无正当的且能被对方认可的理由，它只能放行。
狼一的余光偷偷一瞥，别的不说，光是这碧眼大妖它就惹不起。
就算是赤狼妖帅在此，或许也得因其修为权衡一二。
狼一清楚明白它现在阻拦不得，有碧眼大妖在，它也跟不得，只能稳住这些妖不去白昊妖帅那边。
它让开一步，“既如此，白笺妖将注意安全。”
陌笺面上适时露出满意之色，“好。”
她大概知道狼一让步的原因，也不担心狼一会派妖跟踪或是亲自出马。
毕竟碧晴的修为在那里，一旦发现被跟踪，事情可就复杂了。
训练营挨着的大山足有七座，一座挨着一座。
陌笺走出训练营，直到彻底走出营地范围，才与碧晴使用轻身术加快了脚步。
他们翻过一座山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空无一妖的深山老林。
树木的枝桠上坠着枯黄的叶片，要掉不掉，落叶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
四周安静得出奇，连虫鸣鸟叫都没有，萧条得很。
陌笺伸手去触碰那枯槁的树干，稍稍用力便在其上抓出五个指印。
她沉吟道：“妖修抓人，除了吃，还能有什么用途？”
一些妖修选择吃人，是为了人修那一身可以滋补妖修的灵肉，活的死的对妖修来说都没多大影响。
赤狼那边指明了要半死不活还能喘气的人修，应当不是为了入口瞬间的新鲜与口感。
活着的人修对妖修来说还能有什么别的用途？
俘虏？陌笺刚想到这两个字，又立即否定。
若要抓捕人修作为俘虏，也应是为利驱使，比如拿去同谁做交换。
且不说妖修是否真缺少资源到需要用人修来换的地步，雾极的修真联盟也未必肯同意交换，更别说受此钳制。
毕竟，修真联盟一旦同意，便算是交出了主动权，而这个缺口也再难填补。
只要修士需要外出历练，总会被妖修逮住机会实行抓捕，它们再将抓捕的修士拿去换资源，一条不算简单但也不算难得获取资源产业链就形成了。
人修与妖修之间的平衡会变得十分微妙。
陌笺越想越觉得不对，但思路又在不断跑偏的路上。
直到碧晴轻声道：“妖修有一次夺舍人修的机会。”
陌笺暂停思考，闻声看向碧晴。
妖修可以夺舍人修？这倒是不曾听过。
陌笺不由细问：“妖修不修神识，要如何夺舍人修？”
“或者说，它们有何依仗，一定能夺舍成功？”
夺舍是修真界大忌，但修士也应当了解这些基础知识。
夺舍不比其它，除了夺舍者修为要高于被夺舍者之外，夺舍者的神识也应强于被夺舍者。
这样，夺舍的概率才会大一些。
但也并非绝对。
有夺舍者修为神识皆高于被夺舍者但夺舍失败的，也有夺舍者修为神识皆低于被夺舍者但夺舍成功的。
这两种情况的概率都特别特别低，但也并非没有可能。
碧晴抿了抿唇，“我对这极西之地的妖修并不熟悉，不太确定它们有何依仗。”
妖修没有大肆抓捕人修，听豹妖它们说漏嘴的情况来看，目前只有赤狼一妖在这么搞，也许这种夺舍并不容易，或是其它妖帅乃至天妖都不认可此举。
再想不出多的，陌笺干脆继续向第二座山行进。
陌笺攀上山顶，从上往下看过去。
凭借着修士的目力，再配合兽瞳凝结术，她能将训练营以及四周看得清楚。
群山环绕训练营两面，只需在另外两面布防，便可将整个训练营困死，颠覆此处也并非难事。
但现在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她现在也没必要这么做。
训练营面向石头城的大道一直向前，沿着海岸绕了个圈就能转到望不见头的另一面。
没被群山环绕的另一面，羊肠小道蜿蜒曲折，成片的枯树林被这道路一分为二，泾渭分明。
再往前走，道路隐入了远方群山。
远方群山苍翠一片，树木明显比这边的长势要好，旁边还有溪流淌过，那应当是进入极西深处的方向。
陌笺将这训练营、群山、周围交通，乃至洞穴位置都牢记在心，转头去猎些野味。
随侍妖兵说得没错，这里的活物很少，陌笺在探查地形时一只也没瞧见。
慢慢寻找还是直接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只当做自己打来的？
陌笺还在思考，碧晴忽然手指一动，他扯过缠绕在指尖的淡青色灵丝，一个庞然大物落在了一人一妖跟前，振飞无数枯叶。
鲜血自妖兽的心口流出，沾湿了落叶铺就的道路，双腿还在无意识地蹬着。
陌笺凑近这还未咽气的妖兽，半蹲下来，伸手拽着那软绵绵再无一丝力气的熊掌轻轻摇晃，“这是从哪找来的？”
碧晴道：“苍翠树林里。附近没有妖兽，这个正好。”
人吃妖兽，妖修吃人。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陌笺颔首，“既然寻到野味了，那就回去吧。”
她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有些无辜地笑起来，“看来咱们同熊妖一族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呢。”
实在是太凑巧了，与白瑞和她对上的均为熊妖，如今逮到的野味也是熊。
碧晴垂眸没有说话，早在妖将选拔时，他们与熊妖一族就已经势同水火了——
作者有话说：友情提示：野味不能随便吃。
第117章 烤肉
碧晴猎的妖兽皮毛是黑色的,皮糙肉厚毛发也多，他用灵丝扯着妖兽尸体走在回训练营的路上，血液被锁在毛发里。
黑熊高大又重得出奇,地上被拖拽出一条又长又深的痕迹。
从苍翠树林到附近这几座山之间的痕迹已经被碧晴小心清除干净了，这道拖拽痕迹起于训练营这边正数第二座山,终于训练营之前。
就像是此熊自己送上门被陌笺二妖宰了，然后带了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碧晴将黑熊惯到训练台上边的空地上,他指尖出现了无数灵丝，去毛去皮去内脏，动作利落细致。
陌笺自知烹饪非她强项,暂时也没有学习的打算，她的烹饪水准同训练营这里的伙房比也强不了多少,只能说她可以将肉煮熟。
陌笺拽过旁边的躺椅靠过去，单腿曲起看着碧晴在那忙碌。
等到碧晴全都解剖完毕，无用的部分被他丢在一旁,整只黑熊被架到了火上翻滚着烤起来,不大不小均匀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火焰将那肉烤得滋滋作响，不过多时就有香气飘了出来。
眼下已是戌时一刻,训练营里的妖兵妖将都不需要食物来饱腹,但陡然闻到烤肉的香味,循着味道还能看到被烤得金灿灿的肉，一看就酥脆得恰到好处。
下边训练得众妖一个个绿着眼睛看过来,它们不用品尝便知其中滋味定然很好，像是野外的饿狼。
好想吃……
身体不饿，但嘴好馋，这一定很好吃。
察觉到赤裸裸地毫不掩饰的灼热视线,碧晴抬眸看过去，火光明灭，映得他面色阴晴不定。
吃与死，好像只能选一个？
不，更大的可能是它们还没吃就死了。
众妖纷纷缩头，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不敢与那道危险视线对上。
陌笺单手搁在扶手上，指尖在上边轻轻点了点，视线落在眼前的烤肉上，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
烤肉有很多，分一部分出来收买妖心或许没什么用，但若用这肉换些什么……
陌笺的金色竖瞳里盈着不一样的光，经过火光的温暖后反倒有了些亲近之意，“想吃就拿东西来换。”
希望它们能给她一点惊喜。
话音已落，却没什么妖真敢开口。
它们还吃不准这个预备妖将的性子，万一是设套怎么办？它们可没那么大本事从白虎后裔的掌中活下来。
所有妖都在观望，秦暮则是直接上了台，拂袖坐下，袖中之物直直飞向陌笺，“一片。”
陌笺伸手一抓，“五阶妖丹？行吧。”
碧晴闻言，挥动着灵丝切下薄如蝉翼的一片递到秦暮跟前。
秦暮明显是托，但肉也是要吃的。但他素来不好荤腥，一片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秦暮之后是丰漓，他以一个传闻换取了烤肉。
“听闻月叛天妖偏好人修样貌，下属的白昊妖帅模样不输于人修之中的佼佼者。”
“倒是有点意思。”陌笺笑了一下，看向台下，“还有要换的吗？”
全场静默几息。
所有妖都在盯着秦暮与丰漓吃肉，光是看都觉得好吃，不知道吃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
流出来的油脂没有弄脏他们的手指，反而悬在半空，晶莹剔透。
被碧晴指尖的灵丝一卷，落入了火中。
啊啊啊不管了！
一只妖跳上台来，不知从哪摸出了一颗蛋，很大一颗，比人的脑袋还要大上些许。
它捧着蛋期期艾艾，说话有些磕绊，“……白、白妖将，换吗？”
陌笺偏头，青灰色的巨蛋生机尚在，里面尚有活物存在。
“换。”
那妖顿时笑逐颜开，噔噔噔跑到碧晴跟前等着领烤肉，拿到后又蹭蹭蹭跑远几步蹲下来大快朵颐，比脸还大的一块肉被它三两下吃完。
吃完还不够，它还细心舔干净了爪子上的油脂，一脸餍足。
确实能换！
其他妖受到了鼓舞，顿时跃跃欲试。
先前寻陌笺麻烦后又伏低做小的豹妖冒了出来，它凑近陌笺，在半丈开外停下来，搓了搓自己的爪子，“我有个小道消息，您可要听？”
陌笺见到这个老熟妖，立即招了招手让它过来，“说说。”
先前赤狼搜寻人修的事就是出自此妖之口，没想到它还敢背着狼一偷偷透露，倒是胆大。
豹妖左右看看，凑过去压低了声音，“红鸾天妖天性平和又中立善良，从不参与月叛天妖和荧惑天妖的明争暗斗。但我听说，两位天妖均认为红鸾天妖是伪装的，正坐等获利呢，所以它们从不真的斗成两败俱伤。”
阴极妖君毕方之下三大天妖，九尾月叛，鬼狼荧惑，鸾鸟红鸾。
前二者纷争不断，甚至连它们手下的妖帅妖将都相看两厌。但红鸾口碑甚好，也从不参与争斗夺权，又为何会被如此以为？
陌笺抬头，“听谁说的？”
金色的竖瞳没有任何情绪地盯着豹妖，让后者微微一顿，悄悄吞了吞口水，“……不能说。”
在那双眼瞳的盯梢下，它自认没法撒谎。
陌笺也不深究，只是遗憾，“那只能勉强值个熊掌了，胳膊没法给你。”
豹妖一听，脊背都立马直了，那名字都在口中溜了好几圈，复又理智回笼，默默咽下去，“……够了，够了。”
其实它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啊。
但陌笺表现出来的性格不适合深究，也不适合追着豹妖刨根问底。她摆摆手示意豹妖赶紧去那边领肉，继续懒洋洋看向台下，期间还接过了碧晴亲自递来的一块大腿肉吃了起来。
原本服服帖帖将脸遮得严实的狸兽面具被陌笺向上一掀，露出光洁的下巴和淡色的唇。
白皙修长的手指托着那滋滋作响的烤肉，每一口都咬得很轻，手中的肉却总是少很大一块。
秦暮和丰漓也是这么吃烤肉的，但他们刻意背对众妖坐着，即使面具向上掀了一些，后面那群妖也看不见。
这白笺妖将似乎意外的秀气啊？白虎血脉都是这样的么？
众妖盯着那手指和下巴，话说回来，秀气这个词是哪里来的？
直到陌笺吃完，众妖才想起来自己也是想吃烤肉来着，也不管其他了，纷纷爬上来，左摸右摸弄出些个物什来。
妖丹妖羽妖角，凡是妖兽身上会产出的，应有尽有。
陌笺来者不拒。
碧晴估摸着妖太多，愿意交换的也多，手下灵丝划过，每只妖都只得了巴掌大的肉，只个别是特别大的。
以物易物的居多，愿用消息和传闻来交换的少。一是怕那消息传闻陌笺看不上，二是怕祸从口出。
陌笺自然也知道它们的顾虑，但也相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回头看了眼所剩不多的烤肉，妖兵还是太多了，每只分一点也不大够。
陌笺看着围在附近黑压压的一片，当即扬声，“肉不多了，现在起只收稀少的物什和有趣的传闻，过时不候。”
僧多粥少时，妖兵们就会开始担心自己手中的筹码不够吸引陌笺，只要它们想吃，就必然会拿出更多更好的东西来。
一个储物袋被扔到陌笺脚下，黑色的尾巴在那妖的身后晃了晃，猫耳也跟着轻轻抖动，“这是人修的储物袋，再加一条消息。”
它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在那烤肉最后半只腿上，“换那只腿。”
陌笺足尖一划，储物袋抛至半空被她接住。她用指尖勾着储物袋封口的细绳转了转，余光瞥过储物袋右下角那个银丝勾勒的“锦”字，似笑非笑，“人修的东西，于我何益？”
储物袋应是洛锦的。
虽说她们每人身上都揣了不止一个储物袋，但这说不得是个讯号，里面也或许有什么讯息。加上这储物袋神识极淡，说明是仓促之下只抹去了一半，或许是故意丢到妖修手中的。
“听说这是个剑修的东西，还是个女剑修。”
猫妖耳朵再动，它见陌笺神色淡淡心里也没什么底，就怕她不答应换，“我的消息与这女修有关。换，我就告诉你。”
抿唇挺胸，努力让自己充满底气。
面具还没扣回原位的陌笺仍旧露着下巴，她轻笑出声，唇角微勾，连盯着她的猫妖也跟着呆了一呆，“这袋子只有人修能打开，给我一个妖有什么用处？”
陌笺面上不显，心里却在暗忖阿锦的储物袋如何落到此妖手里的。
猫妖深知自己其实不喜欢人修外形，所以十一阶的它才会保留了较多的兽形，比如耳朵尾巴，又比如利爪。
但它还是因陌笺一笑怔愣片刻，回过神时心生懊恼，“你换还是不换？”
“换。”
想起碧晴说的妖修也可以夺舍人修，陌笺随口提了一句，“说不得哪天我就去夺舍人修了，这袋子也就用得上了。”
猫妖恍然，“原来你也……”
这个“也”字透露了许多讯息。
猫妖凑近陌笺耳边，“咱们妖帅是干大事的，挑了许多体魄好够机灵的妖将去参与夺舍，你们这些预备妖将的位置便是因此才空出来的。”
它想了想，继续道：“这女剑修有些棘手，好不容易才抓到了，却在途中被救跑了，也不知道是哪一方干的。若是妖干的，摆明了是要与咱们妖帅和荧惑天妖为敌，定会死得很惨。”
陌笺忽略了猫妖后面那句自言自语，倒是明白了一件事：洛锦在被抓后又被救了，不知由谁所救，也不知救洛锦之人是好心还是另有歹意。
能说的都说完了，多说的这部分还是猫妖见陌笺也有“夺舍人修”的念头才顺嘴提起的。
它双耳抖了抖，“肉，可以给了吧？”目光看向碧晴，等着对方将那最后的烤肉递过来。
陌笺看着碧晴将最后的烤肉给了猫妖，问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此猫妖的修为在这训练营里也属于拔尖一列，知道的也比其它妖更多。
“什么？”
正啃了一口肉的猫妖抬头，它感受着唇齿留香的滋味，细细回想陌笺的话，有些后知后觉：“舍弃白虎血脉去夺舍人修？”
猫妖顿时不啃肉了，两眼亮晶晶地，“那打个商量吧？你夺舍人修后，这肉身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如便宜便宜我？”
它若得了白虎血脉的肉身，一定会更强。不知旁边那位大妖可愿承认它作为子嗣？
陌笺睨它一眼，“休想。”
猫耳顿时往后压去，猫妖有些悻悻，“别这么小气嘛。”
嘴上只叨叨一句，猫妖没再自讨没趣，蹲在旁边专心致志啃起肉来。
毛茸茸的黑色尾巴在空中摇来晃去，显然是对这肉很满意——
作者有话说：owo
第118章 两路
训练营到底是妖修地盘,在摸清这里的情况之前陌笺他们都是靠碧晴来联络。
陌笺与碧晴之间可以直接用契交流，陌笺与秦暮丰漓则是依靠碧晴作为中间兽。
交流的方式是麻烦了些，但这样更为稳妥,秦暮与丰漓有何想法也可以写在仅碧晴可见的特殊符箓上由碧晴代为转达。
陌笺让碧晴将探寻到的这些内容与打算都告知给秦暮丰漓二人，尤其是赤狼令手下妖帅夺舍人修之事。
摆在他们面前的路多了一条分叉口。
洛锦是他们来此的目的,总要去确认一番洛锦是否安好。
赤狼那边指挥妖将夺舍人修的事，既然遇到了，他们也得管一管。
如此算来,他们需要兵分两路。
但谁去哪一边，也是个问题。
陌笺始终记得自己来此是寻找洛锦的，她必然选择第一条。
白瑞能够有效掩饰她的人修身份,也会与她同行。
秦暮现在已经算是打入了妖兵内部，三月期满会被送至赤狼那边分配到属于他的山头与营地,或许可以想办法从根源上解决妖将夺舍人修的局。
秦暮那边的危险程度更高，陌笺思索一番，认为将碧晴留给秦暮更好。碧晴既能护住秦暮安危,也能随时与她联络,只要距离不太远。
至于丰漓，此人对极西之地的熟悉程度比陌笺他们高得多,不管哪一条路其实都很需要丰漓。
但丰漓自己的意愿也很重要,陌笺让碧晴帮她问问丰漓打算选哪一条。
碧晴应声照做,沉默几息后带来了丰漓的回答：一。
丰漓选择了第一条路，寻找洛锦。
既然已经确定了两条路的人员分配,现在需要考虑的便是离营一事。
狼一不会轻易放他们走，主要是担心他们去白昊妖帅那边。
陌笺坐在桌前思索再三，复又觉得她想得太复杂。
只要她给出的理由足够正当，再经由碧晴亲自说来,饶是警惕如狼一，也不得不信。
至少明面上，狼一装都得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
但这理由需要碧晴由明转暗。
察觉到陌笺的目光，碧晴向她看去，意识顺着契约传递。
碧晴让她不必考虑其它，只要是她做的决定，他都照做。
陌笺眉间微松，将自己想出的理由传递过去。
碧晴微微眨眼，几不可闻地点头。
既然碧晴同意了，陌笺便不再犹豫。
她以右手搁在桌上敲了敲，起身掀帘而出，看向守在营帐外的随侍妖兵，“狼一现在何处？
随侍妖兵怔愣一瞬，“大人您……”
陌笺道：“我家老祖要见它，就现在。”
随侍妖兵的目光不自觉偏向陌笺身后那抹碧色一角，又立即移开视线。
它不知道陌笺身后的大妖有没有在盯着它，但总觉得自己似乎要小命不保。
“请稍等，我这就去请狼一大人过来。”话一说完，转身就跑。
陌笺看着随侍妖兵匆忙跑向东南方向。
能被狼一派到她身边来，又清楚狼一现下所在，确实是狼一心腹了。
三息之后，陌笺越过在秦暮丰漓营帐前值守的随侍妖兵，敲了敲他们的营帐，丰漓从中走出，跟随陌笺去了她的营帐。
#
狼一来得很快，去寻它的随侍妖兵紧跟其后。
狼一先是站在营帐外轻咳两声，“白妖将？”
得到回应它才掀帘进来，“白妖将，听说你家老祖找我？”
陌笺点头，看向坐在桌前正对帘幕的碧晴。
“狼一妖将。”
碧晴道：“族内有事，需带小辈回去一趟，还请狼一妖将放行。”
狼一见过碧晴扫过来的冰冷目光，见过碧晴站在角落任由自家小辈仗势发挥，却是第一次看见碧晴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
那双碧色眼眸正在看着狼一，正在等着狼一的回答。
狼一知晓它其实没有第二个选项。
碧晴修为高实力强，就算不同它说，直接将小辈带走，它也不敢说什么，更是阻拦不得。
但既然碧晴主动告知了，它也必然该给予应有的回答。
狼一躬了躬身，“您可折煞狼一了。”
“既然您族内有事，小辈无敢不从。只是……小辈斗胆问一句，是所有妖一起走，还是只走部分？”
若全都被碧晴带走，那可够它头疼的了。
预备妖将还未上任便全走了，先前被一对一淘汰下来的那几个伤的伤死的死，情况最好的熊战还是重伤状态，正躺在妖兵大通铺里修养。
一旦这几个全走了，它如何都凑不出妖帅想要的妖将。重新选拔还得费时间，若是误了妖帅大计便不妙了。
碧晴道：“临出门时，青暮的老祖曾嘱托于我，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必带回青暮。”
即是说，他不会带走秦暮。
同时也是在告诉狼一，秦暮的背后也是有老祖的，要如何对待秦暮，狼一还得仔细掂量掂量。
狼一听说青暮不走，心下稍安，好歹不是全都离去，留下的这个还是青龙血脉，还好，还好……
就是不知这青暮是因为其老祖的安排才不必回去，还是它们族内之事与之有关才刻意避嫌？
狼一又等了几息，见碧晴没有再提到谁，便将目光移向丰漓。
青龙后裔不走所以不在此处，那这位凤凰血脉……看来也是要走了。
倒是有些可惜，这么多珍稀血脉都不能留下为赤狼大人所用。
遗憾归遗憾，狼一嘴上则是道：“不知您打算何时离开？”
“现在。”
不等狼一再客套几句，碧晴挥袖卷了身边的陌笺白瑞丰漓便消失了。
狼一看着空空如也、干净得像是从未有妖入住过的营帐，面上慢慢浮现出苦笑
希望那位大妖是真的携小辈们回族内处理要事了，而不是去了白昊妖帅处。
否则，若被赤狼大人知晓它没能留住这几个战力，可有它受的了。
碧晴将陌笺他们送到了群山之巅，陌笺对他微微点头后，碧晴转头隐身而去，这返回去隐在秦暮周围。
陌笺侧头看向丰漓，伸手指向她上次探路时看过的两个方向，“丰漓，海岸与苍翠树林，你认为哪边更可能？”
以她的历练经验，海岸是来时路，她更倾向于苍翠树林。但丰漓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比她高很多，万一有不一样的见解。
他们现在虽然赶时间，但并非这点询问的时间都没有。
“海岸有不少沙洞，但时常伴有妖兽出没，不易藏身。”
“苍翠林一路向西，妖修逐渐增多。洛锦被抓又被救，很可能负伤。若需疗伤，隐藏之处应会尽量靠近水源。”
丰漓指尖摩挲着两枚龟甲，苍青之色纹路清晰，入手平滑触之冰凉，“兑上坎下，困卦。她身处困境，但其中也蕴含着转机与智慧，只要找到突破之道，脱困不难。”
丰漓在龟甲之上细细抚过，微微停顿，“倒是咱们，乾上兑下，九五爻辞。”
他凝视着陌笺，一字一顿道：“做决策时应谨慎果断，适度而行，避免过于刚强带来的潜在风险。”
丰漓的眼瞳很黑，常年冷脸使得他清冷又严肃，现在还带着极度的认真。
陌笺知道丰漓擅易术且造诣不低，此行有惊无险，但这是建立在保持平和心态的情况下。
若她不够冷静不够坚定，结果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可换言之，只要她能保持冷静与坚定，此行或许会受伤，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能保证自己尽量做到，但在突发情况到来前，凡事无绝对。
寻找洛锦势在必行，陌笺做不到原地等待。她若愿意等待，根本不必这么快便从训练营脱离出来。
即使如此，她也不会在明确前路危险时还拖着别人一同冒险。
“我知道了，谢谢告知。”
陌笺眼眸微眨，平视丰漓，“烦请你将这里的地形图录一份给我，不用太过精细，只要能辨认方位与各妖地界即可。”
丰漓手中的龟甲还未收回，他摩挲的手指一停，“你要独自前往？”
目光在陌笺身后不曾说话过的白瑞身上扫过，“再加上他？”只单独抛下他丰漓？
白瑞可收可放，情急之时还能用来验证陌笺的白虎后裔的身份。
这是很方便的战力，她当然得带。
陌笺想起她曾对外说白瑞是她同胞弟弟，在训练营时也不曾就白瑞可化形白虎一事对丰漓作出什么解释，现下好像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
陌笺点头，肯定丰漓的疑问，“辛苦你在此接头。”
丰漓眸色沉了沉，他盯着陌笺的金色竖瞳，即使隔着狸兽面具都能察觉到他的不悦在溢出，“你觉得我会怕涉险？”
他是修士，逆天而行企图问道登天的修士。若怕死，也修不到如今，更不会选定极西之地为结婴之地。
陌笺摇头，解释道：“我知道，你若怕死便不会独身一人闯极西，更不会应下我师尊的请求陪同前来。”
极度认真之人，任何谎言都有可能被识破，陌笺干脆选择实话实说：“你能随行极西是情义，不是义务，我会永记你的这份援手。”
“明知前路艰险，我却偏要拖着你一起涉险，那便是我的德行道心有问题。”
陌笺停顿一息，才继续道：“有惊无险只是卦象上的其中一种可能，而非绝对。让你陪我去验证那一种可能，我做不到。”
她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因为她的本心不许自己这样做，所以她不会选择如此。
丰漓握紧龟甲，两息之后才缓缓松开，拇指移开之后露出了被他遮住的兑位，“这里的地形很难刻录在玉简里，由我为你指路才更稳妥。”
不等陌笺拒绝，他又立即补充一句，“一旦察觉危险，不用你多说，我会迅速撤离。”
元婴期大圆满的修士，只要不是被群妖围攻或是遇上难缠又麻烦的妖帅及以上的大妖，在实力鼎盛的时期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丰漓是剑修，兼修了易术，不会描图倒也……
陌笺才不会被他的话带偏思路，哪有什么地图无法刻录？丰漓只是想继续随行而已，无论是出于念思之请还是同门之谊。
但陌笺无法压着丰漓强行绘制，且不说她修为与之相差一个大境界，她现在也没有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制住一个接近化神的元婴期。
丰漓明摆着不会录地图，时间被拖延下去，着急的只会是陌笺自己。
想罢，陌笺点头，“好，一言为定。”就当丰漓确实无法绘制出确切地图好了。
丰漓收好龟甲，“先去苍翠林。”
陌笺道：“好。”
苍翠林覆盖一座大山，大山将路拦住一分为二。
两条路分别通往不一样的地方，具体走哪边，他们还得再做计较。
第119章 追踪
苍翠林距离陌笺此刻所在的位置并不远。
呜咽的风声中,枯黄的树叶在枝头摇摇欲坠，半空盘旋着往下飘落的枯叶被隐秘的灵气无声震开。
三道身影一掠而过，满地落英没有留存生灵经过的痕迹。只有枯叶被轻踩的细微声响,几不可闻。
沿途没有发现任何动物或妖兽，更没有人修或妖修。
苍翠林与来时路之间的道路视野开阔,没有什么可以藏身之处。
维持着隐匿术的陌笺在那三岔路口附近的高树上暂歇，借着郁郁葱葱的树冠遮掩自身，避开了树下觅食的鬣狗。
陌笺手扶树干避风伫立,神识循着眼前溪流往上游探去，流水淙淙，白雾缭绕,其末端隐入了群山之间。
那是通往极西深处的方向。
神识一转，陌笺看向溪流下游。
溪流渐宽,最终汇聚一潭。潭非死潭，其间还有鱼儿跃出水面。
上下游都有依山傍水之势，倒是比较适合用来藏身,但……
陌笺凝眸片刻。
下游环境虽好,但周遭被群山环绕得死死的，唯一的出路只有陌笺眼前这条。
若被围堵这条路,很难再冲出去。
按照洛锦的性格,与其躲在此处等着被瓮中捉鳖,不如另寻落脚点，怎么也能拼出个一线生机。
再者,这里完全没有任何的阵法痕迹。
洛锦所用阵法皆出自陌笺之手，此处若布有陌笺所制阵法，她自然辨认得出。
所以，不是此处。
恰巧在此时,丰漓传音道：“西北。”他将龟甲收起，提身掠去。
陌笺并未多言，脚下紫雷微闪，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出现在数丈之外。
前方小路繁多且七拐八绕，丰漓在前方引路，陌笺坠在后面跟得倒也不算辛苦。
只是一路行进速度过快，陌笺只勉强记住了大概路况，原路返回还行，但若要让她刻录这周围的具体情况，着实有些为难。
……难道丰漓先前所说的“很难刻录在玉简里”，其实是这原因？
陌笺的神识轻飘飘落在丰漓的白色背影上。
此人来此历练时未至元婴期大圆满，或许还没办法旁若无妖地自由进出极西，所以他当时也是在这样赶时间的情况下匆忙扫视四周无暇顾及其他？
想到宗内传闻，听说丰漓与秦暮一般平素习惯冷着脸，陌笺实在很难将此人与被妖修撵得鸡飞狗跳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丰漓脚步稍缓直至没入前方树林，紧随其后的陌笺维持着敛息的状态跟着潜入影影绰绰的树冠中。
烈阳高照，斑驳的影子透过无数树叶从中泻下，没能映出陌笺的身形。
陌笺神识感知中的白瑞正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他的敛息之术用得越发纯熟，该快则快，应慢则慢，完全不需要分神看顾。
而前方丰漓，已经彻底与周围融为一体。
都说剑修多凌厉，剑主杀伐，力斩邪魔，此刻的丰漓却将剑意与杀气收敛得干干净净，比没有开智的花草还要无害。
正在赶路的间隙，丰漓不会无故停下。既然他选择停在此处，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或是遇上了什么需要暂时隐蔽的情况。
陌笺扫视四周，认为这或许是两种情况的结合。
前方绿草茵茵漫无边际，稀薄的云层间泛起昏黄之色。
陌笺看见前方道路的一端出现了一队妖修，最前边的两个妖修至少十阶修为，化形程度比先前训练营那只豹妖还要完整些。
领头两妖在陌笺的注视下，毫无所察地走得悠闲，左边那只还捏着路边采来的植物根茎，随意扫向经过的野草。
这种状态的妖，就算不是妖将也该是个预备妖将。
什么样的情况需要两只这样的妖亲自带队？
陌笺的神识扫向后方修为略低一些的小妖，它们两两一组扛着仅一丈见方的木箱，在来时路留下了深深的脚印。
箱子盖得严严实实，其上还有粗绳捆紧，陌笺神识在探查时受到阻碍，很难探出里面是什么重物，才会引得抬箱小妖留下如此深的脚印。
暴力探入或许能探到其中玄机，但若被贸然察觉，反倒不妥。
正想着，执植物根茎的妖修开口了，它偏头看向右边的妖修：“二哥，那位花老祖到底是什么来头的大妖？”
陌笺凝神，花老祖？
右边的妖修睨了同伴一眼，“十二阶，即将彻底化形。”
执植物根茎的妖修笑了两声，“二哥你知道我意思的，有没有什么不为妖知的内容？比如花老祖忌讳什么……您也知道小弟嘴笨，实在是不想惹得花老祖不快。修妖不容易，小命不保可就亏了。”
右边的妖修“嗤”了一声，“花老祖可是修行五千年的化蛇，早早盘踞于此。平素自由惯了，没有投效哪位天妖。”
“咱们老祖可说了，花老祖是冲着晋升化形期去争那天妖之位的。你可得仔细着些，说不得这便是未来的第四位天妖大人了。”
执植物根茎的妖修倒吸一口气，“如此了得，那咱们送的这礼物可还能入花老祖的眼？”
右边的妖修道：“花老祖脾气不一般，但有个不是秘密的爱好，它喜吃活人，越好看的越是喜欢。”
执植物根茎的妖修想起己方带出来的这些，兽耳微微抖动，语气有些迟疑：“咱们带的这些……真的好看吗？”
以它们妖修的审美，实在很难违心地说上一句好看。
右边的妖修摇头道：“花老祖的审美与我等不太一样，老祖说这些个符合花老祖的审美，那就一定符合。”
执植物根茎的妖修“哦”了一声，刚沉默几息，复又抬首，“说起来……咱们这极西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族修士？”
“一逮一个准。”
“总有些不知死活的人族修士跑来猎兽发财。”右边的妖修嗤笑，“想发横财，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两只妖修你来我往，一个逢迎一个答话，不多时便将此行的目的与携带的内容说了个一干二净。
按照它们所说，箱子里都是人修。即使一箱只装了一个，这二十来口箱子也至少有二十来个。
但以抬箱小妖深陷的脚印来看，一箱不止一个。
如此数量的修士，总不能全都傻傻跑来极西送死吧？
陌笺很感谢这两个妖修的慷慨分享，又觉得这些修士的来处或许藏了些猫腻。
就像洛锦的消息莫名出现在极西，晏无秀也恰好途经极西还遇见了洛锦的遗留之物。
这里究竟有什么在吸引修士前来？
又或者，修士如何得知这里有横财可发？
明明没有任何风声透出来。
也或许，是没传到距离极西之地远一些的地方。
所有念头在脑中百转千回，陌笺抬眸看见丰漓的右手背在身后，对她比了比手势。
跟去看看。
陌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跟踪这送礼的妖修队伍去化蛇那边，在暗处探听情况的同时，若有机会就将同道救下。
只是这队伍去往的地方是即将化形的化蛇处，此妖修行五千载，不得不小心行事。
能不对上是最好的，但若避无可避……就另寻他法。
清风拂过，树叶跟着微微摇晃，妖修队伍走过陌笺脚下的土地，对旁边树上的生物毫无所察。
陌笺盯着下方经过的妖修队伍，思索它们会来自何处，口中的老祖又是谁。
观其形，这些妖均为走兽，兽形九尾的月叛与兽形鬼狼的荧惑同属走兽，实在难以分辨这是哪位天妖的下属。
这些妖谈论化蛇时完全没有遮掩，却一直没有谈及自己的出处以及老祖身份。
它们此次任务倒是透露得明明白白——将这些修士送与化蛇。
至于为谁送，又为何送，此行为送的第几次，一概不知。
赤狼是荧惑天妖所属的妖帅，也确实有在抓捕半死不活的修士，但它目的是为了夺舍，又如何舍得分出一部分送至化蛇这边？
退一步讲，就算下方队伍真是赤狼所派，赤狼自身便是十二阶，即使化蛇即将化形，送修士给化蛇的目的又是什么？
因为化蛇即将化形，成为毕方妖君之下的第四位天妖？
再者，谁又能确定化蛇一定能化形成功？——
作者有话说：owo
第120章 化蛇
送礼队伍来到了一座漆黑的山体前,停在了山脚下。
黑山的半山腰有一座形似古宗门背靠险峰的殿宇，殿宇并不繁杂，但胜在恢宏高大,外形看去是数座连成一片。
殿宇墙身纯白，屋脊瓦砾则是赤色。墙上窗棂仅作装饰之用,无法开启，唯一可供出入的地方只有那一道正门。
正门从半山腰一直往下延续到山脚前的路上，做了个直泻而下的坡道。
只要守住正面正门,此处便是易守难攻之地。
不等陌笺赞叹，沉重的威压已经自头顶压来，低哑的嗓音还带着些似笑非笑,“来就来，怎么还带了点活蹦乱跳的特产？”
话是对送礼妖修说的,但那威压却是针对陌笺他们的，“能被跟踪到我家门口，你们老祖便是这么教你们的？”
送礼妖修纷纷跪下,抬箱的小妖连箱子都放了下来,一个劲磕头请化蛇饶命。
陌笺察觉威压的瞬间便暗道不好，下一瞬便看见殿宇正门处闪现出一道人身蛇尾的身影。
什么十二阶,这分明是假化形期！化形到一半的妖,可比十二阶要厉害得多。
难怪会放出即将化形的消息。
这化蛇已经化形过一次,再来一次便是轻车熟路，化形成功的概率大了许多。
打不过,逃？但又不一定能逃掉。
陌笺视线微移，相距不远的丰漓在这威压下努力挺直身板。在撤退一途上，元婴期应比金丹期的她更得心应手。
希望他信守承诺，寻到机会就立即撤离。
而她,会在自救过程中，尽可能为其创造撤退条件。
“还能动，不错嘛。”
化蛇轻“咦”一声，微微偏头扫向正收回视线的陌笺，“小家伙，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化蛇的这道注视像是世间剧毒之蛇的盯梢，陌笺只觉浑身一凉，心中默念心法口诀，闻声看过去，“只要说了，你便放我？”
化蛇凝视着树梢上站立的红色身影，古怪的面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声音清越临危不乱，就连身形也不曾颤抖一下。
面具孔洞露出的那双金色竖瞳倒是不错，烈阳高照下更显璀璨。
这只是个九阶小妖。
化蛇轻轻笑了一下。
化蛇本是水兽，人面豺身，背生双翼，行走如蛇。*
这只修行五千年的化蛇，或许是化形了一半的缘故，一部分特征被其隐去，只余下人身蛇尾。
青色尾巴盘在一起，上半身直立起来，比普通妖修还要高上一截。
在化蛇打量陌笺他们时，陌笺也在大胆地注视着化蛇。
化神身上所穿为修士道袍，青色蛇尾露在外边，看上去倒是比山脚那些普通妖修的兽衣顺眼得多。
“不止能动，还能讲条件呢。”化蛇微微眯起眼，说不清是个什么情绪，“你是谁的后裔？”
就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能在它威压之下动眼珠子还动嘴皮的，必有其特殊之处，比如奇珍异兽的血脉。
陌笺没有立即答话。
丰漓距她不算远，白瑞隐在数十丈外没被察觉。
前者要离开不算难，后者随时都可以隐去。
倒是她自己，想要在化蛇的盯梢下离开委实有些难度。
但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化蛇此刻明显对她有些兴趣，刻意询问她的血脉应是在盘算能否拿捏她，即使被抓也不会立刻死掉。
否则化蛇完全没必要同她多费口舌。
正好这化蛇殿宇不好进，被逮进去也可以入内一探，兴许能将山脚下那些箱子里的同道救出来。
她与白瑞心神相通，有丰漓在旁还可以里应外合。
想罢，陌笺唇边溢出笑来，以轻松语气再重复了一遍：“只要说了，你便放我？”
化蛇对陌笺的兴趣当然不止是血脉，更多的是见她修为不高却能完美化形。
它偏了偏脑袋，肩上的发滑落，“你走不了。”不管说不说。
“要试试？”
妖修的话不能信，尤其是这种明显分属不同阵营的情况下。
好在储物袋早就放在了白瑞的储物空间里，只在丹田揣了些祭炼后与她心神相通的法宝，即使被抓也不会太快暴露。
唯一麻烦的点便是若化蛇硬要逼她化原形，那她实在是力有未逮。
化蛇轻轻笑着，威压陡然加了一倍。
白瑞在陌笺的示意下悄然离去，化蛇只捕捉到陌笺与丰漓，它看着眼前两妖身形微晃，却又很快站得笔直，不由再次轻“咦”出声。
能让化蛇兴趣更浓也不算坏事，至少能保她暂时性命无虞。
灵气在陌笺的经脉间游走，体内金丹迅速旋转，她故作轻松地偏头，“这便是假化形大妖的威压？”
语气轻飘飘的，带着极为明显的嘲讽。
“倒是嘴利，希望你不是只有这嘴。”
话还未落，化蛇已经弹地而起，它背后生出两翼迅速展开，只扇了一下，就已携着风飞近。
化蛇速度太快，又有威压加身，陌笺即使有紫雷作辅也难以做到行动自如，她脚下八卦未成，才堪堪挪动半步便已察觉到化蛇逼近，当即打乱足下痕迹驱散没能成型的八卦阵。
眼见化蛇利爪探来，陌笺双手自下方迎上来，抓住那只企图揭她面具的爪子，毫无血色还带了一抹青，触之冰凉刺骨。
机会。
无需陌笺暗示，丰漓迅速向后掠去，很快便遁入树林彻底消失不见。
化蛇见着丰漓离去也不急，只是低眸凝视陌笺，起了逗弄的心思，“被同伴抛下，甘心吗？”
陌笺同近在咫尺的大妖对视，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你觉得呢？”
化蛇不答，只对陌笺抓住自己利爪的双手挑眉，复又道：“你觉得自己抓得住我？”
初时它确实被吓了一下，后面更多的是想看看这小娃娃打算耍什么花招。
结果只是为同伴创造个离开的机会。
这么舍己为妖的妖，倒是不多见。
陌笺并不打算激怒化蛇，很快松手，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太凉了，你以为我想抓？”
“呵……”
化蛇收爪，利爪捏着勾勒了半边红纹的面具掂了掂，抬眼瞬间却是微愣。
陌笺没看清化蛇的动作，只捕捉到化蛇看见自己脸时的瞬间停滞。
她的视线落到那张面具上，再次确认化蛇确实还没有取她性命的意思。
化蛇喜吃活人，审美也与寻常妖修不同。
这审美，或许与人修更接近。
陌笺眼眸微眨，一双竖瞳金灿灿的，“偷小辈的东西，不嫌臊得慌？”
“就这么笃定我不吃你？”
化蛇语气颇淡，但比方才放缓了一些，不难看出它对陌笺这张脸的喜爱。
陌笺“哦”了一声，“你不是吃人的么？再说了，我这化形如此好看，也没哪只妖说想吃我呢。”
陌笺面上说得理所应当，实际心里还是有些尴尬，没想到她有一日会有如此不要脸地说话。
“我吃人，但也没说不吃妖。”
化蛇钳住陌笺的下巴似笑非笑，“这模样倒是长得不错，就是牙尖嘴利了些。”
说罢，还侧头去瞥底下那群仍然跪着的妖修们。
陌笺知道化蛇的意思，不就是说底下那群妖就是怕被它吃了才会一个劲磕头求饶的么？
可她也看出来化蛇明显看不上底下那群，偏生对她这样张扬的做派有很高的包容度，在露脸之前就是如此。
于是她毫不在乎地开口：“所以呢？”
化蛇问：“你是什么血脉？”
陌笺不答。
化蛇道：“同样的问题，我不喜欢说三次。”
陌笺感觉到捏住自己下巴的爪子在微微用力，好在她现今所习炼体术确实不错，化蛇没能在其上留下任何印记，她只感觉到轻微疼痛，但不影响什么。
这化蛇是有脑子的，应是暂时不打算动她，想要弄清她背后有什么大妖。
陌笺道：“可仔细些，别把我这脸给弄破相了。”
化蛇盯着陌笺看了好一会儿，那双眼无所畏惧，令它一时拿不定主意。
最终拂袖裹了陌笺就往殿宇而去。
化蛇道：“无妨，我有的是时间同你耗。”
妖修与生俱来的漫长寿元，完全耗得起。
而陌笺，要的就是这化蛇肯同她耗。
陌笺被化蛇带入殿宇毫不挣扎。
一道门左拐，二道门直走，三道门右拐，四五六道门直走，七道门左拐，八与九道门直走，十道门再右拐。
然后向下，幽深通道两侧放置着偌大的夜明珠。
化蛇行动虽快，还是被陌笺匆忙记下了路线。
但当她被化蛇拎着下了地宫走到一间搁置了不少玄铁锁链的地牢前时，忽然察觉自己好像演过头了。
好在化蛇没有直接将陌笺丢进去滚上一滚，而是将她放到了地牢门口，然后轻轻一推，陌笺不可控制地落在了里边。
陌笺回头，地上的锁链突然暴起，径直锁住了她的手脚，千斤重的锁链将她正想抬起的脚往下一拉。
“你什么意思？”
陌笺的态度不算好，但也没再说些惹化蛇不快的话。
方才那一晃眼的工夫，陌笺可是清楚看见自己身侧还有几根未缠上来的锁链在打转。
化蛇看见陌笺如此境地，倒是满意地笑起来，“这回顺眼多了。”
它的利爪还捏着陌笺的面具，想来是打算从这面具入手，查查陌笺到底是谁的后裔，背后又站着什么大妖，才能让一介九阶小妖面对假化形期的大妖还能如此有底气。
陌笺见化蛇不打算继续做什么，只略略思索，“这里一看就不是妖能住的，就不能换个好点的？”
“晚了。”化蛇很是得意，“我可是很睚眦必报的，你已经得罪我了。”
所以，别想了。
陌笺“哦”了一声，靠墙坐下，一腿曲起一腿伸直，不再管周围环境有多差，“那算了。”
陌笺的反应着实无趣，化蛇见她也不求饶，只坐那不动了，没想明白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想到这地牢也就它来得了，干脆捏着面具转身离去。
化蛇一走，地牢里除开陌笺外再无活物。
陌笺抬手看了看，手腕处的锁扣严丝合缝，由化蛇的口诀控制着开合，卸下锁链需要时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方才被化蛇裹挟时看见这地牢需要化蛇亲自出手才能打开下地牢的大门，她现下解开锁链或是走出跟前的地牢门都没什么意义。
面具被抢，储物袋在白瑞处，她没法再取出一个扣在脸上。
没有面具遮掩，使用灵气得格外小心，小心被看出端倪。
“……哥哥？”
契约那端的白瑞在此时呼唤她，陌笺神色不变，只借这契约将她从进入殿宇开始到被关入地牢的情况一一讲明。
然后让白瑞告诉丰漓，给她三日探查情况，期间有任何发现都可互通有无。
结束契约互传后，陌笺抬眸看看四周，石凿痕迹太过粗糙。
真丑，跟上边红菱纱幔软云飘香的殿宇完全不搭——
作者有话说：人面豺身，背生双翼，行走如蛇。——《山海经（中次二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