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了,你现在提交可能也是那时候出去,确定要提交吗?”
徐放点了点头,“确定。”
他平时表现好,也从来不惹幺蛾子,管教对他没什么意见,拍了拍他的胳膊,笑说:“你这种死心眼,还是得小姑娘来治。”
徐放也扯了个淡淡的笑,“麻烦了。”
“那个小姑娘来了好多次了,”管教倒和他聊起来了,“和人家确认关系了吗,是女朋友?”
以前别人这么说,徐放多少要啐回去两句,可那通亲情电话打过后,他觉得,如果是满足宋书眠,那也没什么不可以,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不是,出去……出去之后再说。”
“啧,那你出去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哎,是,不冲动了。”
表格信息不多,最后一个大空,跟考试的最后一题似的,让写改造心得,徐放手大,字写得也大,方方正正的,认认真真将一直改造教育的内容挨个填了上去,又想起来好像作文最后还要写点升华的句子,又补了“向阳生活”四个字,最后文字栏都放不下了,才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看着管教。
“没事没事,”管教冲他抬了个下巴,“收个尾,差不多了。”
句号落下,徐放把申请表拿起来,写字的力气太大,背面都是凸起,递给管教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人家倒是没介意,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漏,就收了起来。
剩下的日子就是等。
五年里,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求出去,宋书眠说喜欢他,这让他怎么办,感觉自己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怎么跑都觉得慢。
可真要他当宋书眠的男朋友,徐放还是有些不敢的,不敢想,也不敢当,更不敢去思考缥缈的未来,他觉得,只要能在这个阶段,将宋书眠照顾好,自己就十分幸运了。
至于他的喜欢和付出,倒不是那么重要,只要宋书眠需要,都不必她开口,徐放的一切都可以给她。
转念,脑海里又响起了宋书眠在电话里说的话,软软糯糯的,好像还带着香甜,像是……像是以前在老家冬天吃到过的赤豆糯米丸子,在嘴里问问热热又有点黏,还舍不得咽下去,就想含在嘴里反复回味。
“哥,哥!”程冲给了徐放一肘子,“想什么呢,表情这么骚。”
徐放扇了下他的后脑勺,“说什么呢。”
“不儿,哥,你找管教干嘛去了,”他的脑袋瓜跟个小南瓜似的凑过来,人瘦,牙就显得特别大,“准备撤退了吗?”
“你想留在这?”
“我肯定不想啊,但我现在申请肯定也没用,”程冲对着徐放笑,“哥你先出去探探路,回头等我出来找你混,行不行?”
“不行。”徐放出去后根本不想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有关系。
“别啊哥,你这会儿怎么心这么硬呢,”程冲几乎是冲着徐放嚷嚷,“嫂子那么心软善良,你怎么半点随不上呢。”
徐放瞪了过去,“嘴痒是吧?”
“不,我这……”程冲挠了挠头,“也是想当面谢谢她,这么大的忙,还是这种事,一个女孩子,我不好意思。”
“都办好了你不好意思,马后炮?”
“我想等我出去了请你俩吃个饭就走,保证以后不和你俩产生任何交集!”
徐放懒得跟他废话,“等你能出去了再说吧。”
“那你就是答应了,不行,你拿嫂子发誓,我信你。”
“我拿你的命根子发誓吧。”徐放没好气地说。
程冲这个人,嘴碎了点,没什么大毛病,会做人,待人接物都嬉皮笑脸的,只要不提他妈,他好像什么都无所谓,见谁都喊哥,只不过有些是招呼,有些是上心,徐放能感觉到这里面的区别。
就好像程冲会在打饭的时候给他占位置,也会在早上排队放水的时候让他先,简直要成了他的狗腿子,连班房老大都来问徐放,怎么临出门了想在这里收小弟,徐放只说程冲发花痴。
一月,因为宋书眠的那通电话,两人再见面都有些拘谨。
如果说,上个月见面的时候,就好像在小树林里的暧昧对象的话……那这个月,确实有点儿相亲的意思,宋书眠穿了件红外套,脸色衬得很漂亮,看徐放的眼神也躲躲闪闪的,男人他穿的……确实也板正,看宋书眠也不利索,能看出来表情也不自然。
“……快过年了,老徐。”
女孩好像已经把这个称呼叫习惯了,比徐放要熟悉,比那些小情侣之间的称呼,感觉两个人已经相处了很久。
“啊,”徐放其实对日子已经没什么概念了,“几号过年?”
“下个月初。”
在里头,别说过年,平时有些节日也是有活动的,想到这些,徐放心里就有些不好受,“你之前……都怎么过年?”
宋书眠的眼睛往上翻了翻,像是认真回忆后才回答,“和季奶奶一起,不过我不太爱看春晚,熬半个多小时差不多就回去了。”
“然后呢?”
“然后……”宋书眠摇了摇头,“不记得了,玩玩手机,等十二点放完炮,就睡觉了吧。”
徐放心底里漾出一丝愧疚,头往下低了点,没说话。
“你之前给我买的小烟花,第二年还能用,”宋书眠目光柔和,看着玻璃里面垂下目光的男人,“第三年就不行了,我看到标价了,怎么这么贵,街尾不是有个烟花爆竹贩售点么,怎么不上那儿买。”
宋书眠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她知道徐放为什么会给她买那么好看的花瓶,和被花店老板称作高货的向日葵,但她今天想听徐放说。
他们之间,就是因为有徐放的太多“不说”,才让宋书眠后知后觉,这个男人给他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敬和爱。
“你以前玩的就是那个牌子,”徐放声音很轻,说得很慢,“在你家的院子里。”
“……什么时候的事?”
“嗯?”徐放的眉眼柔和了下去,伸手比划了一下,“十几岁的时候,大概这么高。”
宋书眠被他逗笑了,“你以为我是矮人国的公主呢,就这么点。”
“你是公主,”徐放盯上了宋书眠的眼睛,无比肯定,又重复了一遍,“你是公主。”
她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那你是什么?”
“拿剑的那个,叫什么,守卫?”
“笨死了,那个叫骑士,”宋书眠撑着脑袋看他,“你为什么不能是王子?”
“……没有那个条件。”徐放坦白说,“哪里有穿着囚服的王子。”
宋书眠心里泛起了一些酸,从上次告诉徐放自己喜欢他时攒起来的一些欢喜都被冲淡了一点,这个男人在拒绝她这方面是惯犯,她不得不警惕。
“公主和骑士是不能在一起的,你知道吗?”
徐放点头,他哪能不知道,“龙配龙,凤配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所以如果我是公主的话,你还是想当骑士是吧?”宋书眠盯着徐放,一点不让他躲闪,她本来就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他,明明喜欢得都要溢出来了,怎么还老是拒绝她,就因为自己已经不是——
“我做不来王子。”徐放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竟然和宋书眠在这种情况下讨论童话,但若是不讲清楚,他真的怕耽误她。
“徐放,”宋书眠咬了咬口腔里的软肉,脑袋往前伸了伸,“你一直拒绝我,是因为觉得,我还是那个住在别墅里的宋小姐吗?”
男人听了他的话,立刻抬起头来看她,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你觉得宋小姐不应该和小保安搭上关系,更不能和劳改犯有关联,让我拿着你所有的钱离开那条街,”宋书眠笑了,干巴巴的,“离开那条街,我能去哪儿啊,徐放?”
徐放皱起了眉,不知道该怎么说,宋书眠小时候就聪明伶俐,长大更添了一份冷艳,看起来很有主见,也并不好接近,如果她愿意离开的话,一定也会在别的地方闯出一片天的。
就好像之前徐放刚进来时,也不相信,宋书眠能够在这条街混得开一样,但她还是做到了。
“你领我回家那天起,我就不是宋小姐了,”宋书眠自嘲地笑了笑,“兜里只有2000块,要吃饭、要睡觉、要活下去,你是冤大头吧,就这么答应我了?”
宋书眠没给徐放说话的机会,“哦……我知道了,你答应的是宋小姐,不是宋书眠,抱歉啊,让你失望了,我不是宋小姐了,是我没搞清楚,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来烦你了。”
宋书眠头低下去的那一刻,手上的电话挂得很慢,她心里清楚,自己完全没必要这么说,但这些话,如果不趁着徐放还在这里说,一旦到到外面,狗男人躲她的花样就更多了。
叫我。
叫我的名字,徐放。
留下我。
宋书眠在心里祈祷,手上拿听筒的动作已经不能再慢,下一刻再不脱离脸颊,就真的太假了。
狗男人,叫我啊!留住我,不会吗?!
心里的火焰逐渐变小,慢慢燃尽,直到最后浮于表面莹莹的蓝光也消失不见,宋书眠真的有些难受,她抬手挂断了电话,下一刻就要起身。
宋书眠……
宋书眠。
宋书眠!!
她看见徐放站了起来,拍打着玻璃,神色着急,嘴里大声喊着什么,连旁边的狱警都快速走到了他身边,宋书眠急了,立刻又拿起电话,又对着狱警鞠躬赔礼道歉,比起激他,她更不愿意给徐放惹麻烦。
他们最终又坐在了玻璃的两侧,徐放的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难过的。
“……你刚刚瞎喊什么呢,我这听不见。”
“喊你名字,”徐放的眼睛不再躲闪,与她对视,“宋书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