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觉得徐放缠人,又对着男人不乐意,“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男人终于停下了关照,安安静静地看着玻璃外的女孩儿。
“你……”宋书眠扭捏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回来了之后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想去哪里?”
“没什么,都差不多。”
“那——”
“467390,时间到了。”管教走了过来,没动手,下巴对着徐放抬了抬。
徐放点了点头,把电话挂上了,站了起来,宋书眠这边的听筒里变成了忙音,目光追着徐放走,不知不觉自己也站了起来。
应该是不能多余的动作,徐放挂电话的时候十分利索,走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宋书眠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自己擦干净的玻璃上,留下了一些印记。
当她以为徐放就会这么进铁门时,他突然回过身快速地手抓了空气两下,被旁边的狱警骂了一句,又转了回去。
宋书眠着急,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等里面那扇铁门关了,她又淡淡地笑了,上次安安稳稳地说了再见,这次也没有不告而别。
她也不知道,这么高大个男人,说起再见来,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不是挥手,也不是四指向下招,而是跟小朋友一样,抓了抓。
就是看见他手上的银色手铐,宋书眠心头有些泛疼。
刚刚没问出口的问题,是想问问等他回来后,家里要添置点什么东西,现在想想,好像也没有必要问,什么生活用品能放五年呢,连洗发水都过期了,等着回去准备吧,还有他穿的衣服,估计现在也要重新买了。
回去的时候,宋书眠没再看那扇铁门,她觉得再看到铁门的机会越来越少,是时候也该把这个影像在心里淡化了。
宋书眠觉得,今天和徐放的见面,好像……约会一样,虽然地点确实磕碜特殊了点,但她真的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升腾起来的暧昧。
她已经不是懵懵懂懂19岁的小女生了,能非常明晰地感觉到这种感情的变化。
而且,徐放也不再认为她不可靠,甚至还请她帮忙,放做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狗男人恨不得什么都自己做了,自己只要在边上喘气就行。
不能这么惯着的啊,不能这么……惯着我的。
偶尔也要,仰赖我一下啊。
宋书眠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上,偷偷开了一条缝,特意让凉飕飕的风吹进来,降一降她脸上怎么都下不去的温度。
——
周四,晴,宋书眠来到了墓园。
她没有扫过墓,带的装备都是在街上的一条龙那买的,香烛、纸钱、元宝,都买了些,因听说墓园门口就有卖花的,便没有带鲜花过来。
20一把,也算便宜。
宋书眠先去管理处询问了程冲母亲的墓地位置,又借了烧纸用的小铁桶,循着号走过去。
这会儿没到冬至,又不是周末,墓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宋书眠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也不害怕,只觉得空旷。
人走了之后放进小小的盒子里,还有石砖守护,看起来还挺有安全感的。
程冲母亲所在的地方也不远,真到了面前,宋书眠觉得还挺气派的,比那些排在后面的墓碑要宽大一些,她先鞠躬打了个招呼,说是替徐放的朋友程冲来的,还无脑夸了一下程冲有孝心。
拿出干净的毛巾擦了擦墓碑,各边点上一个小蜡烛,中间的香炉是现成的,宋书眠便开始鞠躬,说了点徐放告诉他的程冲的近况,就开始烧纸。
冬季干燥,火光很快上来了,宋书眠就站在边上看着。
“宋书眠?”左边传来一道声音,宋书眠吓了一跳,这地方突然被叫名字还是有点瘆人的。
她朝着左边看过去,看到个人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叫什么。
“是你吗,宋书眠?”
等那人走近,宋书眠才看清,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穿着大衣,身形挺拔,碎散的头发,还戴着一副眼镜,他的表情上好像有一丝惊喜。
“……你是?”
“我是周源啊,不记得了吗?我们大学同一个班。”
远古的记忆从脑海的底部慢慢涌上来,大学里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人,“你是……班长吧?”
“哎对,”周源笑开了,“你这不是记得我吗?你怎么在这?你认识我二姨?”
“二姨?”宋书眠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帮忙替人来的。”
周源点了点头,“我二姨命苦,嫁了个男人死了,儿子盗窃被抓,现在还在牢里改造呢,自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就生病走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徐放的原因,宋书眠特别听不得最后一句,她想把话题岔开,“你也来烧纸吗?”
“嗯,我外婆腿脚不方便,又想给我二姨烧点纸,我就来了,”周源也拆开他带的东西,想往铁桶里放,“我二姨真傻,嫁得不好也硬撑着不回家,儿子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大人了——”
宋书眠用腿把铁桶往边上挪了挪,阻止了周源的动作。
“怎么了啊?”周源蹲着向上看宋书眠,“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就是替她儿子来烧的,”宋书眠的脸冷了下来,“你要不就等会,要不就重新去拿个桶。”
“你认识程冲?”
“不认识,”宋书眠往里面放着元宝,控着火不让太大也不让太小,“我只是来帮忙,答应了别人的。”
周源的眉毛拧了拧,“程冲就是个混子,他认识的人你最好离得远一点。”
宋书眠不打算再应他的话,只想把手上的元宝烧完。
火焰从铁桶里冒出来,风一吹,窜得很高,宋书眠吓了一跳,被周源往后拉了一把才没有被燎到,站定后她将手肘从周源手里挣出来,往后退了一步,没看他的眼睛,点了点头,“谢谢。”
最终周源手里的元宝,还是等宋书眠烧完了才放进去的,两个人轮流给程冲的母亲鞠了躬,才往墓园门口走去。
“你怎么走?”周源问宋书眠。
“地铁。”
“这里哪来的地铁?”
宋书眠抬了抬下巴,“那有公交站,坐两站就到了。”
“我送你吧。”周源站定看她。
“……不用,我自己走就可以。”
“老同学不用这么见外,”周源笑了笑,“车就在外面停车场,就送到地铁站?”
确实公交站下来后,还要走好长一段路才到地铁站,今天宋书眠出来的时候带了一堆东西,现在的确有些手酸脚酸的,她咬了咬牙点头,“那麻烦你了。”
宝马x3的空间还算大,宋书眠坐在副驾挺宽敞的,她突然想到了她爸以前开的gl4,以前对车的价格没概念,小时候在内饰上贴贴纸,长大了不管雨伞还是踩过泥水的鞋子,就这么随意地在地垫上磨蹭,还不止一次在车里吃过自热火锅、螺蛳粉,现在想想,也是报应。
周源车开得很稳,他身上的大衣衣摆有些碰到了宋书眠的手上,好软,她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个衣服什么料子,在哪买的?”
“这个吗?”周源抬了一下袖子,“羊绒的吧,商场里买的。”
宋书眠点了点头,又追着问,“多少钱?”
“七千多吧,”周源单手转了下方向盘,丝滑地拐了个弯,“不记得了。”
这么贵,宋书眠便不说话了。
周源的车载香薰很好闻,清冽的味道,像松树上融的雪,车里的空调也开得足,宋书眠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车厢里很暗,宋书眠一惊,先是用手去握车把,想要开车门,怎么都打不开,才转过头看向周源。
“……你睡着了,地铁站那不好停,现在就在对面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你别紧张。”
周源双手举了起来,一副投降的样子,解释得也有些着急,宋书眠自知失态,慢慢放松下来,“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周源皱了皱眉,“已经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宋书眠摇了摇头,“不了,我先回去了,谢谢。”
周源没再留,开了车锁,见她要开车门,追问了一句,“你当时为什么退学?”
宋书眠一愣,手上顿了几秒,回过头来对着周源抿嘴笑了笑,没回答却再次点头道谢,开了车门离开了。
地下停车场有一股特殊的橡胶气味,好像那些车在路面开过后,轮胎加热磨损,才进到这种昏暗的地方来悄悄撒热,最后才慢慢变冷。
时隔五年,宋书眠在那条地图上都标得模糊的街里,也慢慢蜕变,最开始的害怕,被徐放接住了,从别墅到出租屋的日子,这么些年她甚至没觉得委屈过,反而蕴出了珍惜。
宋书眠没告诉周源自己退学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想提,而是不重要,她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可以分享给他。
在周源说,离程冲的朋友远点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已经和过去的世界彻底割裂了,宋书眠在徐放身上,学会了分辨。
如果对程冲没把握,徐放是万万不会让自己涉及到这些事里来的。
她对他一见面就放心,宋书眠在b2等电梯的时候心里想着,低头笑了笑,真不愧是做保安的。
宋书眠没有在一楼出去,而是上到了四层男装这,想着周源的那件大衣样式找到了一家店,她咬了咬嘴唇,踏了进去,伸手摸了摸料子,真软,也真暖和。
店员走过来时,宋书眠正在看价格,要九千多,她都没注意,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她还吓了一跳。
“小姐您好,这件衣服是纯山羊绒的,是给您先生买吗?”
先生?
宋书眠心里“咚”地一下。
她点了点头,回答得很轻,“嗯。”
“您先生身高体重能告知一下吗,我给您看看有没有尺码。”
宋书眠想了想,“185?可能还要再高一点点。”
店员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抱歉,我们这边目前最大的尺码是180/104a的,您如果需要的话,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我给您安排调货。”
听到无货,宋书眠心里有些复杂,一边是难得想给徐放买一件好衣服觉得可惜,一边又觉得幸好没他的尺码,因为她没钱,连5000块的存款都没有。
“不用,没事,我再看看,”宋书眠对着店员笑笑,“谢谢。”
坐上地铁的时候她的肚子“咕”地响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吃午饭,她还是想回到那条街,吃一碗13块的老鸭粉丝汤。
因为徐放曾经说,有汤有料,一口能吃好多不重样的,还管饱。
宋书眠想着,等以后日子好过了,一定要把这件大衣买下来。
高高大大的狗男人,穿着应该很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