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秀随手丢了个什么东西下去,降落点正是甲七那边。
陌笺凝眸看清,那是块似木非木的令牌,其上一朵曼珠沙华,中间托着一个“晏”字。
想起晏无秀说的要寻好苗子,他这是挑中了甲七吗?
阵法结界之外的令牌几近无声,甲七却在此时蓦然抬首。
围困甲七的三人以为得了机会,迅速互递眼神,同时攻向甲七。
令牌毫无阻拦地穿过阵法结界,各处厮杀拼搏或抽空恢复的人皆慢下了动作。
他们看向令牌,空气慢慢凝固。
无数视线扫向令牌飞去的方向。
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径直朝甲七扑去。
一部分攻向了甲七,也有一小部分表面佯攻实际却是抢夺令牌。
甲七一个后仰躲过了右侧之人的命门偷袭,手中反握着匕首往右一递一勾,鲜血喷洒而出。
右侧之人瞬间倒地,连捂住伤处的力气都不再有。
但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死人而已,无人在意。
更有甚者,毫不避讳地踩过同宗之人尚且温热的尸体直攻甲七双眼。
甲七扔出匕首,右手撑地以双腿扫过来者下盘,触及对手时鞋底猝然钻出两柄尖刀,瞬间将欺身而上的三人割喉。
所有事都在瞬息之间。
这就是刺杀术吗?
陌笺对甲七这手足够利落的杀人之术起了些兴趣。
陌笺其实不太了解凡世的武学,但也明白这甲七每次出手都能取走敌人性命的不凡之处。
视线聚焦处的甲七再杀两人,滴血不沾身,这种一击必杀确实省时省力,还能震慑有一点小贪心但又实力不足的人。
陌笺再看四周已有退意的数名修士,“这令牌并非你打算给的那人独有,而是谁拿谁得?”
这就等于令牌本身没有归属,谁抢到就是谁的,晏无秀丢令牌的动作则是给了所有人都去围攻甲七的动机。
在这养蛊一般的万骨窟,他们只会拼命厮杀,只为获得这令牌。
不等晏无秀回答,陌笺已经转头看他,语气平平道:“够恶劣啊。”
晏无秀微微弯眸,“你知道的,‘适者生存’。”
既然受不住这令牌,那就没有出来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甲七再令牌落地前以足尖勾住令牌,再轻踢到手中握紧。
其余人见状,握住武器的手微微下垂,纷纷退开几步。
胜负已分,与甲七有关的战斗结束了。
陌笺倚靠在栏杆上,“只选了这一个‘好苗子’?”
晏无秀应声,“是呢。”
“若遇甲七这等沾满鲜血之人,你是会选择放过还是直接杀掉?”
语气自然,像是在说一个与他完全无关的人。
陌笺有些诧异晏无秀这足够突兀的提问,没究其原因,只道:“看情况吧。”
甲七今日所杀之人皆与甲七一样,手上沾满了鲜血,都算不上什么顶好的好人。
就算有因果报应,也牵扯不到她身上。
修士头顶悬着两柄剑,一为因果,二为功德。因果关系道途,功德影响天劫。
修士之间的生死太过常见。
陌笺并非惩恶扬善的真君子,只要对方没有丢掉身为修士的基本底线,她就没有强沾那因果的打算。
陌笺盯着晏无秀,慢慢道:“但杀人者,总得清楚自己也会有被杀的那一天。”
可不要等到杀身之祸到来时,还哭诉自己是无辜的。
晏无秀为何总问她奇怪的问题?明明前几日都很正常。
陌笺略略思索,却想不出其中缘由。
她的视线落到晏无秀面上,后者姿态闲散但在兽瞳凝结术的作用下能察觉其隐约的杀伐之气。
杀伐之气不易得,除去天生,就是后天特意修炼。
可这晏无秀明明是修习魅术的魔修……
陌笺顿住半息,修习魅术又不代表只修此术。
思及此,陌笺有些讶然,但又不大确定,“你主修并非魅术,而是……以杀证道?”
晏无秀眸中盈着浅显笑意,朝她眨了眨眼。
果然如此。
陌笺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新奇,“你怎么会选这样一条路?”又为何故意透露给她?
就算她有瞳术,之前没被晏无秀刻意透露前也没发现他选了个以杀证道的修道之路。
在陌笺的认知里,以杀证道与以杀止杀一样,为剑修所选之道。
他们本就多以战斗进阶,这两种道也格外适合剑修。
只是修此道的条件比其它道更严苛,饶是有先天优势的剑修也不见得会选此道。
比起强行选择这两种之一,剑修宁愿选择更加适配自己的。
魔修不然。
魔修没什么特别严苛的限制,多是以血煞以魔气进阶,从结果来看跟以杀止杀有一点像,但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陌笺实难将以杀证道和魔修联系到一起,更何况晏无秀已经有高阶魅术在身。
陌笺仔细端详晏无秀,后者恍若未闻,甚至还明目张胆地对她继续施展魅术。
“为何走此道?”陌笺道,“你应当知道以杀证道的路很难走,稍不注意就会变成滥杀之人。”
这也是剑修不一定选此道的原因之一。
若非如此,以杀证道以杀止杀的剑修早就满地都是。
“魔修有一点好,足够随心所欲。”
晏无秀倚着栏杆,“魅术太被动,除去第一次接触必须近距离这个缺点外,如你这般心有警惕道心坚定之人根本影响不了。”
而他,不喜欢将主动权交予别人。
魅术就是如此,无论功法高低都会有那么一些弱点,除非将那功法修至上乘或圆满,弱点也会转化为别样的优势。
但其本质不变,没有将敌人一击必杀的本事,对意志坚定的对手来说也有些鸡肋。
陌笺认同晏无秀的未尽之言,只有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会安心。
她问:“你修到什么程度了?”他又是否存了丢掉魅术双修术踹开天魔宗的心思?
晏无秀偏头思索,决定还是以实际行动给予陌笺最直观的解答。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看似极为随意地向前一划。
下方一个不甘心甲七抢到令牌的修士意欲偷袭,背上却浸出从左肩至右腰的深深血痕。
惨叫声只持续了一瞬,他便倒地不起,没了气息。
离体剑气,一击毙命。
陌笺凝眸看着那道剑气经久不散,甲七附近的修士连忙退开数丈。
她的目光移开,看向眉眼透出些许慵懒的身边人,评价道:“你其实是剑修。”兼修魅术的剑修。
晏无秀笑笑。
陌笺道:“从这万骨窟选定‘好苗子’后,会如何?”
晏无秀答:“也没什么特别要做的。从成为我的死士开始,我便很惜他们的命。”
珍惜死士的命,更是珍惜他的命。死士活着,他能有更多保障。
修士也能养死士?
陌笺更在意的是没想到肯有修士愿意做他人的死士。
可她又想起万骨窟里厮杀拼命只为离开此处成为晏无秀死士的场景,不得不承认他“训狗”确实有一套。
晏无秀忽然轻声道:“天魔宗魅术有许多种,却只有我所学的这个是宗内首选典藏,也是第一功法。”
陌笺抬眸。
“寻常魅术都由前人不断摸索改进而来,只有我修这个从一开始就是最顶尖的魅术,无法被任何功法超越。”
晏无秀继续道:“因为它来自天生擅长魅术的鲛人。”
所以道心坚定如陌笺也会在初时被动摇一瞬,所以天魔宗才建立在此,而非简单的避开正道那么简单。
鲛人。
再加上晏无秀将她从天魔宗带至万骨窟,来到这足够开阔的地方。
这太巧了。
是否如上次晏无秀察觉到她出现在天魔宗禁地一般,这次他又察觉到禁地出现了新的“来客”?
陌笺看不透晏无秀的想法,但他的行为已经充分说明,他不打算让她与鲛人遇上。
至少暂时没这打算。
晏无秀道:“鲛人出水行走于陆地,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有许多,花费的时间也不短。”
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
陌笺明白他没说出口的潜台词,道:“谢谢。”
青年足够好看的眼睛在此刻无比精致,让人忍不住沉沦,“往西走,前行九山,山腰有一处隐匿传送阵,单向传去阴极。”
阳极在极西背面,距离无逆海更远。
应该还有传送阵是单向传来阳极的,只是不知设在无逆海还是阴极。
陌笺道:“将我放走,为什么?”
鲛人肯将己身魅术交给天魔宗,两者之间定有难言的联系。晏无秀却舍鲛人而放她,目的呢?
晏无秀只道:“我说过了,你若不是男修,我们或许更合适。”
陌笺看着他,两次提起她“若不是男修”,是发现什么了吗?她不信每一个巧合,更不信从他嘴里冒出来的巧合。
“时候不早了。”
晏无秀看向远处,说着几近赶人的话语,“你该离开了。”注视的方向正是天魔宗。
所有念头百转千回,最后化为陌笺的一句附和:“天魔宗已逛遍,万骨窟也有幸参观过了,我确实该离去了。”
晏无秀回眸,对陌笺依然敢直视他带有魅术的眼眸表示了淡淡赞许,“‘我的朋友在被带来万骨窟后实在难忍此处残酷,与我一拍两散不知去处’。”
陌笺知晓她在天魔宗内的踪迹无法彻底抹除,这大概是晏无秀所想的最适合的离开方式。
她颔首,“‘愤怒的我拂袖而去,意外寻得一处传送阵。启动后担心被追上,于是动手毁阵’。”
以晏无秀的安排,他不会想不到最能防止追踪的办法便是毁去这传送阵。
晏无秀道:“莲台会再见。”
希望她不要在莲台会之前被抓住了。
毕竟他不会明着违背鲛人的意思,至少现在还不会。
莲台会不禁魔修参加,只是会被无数正道盯紧每一个动作而已。
陌笺知晓晏无秀不会在意被监视,她点头:“那好,莲台会再见。”
有什么话,等到莲台会再说。
希望他不会承受鲛人太多怒火,如果这鲛人真会发火的话——
作者有话说:owo
第142章 转移
前行九山,陌笺抵达晏无秀所说的半山腰,忽觉一束光柱冲天而起,稍纵即逝。
她回望一眼,那是万骨窟的方向。
陌笺手下未停,迅速将这外围一圈的隐匿阵化为己用,再以数面阵旗布在四周,彻底掩藏此间痕迹。
陌笺步入洞中,寻到传送阵。
这单向传送阵可以多次启用,只要灵石足够,只要阵法未损。
陌笺站在阵法正中,以灵石填补各处。
最后一块灵石被嵌入阵眼,传送阵特有的光芒亮起,在这昏暗的山洞飘出幽幽光点。
与此同时,洞外的阵法被触动。
陌笺恍若未闻,径直掐诀启动阵法。
此阵被陌笺稍加改动,传送过去的落脚点不再固定,而是在原先位置的基础上偏移些许。
并非她信不过晏无秀,只是……多一层小心总不会错。
阵法彻底启动,外力已无法将之停下,除非阵中人主动踏出传送范围。
陌笺这才收手看向刚被暴力破开的洞口。
果然是鲛人御止,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它的实力比她预想更强,外面的阵法根本没能阻拦多久。
陌笺位于传送阵内,与阵外的鲛人对视上。
水汽扑面而来,由鲛人从水中带到了陆地。
“别走……”
鲛人深碧色的眼眸染着雾气,挽留的声音里夹着颤抖之色,原本的鲛尾也被一双人腿取代,身上穿着做工精良的深色道袍。
原来它会人族语言。
想来也是,毕竟它与天魔宗有联系,彼此间定有一个通用语言,才能将鲛人的魅术交给天魔宗。
陌笺不为所动,站在传送阵里完全没有挪动一步的打算,“谢谢你救我,谢礼放在了钟乳石洞里。”
她放下的那些谢礼,足以抵过救命之恩。
它想圈养她,而她不想失去自由。
既然无法达成一致,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为好。
鲛人面色苍白地朝陌笺伸出手,却被倏然出现的金色光芒弹开,越发难过,“不要……”
它见陌笺足够狠心,慢慢攥紧被电出伤痕的手,敲在传送阵的结界上,“陌笺,你跑不了。”
我会找到你的。
陌笺唇角微勾,露出浅显笑意,“还是别了,你我不合适。”
也没有谁能与她合适。
阵法的光点终于汇聚,照亮山洞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阵外鲛人眼中的阵中人。
陌笺在鲛人的注视下消失。
光芒渐散,山洞连同这传送阵一起暗下来。
鲛人怔在原地不过一瞬,想起这阵既能传送陌笺,也定能将它传走。
它不通阵法,但天魔宗有懂阵法之人。
在它转身刹那,足下土地崩裂,原本只是缺少灵石驱动的传送阵在鲛人眼前碎裂成渣,无法还原,也彻底无法使用。
陌笺怎可能将此阵留给鲛人追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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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送阵带来的撕裂与恍惚一闪而逝,陌笺抬眸看见一只熊掌从头顶盖下,破风声清晰可闻。
毛发雪白的厚大熊掌,倒是有些眼熟。
陌笺右手向上抬起,随意地拍开熊掌,看向尚未完全化形的白色熊妖。
视线在其身上的黑灰之色上掠过,“看来你近来并不太好,熊战。”
四周荒凉不似有人烟,也没有埋伏与旁的人或妖。
一击失败,再无偷袭机会的熊战收回巨掌,鼻子发出一声冷哼,“你怎么还没死?”
“倒让你失望了呢。”
陌笺见熊战转身似要离去,不由问它:“不继续杀我?”
那也得杀得掉才行。
熊战侧身盯了陌笺好一会儿,并未吭声,只扭头就走。
陌笺看着熊战渐渐走远,抬手将指尖的追踪蝶往前一递。
半透明的蝴蝶立时振翅,循着熊掌上陌笺留下的粉末印记追去。
熊战住的地方足够偏僻。
它一路绕行,走至一个没有被妖修占据的小山丘,从山头跳了下去。
熊掌一伸,抓在山壁凸起处,再一荡,就落到了侧壁的山洞里。
这里是熊战近来暂居的落脚点,一应布置从简。
陌笺对熊战的印象只到被她击败之时。
自她离开训练营,熊战都因为过重的伤势躺在妖兵大通铺里。
这还是随侍妖兵告诉她的。
再之后,陌笺没有在意过。
熊战这模样似乎是脱离了训练营。陌笺又想到赤狼已死,其治下的训练营也确实会分崩离析,倒也说得通。
熊战走出山洞,看向立于洞口外的陌笺,指责道:“一路跟随,你到底想做什么?”
妖修五感不错,陌笺也没有刻意隐瞒,被发现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陌笺不走心地回答:“若说我只是路过……”
熊战毫不客气地打断她,“骗谁?”
“骗你啊。”语气极其自然。
熊战:“……”
陌笺盯着对方明明气急却又因拿她无可奈何只能隐忍的模样,觉得实在有意思,之前都没发现这熊妖也能如此好玩。
她见熊战确实被气得狠了,才慢慢道:“自己离开的,还是避祸走的?”
以训练营的行为来看,熊战重伤没被赶走,那也不会等它伤好了再赶走,只能是别的原因。
熊战沉声反问:“有区别?”
陌笺答得理所应当:“当然有。”
这两者关系着熊战对赤狼军的后续知道多少。
熊战:“……”
它不欲与陌笺多说,摆出了拒绝交流的态度,转头往山洞里钻,“滚吧。”
陌笺伸手按住熊战毛茸茸的臂膀,阻止它离开,“只要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如你所愿离开。”
熊战从偷袭失败开始便知道它其实没有多的选择,现下陌笺轻易制住它也令它更加清楚这一点。
“你是何时离开训练营的,为什么离开?后面有回去过吗?”
“这不只是一个问题。”熊战侧身,斜着眼睨她,“况且,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乖乖回答?”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横着一个杀兄之仇与重伤夺位之恨。
陌笺并不在乎熊战说的那些,她只知道妖修奉行强者为尊。
“还以为你早已认清现实。”陌笺捏得指骨咔咔作响,“你打不过我,除了回答,没有别的选择。”
进阶前她能轻易打败熊战,进阶后更是如此。
熊战沉默下来。
陌笺也不催,只是看着它,直到它开口。
“你走后我就离开了。”熊战补充道,“那里无法让我变强,更无法打败你。”
“说谎。”陌笺一语中的,“若要寻仇,方才你就不会一击不中立即收手。那些话骗骗自己也就得了,不必拿来骗我。”
她不好骗的。
熊战抬爪猛地扫向陌笺,却又被立即制住。
它恼怒道:“那又如何?!”
“对,我是在离开的原因上撒了谎,可那与你无关,你凭什么管?!”
陌笺知道不能把它逼太急,微微颔首,顺着它的话道:“有道理。”
“我偷溜回去过。”
陌笺示意它继续说。
熊战道:“听闻花老祖死了,连尸体都找不见,训练营分出一批妖过去抢地盘。”
“后又听说赤狼妖帅被一剑修捅死……噢,那剑修还有同伙,据传厌离妖帅与其是一伙的。但也有妖说那是人修假扮的,真的厌离妖帅早就闭关了。”
“妖帅死后训练营就乱了。我回去时只看见遍地血迹,狮一都被掏了妖丹挂在营门口。”
训练营彻底乱了,妖也全都散了。
秦暮有碧晴在旁不太需要担心,但陌笺还是问了一嘴:“青暮呢?”
“没看到。”
陌笺确认熊战这回说的都是真话,但也不妨碍它在其中有停顿之处,或许隐瞒了什么。
“你隐瞒的内容与我们有关吗?”
这个有关,包含了陌笺白瑞秦暮丰漓碧晴。
熊战略微懵了一下,才回道:“……没有。”
是实话。
陌笺收手后退几步,“谢谢你的‘尽心’解答。”
熊战很不喜欢陌笺这语气,“那你可以滚了吧?”
陌笺提议道:“做个交易吧。”
熊战率先拒绝:“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能达成什么交易。”
“先别拒绝,这对你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陌笺取出三颗能暂时化形的易容丹与离开钟乳石洞时在水中采摘的镜中花若干。
镜中花药性中庸,喜食灵气,但碾碎后是很好的疗伤药,对妖修躯体也能起效。
“易容丹,可暂时完美化形半月。镜中花,碾碎后可以疗伤。”
陌笺道:“遇见青暮他们就告知一声,就说阿锦没事,让他们不必管我,径直回家即可。若没遇见,就不必带话了。”
回家,自然是指回千雾宗。
熊战半信半疑,“就这样?”如此简单?
陌笺问:“如何,交易吗?”
熊战不傻,送到嘴边的肉岂有不叼之理?
它一把夺过陌笺手中之物,“没见到可不是我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owo
第143章 白昊
陌笺循着记忆去寻剑。
途经化蛇地盘,那座曾经华美又干净的殿宇疏于打理,墙壁上爬满了青苔。
睁眼闭眼便度过的四年时间,到此时才给陌笺带来了一点真实感。
神识只捕捉到殿宇内几只修为不算高的妖修值守各处,陌笺想起四年前进入地牢闭关的天音阁音渺,对自己施了个隐匿术,决定潜进去看看。
殿内也与最开始不同,化蛇身死那刻白瑞已经将里边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走了,只剩下带不走的空旷房间与走廊。
四处满是兵刃相交的痕迹,应是陌笺他们离去后,各方争夺此处时留下的。
穿过一间又一间空房间,陌笺陡然想起了当日被困的自己。
自由真好。
自在逍遥,唯心唯我。
能以自身意愿行走于世,能以自由之躯肆意过活。
陌笺明明才进阶不久,却已察觉到了自身境界的松动。
心境在历练的辅助下越发圆融,正在慢慢向下一个小境界探去。
曾经结婴过的陌笺现下攒够了进阶元婴中期所需的阅历,只要寻个地方闭关,再耗一些十日,便能顺利进阶。
元婴中期,她这就快回到重修前的境界了吗?
恍如隔世。
明明才过去三十余年,陌笺却觉得似乎过去了许久许久。
云海宗的师尊与徒弟可还安好?宗门可好?
按照景和与陌莲的境界,她的师尊是否已经进阶飞升,她的徒弟又是否结婴?
希望她能来得及,来得及赶在师尊飞升前送他一程。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怀念亲友与云海宗了。
努力往上修吧,她总得回去看看。
只要进阶至化神,以她灵根的特殊性或许能穿过云极雾极之间的天雷屏障,比秦暮他们更早一步回到云极大陆。
到那时……
陌笺将自己的境界压了压,现在还不是时候。
陌笺出现在地牢入口,此处阵法紧闭,但有从内打开的痕迹。
痕迹不太明显,多亏她当日改动阵法,留了一丝灵气才能看出来。
所以音渺这是闭关结束后离开了吗?
也是,都已经过去了四年。
于修士而言,四年时间其实很短暂。
对高阶修士来说,更是如此。
他们更多的时间是用在闭关上,往往闭关出关,便晃眼过去数十数百年。
陌笺曾经也这么认为。
而现在,这短暂的时间却令她觉得有些漫长。
像是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而她却停在原地,仅仅从重伤好转就耗去三年左右。
陌笺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其实有出问题的风险。
现在看不出好歹,但等到直面心魔境时,弊端便会显现。
若不尽快解决,或许会走火入魔,或许会误入歧途。
走火入魔倒算是有迹可循,但这误入歧途却是循序渐进,逐步影响思维,可能到最后她都发现不了自己早已进入误区无法回头。
她得将这风险解决,越快越好。
陌笺知晓症结所在,决意先去寻回殡天剑,然后找个地方安静待些时日静静心。
静心修心,体悟世情,首选凡世。
陌笺出了化蛇原址后继续赶路,沿途树林已经彻底没了,或倒塌或腐烂,原本的大道也荒废许久没有修缮。
曾经的赤城被后者占据者用心修缮过,看上去比四年前更加结实。
城门口有众多妖修把守,进出都得经过仔细盘查。
好在陌笺不需要进入,城中没有殡天的气息,殡天没有寻此处暂歇。
陌笺想起那只半血小狼妖,也不知它近况如何,可还活着。
但又想起自己有事要忙,实在没多余时间去探查它的下落与安全,就此作罢。
陌笺沿着当日的奔逃路线快速前行,殡天剑的气息若隐若现。
殡天剑乃人族修士专用的灵剑,又是她的本命法宝,妖修使用不得。
但其灵气充盈且已具灵智,加上极西有夺舍修士的妖修,难保不会被谁看上带走。
实力弱于殡天剑的倒还好说,但若实力强于殡天剑,初具灵智的殡天反抗之余难保会受到什么损伤,而那损伤还会同步反应到陌笺身上。
陌笺现下还没感应到殡天剑受损,自身也没有受伤,但剑一日未归,总是隐患。
轻身术令陌笺赶路的速度越发加快,凛冽的风扑面而来,高束的黑色马尾被吹起。
气息渐近,却又倏地停滞一息。
是隐匿阵法。
谁在试图对她的剑动手?
陌笺取出狸兽面具扣在脸上,确认兽瞳凝结术仍在运转,提身上前。
如人面大小的五彩蝴蝶从跟前蜂拥而至,陌笺拨开彩蝶穿行,前方森林如小石子入水般微微漾开一圈又一圈淡色波纹,抛在身后的彩蝶也突然消失。
有隐匿功能,但又与他们修士所用的阵法有很大区别,又是一个会阵法的妖修?
殡天剑就在前方呼唤她,等待她的到来,静候她将自己带走。
而殡天剑,此刻做不到自行折返至陌笺跟前。
无论对方是何用意,她都得过去。
陌笺往身上贴了施加隐匿术的各种符箓,才继续往前走。
阵法内的世界有些奇怪,天空是火,树木为金,地面雷鸣,空中却落着雨点与火星。
刺目的光景令陌笺微微眯起眼。
雷电在脚下缠绕,顺着靴子往上攀爬,陌笺轻易将之吞噬。
她身具雷灵根,对这雷电倒是没什么惧意,但不太喜欢这降下星点水火的天气。
天上的火如倒扣的熔炉,翻涌着燃烧着,每次眨眼都觉得它快要倾泻下来,仔细看却又见其仍在天际游动。
明明这天地都是吵闹的景象,四周却无比安静,没有虫鸣鸟叫,只有风过的窸窣声。
风?阵法里没有任何自然景观,除非布阵者授意。
此阵与陌笺往日所学皆不相同,或许是妖修另辟蹊径独创而成,也或许是经过改良更合适妖修。
没能将念思望书阁内的玉简全部看完并记住着实有些吃亏,陌笺只能根据眼前所见所感来猜测。
陌笺收回目光,以灵气防御罩隔开天上的掉落物,慢慢前行。
万变不离其宗,阵法无论如何修改调整,都会有一个称得上是阵眼的存在,如此才能维系阵法的正常运行,以及控制阵法。
陌笺抬手,撤去手掌范围的灵气防御,又冰又烫的两种触感。
雷电是真的,这雨也是真的。
阵法品阶不低,有妖气萦绕,布阵者用的应是妖丹。
极西之地不流通灵石,倒也说得过去。
明明之前从空中跌落时没有这样的阵法,那就是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
此阵布下的目的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捕获她的殡天剑吧?
殡天剑的气息就在正前方,约五里。
陌笺收回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朝着殡天的方向赶去。
循着殡天剑的气息,陌笺看见了自己的本命灵剑正倒插在一个小山坡上。
小山坡以五行聚雷阵法布置,为其上灵剑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雷系灵气。
……这是在助殡天化灵?
此情此景,对殡天来说像是一件好事。
但陌笺初次得见,面上难得出了些微的茫然之色。
如此动作,会是谁?明眼人或明眼妖一眼便可看出殡天剑有主,也不会成为其他人的所有物。
那为何要如此花心思,帮助殡天?
自陌笺出现起就高兴到剑鸣的殡天剑不明白陌笺明明都伸手了,为何还不触碰自己,也不带走它,主动轻晃剑身。
陌笺确认四周没有危险后才上前一步,手悬于剑柄之上,略有迟疑。
中断会对殡天造成损伤,或许应等它化灵成功再带走。
“哥哥!”
白瑞的声音由远及近,朝着陌笺赶来。
陌笺这才发现,她与白瑞的灵兽契约在这妖修之阵中被无限削弱,竟没能第一时间感应到白瑞。
但她知晓白瑞不通阵法,此阵绝非出自白瑞之手。
念头仅在瞬息之间闪过,陌笺转身,神色自若,“小瑞。”
白瑞能在阵中行动自如,他是否知晓布阵者为谁,又有何目的?
“你怎么在这?”
白瑞眨了眨眼,“解决追杀者后我就折返回来寻你了,可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
他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低落,“好不容易循着你的气息找来此处,只看见了你的剑。”
遍寻各处,却寻她不得,仿佛突然消失,只有契约能证明她还活着。
白瑞寻她却只寻到她的剑,可这并非白瑞与殡天剑在此的根本原因,也并非殡天剑在此进阶化灵的原因。
“还是我来解释吧。”
从白瑞来时方向走来一人,或许称妖修更为合适。
他化形无限贴近人族,但其发色与白瑞相同,皆为全白,眼瞳是琉璃色,笑时也透着浅淡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名白昊,偶然路过,看见了小瑞与这柄剑。”
来者道:“当时他正被几只十二阶狼妖围攻,护着剑不肯走。而这剑似乎也有难言之隐,不肯离开。本着难得遇见同族的想法,就顺手帮了一把。”
他所用语言并非妖族语言,而是人语。
白瑞在旁边点头,“对对。”
白昊这个名字陌笺并不陌生,加上对方自报与白瑞同族,身份不做他想,此妖正是与厌离妖帅同阶的白虎后裔,月叛天妖旗下的妖帅之一,白昊。
白昊的说辞粗略听去没什么问题,私事乃隐私,他略去了自己为何路过此地,又为何一眼看出白瑞是同族。
至于“顺手帮了一把”,是帮受困的白瑞杀掉狼妖,还是帮月叛除去早有龃龉的狼妖,不得而知。
也或许,两者皆有。
传闻白昊正直到从不耍心眼,在许多妖修中声望颇高,但陌笺并未全信。
白昊知道这剑是她的,又以人族语言与她交谈,对她的修士身份也算是知情。
极西之地的妖修与极西之外的修士可不是什么友好阵营联盟。
既然如此,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陌笺面上不显,只拱手向其道谢,“多谢白昊妖帅相助。”
白昊的人语音调用词标准得更像人族,对拥有灵剑的修士也没有极西妖修普遍存有的敌视,但其神魂正常也并非夺舍。
“只是不知您如何布的阵?”阵法会是出自白昊之手吗?
白昊道:“是不是与人修不太一样?这是血脉传承的一小部分,等小瑞正式解封血脉记忆,应可获得更多传承。”
因为白瑞是他见过的血脉最纯正的白虎后裔。
说及此,白昊偏了偏头,面上郝然,“小瑞与这柄剑都不肯离开,我闲来无事就布了这些阵打发时间,还请见谅。”
但白昊释放出的友善讯号并未被陌笺接收,她径直道:“您不反感人族修士。”
不止见她时面色如常没有动手的打算,还为她的殡天剑布阵,也为殡天和白瑞布下了足以藏身的阵法。
“有什么好反感的?都是生灵,都在问道。”
陌笺道:“您这说法倒有看淡一切的意味了,不像一位妖帅。”
陌笺这话夹杂着淡淡的试探,白昊并无特别反应,只道:“妖帅之位也本非我意,只是白虎后裔本就稀少,想要存活也十分不易。为了自己以后的安生日子,以及或许哪天能出现的同族,还是有个暂歇之地比较好。”
所以他才会成为妖帅,又借着妖帅之名到处游荡。
“或许哪天能出现的同族”,此话倒是有些指代性,但陌笺不打算将白瑞留下,白瑞自身也没有留下的打算,陌笺直接当做没有听见其暗喻。
陌笺道:“不知这聚雷阵还有多久才会结束?”
看这情形应是快了,但具体时间只有施术布阵者才清楚。
“还有三日。”白昊主动邀请她,“再留三日可行?对它比较好。”
陌笺知道白昊所说的“它”是指殡天剑,余光撇过阵中剑,微微拱手,“那就再打扰一二了。”——
作者有话说:owo
第144章 恭喜
三日刚到,沉寂许久的殡天剑抽身飞起,迎上天际降下的雷劫。
数次交锋,雷劫渐渐散去,剑身毫发无损。
殡天剑降至陌笺跟前,横在半空,以陌笺最舒适最方便握住的姿势等待着她的伸手。
陌笺确认了殡天剑的完好,感受到殡天剑传递过来的愉悦情绪。
灵智稳固,只差凝聚出虚体,成就货真价实的剑灵之身。
殡天还需要一点小小的机遇。
雷光乍起,殡天剑的剑身发出耀眼光芒,绚烂又晃眼。
陌笺伸手轻抚剑身,将之收入丹田。
许久没有在丹田感应到自己的本命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陌笺转身看向坐在旁边树下的白昊,拱手一礼,“多谢妖帅送它一场造化。”
“举手之劳而已。”
白昊抬头看了看天色,劫云过去,没有阵法遮蔽的天空露出了万里晴空,他起身问道:“可是要走了?”
陌笺颔首:“是的。”
“……也好。”白昊沉默几息,看向身侧白瑞,这只难得遇上的同族自其主人出现伊始便只关注主人,什么都无法看进眼里。
他侧首对白瑞轻声道:“若日后得闲,不妨来我的地盘逛逛,到时候再带你看看适合白虎后裔居住的地界是什么样的。”
这近似拉拢的话,白瑞并未听出什么潜台词,只点点头表示“有时间就随主人一起去”。
陌笺则是暗暗提起了几分不明显的警惕,这白昊……原来目的一直都是白瑞,无论是助白瑞脱困还是助她的殡天剑化灵。
但她相信白瑞不如面上那么单纯,根本不会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同族给勾走。
白昊叮嘱完白瑞那句便不再继续,他转过来继续看陌笺,“这几年极西并不太平,你们若无要事,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想通白昊目的后,陌笺便知白昊此话意在希望她尽早带白瑞离开,不要蹚极西的浑水,免得惹一身腥。
陌笺知道化蛇与赤狼相继死去带来了诸多麻烦,后续也引起了一些连锁反应,她继续在此行走不太妥当,加上还要精心修己。
陌笺应声,顺着白昊的话往下说道:“妖帅说的是,我们打算即刻离开。”
临行前,陌笺想起丰漓。
秦暮与碧晴同行自不必担心,这丰漓却是受念思之托陪她来极西一遭的,又与她和白瑞一起遭受狼妖一族的追杀。
白瑞尚且被围攻,丰漓又岂会安然?
陌笺顿了一顿,重新开口:“不知妖帅可曾见过一个剑修?”
白昊并未多思,径直问道:“男剑修还是女剑修?”
陌笺略微诧异,“您都见过?”不管白昊见过哪个,都有点引人深思。
白昊点头,“刺杀赤狼的女剑修引起一阵鸡飞狗跳,然后撤离了极西之地。至于男剑修么……”
他低低笑了几声,“不知为何,他搅得赤狼一族几近全灭。若非记得当初遭殃的是赤狼,少不得还会以为是赤狼对谁下了毒手才引来这尊杀神。”
白昊的语气里带着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其它,只有单纯觉得此事有趣的调侃。
刺杀赤狼的女剑修是洛锦,她已撤出极西,不必再挂心。
而这丰漓,陌笺摸不准他撵着赤狼一族追杀是何用意。
若说是为她报仇,像也不像。
之前一起行动,陌笺不见丰漓与赤狼一族有仇。后续或许生了仇,那也是从他们三个被狼妖追杀算起吧?
也或许……丰漓以为她已遇害,认为自己有负念思所托,于是去追杀狼族,好给念思一个交代?
陌笺的注意力又落到白昊口中调侃的“以为赤狼对谁下了毒手”,赤狼确实对修士做了恶事,捉了许多修士让手下妖修夺舍。
白昊的调侃,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随口调侃吗?
不聪明的妖又如何成为妖帅?
陌笺对白昊的不知情持怀疑态度,面上倒是不显,也没有去问。
以目前情况和她与白瑞的修为来看,没有必要彻底摊开来,与之探个子丑寅卯。
现下没有足够明确的冲突和利益纠葛,暂且将这位“妖帅大人”留在有恩的位置上,避免直接成为两个对立面。
陌笺温声问道:“敢问那个男剑修,还在追杀赤狼一族吗?”
“是呢。”
白昊面上写满了兴趣,“不论修为,一律斩杀,似乎是不杀完所有狼族不罢休。”
……这应当是丰漓吧?
陌笺不太确定。
丰漓给她的印象一直是那个用龟甲算术又沉默寡言的剑修模样,只有初见时无故流泪。
云极的顾潜喜欢她,其实她并非不知。
以前只是不了解一个人的喜欢能有多强烈有多持久,但在拿到顾潜的遗物,展开那幅画时,陌笺大概有了一点了解。
陌笺自认,当时放任自己沉迷秦暮豢养心魔的她,也做不到顾潜这般。
修行不易,前尘已了,她不能再让雾极的丰漓搭上今世。
陌笺从白昊口中得知了赤狼一族的最后据点,带着白瑞日夜兼程。
根据白昊所言,赤狼后裔只剩下这一小支了,若丰漓真打算赶尽杀绝,应是会来的。
而她,只需要守在这里即可。
陌笺根本不需要多想白昊为何会知晓赤狼一族的最后据点在何处。
白昊本身立场就与赤狼那方是对立状态,他乐于见到赤狼一族被无限削弱,用不着自己动手还能看戏。
所幸陌笺等得不久。
日头刚落,天际微暗,面上扣着狸兽面具的负剑青年踏空而来,无所顾忌,没有任何遮掩。
日夜不断地追杀已经令赤狼一族坚持不住了。
强大的那些妖修皆被青年早早击杀,余下的都是些住在偏远之地的弱小,它们东躲西藏,终于还是看见了那道为取它们性命而来的身影。
洞中躲藏的小狼妖们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救不救?
丰漓已经差不多灭了狼妖全族,救了也不会消弭它们对丰漓的恨,它们也不一定领情。
不救,那些实力低微的小狼妖不一定有作恶过,如此也算是一种枉死。
天道众生,不分族别。
不知是否因为自己是由神兽转世为人,陌笺没有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念头,反而认为人或妖其实都没什么太大区别。
小狼妖不一定为恶,再加上丰漓也已斩杀了太多狼妖,没必要再添几笔剑下亡魂。
陌笺隐匿身形立于小狼妖们藏身的山洞之后,看见越走越近的丰漓,忽然想起了曾让时雨服下的迷心丹。
或许……也能救。
步步逼近的青年身后灵剑出鞘,火红色的光芒染遍了天际,剑意盎然。
明明是火属性灵根的红色,在狼妖一族的眼里却是沾满了它们族群鲜血的血色。
突然临头的灭顶之灾,它们真的不甘心。
可它们又没有办法,稍微有抵抗之力的都死了。
“丰漓。”
陌笺忽然出声,正欲劈下的灵剑停在半空,悬在小狼妖们头顶,将它们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小狼妖都是尚且年幼初晓事的年纪,甚至有些还没有开始最基础的修行。
陌笺一步踏至陌笺跟前,仔仔细细确认她的完好,最终化为三个字,“对不起。”是他去得太晚,回援不及,才让她丢了四年。
陌笺摇头,“不是你的问题。”
她低头看向那些仰着头又满目惊惧的小狼妖,“没必要彻底赶尽杀绝。”
面具下的丰漓微微皱眉,“或会养成大患。”
他们刺杀赤狼那刻起,就与狼族结下了死仇,最恰当的做法便是为免日后被报复,趁早解决干净为好。
陌笺摇头,“不会,我有迷心丹。”
迷心丹这种东西,丰漓听过一点,但耳听为虚,他不是很放心,“确定有效?日后不会恢复记忆吧?”
陌笺道:“之前被我带回来的时雨便是服用过此丹,确实彻底忘记了前尘,再无回想起来的可能。”
丰漓循着陌笺的目光移眸,视线落到那些化形很是粗糙甚至只算得上是原形的小狼崽,“吃了迷心丹,也要受你辖制,或是由我接管。”
剑修依仗多为手中那柄剑,接管一群小狼崽也只会拿来当做宠物。
有先前的赤狼之仇与灭族之恨,说不定丰漓会直接不允许它们修炼,直至寿尽。
陌笺权衡一二,先将之接过来,“我会把它们养在眼前。”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做打算。
既然陌笺都这么说了。
丰漓点头,然后看向那群小狼崽,“想活,就过来。”
被注视的小狼崽们微微颤抖,在丰漓摸向自己的本命剑之前四脚并用跑向了陌笺那方,蜷缩在陌笺脚下连叫唤两声都不敢。
丰漓略微遗憾,不想活的全被他杀了,现下这些倒是都想活。
陌笺现下没有迷心丹的存货,只有等回去再行炼制。
她将这些小狼崽收入适合灵宠妖兽的北翎戒,询问丰漓:“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我打算离开极西之地了。你呢?”
她忽然想起了那只半血小狼妖,当日是否也该将之收入北翎戒养着?
可那半血小狼妖与眼前这些不一样,它有难驯的野性,不适合被人豢养。
而眼前这些,说是狼妖,实际上更像是初生灵智又被彻底吓破了胆子的小小妖兽。就算丰漓不亲自来杀,它们也很难活到长大。
洛锦刺杀一幕丰漓也有亲眼目睹,倒是不需要陌笺再解释一番。
丰漓道:“修为有些压不住了,我需要回去闭关。”
闭关进阶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进行更为方便,陌笺点头,“那行。”他们可以结伴离开此处。
陌笺他们稍稍绕远,从熊战落脚处经过。
确定熊战遇到了秦暮并收到了传话后,陌笺他们方横渡无逆海,直达陵兰城。
到达陵兰城后丰漓并未离开,而是跟随她去租赁了一个洞府,等待陌笺炼制出足够数量的迷心丹。
在那些小狼崽们悉数服下后又确认此丹药确实如陌笺所说,丰漓才有了离开之意。
离去前还带上了陌笺给念思的传讯符。
陌笺目送丰漓使用传送阵离开,转身退掉了租赁的洞府,将手中多余的迷心丹交给了万物阁沐兰碧。
想起自己需要入世调整心境与体悟世情,陌笺随手一指,踏上了去往魍魉城的路。
陌笺抵达魍魉城,先在城中采购了许多噬心铁。
这噬心铁乃玄机门特供材料,本是魍魉城每家店的必备之物,但遇上陌笺这等动辄全收的架势,少不得引出后边的管事出来问询一二。
直到采购到最后一家店的噬心铁,其管事竟是个勉强算得上有一点熟的人。
玄天林的贺兰斥,温温的未婚夫。
陌笺以折扇轻敲掌心,未语先笑,“贺兰道友,竟是这般赶巧?”
即使她已臻元婴,也还是将对方当做同辈来交谈。
贺兰斥刚见陌笺就面色不太好,但又想起玄天林,还有眼前人此刻是他们店里的大客户,于是努力让自己不要黑脸。
但下一刻,便听见陌笺慢慢道:“不知温温现在何处,可方便一聚?”
贺兰斥下意识拒绝:“她不方便!”
话刚出口,自己先怔了一怔,想起温温曾对自己嘱咐的那些,不由有些懊恼,声音低了几个调,“温温现下不太方便,请陌道友……”
不太方便?怎么个不方便法?
陌笺还没想出原因,忽觉内室有人走出,气息……倒算熟悉。
“阿斥,听林姐说有大客户上门?”
身形丰腴不少的女子掀帘而出,一眼看见陌笺,眉梢瞬间染上笑意,“陌道友,好久不见。”
她快步走出,贺兰斥立即过去将之扶住,低声让她且小心些。
陌笺不着痕迹地扫过温温腹部,原是这么个不方便法。
温温已经与贺兰斥结为道侣,且已有身孕。
温温笑道:“本想邀请你来参加我与阿斥的道侣大典的,可是遍寻不得。”
“实在可惜。”
陌笺歉声道:“我去极西待了段时日,错过你们的道侣大典,十分抱歉。”
她现在身上不剩什么好东西,多出来的迷心丹都交给沐兰碧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灵石作为贺礼倒显得有些敷衍。
陌笺略略思索,想到温温善用蟒鞭,而她正巧有个化蛇尸首。
虽然化蛇与蟒不一样,但也能制鞭的。
陌笺当即取出一个储物袋递过去,里面装的是被她切割后的一小部分化蛇尾巴,用来做鞭子绰绰有余,“虽然迟了,但还是恭喜二位结为道侣。”
温温并未推辞,她笑盈盈地接过储物袋,“谢谢陌道友的贺礼,温温与阿斥收下了。”
她又道:“陌道友是来买噬心铁的吧?正好今日店内庆祝,购买噬心铁打个对折。”半卖半送。
陌笺见温温如此模样,知其在家中是温温说了算,也就没有推辞,“如此甚好,还请着人将你们店所有的噬心铁都卖予我。”
陌笺本就打算全买,如此倒也省了些灵石——
作者有话说:owo
第145章 白幡
“……所以你在极西待了四年?”
温温为陌笺递上一杯灵茶,眼眸微垂,“难怪传讯符无法送到,表哥他们也始终寻到你的踪迹。”
寻常传讯符无法飞太远,特殊传讯符也跨不过无逆海。
陌笺提取出温温话里的字眼,“‘表哥’‘他们’?”
不止宋翊受温温之托寻她,还有其他人也在寻她吗?
“是啊。”温温捧着身边贺兰斥为她递来的养生灵茶浅抿一口,然后捧在手中,“还有你们千雾宗的洛锦与路远。”
杯中雾气蒸腾,模糊了温温俏丽又清澈的眼眸。
原来阿锦已经来过,还与路远同行。
陌笺手指轻抚灵茶杯沿,“他们可有说寻我的原因?”
温温轻轻摇头,“没有。”
她隔着蒸腾之雾望过来,继续道:“但从洛道友的言行看来,与其说找你有事,倒更像是来确认你是否在此,或曾经在此。”
刺杀一别,四年无讯,确认她是否安好也有可能。
陌笺顺着这思路继续往下延伸,寻她无果后的最稳妥之法是守在宗内等消息。
而以丰漓的遁速算来,他现下应已回到宗门,正将她安好的消息带回去。
那她没有必要特地回去一趟,继续自己的事即可。
陌笺颔首,“多谢告知。”
“太客气了。”温温笑弯了眼,“你大老远从极西赶回,还送了贺礼,倒是我们该说谢谢。”
提起极西,温温多了几分兴致,“听闻极西之地很难进出,妖修遍地,可是如此?”
陌笺点头,“妖修确实有很多,进出也稍微有点麻烦,但也还好。”
说及此,陌笺想起那位天音阁音渺,道:“消息闭塞了四年,不知这几年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新鲜事啊……
温温想了想,“据说贵宗炼器峰峰主邬源道君修炼将满,这段时日将手中事处理完就准备闭关了。下次出关,很可能是应劫之时。”
炼器峰峰主邬源道君,陌笺对他有些印象。
上千雾宗拜师时赠予她炼器入门手札,先天小秘境时也偶有释放善意。
他已经到了闭关渡劫的时候了吗?真快。
“还有吗?”
温温眨了眨眼,“贵宗千机峰端木集结婴了。”
千雾宗被天魔宗叩响山门之事早已传开,温温记得当日在场的千雾宗金丹境就是陌笺端木集二人,两人关系似乎还不错,陌笺或许会想知道这消息。
端木师兄剑心通明,结婴也属实正常。
陌笺又问:“我宗只此二事,那外宗呢?”比如与思道峰有些渊源的天音阁音渺。
温温轻点下颚,“弥华剑派的夏南桑与欧阳执自玄天林后杳无音信,前些时日突然现身,已分别是金丹中期和初期巅峰。”
她“哦”了一声,“天音阁意迟迟与其友人阮清于四年前在门派小秘境失踪,至今没有下落,只有她们的本命灯能证明二人仍然活着,只是偶有衰弱至几近熄灭的情况,真真是急坏了天音阁。”
温温说的弥华剑派与天音阁的消息都算是同辈修士,陌笺点头表示知晓,问起温温背后所靠的玄机门,“那玄机门呢?”
温温闻言轻叹一声,“玄机门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新鲜消息。表哥的傀儡术似有精进,但月前出去时还是初期修为。”
如此龟速,也不知她能否在莲台会看见表哥大放光彩的身影。
陌笺同温温确认,“这便是四年间发生的所有事吗?”
温温点头肯定道:“是的。”
陌笺简短道了谢。
没有音渺的消息。
音渺身为曾经的阁主候选,一旦出现,不说是否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所以音渺没有回归天音阁?原因呢?
——遭遇不测?
——被某事绊住?
——对回归有所顾虑?
当日陌笺助其醒来时有注意到凭依玉镯并无损坏,说明那保命法宝可以使用的次数不止一次。
经过极西的死里逃生,音渺应会更加警惕谨慎。除非遇上不敌之敌,避无可避。
陌笺以指尖抚着杯身,她更倾向于音渺已经回来,但没有声张,更没有出现在人前。
所以才没传出任何消息来。
当日虽未细问,但陌笺可以看出音渺明显揣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音渺若真未回宗,或许那些事与某些人乃至其阁有关。
想远一点,说不定音渺身陷险境也与之有关。
音渺没有回宗,又去了何处?想起对方提及的峰顶桃树,陌笺暂时没有回去一探究竟的打算。
如此说来,意迟迟与阮清的失踪是否也……
这二人虽未改姓为音,却是一直被称为天音阁天才。
久负盛名,阮清手中的凤首箜篌是天音阁极为出名的极大传承乐器之一,意迟迟手中定也有个同级别的传承乐器。
天音阁似乎有很深的水。
陌笺收摄心神,不再去思考别宗事务。
她放下杯盏,起身拱手与温温作别,“感谢你们的款待,我也该去游历了。”
温温这才注意到这次见面心生的那一点点违和在何处,她恍然道:“原来你已经结婴了,好快呀。”
她与表哥都还在金丹初期原地打转呢。
但温温又觉得很合理,陌笺以金丹修士之身勇闯极西,风险总会伴随着收益,否则哪能全须全尾从极西回来?
看来她也不能继续懒惰了,可不能落后同期太多。
陌笺谦虚道:“侥幸而已。正是结得匆忙,才会急着历练。”
温温顺口问了一嘴:“想好去哪里历练了吗?”
“只有大致方向。”
陌笺道:“我打算入世一段时日,平复匆忙结婴带来的影响。”
温温连忙道:“那我也不挽留了,修行要紧。等你得闲了过来找我们玩。”
“好,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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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笺买到噬心铁并与温温二人道了别,走出魍魉城后临时起意,决定去时孑的那个雨纷山庄看看。
出了魍魉城一路前行。
上次是徒步走过去的,耗时三月。
如今陌笺照旧,只是队伍里少了碧晴,只有将头发变为黑色的白瑞与她同行。
上次压制修为伪装成筑基境的修士,如今陌笺带着白瑞一起伪装为凡世之人,不知修仙为何意在仗剑行走世间的江湖客。
一人一兽背负一柄凡铁铸就的普通长剑,简装素衣,于山间行走。
从魍魉城出发不过一月又两日,陌笺与白瑞途径一城。
三里之外便可见周遭的越发凋敝,走至近处才得以看清此城笼罩在浓烈的死气中。
明明现在日头正盛,城门却是禁闭状态,附近也没有任何人影,只有城墙最上方的匾额旁挂着一面白幡。
白幡于寒风中轻动,其上沾染了些特别的颜色,似黑似灰,鬼画符一般,一直延续到白幡下方的边缘处。
白幡常见效用有二,投降以及报丧。
一路走来未见战事,那这应算第二种。
只是不知究竟何种报丧才会是如此萧条的景象,又为何要于城墙挂白幡。
陌笺视线微移看向正中位置的匾额,青郾城。
这死气浓郁到太过诡异,又隐约有阵法波动,陌笺认为此刻有必要进去一探。
陌笺与白瑞服下圣毒丹,以难察灵气的轻身术攀上了城墙。
城内死气更甚,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压抑的沉寂在无声扩张。
城外便能看出此城不对劲,登上城墙更是如此。
……这座城池太冷了,艳阳完全照不进来,只余下一片阴冷。
陌笺凝视片刻,确认没有灵气妖气魔气,也没有鬼气,实在蹊跷。
神识范围内,城内活人并不多,且多为寿数不多的年老之辈,他们没有好好颐养天年,却缩在角落机械性地喝酒。
陌笺跳下城墙,落至城内,走向不远处坐在布告栏旁喝酒的老翁,“敢问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一旦踏入问道之路,便与凡世划了界限。
修真者不可随意参与凡世纷乱,不可干扰凡世发展。
若城内诡异之事与扰乱凡世有关,陌笺会立即退去,但若不是,她会想办法解决,或传讯于距此并不算远的魍魉城玄机门。
老翁并不抬头,低眸注视着手中酒坛,声音沙哑,“你不该进来。”不问对方如何进来的,也不问对方姓甚名谁。
陌笺见此人神色麻木似是看淡了一切,她继续道:“为何?”
老翁不想解答,只颤巍巍伸出空闲的左手往旁边一指,“这儿写着呢,自己看。”
陌笺顺着这干枯又布满斑点的手看过去,满目的寻人启事与求助求援中夹着几份不太一样的——征集能人异士。
寻找失踪人士的告示过多,贴了一张又一张,反复堆叠,多是家中有人莫名失踪急需来人寻找。
求助求援的是在寻找擅医者,救治家中病患。
还有征集能人异士,高价聘请有真本事的人来除掉妖魔鬼怪,并附上了已有八位能力不足者丧命于此的忠告。
城中失踪人口众多,均为年轻女子及孩童。
重病卧床者,俱是青壮男子。
再加上八位横死的能人异士。
这青郾城是彻底的凡人城池,不在玄机门管辖范围之内,但与玄机门之间也算不上远,御剑赶来甚至要不了一日。
各宗向来鼓励宗内弟子入世出世历练修行,遇见困难之事可解决之事也不必吝惜伸出援手。
此处却始终不见玄机门弟子踪迹,更无其他过往修士,是无人求援还是玄机门未至?
又或者,此处事会影响凡世走向,玄机门早早避开了?
看城中颓然与这破旧告示,不像是仅一两月发生之事,她在魍魉城时倒也没听温温提起,或许……并非玄机门因避免影响凡世走向而避开,而是根本不知情。
城内都没什么活人气息了,为什么还不求援呢?
城中居民不知,城主也会完全不知道修士与修士宗门的存在吗?
陌笺看向城主府方向,那里聚集了城中大部分的活人气息,虽然数量也算不上多。
有谁将此城瞒下,阻止向外求援,或许也阻止了玄机门人发现端倪然后出手。
不想让玄机门出手,还有浅淡到很难注意到的阵法痕迹,始作俑者是修真者的可能性极大。
不是光怪陆离之事,也不是修士不得插手之事,只是最简单的人为。
陌笺思索,若按布告栏的讯息划分,她可能失踪也可能染病,这取决于她掩藏性别的朱砂法宝是否会被察觉。
但这也需要建立在对方实力远远强于她和白瑞的情况下。
目前最适合的切入点其实是这“能人异士”,或许她与白瑞应当去城主府那边争取一二。
许是陌笺研究布告栏的时间有些长了,老翁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她:“你没看到城墙白幡?”
陌笺回答:“看见了。”
“那你为何还要进来?”老翁发现自己语气好像不太好,停顿了一下,“看过白幡上的求救与别进来,还偏要进来?”
陌笺回忆着白幡上完全算不上字的鬼画符,原来那上面原本是写的这些内容。
她道:“布被彻底浸湿,字迹模糊不清,根本看不出其上写了什么。”甚至,连字的残迹都算不上。
“……这里已经半年没下过雨了。”
老翁似笑似哭,猛烈地咳嗽数声,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看来那东西没有‘吃饱’,还想将城外人也骗进来。”
陌笺抓住其中关键字词,“那东西”,“吃饱”。
她问:“能否将此处发生之事详说一遍?”
老翁注视陌笺半晌,叹息一声,“半年前,城西几户人家同时报案,说家中孩童走失。城主派一些青壮找寻未果,以为是被哪里的贼人路过时心生歹意拐走了。”
“可就在几日后,外出寻人的青壮出了事。男子皆病倒,女子则与先前的孩童一样,全部失踪。”
“与此同时,我们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这座城了。”
“为杜绝恐慌,城主之子亲自带人巡守,各城门也有多人一起看着,城中的人还是越来越少。”
“慢慢地,只剩下我们这些腿脚不便的老人。”
他低头凝视着怀中已经见底的酒坛,“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亲朋晚辈在眼前消失,一个个,一户户……”
突如其来的灾难令他们辨不清从何而来,又是为何临头。
无法出去请求救助,挂上去的求救与警示外来者的讯号也只剩下斑驳白布,只能在绝望中慢慢等死。
陌笺暂时没有头绪,决定先从现存的活人身上入手,“染病之人都在何处?可有存活者?”
她会炼丹术,只要能对症下药,也勉强算得半个医修。
“有,还能喘气的都挪去城主府统一照料了。”
老翁继续道:“幸得城主早年与佛结缘供了佛像,在那待着能延缓一些病情,但如此活着也同样受罪……”
陌笺问:“那死去的那部分呢?”
剩下的人本就不多,挪至一处确实是个办法,前提是这城主与佛结缘故而能延缓病情之事没有问题的话。
老翁答:“死的那些大家都不敢留,只能堆到西城门烧了。”
一番交谈令他褪去了故作冰冷的表象,麻木的眼神注视着陌笺,却是提议道:“你去城主府吧,城内剩余的青年全都在那。虽不知能坚持多久,但好歹……先活着吧。”
城内减员太快,家家户户囤起来的粮食倒也还算许多,城内粮仓也有存货,足够坚持许久,希望……新来的这小年轻,别死太容易了。
陌笺未答好还是不好,只是问他,“既如此,为何你们还在此处待着,却不去城主府?”
老翁半眯起眼,“因为它不索取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命,我们在哪都很安全,没必要去城主府添乱。”
已经活了大半辈子,剩下的时日都是赚的,能活活,不能活就死。
心死如灰,人如灯灭,老翁明明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对自己的未来也早已麻木,却还是如此活着,又在多聊几句后劝陌笺与白瑞去城主府避避。
……是在等待失踪的家人吗?
还是不甘心直接赴死但又无能为力,想用自己的浑浊双眼看清此城与众人最后的结局?——
作者有话说:owo
第146章 出城
陌笺径直找去了城主府。
与城中随处可见的颓废与绝望相比,灯火通明的城主府多了些活人气息。
城主府的正门只是半掩着没有关实,这样的境况关严实了其实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门口无人看守,陌笺握住门环敲了几声,见实在无人应答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穿过照壁与九曲回廊,一些年岁大些的人在主宅前来回奔走,空气中弥漫着药味与血腥味。
陌笺与白瑞站在廊下,无人有闲工夫理睬他们。
一华发妇人端着水盆从主宅正门走出,其上血迹弥漫,衣袖被稍稍浸染但她无暇顾及。
她的出现犹如落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来回奔走的人皆停了停脚步,唇边慢慢溢出叹息之声。
以陌笺所处位置及目力,能看清其中几人泛红的眼眶。
妇人再行几步,终于在抬眼时看见了站在回廊之中的陌笺与白瑞。
一人一兽站在此处,与四周的凄凉格格不入。
华发妇人顿住脚步,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你们……是刚进城的吗?”
话音未落,其余人同步转头看过来,形容枯槁半截入土,面向并不年轻。
陌笺神识悄然探查在场人的骨龄与身体情况,没有采补情况,是正常的凡世老者。
白瑞不喜欢陌笺被这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上前一步挡在了陌笺跟前,却忽略了自己比陌笺要矮一点的事实。
陌笺伸手摸过白瑞的脑袋,将他往旁边放了放,看向华发妇人,“是的,我兄弟二人刚进城。”
既自称兄弟,就是男性了。
此二人看上去年岁不大,兄弟二人中的哥哥过些时日应会重病,这弟弟看上去年有一些……倒是不大确定,也不知是会与哥哥一样重病在床还是如孩童一般失踪。
华发妇人轻声叹息,“为何要进来?”明明不进来就不会有事的。
陌笺避开这问题,往前踏出一步,站在妇人跟前一丈外,“或许你们需要帮助。”
“我学过一些医术,能让看看吗?”
看来青壮病倒后情况并不算好,即使送入了城主府,还会有出血迹象。
那就暂且死马当活马医吧。
毕竟这对兄弟进来就出不去了,身处城主府,也能稍稍延缓他们的得病与病发。
华发妇人想罢没有拒绝,点头道:“有病人大出血,才刚缓过来。”她将手中盆递给旁人,侧身让陌笺白瑞跟着自己来,“按照以往病例,应会出血五至七次,然后全身化为脓水,尸骨无存。”
“且随我来。”
陌笺跟着妇人往前走,白瑞跟在她身后。
只听妇人边走边道:“我是这青郾城的城主夫人,外子姓刘,暂时不在此处。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陌笺脚下不停,“在下陌笺,这是胞弟白瑞。”
刘夫人看看陌笺,余光又轻轻瞟过其后白瑞,没有问他们兄弟二人为何姓氏不同,也没问为何年龄不同却能长相一致到形同翻版。
路上刘夫人告诉陌笺,他们将病人安排在了西厢房,情况危及一些的置于最通风舒适的主宅,女眷居于后院,年老男子居于东厢房。
刘夫人停在一间房门外,推门轻声道:“正发病的是我的小儿子刘冉,他爹正带着人手去寻找能用的草药。”
屋内有一男子正躺在床榻之上,胸口微微起伏,时不时咳出血沫又被旁边守着的人细心擦拭。
陌笺抬脚跨进门槛,听得落在侧后方的刘夫人劝道:“虽说医治需要望闻问切,但这毕竟是只流传在青壮年之间的不治之症,还请你……不要离太近为好。”
陌笺回道:“无妨。”她是修士,又提前服下了圣毒丹,没那么容易染上。
陌笺再行数步,看见里间面色苍白头发枯黄的青年,像被吸走了所有精气神,但她没有寻到任何精怪鬼的痕迹。
再走近几步,青年双眼涣散毫无生气,若非方才大出血实在太折磨,便是早已心生绝望活不下去。
陌笺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引起周围惊呼,甚至有人企图将陌笺与这病人隔开,免得被过了病气。
脉象虚弱凝滞,偶有停歇,五脏六腑皆有衰弱之相。
陌笺不是正经医修,问诊病人的经历没有太多,暂时无法确定此人是何病症。
凡世之人没有引气入体,修士丹药不能随意入口。
不说药效如何,其中蕴含的灵气对凡世之人来说浓郁到足以爆体而亡。
但这并非完全没有办法。
凡世之人无法直接吞服,却可以在丹药化开融入汤药之中,无论浸泡还是药服都是不错的选择。
如此操作虽会损耗大部分药效,但好歹能让凡世之人使用。
当日时雨便是如此。
可遗憾之处在于陌笺现在并无多余丹药在身,更无适合眼前之人的丹药。
她要避开众人耳目偷偷炼制丹药吗?
陌笺的目光落在病人身上,引她来此的刘夫人此刻正半跪在榻前,握住小儿子刘冉的手。
苍白无力的手只露出被褥一小部分,骨节分明瘦骨嶙峋。
刘夫人心中升起的那一点希望在陌笺的久未出声中渐渐消磨掉,她收拾好心情,面上挂着温柔之色,低声安慰着刘冉。
屋内各人想起自家也是同样光景,纷纷陷入暗自神伤中。
绝望越来越浓,悄无声息地靠近所有人,再衍生出更加厚重的死气。
陌笺与白瑞不受影响,一人一兽立于屋内另一边,与这些人之间似有一道名为生死的不可跨越的鸿沟。
草药若非人工培育,便是生于野外。
城主带人寻药,又是去的哪里?
陌笺俯视刘夫人与刘冉,眸中平静,“不知刘城主去了何处采药?几时能回?”
刘夫人道:“青郾城北边靠着悬崖,那里恰好在可以出入的范围。他们出门不过盏茶,城内不宜纵马,故来回还要花些时候。”
光靠佛像是不够的,没有足够的草药就无法压制缓解病情。
也正因如此,刘夫人他们对上刘冉病情的突然爆发才会如此束手无策,仅存的草药用尽,余下的边边角角也实在没什么效用。
因着陌笺先一步开口,刘夫人抬眼望着陌笺,忍不住想问问,想知道刘冉是否有复原的可能。
她道:“陌公子,冉儿他……”
“能否治愈尚不好说。”
陌笺走至门边,回首道,“既然刘城主他们回来还需要时间,那我兄弟二人也过去寻一寻,兴许能找到一些用得上的草药。”
这城主府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但对这里的调查不急在这一时。
刘冉情况着实不好,很难说能否坚持过下一次病发,她还是先去探探北边,采药为之缓解一二为好。
每位擅医者都有各自的手法,诊出病症后开出的药方也各不相同。或许有类似,但并非每位医者都师从同一处。
陌笺的话没有令他们多想。
不止如此,刘夫人根本不愿多想。儿子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她再没有别的办法,就算是偏门游医她也要再试一把。
城主府内外尚且康健能活动的都是老者,并不适合亲自带路,陌笺问清地点便带着白瑞往那边赶去。
他们现下为自己设定的身份是行走江湖略通医术的凡人剑客,有一些内力轻功很正常。
陌笺以轻身术赶路,出了城主府便跳上房顶,面朝北方走直线,遇上阻碍物便直接往上或左右避开。
直到出了城门抵达悬崖边,陌笺止步,白瑞跟着停下来。
这青郾城能进不能出,却可以从北城门出来一直走到悬崖处,那是否可以从这边绕行离开?
陌笺往东边掠去,同时让白瑞去往西边,看看能否绕出去。
明明是悬崖边,树木却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头。
陌笺足下点地,掠过草地,暗沉草叶被风带得轻轻晃动。
她再提气往上,踩过树梢,枯黄树叶因她动作微微摇曳。
陌笺一路疾行,前方树林被正前方的道路一分为二。
两侧树木不断被抛在身后,正前方这条道路始终存在,笔直又没有遮挡。
陌笺心下起疑,此路像是特地为人留出来的,有些诡异。
陌笺停下,取出鱼形司南拨弄一阵,其上的鱼形磁石直指前方道路尽头。
她将司南往旁边稍微偏了一点,鱼形磁石也跟着缓缓转动。
转回正确方位后前行几步,所指位置仍然没变。
方向应是正确的。
陌笺左手托着鱼形司南,施展轻身术继续向前掠过,司南在她手中稳如磐石,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但——
盏茶之后,陌笺与白瑞面对面相遇。
一人一兽对视一眼,察觉所处位置正是他们分开之地,彼此像是只互换了一个站位。
白瑞站在陌笺离去时的位置,陌笺则站在白瑞离去时的位置上。
他们同时向前,重新聚到一处。
陌笺确信赶路时鱼形司南没有任何偏移,白瑞也能确定他完全没有转向的动作。
明明他们背向而驰,走的还是直线,如今却能刚好碰面。
陌笺很清楚,他们这是绕了回来。
青郾城这地方倒确实是进来就出不去了,不止凡世之人,就连修道之人也会被困住。
会是那阵法吗?
陌笺从进城起就有特别留意,却没能确切捕获阵法痕迹。
会是天然阵法所成吗?
陌笺凝眸端详四周,此处无灵气,独有木金土,却无火无水,无法构成天然阵法所需五行。
既无头绪,不如先去刘城主那边看看。
陌笺转眸看向靠近悬崖的一颗大树,树干上捆着麻绳,一直向悬崖下延伸。
他们是去那下边寻找草药了?
城内尚且能动的只有老人,凡世里就算某处有尚武的风气,也不至于人人习武。
不会武的老人拖着如此身体深入悬崖,究竟是何种草药?
四周只有稀松平常的一些品种,顶多算作辅料,无法起决定性作用。
而生存于悬崖峭壁或崖底的草药也有一些,符合初步条件的不少,但此处到底五行缺水火,无法在此生存的那部分可以先排除。
没关系。
陌笺心道,只要见到刘城主他们,她便能知道答案——
作者有话说:owo
第147章 接收
陌笺顺着麻绳延伸的方向往崖边走,她半蹲在悬崖边缘轻轻拉扯这看上去还算比较结实的绳子。
深入崖底的那端跟着动了动,似有人在下方回应。
陌笺侧眸看向学她动作蹲下来的白瑞,“我下去看看,你在此守着,我没唤你就别下来。”
白瑞偏头,“守什么?”
陌笺道:“只要是认为不太对劲的地方,都细心留意。”
白瑞点头应声,“好~”
陌笺顺着绳索往下滑去,心中默数十下,入目之处皆被白雾笼罩。
再抬头往来时路看去,陌笺已经看不见上方的悬崖与正抬头盯着她这个方向的白瑞。
契约与神识都告诉陌笺,她与白瑞相隔不算远。
陌笺继续往下,默数一百整,终于穿过遮蔽人眼的缭绕白雾,崖底风光一览无余。
参天巨树几乎遮蔽大半崖底,有树枝伸展至脚下位置,陌笺轻蹬崖壁,松开麻绳,落至树干上。
绳索没入树冠,末端被一只体型巨大狰狞凶恶之兽咬住。
它察觉到陌笺从绳子上跳至树干,此兽立即调转目标,看向陌笺。
原来回应她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只以魔气为生的魔兽。
魔兽企图跳上矮处枝桠去够陌笺,陌笺迅速往旁边撤去,伸手往上一勾,挪到魔兽攀爬不上来的地方。
陌笺仔细打量着脚下发出嘶吼声的魔兽。
此兽似虎似熊,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头顶单角,肩部有肉瘤,毛色灰白又泛着若隐若现的红光,瞳孔猩红没有聚焦。*
如此外形,两字在陌笺心头一跃,又因着它似是而非的外形令陌笺无法立即确定。
陌笺绕着巨树树干引魔兽随她一起移动,总算看清那麟脚,真是貔貅?
貔貅是典籍中的瑞兽而非魔兽,外形与眼前这只相似但不完全相同。
再加上真正的貔貅肩上一对羽翼可飞行,下方这只在地面被她溜得跳脚也没有飞起来。
那它是被魔气浸染,逐渐魔化为魔兽的吗?
陌笺不下去,那魔兽又上不来。
折腾半日也没能吃到陌笺,魔兽暴躁离去,踩毁了沿途草木。
陌笺目视魔兽离去,神识循着那方向探过去,注意到那附近留有一些残肢碎骨,但都不如树下这堆骨头新鲜。
盏茶之后,一行几人从陌笺身后不远处的山壁洞穴爬下来,各自背着箩筐,轻手轻脚地顺着参天大树往上爬。
原先的藏身处距离地面数丈,他们倒是能借着旁边藤蔓爬上爬下,方才的魔兽却上不去。
他们的动作熟稔有条不紊,应是来回过许多次。
不多时,他们就攀爬到了仰头可见树上人的中间位置。
陌笺坐在树冠之间没有出声,只低眸看着下方几人,细细数来,一共五人。
为首之人抬头看见了上面的陌笺,眼底惊诧一闪而过,复又迅速镇定下来。
他站在原处,朝上拱手,“我们是青郾城人,我是青郾城城主刘启润。不知阁下是何人,如何称呼,又是如何进了这青郾城?”
陌笺看见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人唇上胡须杂乱疏于打理,回道:“游医陌笺,得城主夫人点拨,来此寻药。”
游医,城主夫人,寻药。
刘启润仔细咀嚼其中意思,“阁下已经见过内子了?”
陌笺颔首,“是的。”
这几人身后箩筐内的草药并不多,只勉强遮住了筐底,但他们已经在顺着树干往上爬,似是不打算再继续搜寻。
陌笺问道:“刘城主,你们这是打算回去了吗?”
刘启润微微点头,“是的。这附近的草药比起以往又少了些,但也勉强能用段时日。”
他们还需要继续指望这些草药,自然不能将仅剩的那一小撮全部拔光,总得留一点点。
比起以往“又”,说明这里草药的生长速度始终赶不上他们的需求速度,现下打算折返,或许要不了多久又会下来。
方才魔兽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城主一行也算是卡着魔兽离去的间隙出洞赶来巨树这边。
陌笺有神识,自然可以确认魔兽何时来回,那刘城主他们靠的是什么?
陌笺略微思索,询问对方:“观各位采摘灵草不算多,此时折返是否会有些亏?”
刘启润闻言,轻声叹息,“没办法,病人等不了太久。”
“地面能采摘的部分基本都被我们采了,只留下一点幼苗等待生长。悬崖侧壁倒有不少,但以咱们这身体……实在难以攀登那些地势险峻之处。”
“那魔物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此巡视骚扰,我等能力有限,此行已折损一人,实在经不起如此消耗。”
折损一人,与树下的新鲜骨头倒是对得上。
陌笺的神识将这崖底彻底笼罩,这里就这一只魔物,也没看见什么排泄物,倒与貔貅更加贴近。
但陌笺还是想再确认一下,她问道:“这魔物吃人,那它可会排泄?”
刘启润对陌笺这问题感到略微诧异,还是很快回答道:“不曾见它排泄。”
只进不出,真是瑞兽貔貅啊……
貔貅魔化后,肩上双翅退化为肉瘤,失去飞行的功能,还会吃人。
貔貅一出生便是瑞兽,对魔气有一定抵抗力,若无外力介入,实难变作魔兽。
再结合青郾城这般境况,更像是有人蓄意豢养。
魔化需要经年累月,始作俑者也需要就近控制,不能离远了,也不能引起他人怀疑。
青郾城只进不出,城中人少之又少且基本住于城主府,突然消失或出现都会引起其他人注意,最简单有效且不会被怀疑的方法便是成为采摘草药队伍里的一员。
再加上恰好有一人刚被魔化貔貅吃下,加深了貔貅的魔化程度。
眼前几人里,很可能隐藏着青郾城之事的幕后人。
陌笺知道幕后人不容易被抓出来,她也不想先入为主地将面上看去最聪明的城主划为头号怀疑对象,但总要先试上一试,让幕后人知晓,对方的盘算终会落空。
陌笺道:“若判断无误,那只魔物应是被人刻意魔化后的貔貅。”
几人面上神色各异,惊诧居多,也带了点畏惧与愤怒。
刘启润似有思索之色,他慢慢呢喃出声:“人为……吗?”
陌笺停下数息,见其说完这三字便眉头紧锁闭紧了嘴,转了话题,“不知你们还需要什么草药?我略通拳脚,或许可以去崖壁试试。”
刘启润眸中露出些微担忧,“怎好意思让你这误入城中的年轻人如此犯险?”
“也不算太犯险。”
陌笺道:“趁我还没‘病重’,多采些草药总是好的。”
想起青壮男子会缠绵病榻,刘启润也不再劝,他权衡一二,报出几个草药名来。
陌笺耐心听其又描述了一遍草药的外形与习性,略一点头,“好。”
她倒是见到刘启润等人藏身处上边的崖壁就有这些东西,随口所说还是借此试探她的实力?
陌笺又道:“别前最后一问,那魔物的出现可有规律?”
刘启润道:“规律也说不上,只是它一旦回去巢穴,至少得过半个时辰才会再次出现。”
是有用信息。
陌笺当即道谢,然后拜托对方,“上去后若见到胞弟,烦请告诉他守在原地,我很快就上去。”
为白瑞留一个对话与观察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胞弟……”刘启润点头,“好的,请侠士宽心。”
陌笺看着五人一个接一个地顺着绳索往上爬,这绳倒是结实,能同时支撑五人的重量,也能抗住魔化貔貅的撕咬。
直到五人进入白雾范围,陌笺的神识伴着他们继续往上,她本人则是转身看向刘启润等人暂时的藏身处那边。
崖壁上生长的灵草挺多,刘启润说的这几种里有一种长得很偏又很高,她得攀至七丈高才能获取。
陌笺捡起脚边箩筐,这是刘启润离去前特意腾出来给她的,她将箩筐往肩上带,老老实实背起来。
跳下去前,她取出一张符丢至魔化貔貅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崖壁表面凹凸不平,陌笺施展轻身术攀上去采摘,往后放入箩筐,又借着突出的部位荡到远一点的小平台上,勉强够她落脚。
如此反复,终是将身后箩筐塞满。
陌笺所需草药没有凑齐,但这崖底根本没有。
她钻入藏身处,从神兽殿取出一点年岁极浅的出来,用药杵捣碎包起,放入腰间收好。
准备齐全,可以回去了。
陌笺走出藏身处,脚下震动传来。
被她提前布下的符箓已经燃烧,浓烟过后便是那魔化貔貅,正刨着蹄子,左右晃了晃脑袋,鼻尖微动,抬首间与陌笺隔着大半空地来了个对视。
陌笺:“……”倒是巧了。
她摸向被从背后挪至腰侧的长剑,是这貔貅魔化后飘了还是认为她陌笺拿不动剑杀不了它?
要现在就解决掉吗?
魔化貔貅吃过生人,身缠无数怨念,即使恢复神智也无法再做回瑞兽。
杀掉它能打乱幕后人的计划,或许能令其自乱阵脚。
陌笺有种预感,这魔化貔貅应是幕后人计划中很重要的一环,一旦死亡就能解决这青郾城的大部分难题。
可是,杀掉它就等同于打草惊蛇,也可能让幕后人狗急跳墙。
陌笺再次对上魔化貔貅的猩红双眼,那双空洞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
何必考虑那么多?想做就做,顺应本心便是。
长剑出鞘,刹那间绽放出耀眼光芒,完全不像是普通凡铁铸就的斑驳之剑。
剑光在空中如闪电般划过,伴随着头顶突如其来的闷雷。
魔化貔貅不安分的左前蹄停在半空,剑身没入其眉心,直至对穿,从另一侧钻出。
它若恢复灵智,会希望她帮忙报仇吗?
陌笺尚未思索完毕,就见那魔化貔貅的猩红双眸渐渐褪色,轰然倒地。
陌笺踏空而去,走至魔化眼前,伸手抚上那带着血泪的湿润的眼睛。
它的不甘与痛苦,它的愤懑与怨念,随着这眼睛的闭上,彻底消散。
瑞兽皆有自身的尊严,但它又同时兼具了凶猛的特性,只想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愿害它至此的仇人筹谋落空,直至不死不休。
它的愿望,她接收了——
作者有话说:1.《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貔貅是黄帝训导的猛兽。
2.《清稗类钞动物貔貅》记载:貔貅的外貌形态像老虎,或者说像熊,毛色是灰白色的。貔貅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其肩长有一对羽翼却不可展,且头生一角并后仰。在古时是分一角或两角的,一角称为“天禄”,两角称为“辟邪”。貔貅造型多以单角为主。
第148章 活过
陌笺将这魔化貔貅的尸首收入封印盒,施加诸多防护后才放进储物袋。
她顺着来时的绳索往上爬,登顶时见到了正蹲在一旁揪草根的白瑞。
白瑞有些委屈地伸手将箩筐接过来背上:“你下去了近一日。”他也被丢在这里近一日。
“如何?”陌笺问他,“可有发现什么不对?”
白瑞摇头,“感觉都很正常。”
“噢对了,他们将你的口信带给我时,一个老婆婆出城寻来,说是城主的儿子病情恶化,于是他们一起赶回去了。”
白瑞点了点自己的下颚右侧,“他们好像很着急。”
以白瑞的灵敏直觉也没发现不对之处,陌笺思索她得再观察仔细些。
出城前城主儿子已经病情恶化过一次,这次再恶化,恐怕情况更不好。
城主儿子这病情不似假的,若幕后人为城主,他倒也舍得。
言罢,陌笺与白瑞往城主府赶。
刚踏入城主府正门,一等候多时的老妪迎上来,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箩筐。
陌笺简短招呼后,顺着回廊来到城主之子所在的房间。
病榻上的刘冉被敞开了身上衣物,全身布满脓包,每个都婴孩拳头大小,不断渗出红白黄相间的粘稠液体。
与此同时,屋内弥漫着香甜发腻的味道,味至浓处,沉闷窒息又令人作呕。
城主夫人并未在意这一床狼藉,她坐在旁边矮凳上,轻轻擦拭流出的脓水,眸中热泪静静淌下。
城主刘启润站在床边许久,似被这味道熏到不行,又像是为了纾解胸中憋着的那口气,他紧紧拧眉,吩咐窗边人,“把窗开开,这么闷着也不行。”
“可是……”
城主夫人手下一顿,神色戚戚,“听说这病吹不得风的……”
刘启润拧紧的眉不曾舒展过,说出口的话带了些斥责与尖锐,“听说?那他们活了吗?!”
刘启润的态度令刚掀开帘子踏进房门的白瑞脚下一顿,下意识看向陌笺。
城外初见时此人沉稳又成熟,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此刻他却如此专制又固执,听不得他人所言,哪怕劝他的是自己的夫人。
站在刘启润后侧的劲装男子低声再询问一遍,得到其肯定回答后默默走至窗边,将栓子取下,推开窗扇固定住。
屋里确实太闷,顺着打开的窗吹进来的风让屋内人醒了醒神,吹散了些低沉情绪。
刘启润更是被风吹得双目清明。
他略一低头,原本坐于矮凳上的夫人此刻已经扑到了榻边,正小心翼翼握着儿子尚且没有脓包的手指无声流泪。
他忽然有些难过。
想起方才情绪不受控制的自己,他又在心里质问自己,难过什么呢?
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城内子民一个个减少、一户户消失,此刻不过是再多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罢了。
新风顺着开敞的窗户吹进来,所有人都下意识放轻放慢了动作,只余下城主夫人的低泣与城主儿子无意识的呻吟。
陌笺神识笼罩下的众人看上去行为神态极其自然,看不出任何问题。
但也正是如此,反倒显得虚假,像是所有人戴上了同样的面具,表演给外来者。
陌笺也直面过死亡,记得那些眼神或麻木绝望,或不甘癫狂。
她也曾见过那么一种目光,满足而欣慰,慷慨赴死。
陌笺凝眸看向床榻,不过出城回城这一趟,瘦骨嶙峋的刘冉眼底青黑,逐渐破裂的脓包挤压得他看不出原本的人形。
她走上前,“请容在下再探一次脉。”
城主夫人转动僵硬的脖颈望着陌笺,眼泪唰地涌出,起身退至一旁让开了位置,泣不成声。
脉象比先前更虚浮,每隔十下停一次跳动,呼吸声渐弱,就像是……
“油尽灯枯之兆。”陌笺收手退开几步。
城主夫人下意识往陌笺方向走了两步,双手掩唇,求证般道:“……你说什么?”
陌笺侧了侧眸,选了个相对委婉些的说法:“你们可以准备后事了。”
若以修士丹药置办药浴,或许能吊一吊最后的那口气,但她得寻个合适的时机地点去闭关。
城主夫人不能接受陌笺所说,她张了张嘴,最后捂住脸嘤嘤啜泣。
刘启润低叹一声。
他其实早有准备,也看多了子民们的离去。可他总还是想着,万一发生奇迹慢慢好转,万一突然不治而愈……
可现下看来,别说好转,他儿子连个短暂清醒的回光返照都不曾有。
这病只在青壮男子身上出现,刘启润不由抬眼看向陌笺白瑞,鲜活的年轻的青年少年,介于染病与消失的相仿年纪。
既然自己儿子已经没得救了,他总得劝一劝刚入城的这两位,“既然二位无恙,还是先寻个法子离去罢。”
就是不知能又什么方法可以顺利离去。
陌笺对刘启润的瞬间振作另眼相待,但她又想起先前那个固执专横的刘城主,拱手道:“其实我有一偏方,或许能吊住令郎的命。”
她既然来此,就没打算空手而回。
刘启润见她停顿,“但?”
陌笺小幅度点头,“需要一处无人打扰的安静之地,以及一点调配时间。”
但若病患在此期间死去,她也无能为力。
她已打出一张明牌,希望幕后之人能尽快接招,不要让她等太久。
毕竟,她的时间很宝贵。
刘启润权衡一二,在劝阻陌笺白瑞不要留下与将这对兄弟留下之间,秉持城主之责先再劝了几遍。
后见实在劝不动,外加重燃希望的城主夫人一直哀求,最终叹息一声,命人将陌笺白瑞带去安静之地。
这城主府,越往里走越清冷,随处可见的白色布条挂满了主宅之后的走廊顶端。
每根白色布条下都坠了个木牌,陌笺扫出其上所书的内容。
李显,城南酒肆账房,享年双十,染病七日,吐血三日,亡。
张峥,城北茶楼小二,享年十九,染病八日,吐血四日,亡。
陌笺顺着一侧回廊往里走,两侧木牌被神识阅遍。
越往里走,悬挂木牌记载的染病时间越长,吐血的时间也越多,从生到死的过渡越来越久。
陌笺跟着领路人在尽头处转弯,来到了东厢房。
这里的白布木牌更是多到数不胜数,每走一步都可以见到数个,就连东厢房院前空地的那棵桃树上都挂满了。
娇艳欲滴的粉色白色桃花,在这不恰当的时节开得正艳。
此树年岁尚浅,不到生出精怪的时候,甚至还没能生出灵智。
那么,是什么使得它在万物萧条的现在还能开得如此茂盛呢?
陌笺站到树下,仰头看着随风摆动的悬挂之物,木牌轻轻撞击发出声响。
赵知懿,城中赵夫子之女,年十四,失踪。
赵知玉,城中赵夫子之子,年十二,失踪。
……
钱熹,城东米铺钱渚之女,年十三,失踪。
……
孙宜辛,城西农户之子,年十一,失踪。
……
这桃树所挂的木牌记载的皆为失踪之人的,回廊那边则是记载了病死者。
陌笺侧头,目光落到回廊末端位置,染病一月有余才出现吐血症状的木牌上。
领路的是刘启润手下侍卫李辞。
原本城主府有一些年轻之辈,但他们或病死或失踪,这算不上年轻的李辞已经是目前还能健康活着的人中最能干的那一个。
他本打算引陌笺去房间,却见其站于树下,又回首看向来处,那里挂着一块块木牌,是逝去之人曾经活过的仅剩的痕迹。
但他毕竟不年轻了,眯起眼远眺了许久,也没能看清随风而动的木牌上具体写了些什么。
这些木牌都是城主在李辞的陪同下提笔亲写的,负责悬挂的是另几人。
李辞仔细思索,始终没能想起那一片究竟有哪些人,也不知陌笺是在看谁的木牌。
李辞问:“陌侠士在看什么?”
既然看不清又想不起来,那就直接问好了,毕竟他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记不清实在正常。
那些人的逝去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记忆都有些模糊。
可是仔细想想,明明遭此劫难也不满一年……
“李辨,城主府侍卫,享年二十,染病一月又十三日,吐血十七日,亡。”
陌笺收回视线看向李辞,“一路走来,这是我看见的第一个城主府之人。”
“啊……”李辞听闻,顿时露出怀念之色,“属于城主府的牌子,原来都挂在那个地方了。”
李辞面上的触动过于明显,陌笺想不看见都难。
她道:“您……?”
“在下李辞,是那小子的父亲。”
李辞右手拇指轻轻抚过剑柄顶端,“相差无几的染病时日里,那小子是扛得最久的。”
也是吐血最久的。
“十分抱歉提起此事。”陌笺道,“但在下想知道,令郎是如何扛得比他人久的?”
或许她该直接问城主的,但既然此刻谈起了,她也就顺便问上一问。
“城主有统计过,习武之人更能扛,武艺越高越能扛。”李辞微微一顿,“然而也是最先染病的。”
陌笺又问:“听闻城中异象始于城内孩童走失?”
“其实不是。”
李辞抬起脚往那片属于城主府染病之人的牌子走去,随手拂开垂下来的白布,木牌撞击发出声响,“最先失踪的其实是城主的小公子,然后过了两月有余……接近三月吧,城中才开始有人失踪了。”
李辞一边走一边翻找,终是握着一块牌子不挪步了。
他右手执牌,左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痕迹,仔仔细细地注视着“李辨”二字,“失踪的牌子就挂在院子里那棵桃树上。”
漆黑的小篆,城主大人的字笔锋凌厉充满了风骨,真是适合他家那小子。
桃树上挂的是失踪木牌她倒是已经看清,但……
城主的小公子。
陌笺:“若没记错,城主的小儿子是正在主宅发病的刘冉。”——
作者有话说:owo
第149章 呜咽
“小公子名刘阅,按年龄算,他确实是城主的小儿子。”
李辞又道:“只是小公子出身……所以始终不得夫人承认,我们也只私下如此唤他。”
多亏陌笺曾在凡世陌府待过几年,对李辞含糊不清的话语也算是有一点眉目。
不得城主夫人承认的出生,看来这“刘阅”并非城主夫人所出。更甚至,此人可能算不上庶出,而是私生子。
送走李辞的陌笺坐于房内桌前,面朝空地桃树的方向,中间隔着一道阖上的门扉。
一时兴起的询问牵扯出这种秘闻,陌笺不知是否该说太过巧合。
可这世上,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当时的李辞看上去格外真实,说出口的话也不似作伪。
“听闻小公子娘俩因旱灾实在活不下去,才辗转寻到城主这边。夫人本不肯认,可小公子的样貌与城主少时如出一辙,夫人不得不将小公子收入府中。”
“当时的青郾城也算不上好过,没有多余口粮接济被赶走的那位。”李辞怅然感怀,“后面再听见那位的消息是在小公子生辰当天,城外发现一具尸骸,死因……久未进食。”
若是出于怨恨,无论是出于小公子的怨还是小公子娘亲的恨,强烈到一定程度的负面情绪或许能起到一个难以估量难以掌控的后果。
从陌笺的角度,初听小公子刘阅的事迹,会下意识思考此人失踪与这城内异象之间有何联系。
可这线索来得太轻易,甚至可以说是被人特意奉至跟前。
仅凭这点,陌笺反倒觉得此人嫌疑有所降低。虽然疑点仍在那里,不增不减,但有人在借着李辞的口向她传达:小公子有问题。
“其实府内曾传过小公子冤魂回来索命的消息,但被城主处理了。”毕竟那是异象初始、最敏感的时候,又像是整个失踪事件的开端。
“陌侠士与我们不同,你们兄弟二人自保应不成问题。请不要为了救人,搭上自己。”
有人猜测陌笺白瑞或许能带来转机,但无人开口求助,哪怕一个眼神都没有。
是不敢、不想、不能,还是不愿?
陌笺虚握着桌上杯盏,轻轻转动杯身。
他们没有开口,反倒激起了她想将此处困境彻底解决的决心。
更何况,这里暂时困住了她。
陌笺在四周布上阵法,再侧头看向白瑞。
后者立即点头,表示自己会看护此处,直到她从神兽殿出来。
丹药需要炼制两种,效果较好与效果一般的,前者吊命后者治病,一次一炉实难满足需求,她得同时启动多个炼丹炉。
陌笺这次进来没见到千盏,想来他是寻了个角落安静闭关去了,也就没有在意。
她从归类放置的灵草架子上取下一堆分别装有不同灵草的储物袋,走进炼丹室。
炼丹室的门在身后缓缓阖上,陌笺取过四个炼丹炉放在正中,储物袋放在最顺手的位置,开炉。
现在,轮到她与时间赛跑了。
盘膝打坐,静气凝神,神识一分为四,以灵气控制灵草的取出与碾磨,分别把控四种不同的丹药。
恢复与解毒,高阶与低阶,同时进行。
神兽殿的时间流速与现世不同,陌笺炼好丹药出关,外界刚至次日寅时三刻。
昨日晚膳被送至门外,白瑞应付了几句将人打发走,一整晚都无人再来。
出来时白瑞正坐在桌前,他双腿略略抬高,在桌底晃荡,“炼好了?”
陌笺看了眼被吃得干净的餐食,“是的。”
她将炼出来的丹药取出一半交给白瑞,叮嘱他要按定下的比例稀释这些丹药,危在旦夕的用高阶来吊命。
白瑞点头,揣着丹药出了门。
陌笺目送白瑞离去,那些挂起来的木牌始终令她有些在意,她想再去看一眼。
桃树上挂的是年轻女子及孩童的失踪牌,回廊上挂的是青壮男性的病逝牌。
失踪牌时间最久的已有三月又十六日,最近一例是上月廿五。
病逝牌时间最久的已有三月又十一日,最近一例是本月十五。
起时相隔五日,终时相隔二十日。
失踪与病逝都不是按照特殊日期排着序来的,也没太明显的规律,更像是完全随机。
陌笺走至李辞儿子李辨的病逝牌下,将周围那些附注了城主府字样的木牌都看了一遍。
这些人的染病时间尤其相近,李辨最先周承最后,中间相隔不过五日,而病逝时他们又相隔了二十日,不过是李辨晚周承二十。
李辨从染病到去世足足两月,而周承不过才一月又五日。
如果是巧合,那这数字也太巧了点。
不过……
陌笺伸出手在李辨的木牌上碰了碰,这牌子入手竟有一点温度。
陌笺又转移目标摸向旁边木牌,也都带着差不多的温度。
这温度并不算高,也算不上明显,但对五感灵敏的修士来说只要仔细感受就可察觉。
倒不像是简单的留下逝者痕迹这么简单,更像是个什么媒介,才会与正常的木牌应有的触感温度不一样。
刘城主希望她惜命一些,趁早想办法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又希望她真的能救人。
城主夫人希望她救救儿子。
李辞看出她与白瑞的不同之处,希望她不要为了救人搭上自己。
幕后之人既封锁城池豢养魔化貔貅,定不希望被修士发现此处异样,又会否考虑敌我实力从而选择龟缩隐匿,直至送走她?
陌笺无法确定这三人里是否有幕后之人,又或者三人都是幕后之人,她稍加思索,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引出这幕后之人?
她瞬间想到了被收起来的魔化貔貅。
魔化貔貅的尸首近在眼前,多日布置或可落空,那人是否还能继续不露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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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寂灭,魔化貔貅的灵魂困于尸首弥久不散,不见其形,但知其存在。
陌笺略微沉吟,放弃取其一肢的念头,只取下了一小撮毛发。
这魔化貔貅没有投胎转世,没有魂飞魄散,依附于尸首,更像是在等一个结果,等陌笺解决幕后人,亲见大仇得报。
看似未放下,但它没有情绪波动。
看似已放下,但它仍然没有离去。
它已处于完全平静的状态,连取其毛发用以引出幕后人都不能引来它的分毫注视。
若它仍有执念,若它不愿转世,陌笺自忖或许可以试着帮一帮,引渡修灵,转为鬼修。
虽则历来鬼修皆由修士转化,但也并非精怪神妖不可修此鬼道。
精怪神妖与修士不同,它们要么在不死不休后魂飞魄散,要么是死亡带来了永恒的平静,无牵无挂地步入轮回。
陌笺不知这魔化貔貅的执念能坚持到何等程度,等幕后人伏法,魔化貔貅若还能稳住自身魂体,她再来问上一问。
寒风呜咽,吹得回廊木牌清脆作响,院中桃树枝桠上挂着的那些也随风摇曳。
搁在墙角的魔化貔貅的毛发,不过转瞬便被吹得不见了踪影。
眼见着原本逐渐亮起来的天空迅速暗沉下来,狂风大作,不过片刻便大雨倾盆。
陌笺立于回廊之下,侧头看向廊外这说下就下的骤雨。
回荡的雨声渐渐远去,四周陷入万籁俱寂。
陌笺取出新的毛发,以道术固定在墙角,任由狂风又起大雨不歇,也没能再吹走分毫。
陌笺的神识将这青郾城彻底笼罩,即使大雨不断侵蚀人眼与人耳,也能“看”得清楚。
她看见病榻上的刘冉睁着一双无神眼眸麻木地盯着头顶窗幔一言不发,也看见照料刘冉的老妪取下窗栓将雨挡在窗外。
她看见城门口的老翁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浇了个透,躲入茶铺也不忘喝酒,也看见三两老人蹲在大雨淋不到的角落无声烧纸。
她看见李辞坐在前院屋檐下以匕首削着木头,也看见……睡着的某个病人眼角浸出一滴热泪。
失踪牌尽数挂在不远处的桃树枝头,病逝牌则是蔓延了长长的两侧回廊。
有妇人站在拐角处的回廊下,伸手抚摸着其中悬挂的两枚,泪如雨下。
有满脸病容肩披长衫的青年坐在廊下,遥遥望着被雨洗礼的世界。
悲伤又绝望的氛围如此浓厚,整座城池汇聚着难以言说难以摆脱的哀伤。
电闪雷鸣,也有人在低声呜咽。
狂风骤雨,并不明显的巴掌声显得短而轻。
不过是再短促不过的声音,也被陌笺迅速捕捉到。
陌笺目光微偏,透过重重庭院墙壁,落在了实处。
屋内的城主夫人正侧坐在床边,一手捂脸,眼泪滴落在床沿,浸湿了边缘。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外边原本守着的人早就因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避至干净处,屋内也只能听见这仿佛永不停歇的雨声。
眼泪顺着城主夫人的脸颊继续滑落,浸入被褥,落下略显暗色的圆点来。
她在哭?
陌笺目光向上,从那眼泪落下的位置看向城主夫人的脸,被捂着的地方渐渐红肿,是个掌印。
屋内又出现了声音,却不是城主夫人的。
“当初死活要把他丢掉,现在满意了?”
是城主刘启润的声音,与先前的温润不同,带着一些冰冷与烦躁。
神识悄然爬过去,清楚看见刘启润眼中的猩红,不知是被接连来的打击熬红了眼还是有问题。
“我早说过,看不过眼那就给些银钱让他们去别处生活,何必拆散了再眼睁睁看着他俩挣扎着死去?”
城主夫人只是低低垂泪并不搭话。
刘启润似乎很不高兴她这幅样子,脸上爬满了嘲讽,他甚至还冷笑一声,“现在知道装可怜了?”
“这是给谁看?那两个‘侠士’吗?”
“你觉得,他们除了自己之外,还救得了谁?”
谁都救不了。
他俩都知道。
就连仅剩的儿子也要死去,刘家会就此绝代。
那他们呢?
他们其实也在等死。
只是自身职责,让他们不能就这么赴死而已——
作者有话说:owo
第150章 真相
表里不一的人陌笺不是没见过,甚至还见过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在陌府斩前缘的那几年遇上的。
她明白这城主府里藏着幕后人,且不一定只有一个,但这暴露得太快,与先前送至她手上的那些线索一样,像是有谁在刻意引导她,告诉她谁才是幕后人。
陌笺心神一动,低眸看去。
在这风雨交加中,貔貅毛发正在无声燃烧,火焰小小一簇,但完全不受风雨影响。
此时距离暴雨来临也才过去一盏茶。
在她拿出用以吊命与调养的丹药之后,在她放出魔化貔貅的皮毛之后,幕后人终于开始急了。
刘启润的声音还在继续:“她的尸骨扔哪儿了?”
陌笺蹲下来伸手触碰那簇白色火苗,没有任何痛感,也没造成任何伤害,但手指被熏出了灰色痕迹。
陌笺食指拇指轻轻碾过,灰色渐淡。
城主夫人低声回答:“……城北悬崖下。”
刘启润倒吸一口气,“我们采草药的那个悬崖?”
城主夫人闭上眼,“……对。”
刘启润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所以那魔物总是对我们穷追不舍,为此还损过几人,分明是尝过人的味道想要继续吃下去!”
城主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越哭越崩溃,“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让她进门,哪怕打发到角落去也好。”
刘启润眼白染红,“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哪来那么多的早知如此?”
陌笺起身,她若正义感再强一些,听到这里就该冲过去先将二人教训一顿了。
但这刘启润的话里明显撇清了他们夫妻与魔化貔貅的关系。
上次时间太短又没有明确目的,发现的线索少又细碎,看来她得再去一趟城北悬崖。
陌笺让白瑞留在此处留意各人动向与异样,轻身提气跃出了城主府。
暴雨不曾减小,模糊了街上仅剩的几人的视线。
这次来此倒是有了新的收获。
陌笺正欲靠近悬崖边就被一道白雾挡了路。
她凝眸看去,这雾呈半透明,几乎快稳不住人形。
白雾辨不出面容与性别,看身形应是年岁不大,不像是小公子的娘亲。
陌笺其实没有见过真正的鬼修,她往前一步,反倒让对方有些着急,白雾散得更快但也拦得更近。
这身形与年纪,陌笺立即想到了失踪的城主府小公子,刘阅。
她身边没有养魂固魂之物,翻遍全身也找不出延缓这白雾消散的方法。
“不必拦我。”
陌笺再行一步,“若是为我好才阻拦,你不必担心我命殒于此。若是担心恶事败露,以你如今的模样也根本没有能力阻止。”
她以右手轻抚左袖一角,“你应是前者。”
如此虚弱的魂体,阻拦这一行为对其来说都很难成功,所以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陌笺从旁边绕开几步,足下轻身术加持径直跳下悬崖,这虚弱魂体根本反应不及。
无人在此,也没有任何眼线,陌笺没有借这麻绳一步步往下,直接落至崖底,安稳着地。
此地魔气较之前更盛,没有魔化貔貅后的现在更像是个魔化池。
看来魔化貔貅在时吸收了大半魔气,一定程度上还抑制了这魔化池的形成。
崖底草木已经枯萎得七七八八,位置高一些的崖壁有部分幸免。
中间的参天巨树郁郁葱葱,与四周形成鲜明对比。
陌笺看见参天巨树这足够明显的异样,神识探查过去,发现其树根之下似乎藏有什么东西,魔气包裹,只能确定是一口箱子。
箱子位于地下百来尺,寻常很难发现,就连修士也未必能想到探查如此深。
幸好她顺应本心结果了魔化貔貅。
箱子不难取出,陌笺将其置于地面,看见贴满木箱的密密麻麻的篆文符箓,倒也不意外。
非修士无法寻到的东西,非修士无法解决的东西。
是修士才用得了的手段。
共长生。
名字没什么特别,与门派小比遇上的那个四象生一样,均为异域邪术,集怨气与不甘于一身,融多人精气吸纳多人魂体而生。
以它为阵眼,布下阵中人无法辨清位置无法轻易破除的绝杀阵法。
除布阵之人外,其余皆为养分,花草树木,人虫走兽。
直到阵中只余布阵人,此人只需要吃下初始阵眼,即可获得长生。
这是一种过于阴损过于赶尽杀绝的邪阵。
如此看来,魔化貔貅更像是个幌子,引开视线并守住这参天巨树的幌子。
只是恐怕幕后人也没料到,精心选定的魔化瑞兽,身死后会带给其难以遮掩的破绽。
多年前的四象生与如今的共长生,两次遇上异域邪术,陌笺暗忖她为何总会遇上这些。
想归想,陌笺手下也没闲着,她破开木箱表面的防御,符箓慢慢燃起来。
里面有一个蜷着身子抱膝侧躺的小小少年,外衣破烂尸身未腐,全身肌肤化为焦黑,只有眉心还维持着常人肤色。
此人若立于跟前,身形大概就跟先前拦陌笺的白雾差不多。
刘阅。
还真是他。
传言此人失踪,却是被炼化成绝杀阵眼。
差一点,只差一点此阵就成了,只要刘阅同父异母的哥哥死去,只要误入此城的陌笺白瑞死去。
刘阅眉心的颜色便会被彻底同化,尚且存活的所有人会在同一时间死去,悬挂的带有温度的木牌也会恢复原本的冰凉。
但陌笺白瑞不会死,刘阅的异母哥哥也不会死得这般容易。
陌笺将圣毒丹碾碎数颗,撒于六月尸身之上,滋滋声起,焦糊之味瞬间传开。
陌笺挥开异味,多取几颗重复动作,虽未让刘阅尸身回归原本的模样,但也成功祛除了大半。
只是这祛除的大半立即化为粉尘,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半漆黑的尸身,与一半枯骨。
阵眼乍然被破,暴雨忽然停了下来。
刘阅的魂体终于从崖顶飘了下来,此时他凝实了许多,好歹能看出大致样貌了。
但他仍然无法出声,伸手在地上歪歪扭扭捣鼓半晌,才勉强写出一个字,谢。
陌笺盯着那字看了许久,“不必谢我,我只是在自救。”
她可没能力救他,如此模样,连投胎转世都很难。
然而刘阅并未收手,艰难比划出另一个“谢”字。
陌笺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一直哼哧哼哧努力写字。
左右刘阅的魂体稳了不少,上面有白瑞在,倒也不需要她太担心。
陌笺干脆一扫衣袖席地而坐,“既然得闲,不如说说你是怎么到的这里,又为何要拦我。”
如果可以,也能谈谈他母亲尸体的去向,兴许她能将二者的墓埋至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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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过去小半个时辰,陌笺从不知道她看别人写字也能如此有耐心。
陌笺道:“所以你娘在那魔化貔貅的肚子里,而你在这树底,而这一切都是那城主夫人的手段?”
貔貅吃进去的东西可没有再出来的,那刘阅娘亲的魂体定也没了,那要不要将刘阅尸体放进魔化貔貅嘴里,就当合葬了?
也不知貔貅死后塞进去的东西还能不能进入那特殊空间。
刘阅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画圈可比写字容易多了。
经过这小半个时辰,陌笺琢磨出一套简单可行的交流方式,正确即画圈,不正确就画叉,部分对则是半圆。
陌笺问他:“怨吗?”害死他与他娘,又妄图害死城内所有人。
刚触至地面的指尖顿住了。
陌笺观其白雾面貌,“心情复杂,不知该不该怨,但你本身并不想怨,是吗?”
指尖一动,画了个圈。
“你现在这境况并不乐观,很可能无法转世投胎。若无意外,你的魂体会渐渐消散,直至魂飞魄散,你可知?”
陌笺凝视刘阅,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画下了一个圈。
明明白雾身形一直在晃动,这画圈的手却相当稳。
她沉默数息,取出先前装了圣毒丹的瓷瓶,将里边剩余的圣毒丹塞进袖中,“与其等待消散,不如随我走。”
刘阅抬眼,微微歪头,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陌笺道:“反正也没下辈子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修鬼道。”
这刘阅有正常的辨别能力,也知是非,但又对加诸己身的灾厄不甚在意,对曾经相依为命的娘亲的逝去与城主夫人的恶意对待都没有太大反应。
他明明记得所有事,却没有太多波动,在凡世或许会被说上一句冷血,但放到修真界,这可是天生的无情道好苗子。
魂体也有魂体的好处,不用担心灵根问题,只要有执念就能想办法转为鬼修。
但——
他这性子,也实在不像会有执念的模样,转鬼修的难度会很高。
不过她想试试,试着渡他修道。
陌笺道:“试后若不喜欢,再继续你的魂飞魄散便是。”
也许是陌笺的语气很温柔,也许是她的态度很认真,刘阅怔然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陌笺将刘阅收好,又将崖底魔气彻底清除,才往上掠去。
先前还弄得像是城主为幕后人,而这城主夫人只是个宅斗专家,实难想到这位“小可怜”才是想要长生的主儿。
陌笺一路急行,落至城主府主宅屋顶。
城主小儿子刘冉死在主宅屋内,胸口插着一柄匕首,原本麻木的双眼被震惊浸染。
旁边,刘启润拖着染血的半边身子倚靠在床前,他对面是坐于桌前慢条斯理为自己倒茶的城主夫人。
刘启润嘴唇颤抖数下,最后化为一句:“……你连自己儿子都杀?”
“夫君说什么呢?”
城主夫人浅酌一口,还有心情说笑,“他不过是我捡来的弃婴罢了。让他多活了这么久,也该报答我了。”
刘启润绷着的脸瞬间难看数分,“怎么可能……”
“夫君想说他是你守在屋外看我生下来的?”
城主夫人抬手轻抚鬓发,面容比先前年轻了几分,“障眼法而已,就是夫君向往但始终无法踏入大门的修道之术呢。奴家特地寻来的阴属婴孩,刚刚好呢。”
真能随便一寻便是如此恰好的阴属弃婴吗?恐怕刘冉并非单单捡来的弃婴那么简单。
但刘启润此刻不敢再问了。
蹲于屋顶的陌笺适时露出些微气息,城主夫人抬眸看去,“屋顶太滑,陌侠士不妨下来坐。”
既然都如此相邀了,陌笺干脆利落地下来,手中灵石往袖中掩了掩。
“真是个……漂亮的壳子。”城主夫人这时才流露出对陌笺这具身体的歆羡与觊觎。
陌笺微微偏头,盎然笑起来,“年轻,又有上好灵根,是吗?”
白瑞不在此处,也没有他的求救讯号,或许是他被困在何处但不自知。
此人身上明明没有灵根与修为痕迹,很可能是用了什么东西隐藏。
能避开她神识的探查,想来东西品阶不低。
“这可是,极品雷灵根呐……”
城主夫人搁下杯盏,起身往陌笺方向走了几步,伸手欲碰却被对方周身雷电给电得猛然缩回手,指尖起了黑色,还冒出了烟。
陌笺的神识重新扫视城主夫人的躯体,口中道:“你这具身体倒是快不行了。”
“是的。”
城主夫人凝视着自己的指尖,讷讷道:“以前还是不错的,年轻漂亮,就是资质不行。当初若是找的你这般资质,又哪里会有这么多事?”她又哪里需要像现在这般筹谋?
说及此,城主夫人抬眼,到底泄了些情绪来,“马上阵眼大成,你来搞什么破坏?!好好修你的道不好吗,偏要进来掺和?”
“不过就是几个凡人,顶多也就几十年寿数,助我长生是他们之幸!”
“是不是他们之幸还得看他们是否愿意,你说了不算。”
陌笺又道:“你真以为,最后吃了阵眼就能长生?”
此人真的知道共长生是什么邪术吗?真的知道服下共长生阵眼也是会有代价的吗?
陌笺道:“所谓长生,顶多助你再活百年,境界还得靠自己提升。”
“你没看那卷禁书最后几页吗?每百年一城,你要吃多少城才够成就大道?或者说,你在吃到第几座城,会被修真界诛杀呢?”
陌笺蓦地笑起来,“你手中那卷禁书根本没有最后几页吧?”
城主夫人终于变了脸色,她否认道:“不可能!”
“原来你拿到的只是残本。”
陌笺笃定道:“谋划此城你用了多少年?五年,还是十年?”
“我观那刘冉公子的年岁,你耗费在谋划上的岁月不低于二十年罢。”
“偷活百年,得划出最后二十年做下一次谋划,这前面的八十年够你修炼到何等地步呢?你需要多少个这样的岁月才能大道得成,飞升上界?”
陌笺轻轻“啧”了一声,在这安静的屋内清晰可闻,“一个二十年,我能结丹。五个二十年,说不定已经在上界看你笑话了。这么一想,是不是觉着活得好难?”
陌笺自己“嗯”了一声,“我也这么觉得呢。”
虽然准确来说,她也是重修之后才能速度快至这般,但那又有什么影响呢?对方相信并能被刺激到就够了。
城主夫人气得要崩溃的同时,城主刘启润则是目瞪口呆。
眼前咄咄逼人气得对面说不出话的陌笺,与前边打交道时的温润青年仿佛是两个不同的人。
“既然谈也谈过了,阵也毁了。”陌笺右手搁在桌面上,往下一摁,“都没什么盼头了,还是请你赶紧赴死吧。”
手中雷光大胜,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灵石布下的阵法隔开了刘启润这个没有修为的凡世之人,仅仅笼罩在陌笺与城主夫人身上。
城主夫人恶狠狠地盯着陌笺,“你以为我一直在这就没什么仪仗?”
陌笺摊手做邀请状,请对方继续讲下去。
“你弟弟的资质也很好……”城主夫人见陌笺还是一副“请讲”的姿态,恨恨咬牙,“他这么久没出现你就不奇怪?”
“老实说他修为比我高,你都挺忌惮我的,你觉得我会信他能栽到你手里?”
城主夫人:……
“你弟弟我是没办法,但这座城的其他人,你也不顾了?”
陌笺“哦”了一声,“阵眼大成之时会自动绝杀除你之外的阵内所有人,或许是我孤陋寡闻,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在将死之人身上下功夫。”
白瑞她也联系上了,正护着城内其他人先一步离开此地顺便去找玄机门。
白瑞如此主动且懂事,陌笺很是欣慰,也不枉她为了拖延时间多聊了好一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