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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第71章 珀斯卡兹就此事发表了重要讲话


    柏永年回忆着植入芯片时, 那人说的话,手下没有收劲,揉捏着那块皮肉。


    “我猜测你肯定会被带上精神力抑制环, 没有精神体帮助, 你的行动会很受限, 还容易受制于人。”


    皮肤刺痛一瞬, 柏永年知道,那是针尖刺入的感觉。


    “如果你确定安全了, 可以用力挤压藏有芯片的肌肉,芯片受刺激启动后, 会释放电流,冲破精神力抑制环的抑制机能。”


    “释放电流?”坐在一旁的邬君禾放下手里的报告,皱眉询问, “这电流对人体有害吗?”


    植入芯片的人平静地回复:“有害,毕竟需要冲破抑制环的锁定, 电流不能太小。甚至有可能会出现一次不行,两次三次才能成功解防的情况。”


    他收起注射器, 找了块棉花摁住针孔, 简单处理后继续道:“所以要确认安全后再使用这个功能,来回来电两三次, 是个人都吃不消。”


    邬君禾张了张嘴, 这次行动押上了柏永年的生命安全,植入的芯片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无毒无害的玩具。


    他叠好报道, 缓了一下心神,嘱咐道:“小年,如果没有生命危险的话,你就尽可能先不动用这个芯片的功能了。”


    当时柏永年躺在病床上, 歪着脑袋,很是乖巧的点头应下了。


    记忆收束,那处被反复揉捏磋磨的皮肉深处,终于窜出一股电流,痛感瞬间蔓延全身,柏永年只觉得身体内有荆棘生长。


    他死死咬紧牙关,尤觉不足,于是用牙咬住食指关节。


    好在电流持续时间只有五秒,结束后的柏永年如行将溺水的人骤然浮出水面,大口的喘息着,方才的一切声响都沉沉的闷在被子里,之余一些细微琐碎的声音滤出。


    柏永年试探着摸上抑制环,绷紧身子,等待良久,没有再等到那刺激性的电流。


    他猛地垮下肩膀,松懈下来。


    解防一次就成功了。


    谢天谢地,大概他偶尔也会走运一次。


    柏永年从沉闷的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侧脸埋进的枕头里,疲惫感缓缓席卷而来。


    这里准备的枕头也是个便宜货,充棉量很低,枕了没两天就变成了枕头.zip,于是柏永年干脆物尽其用,把量子物理垫到枕头下。


    或许量子物理有什么安神作用,柏永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若夏,为什么嘎吱的系统加载不出来?”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问句在他的嘴里像是陈述句。


    “我不知道哇!师兄,你怎么一上来就问我,怎么不去问问别人啊!”


    “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林锦城略过了李若夏的后半句,“让它自己加载一会儿吧。”


    “师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李若夏咋咋乎乎的说,“你是不是觉得是我把嘎吱搞坏的?这简直是偏见!诽谤!污蔑!”


    柏永年在这吵吵闹闹的动静里醒来,刚起身就捂住了脑袋。


    林锦城跃过自己快要气成河豚的师妹,探究的看向隔离室内的人:“你的睡眠时间明明很充分,为什么还会头疼?”


    他似乎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你没有任何娱乐设施,难道你真的熬夜苦学量子力学了?”


    柏永年强撑着放下手,企图假装无事发生:“那肯定是没有的。”


    柏永年看着实验室上的表,一个上午又被自己睡过去了。他之前的睡眠质量远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吧?


    “为什么我每天的睡眠时间会这么长?已经超过了十个小时了。”


    这句话林锦城倒是没接,丢下一句:“谁知道呢。”


    这句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柏永年更觉得不对劲了,他怀疑这些人没有放弃对他使用安定类药物。


    柏永年扶着自己昏昏沉沉的大脑,自己昨晚好不容易解开了抑制环的限制,本来准备趁着夜晚无人的机会,利用精神体探寻四周。


    怎么可能就这么心大的沉睡了十个小时?


    那个林锦城简直像是实验室的固定NPC一样,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可能到他,就算不做实验也要抱个电脑坐这儿看。


    这会儿对方就窝在杂乱的实验台的一角,和那些老弱病残的玻璃仪器们挤在一起,用一种别扭的姿势看着电脑。


    即使以前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但柏永年用常识想也知道,不把休息区域和实验区域严格区分开来,只会损害自己的身体。


    他仿佛已经看到林锦城脑袋上冒出一行字:“寿命-1-1-1……”


    “看什么?”林锦城不知道皱着眉在看什么,终于从屏幕前抬头,就被柏永年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盯着,“哦,十二点了,到饭点了。你再等一等吧,如果半小时后嘎吱还是没有加载出来,今天就换我给你送饭。”


    嘎吱的屏幕上依旧在转圈圈,柏永年无事可做,只好盘腿坐在玻璃门前,看着嘎吱发呆。


    没过一会儿,林锦城就先去食堂自己吃饭去了。他走后,一道身影几乎是前后脚溜了进来,一把搂起嘎吱就跑。


    “哎!?那我的饭……?”柏永年伸手挽留,可惜李若夏只给他留下了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来不及为自己逝去的晚餐哀悼,柏永年看着此时空无一人的实验室,突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此刻最需要的机会啊!


    小五从他的袖管爬出来,高兴的举起前腿,又被主人委以重任,它觉得自己现在是小蜘蛛们当中,最有出息的那个。


    可惜它的主人是东亚式父亲,柏永年没有什么要夸赞它的意思,对着小五的屁股一个弹指,把巴掌大的小蜘蛛崩的远远的。


    同时还通过精神力训斥小五:“有监控在,还不知道动作快点!”


    小五委屈的爬走了。


    这座实验室很简陋,里头的每样东西都很老旧,如果给它们再蒙点土,说不定会被当做刚出土的文物。


    小五是一只有个性的小蜘蛛,爱干净的好习惯让它不愿意把自己的八只脚落在满是灰尘的仪器上。


    不过被柏永年用精神力抽了一顿就好了。


    这实验室四个角都装了监控,它还好意思嫌这嫌那的!


    小鼠房内都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同伴,除了小白鼠以外,没有其他电子设备。


    不过在实验室的隔壁,小五发现了一个堆放检测仪器的房间,偌大的房间里遥遥摆放着两个仪器,其余的空间全部被纸壳子塞满,里面慢慢都是些实验耗材。


    小五没有轻举妄动,检测室内,刚劫持了嘎吱的李若夏正蹲在众多杂物之中。


    门外传来脚步声,小五缩了缩,躲在了角落的阴影里。


    “雯慧!”李若夏两眼泪汪汪的看向魏雯慧,“怎么办啊,我已经删了十本了,嘎吱还是没好。”


    魏雯慧显然也很头疼:“所以一开始就给你说了,不要在嘎吱的本地存储里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李若夏呜呜呜的哽咽着,魏雯慧接过嘎吱的控制面板,大刀阔斧的删掉了二十篇。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小说。”


    “好了,你的小说重要还是命重要?锦程师兄不说你,老师也不说你吗?”魏雯慧皱着眉,“等这次删完了,你稍微老实一阵子吧。”


    小五在阴影里快速的爬行,它检查了室内的其中一个仪器,上面显示着检测界面,但没有历史数据,貌似近期无人使用。


    它又跑向另一台仪器,在赶路过程中,它发现墙上贴着一个公告。


    小五调整了一下角度,将那公告收入眼底。


    “公告:实验室内所有人,不得放出精神体和精神力,须定期服用精神力抑制药物,避免影响实验。各个房间皆配有精神力阈值检测装置,一旦被发现,将予以严重惩罚!”


    小五一惊,隔离室内的柏永年一下坐直了腰,下意识的要将它收回,最后还是咬咬牙继续探索。


    幸好他的精神体体型小,而且他谨慎的只放出一只小蜘蛛探路,目前才暂时没被发现。


    李若夏那边,删了百来本小说后,嘎吱终于叮的一声,加载出来了。


    “嘎吱很高兴为您服务!”


    李若夏喜极而泣:“太好了!嘎吱,你快去送饭!”


    她赶紧手脚并用的推嘎吱出门,魏雯慧跟在她身后离开。


    小五见状,立马借着精神天赋的遮掩,跳上实验台。


    这台仪器旁有几管血样,屏幕上显示着一则数据处理结果,柏永年看不懂,只看到了一连串向下的箭头。


    好在仪器旁有一张废纸,上面被人涂涂改改写了几个字:“有明显抑制作用……”


    下面还压着一张,柏永年刚要让小五去翻,就又听见检测室外面传来脚步声,桌面空空荡荡,无处可躲,柏永年只能收回小五。


    吱呀——


    一根手指慢慢抵着推开检测室的门,林锦城扫视一圈,又收回了目光。


    小五收回的时间刚好,嘎吱正巧端着餐盘进来了。


    “嘎吱很高兴为您服务!”


    柏永年照常摸摸嘎吱的脑袋,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谢谢,就听见一道语调缓慢斯文的声音。


    “现在早就过了十二点了吧?怎么嘎吱这个时间来送餐?”一个中年男人背手走进实验室,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实验室内的李若夏和魏雯慧瞬间低头:“老师好。”


    柏永年顿时放下自己刚拿起的筷子,正了正神色看向对方。


    这人正是林锦城的导师,星联军校医学部的教授,珀斯卡兹。


    他的猜想成真了,星联军校也有被涅墨西斯螺旋收买的人。现在才只知道一个珀斯卡兹,还不知道暗处又有多少。


    “嗯?我记得我特地嘱咐过,要十二点准时送餐吧?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老师,是嘎吱今天突然……”李若夏刚开口,就被顶了一手肘。


    “老师,服务型机器人前几分钟突然系统断连了,不过十分钟后就好了,应该只是突发的偶然事件。”魏雯慧回答。


    “是吗?”珀斯卡兹笑眯眯的。


    柏永年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了,却没想到珀斯卡兹就此事发表了重要讲话,从星联军校和神经科学的历史出发,深入浅出的联系到实验室的各项规章制度。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女生一副鹌鹑的模样,原来大的在后头。


    这番话非常影响食欲,柏永年听的心中一股无名怒火乱窜,干脆背过身,看着量子力学的封面吃饭。


    原本晦涩难懂的量子力学在他眼中都变得亲切起来,至少它只会罗列一堆堆让人看不懂但至少有逻辑的定律和公式。


    而外面那侃侃而谈的家伙只会往外倾吐些废话,还是被精美的绸缎包装过后的废话。


    终于,珀斯卡兹教授的讲话发表完毕了:“我说这些,是希望我们大家都能一起共进退,希望你们能真正意义上的把实验室当做自己的家,爱护每一个仪器。今天,我就以身作则,工作到晚上十一点!”


    实验台上那些缺了瓶口全是划痕的玻璃仪器到底有什么值得爱护的?


    可惜他还没吐槽完毕,隔离室的玻璃门就被敲响了。


    好了,轮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小柏:不爱跟这种人说话,十句话里都不知道有没有一句话是有用的。


    小柏觉得,等他逃出去了,可以写一本《柏永年的救赎》。开玩笑的,他上一次写长篇大论还是在地球读书时候的实验报告,现在写任何超过八百字的东西,对他而言都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第72章 我之前没有当小白鼠的经验


    “小柏啊, 你是哪儿的人呐?”珀斯卡兹笑着询问,摆的一副友善的模样。


    柏永年嘴角一抽:“是顿哈罗星的人。”


    “是吗?顿哈罗星啊,我知道的, 那块地方啊……”


    珀斯卡兹又就此发表了为时两分钟的见解, 两分钟里大概只有不超过三句话是和顿哈罗星相关的, 大抵是搜肠刮肚后也只有这么些内容了, 他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小柏啊,住在这里还适应吗?”


    “不适应, 我之前没有当小白鼠的经验。”柏永年回。


    站在后面的李若夏开始憋笑了,柏永年真为这心大的孩子感到担忧, 她怎么能在这地方活这么久的。


    “不应该呀?”珀斯卡兹惊讶的说,“这边的实验室虽然比不上总部那边,但是条件也丝毫不差。而且你既然是顿……那个星球出身的, 应该更能适应这里呀?”


    好的,这段话里包含一句地域歧视, 并且对方还成功忘记了那个星球的名字,尽管它在两分钟前刚被提过。


    就当是珀斯卡兹有健忘症吧。


    “顿哈罗星, 它叫顿哈罗星。”至于对方的后半句, 柏永年选择忽略。


    索性珀斯卡兹也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后面的二十分钟里,对方开始像倾倒废水一般侃侃而谈, 柏永年听的昏昏欲睡, 即将进入待机模式。


    珀斯卡兹发现听众心不在焉后,显然心情不快:“当初啊, 要不是张霞文找到我,说要我这边腾出一个隔离室来让你待着,我才不会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进实验室这种重地呢。小柏啊,你应该好好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啊。”


    张霞文?柏永年猛的清醒, 终于在一堆垃圾信息里找到了一句有用的东西。


    门外的珀斯卡兹离的更近了,下巴高高翘起,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柏永年。


    昨天的张霞文过来时,甚至能不经过林锦城的意愿就要调走他。从这点来看,她和珀斯卡兹至少是对等的关系。


    然而对方刚才却直呼张霞文全名,语气中还藏着一点轻蔑。


    柏永年浅笑着回:“原来我是托了张老师的福,才能留在这里的吗?”


    “老师?她算哪门子的老师。”珀斯卡兹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笑出声来,又重新带上了那副伪善的面具。


    “反正你待在这里的这五天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提出来,我们这边设备先进,你有什么问题我们都能解决。”


    “那五天后呢?”柏永年问,“五天后我会怎么样?”


    “五天后,你就不归我管了。”珀斯卡兹回头,“所有人,现在去我办公室开个简会。”


    “还有,”他皱眉,“张志超在哪里?叫他滚过来。”


    实验室又空下来,只余排气系统嗡嗡嗡的空转。柏永年已经没了食欲,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盘放回嘎吱的机械臂上。


    他随手揉了揉嘎吱的脑袋,然而就这一下,嘎吱的屏幕又进入了加载界面,一个圆圈转啊转,甚至还卡帧。


    不会摸这一下,就给嘎吱摸坏了吧?这儿的实验器材不能老到这种地步吧?


    然而这次,嘎吱加载的速度很快,但屏幕恢复后,出现的不是熟悉的像素表情,而是一串数字。


    “12 18 18”


    这串数字仅几秒后,就被嘎吱熟悉的微笑表情顶过去。


    小机器人端着餐盘滴溜溜的走了,柏永年却已经反应过来,那串数字是时间。


    他看向实验室内的电子时钟:12月16日,14:16。


    那串数字正是两天后的下午六点,也是平时他的晚餐时间点。这是邬君禾他们给自己传递的信息,应该会是他们接应自己的时间节点。


    难怪嘎吱今早卡了那么久,估计就是因为邬君禾他们在动手脚了。


    柏永年重新躺回床上,想起检测室内的那台仪器,以及那几管检测过的血样,又坐起身来。


    他撩起上衣下摆,露出精瘦的腰腹,开始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针孔。


    前几晚的睡眠时长都太过古怪,他怀疑自己晚上被偷偷采血了。


    但他不明白,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被剥夺人权的小白鼠,即使白天光明正大的给他采血,他也没法拒绝。


    隔离室外突然响起一声口哨。


    “哟,身材不错啊~”


    柏永年迅速拉下衣服,皱眉望去。


    是来的第一天时给他检查的那人,他大概就是珀斯卡兹口中的张志超了。


    “我记得……你是向导吧?”张志超笑嘻嘻的问,“你是哪儿的?”


    柏永年当听不到。


    这人自顾自翻起了资料,手指点着第一页:“顿……顿哈罗星?哎呀好巧啊,我也是顿哈罗星的人呢。”


    张志超说完,又笑着贴近玻璃门,两只眼在柏永年的腰上逡巡:“说起来,我是个哨兵呢。你在隔离室里是不是很压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我愿意做你的倾听者。”


    “志超。”一道微微压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你怎么现在才来?老师找你。”


    “啊,对不住嘛锦程。”他抓挠着头发。


    林锦城看了眼隔离室,继续问张志超:“当时不是说只是约了个饭?为什么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啊——”张志超拉长了声调,“别提了!我花了那么多钱,那人却不给……不理人啊!钱全打水漂了啊。”


    对方话说到一半,才突然想起这里还有他新看中的,这话可不能当面说,有损他的形象。


    “不说了,我去找老师去了。”张志超路过林锦城,想拍一拍他的肩膀,却被对方巧妙地躲过去了。


    他只以为是自己拍空了,也没在意,踢踏着脚步走了。


    “真脏。”柏永年嫌恶的说。


    林锦城套上那身泛黄的实验服,开始收拾仪器。


    “怎么开始搬东西了?你们要离开了?”柏永年走到玻璃门前问。


    这鬼地方住个一天两天就算了,时间一长,他就有点受不了。


    柏永年觉得自己像玻璃橱柜里展示的商品,这种失控感令他感到反胃。


    林锦城搬东西的动作一顿,此刻他背对着柏永年,看不清神情:“老师准备将一些贵重的仪器搬回校区内的实验室里。”


    他若无其事的补充一句:“先前还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还挺意外的。”


    林锦城似乎是在暗示珀斯卡兹此举的不同寻常。


    柏永年内心有些不安,搬迁仪器后,这个实验室对于珀斯卡兹来说就没有更多价值了,那么对方随时可以金蝉脱壳。


    而邬君禾他们接应的时间却在两天后,这显然晚于珀斯卡兹他们的行动。


    林锦城花了一番功夫才把仪器搞到推车上,他没有叫任何人来帮忙,自己推着小推车离开了,脑门上全是汗,细软的头发有几绺黏在了皮肤上。


    柏永年看实验室没人,又放出了小五。他通过精神体链接,迅速浏览了这实验室内的大致情况,看到李若夏和魏雯慧正呆在小鼠房里。


    “为什么不搬小鼠?”李若夏盯着里面吱吱叫的小白鼠问。


    “时间不够了,别关心它们了。”魏雯慧蹲下身子,凑近她,“老师明晚就要放弃这里了,到时候锦程师兄会跟着张霞文走,知道这里的就剩下我和你,还有个张志超。”


    “不对啊,”李若夏楞楞的抬头,“不是还有两个挨着的实验室吗?”


    “那两个实验室里的人做的都是正常项目。”魏雯慧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没打听过?他们出去了可以说自己在封闭实验,做出来的数据还可以支撑他们毕业。我们这里的四个人,一直在给张霞文打杂,做的那些东西根本拿不出来。”


    给张霞文打杂?柏永年拧眉,终于搞清楚为什么珀斯卡兹非要在这个地方设立一个分实验室了。但珀斯卡兹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若夏弱弱的回:“食堂的饭太难吃了,我不爱去,也不怎么和他们聊天……”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锦程师兄以后恐怕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去涅墨西斯螺旋给那个女人打工,张志超那个傻根不用管他死活,但我们两个呢!你想一想,珀斯卡兹会容忍我们两个继续在星联军校当正常学生吗?!”


    魏雯慧语速飞快,但又不敢高声交谈,只能附在李若夏的耳边一股脑的说完。


    张霞文本身就是涅墨西斯螺旋的人!而珀斯卡兹反而只是和这个组织沾点边,并未接触到本核心。


    看来这里和涅墨西斯螺旋相关的信息很少,证据收集后最多只能扳倒珀斯卡兹。


    柏永年开始感到头疼,涅墨西斯螺旋简直狡兔三窟,本以为这次好歹能知道它的大本营,没想到只发现了对方的又一个分据点。


    甚至都不一定称得上分据点,这里切实和它们有关系的,只有珀斯卡兹和林锦城两人。其他做实验的学生,更像是打杂和掩人耳目的。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对涅墨西斯螺旋的价值不够,没有重要到他们愿意冒着暴露大本营的风险。


    听完魏雯慧的一通输出,李若夏别过脑袋:“你跟我说这个干嘛。刚刚出老师办公室的时候,你还说我拖你后腿呢……”


    魏雯慧气的几乎仰倒,耐着心子哄了几句,后面就开始劝说李若夏,说自己已经找到一个通往外界的废弃通风管道,两人可以从中逃离。


    柏永年暗自记下,随后没再管这两人的窃窃私语,让小五再次来到检测室,寻找昨天的那个纸条。


    那张废纸还在原处,甚至上面还多了新的内容:“实验个体的血液对服用药物的病人具产生明显的正向作用,能大幅度缓解服用药物带来的副作用,提高哨兵分化的成功率。”


    下面还有一句:“之前的课题进展的很顺利,这两天刚结束……那边已经等不及了。”


    第73章 他们都以为是仪器太老了


    废纸的背面还有字, 这次没有突发状况打扰小五,台面上的小蜘蛛努力了半晌才将其翻了个身,看的柏永年也为它捏了把汗。


    “我确实很喜欢做实验, 用一个个实验结果验证自己的推论, 又或者是推翻自己的猜测, 都让我觉得满足。”


    “……其实接受他们的安排也什么不好, 我一样可以继续做实验。他们虽然会让我做其他项目,但我手上原有的课题, 他们承诺不会干涉,并且愿意为我提供实验条件。”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可惜, 背面的文字没什么重要信息,更像是一个人忙碌之余写下的随笔。


    柏永年一目十行的掠过,看到了一个普通人在命运和未来面前的心理挣扎, 通篇文字皆透露着迷茫,直到最后一句, 他仍然没有寻找到自己的答案。


    不过在这一页纸的角落,有被灰尘刻意涂抹的痕迹, 但仍然能通过仔细观察辨认出字样。


    那是一串文件路径。


    柏永年操控着小五将这一角撕下, 看着小蜘蛛费劲巴拉的样子,他想着, 要是他的精神体是什么切叶蜂、切叶蚁之类的就好了。


    不能再想了, 小五开始委屈了。


    总之,虽然花了点功夫, 但这个小小的纸团子还是成功回到了他的手上。


    柏永年捏着这小小的一个纸团,看着上面工整的自己,只觉得林锦程这人矛盾的很。林锦城总是刻意不与自己交谈,但当柏永年真提出点什么要求时, 他嘴上说着“不可能”,最后又尽可能的完成了柏永年的诉求。


    这张小纸条,应该是他可以留下的线索。怎么会刚去过的地方,就立刻冒出来关键信息呢?


    柏永年准备等今晚嘎吱送餐的时候,想办法给邬君禾他们透露点信息,催促他们加快速度。


    否则来晚了,这边又只剩一具空壳了。


    在那之前,他也要给自己找好后路,柏永年蹲在嘎吱每天进出的那面墙壁前,东敲西打,观察构造。


    研究了几十分钟,柏永年勉强有把握能打开这道门,但需要花费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分钟太长,真遇上危险了,跑都跑不了。他又弯下腰,探头准备继续研究的时候,这道小门突然滑开,柏永年跟一个劲的往前冲的嘎吱撞到了一起。


    “哎?嘎吱?你怎么会这个点进来?”柏永年一懵。


    嘎吱带着招牌像素微笑,举着餐盘,盘子内除了营养餐,还多了一个小手环。


    “这是什么?”他盯着那手环,没有拾起。


    “嗯?”玻璃门那儿有个人正在探头探脑,“送到了吗?嘎吱?小柏?小白鼠?”


    柏永年单手撑地,利落起身,拍拍衣服:“你来干什么?现在还没到六点,为什么嘎吱会给我送餐?”


    李若夏露出一个看呆子的表情:“你都没发现餐盘里多了什么吗?”


    “……”柏永年觉得自己有点头疼,“我发现了,所以呢?它是做什么用的?”


    对方瞅了他一眼,颇有点得意洋洋的意味,举起左手晃了晃,接着凑近那小门,绿灯亮起,闪烁两下,门开了。


    “这手环能打开实验室里的大部分门禁,我已经试过了。”她介绍。


    柏永年很给面子的为她鼓掌:“太厉害了!但你为什么把它要给我呢?”


    这次,李若夏没有先前那一副乐天派的模样,正色道:“我想用这个手环,换你帮雯慧逃离实验室。”


    “嗯?可我只是一个被抓来的普通学生,没有能力帮她。”


    “你可不普通,而且,外面明明有人在试着和你联络吧?只是帮她逃离实验室而已,又不需要你们为她准备好后路,其余你们一概不用管。”李若夏有点着急,但还是尽量控制住了自己的语速。


    柏永年装作不知:“你在说什么?外面有人联系我吗?”


    李若夏干脆摆明面上说了:“嘎吱这两天有一条联网记录。”


    柏永年没有表情,静静盯着她。


    李若夏挠挠头:“我本来想帮你们删掉的,但那条记录只存在了一分钟不到就消失了……好吧,这方面我确实是个半吊子。如果不是运气好,恰好看见了,我恐怕也发现不了。”


    “唉。”柏永年轻叹一口气,“好了,这个手环还算有用,但作用有限。我会想办法帮魏雯慧的,但这个承诺你要怎么确认我履行了呢?”


    “我不知道。”李若夏仍然一副坦诚的模样,“我只能赌你比较有善心了。正如你所说,手环的作用有限,所以我给你一个也不心疼,权当是一重保险。”


    她低头:“帮雯慧逃出去这件事,我会是最坚定的、最先付出行动的那个人。”


    柏永年懂了,自己是意外发生时的补救措施。他带上那手环,手环被设计成了能吸附的模样,可以和自己手腕上原本的识别手环紧紧贴合在一起。


    “手环我就收下了,你没给上面装定位器吧。”


    “没有,主要是,我没在仪器上拆到定位器。”


    柏永年:?


    经过李若夏面露羞涩的一番解释,柏永年终于明白了,这倒霉孩子把实验室仪器里不那么重要的零件给拆了,就为了做她这个手环!


    “你这么做,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吗?”他真诚地提问。


    “没有……其他人都以为是仪器太老了,所以才时不时卡一下,或者突然黑屏啊、死机啊什么的……”


    你们实验室的人都太心大了吧!


    走廊上传来两道脚步声,李若夏赶紧把门重新关上,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弄出一连串咯噔咯噔的声响,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回来的是林锦城,魏雯慧在他身后没几米的距离,两人都目不斜视,互无交流,心事重重的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整个实验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氛围,魏雯慧还不小心砸了一个玻璃瓶。


    柏永年其实没什么胃口,但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咽下餐盘里的食物。在这过于寂静的环境里,他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食物滑过喉管的声音。


    玻璃门又被敲响了,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张志超那张油腻的脸。


    “你也喜欢看书吗?”他勾着唇,刘海有点没处理好,以至于暴露了一截高危的发际线,“我可以给你多带几本书,《量子力学》我也看过一点,我们可以一起讨论讨论啊?”


    柏永年有点服气了,其他三个人都在琢磨自己未来如何,只有这人,脑子里还是只有那三瓜两枣的事情。


    “滚。”柏永年言简意赅。


    他皱了皱眉,又强忍着舒展开:“不要这么抗拒嘛,人都是需要互相认识,一点点深入的呀?”


    “你有什么需要和他认识的?”


    一道平稳冷静的声音传来,紧接着这人的身影在黑暗中出现。


    “张老师?”张志超惊讶道,“您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好久没见到您了。”


    李若夏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翻了个白眼,张霞文也懒得理这人。


    “珀斯卡兹呢?”她看向林锦城。


    “老师临时有点事,先回校内了。”林锦城低头回答。


    张志超更惊讶了:“老师不是说,他今晚要工作到十一点吗?”


    没有人回答他,张志超有点下不来台,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张霞文已经无视他开始下命令了。


    “锦程,你把你的实验数据都收拾好,跟着我一起离开吧。”


    “……是。”


    “还有这个人,”张霞文对着隔离室内的柏永年一指,“一并带走。”


    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在张霞文的示意下,打开了隔离室的门,为柏永年戴上手铐,押着他离开。


    但是为什么,今天明明才第三天?!


    临走前,他扭头又看了一眼。实验室内,张志超还在愤懑,为自己丢了面子而恼怒。魏雯慧焦虑的捏着手指,似乎有点看不懂现在的状况,而她身后的李若夏却直接拽着她的胳膊离开了。


    柏永年和她对视了一眼,对方神情凝重,显然对这事有所了解,但没猜到会发生的这么突然。


    *


    “阿泽!小年那边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邬君禾焦急的声音在通讯那一头响起。


    邬泽站在一栋大厦的顶楼,这里是蜂巢区和穹顶区接壤的地方。在耀斑星生活着的人中,最顶层和最底层的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要大。穹顶区里的精英们和权贵阶级们或许都不知道,他们居然有一块地方和蜂巢区接壤。


    邬泽脚下这栋楼,是这片地方难得的高楼了,但脚下那些拥挤的建筑依旧造成了很多视野盲区。


    “是的,这里只是一个与涅墨西斯有联系的实验室,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把柏永年安置在这里。但是他们比原本情报里的时间更早开始行动了。”邬泽皱着眉,手下的光屏上不断有消息和通知弹出来,他一一处理。


    “我已经让人围住安宁养老院了。”


    珀斯卡兹将这间实验室安置在养老院地下,每个月还假惺惺的去和养老院里的老人装模作样的拍几张照,发到自己的个人简介官网上。现实中却一毛不拔,任凭实验产生的废水废气从养老院内部经过,罔顾那些老人的健康。


    早在定位生效时,邬泽就将养老院中仅剩的几位老人转移走,并安排了其他人伪装成这些老人,住在养老院中。


    “你专心处理家里那帮子傻蛋亲戚的事吧,我会尽全力把柏永年带出来的。”


    邬君禾在通讯那头长长叹了口气,最终只能说好,便挂断了电话。


    他确实已经被邬家内部的事搞的焦头烂额了——


    作者有话说:小柏:果然家贼难防啊!


    林锦城:啊,仪器又卡死了,我的数据还没导出……


    小李:这个有用,那个也有用!哈哈哈哈哈统统笑纳!


    看到珀斯卡兹要抛弃这个分实验室的小李变本加厉,把所有仪器上有用的东西都给拆了,般仪器的林锦城发现仪器比自己想的要轻很多。而珀斯卡兹,最终带了一堆废铁回到总实验室-


    想快快的把这块写完,这块写完小柏就终于能和老婆见面培养培养感情了,急急急


    第74章 起火


    一人踱步行至他身前, 双手被拘束住的柏永年抬眼,先看到了一双女士皮鞋,接着是便于行动的长裤和外衣。


    坐在他身旁的林锦城站了起来:“张老师好。”


    “嗯。”


    刚才那十来分钟里, 林锦城一副灰暗的模样, 像是自己的人生在行驶的轨道上突然脱轨了, 而他除了被命运的惯性强行推着向前奔跑以外, 没有任何办法。


    即使林锦城正处于冲击之中,但当他看到那些押送人员手法强硬的将柏永年押上星梭时, 他还是选择走过来坐在柏永年的身旁。


    “张老师,好久不见。”柏永年开口, 他指的不是一天前,也不是先前的三校联赛中的会面,而是在星朝会顶楼的那场会面。


    眼前的女人和那晚夜风中冰冷残酷的人影汇合, 他认出来了,张霞文正是杀死伊恩的凶手。


    此时站在柏永年面前的张霞文却没有说话, 也没有望向他。


    “这次大概也带不走你。”张霞文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柏永年身上的白色衣服上,“这次被抓, 你早就做好了准备。不过我并不讨厌, 珀斯卡兹太自大了,他刚拥有了那么一点影响力和权力, 就要急着割席。人总要为自己得到的好处付出代价的。”


    她弯起眸子, 气质柔和:“而你,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


    林锦城在听到张霞文第一句话的时候, 紧握着的拳头就松了下来,大概是知道自己疏于表情管理,便连忙低下头。


    这些小动作都被张霞文收入眼中,但她没有多说, 只点了林锦城跟上。


    柏永年抿唇,暗恨自己的计策没能骗到张霞文,反倒是给他人做了嫁衣。但转念又想能借此机会把珀斯卡兹揪出来也不错,至少星联军校会更注重自查,校内被渗透的势力好歹会收敛一点。


    他思忖着,余光瞥见什么,骤然盯向张霞文手中的手提箱:“你拿着的手提箱里装的是什么?”


    “嗯?”张霞文把那手提箱举起展示一圈,“这次既已带不走你,我总得带些样品回去。因为那群人护崽子一样看着你,我本来设计好的课题现在迟迟无法开展,进度落后太多了。”


    她满意的看向林锦城,后者则身躯一颤。


    “锦程是个认真的好孩子,无论是对自己的科研,又或是其他任务。”


    那些未命名的血样,不合理的睡眠时长,都已经有了答案。柏永年看向林锦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从柏永年身旁走过的林锦城微微侧着脸,不敢去看来自他的眼神。


    “等一下,我差一点忘了。”张霞文突然抬手叫停了林锦城,走到星梭的某一处,操作几下,拿下墙上探出的医疗箱,丢给了林锦城,“把他身上的定位芯片取出来吧。”


    “……老师?”林锦城神色慌乱的看向张霞文,声音不自觉的颤抖。


    “嗯,去吧。”


    柏永年不知道那几秒林锦城在想什么,但他停顿了几秒,还是向自己走了过来。柏永年知道被取出芯片已成定局,因此还故作坦然地指了指自己腰腹。


    “在这里。”


    林锦城回了声好,他的声线已经颤若游丝,但手却异常的稳,和之前做的任何一次实验没区别。


    “……老师,没有麻醉。”林锦城低声说。


    张霞文无意义的嗯一声,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注视着林锦城的动作。


    那枚芯片最终被取出来了,为了方便操作,柏永年咬着上衣下摆,腹部没有布料遮掩,完全展露在空气中,因为痛感,皮肤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偶有些汇聚成滴,顺着沟壑淌下。


    伤口不算大,林锦城还为他做了个简易的缝合。张霞文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但一向听话能干的林锦城还是顶着压力,仔细为柏永年缝合好了。


    星梭外传来沉闷的轰鸣声,张霞文侧耳倾听,等这声响结束,她便带着林锦城径直离开了。


    星梭外,两人刚走几步,又在他人指引下进了一架设备更完善更先进的星梭。张霞文将手提箱搁在身侧,单手支着下巴看向舷窗外。


    “锦程,你早就知道柏永年的身上有芯片了吧。”


    “没有……”林锦城下意识想否认,但看着张霞文毫无波澜的脸,又突然改口,“当时检查的时候,确实有这方面的猜测,但是芯片太小了,它的信号峰又混在杂峰里,所以我没判断出来……”


    “林锦城,你的水平,我是知道的。你做实验的时候,不论是多复杂的合成物,它的各项表征你都会记得一清二楚,信号处理时,任何一个可疑的峰型都不放过。这样的你,对那枚芯片的存在,真的只是猜测吗?”


    林锦城低着头,像个缩回壳里的蜗牛,他没有为自己辩驳。张霞文似乎也没期望得到他的回答,继续闲适的看着底下冒着滚滚浓烟的建筑。


    看着那扇门在眼前合上,柏永年静等几分钟,确认张霞文不会去而复返后,他毫不犹豫的起身,利用精神力攻击放倒了看守他的哨兵。


    哨兵们扑通几声倒下,昏倒前甚至还有人愕然地指着他脖子上的抑制环。


    柏永年跨过地上横陈的身躯,走出星梭,这才发现这架星梭甚至没有驶出地下,入目是不知缘何开始各处起火的实验室。


    这里的信息还没有拿到,珀斯卡兹究竟在帮张霞文做些什么项目,进展如何,以及那未命名的血样……这些都一概不知。头顶已有各种人声响起,以及各种冲突声,不知道邬泽他们进展如何,但他只怕还不等邬泽他们突破防线,这里的关键信息就已被销毁。


    柏永年只能克制着呼吸,在已有黑烟弥漫的实验室内狂奔,去寻找储存信息的那台机器。


    作为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它也没有什么安全准则或定期检查,各类杂物对方在过道中,让奔跑中的柏永年路线受阻。甚至装实验废水的桶也被人撞翻,带有腐蚀性的液体滋滋寝室着地面,留下灰黑色的斑驳的地面。


    小鼠房内的小白鼠们在不安的吱吱尖叫。有的小鼠因为巨大的恐惧身躯僵直,失去生机;还有的小鼠陷入了狂乱的状态,同一笼中的小鼠不断翻滚攀附,顶撞头顶的罩子。


    柏永年庆幸自己不是哨兵,否则在这样的环境走一遭下来,恐怕精神图景的紊乱值蹭蹭上涨。他在入目可及的每一个储存器前停留,翻找本地的文件路径。


    先前的小纸条被握在手中,掌心渗出的汗水微微濡湿上面的字迹。但书写的人或许早就考虑到这一点,用了防水的笔记录。


    可惜柏永年一向运气不佳,一连翻找几台储存器,都没找到相关文件。奔袭途中,为了躲过天花板砸落的管道,他还扯到了伤口,本就没止住的血再次渗出。


    另一边,魏雯慧抓着李若夏的胳膊,朝着先前看准的通风管道跑去。因为太害怕走散,她的手劲格外的大。换做平时,李若夏这会儿可能已经哎呦哎呦的嚎起来了,但今天的她格外沉静。


    这让魏雯慧焦躁的内心稍微放平了些,不那么后悔自己的决定。


    当初她比李若夏先被珀斯卡兹调来,起初她也抗拒过,但考虑到那一纸文凭,魏雯慧实在不敢闹大,纠缠一阵后还是来了。


    等到看到这边的实验环境和非法项目时,她已经跑不了了,只能白天辛勤干活,再整夜整夜的失眠。


    在未来和良知的焦灼中,李若夏被调过来了,和自己一间宿舍。魏雯慧本以为她会夜里偷偷哭泣,毕竟李若夏那一副乐天派的模样,一看就没受过社会毒打。


    可惜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坚强,李若夏的睡眠一直很好。不过她大概心中还是忧虑的,白天在实验室里,几乎魏雯慧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绝不离开魏雯慧的五米之外。


    魏雯慧在实验室里多了个小尾巴。


    逃出实验室的想法早就有了,魏雯慧看暗中观察了好久,才发现这个几乎被废弃的通风管道。发现的那天,狂喜几乎淹没了她,那一晚,她盘算着出去后要如何生活,竟一整夜不曾合眼。


    等她兴奋的翻身时,就看到了同样没睡,在黑暗里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李若夏。


    “怎……怎么了,若夏?”


    “雯慧师姐,你是不是有点焦虑,睡不着?”


    “啊,嗯,是啊……”就当是这样吧,通风管道的事情,她谁也不要告诉……


    对方觉得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便掀开被子下床。


    看着对方钻进自己的被窝的动作,魏雯慧吓得要尖叫:“小夏,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若夏只是搂住魏雯慧,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说着:“别怕,别怕。我要是会唱歌就好了,还能哼歌哄你睡觉,可惜我五音不全……”


    “……算了,没事,你唱吧。”


    肾上腺素逐渐褪去,那些琐事和对未来的焦虑却没有涌上魏雯慧的心头,她在走调的歌声里睡去了。


    还以为五音不全只是一只夸张的说法呢,真有人唱歌这么难听啊……


    现在实验室早没了往日里沉闷的模样,火势越来越大,魏雯慧爬上通风管道,回身把李若夏也扯上来。


    两人在昏暗的环境里无声的爬着,左拐……右拐……


    魏雯慧在心里数着,这条管道她已经爬过两次,路线几乎烙在心上,现在就是最后一个右拐,这次拐过之后,就是……!


    一堵水泥墙面出现在两人眼前,看得出来是新浇筑不久,甚至没有积灰。


    而魏雯慧已经浑身僵硬,只觉得头晕目眩,心脏在巨大的震荡中要寸寸皲裂。


    “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给我活路?!”说道后面,她的声音愈发尖锐,向着不存在的命运诘问。


    和那晚一样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一个手环扣在了魏雯慧的手腕上:“没事的,雯慧姐,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我们从大门逃出去,我做的这个手环能打开门禁。”


    魏雯慧震惊地看向李若夏:“小夏?你怎么会……”


    李若夏悄悄眨眼:“嘿嘿,秘密。”


    魏雯慧定了定神,胸膛的心脏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还在狂跳,但她已经重拾理智。李若夏已经这样帮她了,她不能在这里溃败。


    “拿上趁手的武器,棍子椅子都行!我们赶在火势蔓延开来跑到正门,冲出包围!”


    李若夏喜滋滋的牵上魏雯慧的手,应好——


    作者有话说:小柏:唉,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玩脑筋!


    林锦城(陷入自闭):我有罪……我好坏……我是个超级无敌王八蛋……-


    昨天状态不太好,用的先前的存稿。原来状态不对的时候,硬写真的写不出来。今天的更新是现码的字。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和我这一周没怎么输入有关,于是美滋滋的看了大半天小说 神清气爽!


    第75章 逃出生天


    “什么意思?!柏永年的芯片定位消失了?”邬泽质问道。


    “是的, 芯片突然就消失了,应该是人为。”


    “他们已经动手了,所有人加快速度!赶紧把安宁养老院周围那群人处理掉!”邬泽厉声指挥。


    “是!”


    *


    地下本就不通风, 这间实验室更是被化学试剂腌入味了, 无论何处都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 此时再被高温的火焰一炙烤挥发, 气味愈发浓烈,这一场对嗅觉的围猎简直让人心生绝望。


    柏永年已经跑遍了所有的他见过的储存器, 翻遍了里面的本地文件,但是大部分保存人署名都是魏雯慧、李若夏等, 没有林锦城名字。


    这处空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汗水洇湿了头发,有几撮发尾因被火燎到, 微微卷曲起来。柏永年急得仿佛肚子里有团火在烧,他已经束手无策, 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更多的信息了。


    就在他不断的翻找记忆,寻找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的时候, 实验室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唤。


    “小夏!”


    是魏雯慧的声音, 她怎么还没走?李若夏没有带走她吗?!


    柏永年跨过那些成堆的杂物,跑向声音来源处。即使不为他与李若夏的约定, 他也会帮助魏雯慧逃跑。


    奔跑过程中, 他还看见了另一截压在重物下的肢体,柏永年赶紧上前抬起, 却只看到了张志超神情惊愕的尸体。


    实验室内散落着玻璃碎片,有些被火焰吞噬,融化成流动的闪烁着光泽的液体。火光中尚存的玻璃碎片映照着两人跪坐的身影。


    “不要!求求你了,不要离开我……若夏, 我们要一起离开的啊!”魏雯慧的嗓子仿佛也被火焰灼烧过一般,声音已接近非人。


    “雯慧,不要怕。”若夏笑盈盈的依靠在魏雯慧的怀中,胸膛处洇出一片鲜红的湖泊,“你一定要跑出去,然后跑的远远的……”


    赶来的柏永年瞳孔骤缩,李若夏那伤的位置,和伊恩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李若夏已经听到了柏永年发出的动静,她和柏永年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用最后的力气注视着魏雯慧。


    直到死亡将她带走。


    怀中方才还有说有笑,不断安慰自己的人,转瞬间便失去了气息。生命如流沙般从魏雯慧的指缝处滑落。


    “明明刚才还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魏雯慧呢喃着,神情恍惚,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眼神一凝,伸手去探查李若夏的伤口深处。她在其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光泽。


    “若夏,别怕,忍一忍就好了。”魏雯慧说着,面露不忍,将手伸进那处伤口,一阵令人发麻的声响过后,她从中掏出了一枚微型控制器,黏连着细碎血肉的金属表面还有一串小小的编码。


    这串编码,她再熟悉不过了,刚来实验室时,魏雯慧经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它,心搏终止器wwh-222,是她提交的项目最终样。


    它被用在了最关心自己的人身上。


    那项目结束不久,珀斯卡兹那个疯狗就组织了一场健康检查,大家都知道这是个幌子,但没人敢不去。魏雯慧也不敢,但她逃过了。


    那天早上,她的所有闹钟统统失灵,甚至连李若夏离开的动静都没能吵醒自己。等她醒来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魏雯慧为此受了罚,但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责怪李若夏。


    如今一切信息如遗珠般被串联起来,她才意识到,那是李若夏刻意安排的。


    火势进一步扩大,四周的支撑性结构内部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现实不会给人留下情感缓冲的时间,即使不忍,柏永年也只能上前,抓住魏雯慧,拖着她向外跑。


    “等等,小夏还……”魏雯慧突然顿住,仿佛才反应过来,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已经再也不会出声了。


    “魏雯慧,你还知道实验室里有什么被藏起来的储存器吗?我刚才翻遍了所有的储存器,都没找到林锦城保存的文件。”柏永年一边跑着,一边问道。


    “林锦城?他每次测完数据,会把文件立刻导出,保存在自己的电脑上。所有和测试仪器相连的储存器中的数据,全都被他第一时间删除了。”魏雯慧声音虚弱,但为了在嘈杂的环境里清晰传递信息,她还是用了最大音量。


    “可恶。”柏永年暗道一声,如果数据都在林锦城自己的电脑上,他要上哪儿去找纸条上所指的文件?


    魏雯慧脑中忽然有段记忆一闪而过:“等等,今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林锦城似乎特地说过一句,‘我的电脑暂时先放在工位这边,过阵子来取’,我当时还疑惑,这种事有什么必要特意说一声……”


    但得知了线索的柏永年却没有丝毫轻松的心态。此时两人已经抵达正门处,只需要用手环刷开门禁,打倒守门的人就能逃出生天。


    偏偏林锦城的工位在实验室的深处,这意味着柏永年要想得到那些信息,又要回头再跑一遍。


    即使不论安全与否,光是这时火势有没有损坏那台电脑,柏永年心里都没有底。


    魏雯慧看出了柏永年的焦灼:“你去找那台电脑吧,虽然我的水平还做不到强闯,但拖延一阵子等到你回来也是来得及的。”


    柏永年眼神游移不定,但最终还是一咬牙:“行,你注意安全,我答应过李若夏,要带你逃出去的。”


    “……嗯。”魏雯慧的背影僵了一瞬,接着刷开门禁,义无反顾地提着铁质水管,冲进门外的人群中。


    火势已经越来越大,柏永年几乎是在火舌的舔舐下冲到了林锦城的工位,幸好那台电脑被放在阻燃材料中。那里原本应该放的是高危化学试剂,林锦城像捡破烂一样,收集了一堆这种箱子,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柏永年抱起这台电脑就要冲回去,却突然又想起那串文件路径。


    等等,如果从一开始,林锦城就准备把电脑中的数据全部留给自己,那他又何必写下那一串文件路径?


    或者他只是想了就写下来了呢?没什么特别的意思,眼下带着电脑跑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柏永年看着在高温下开始弯曲变形的仪器覆板,最终还是无法欺骗自己,咬牙打开了电脑。


    他迅速输入那串文件路径,来自正门的打斗声不曾减少,柏永年心中的紧迫感越来越强。


    终于打开了那份文件,柏永年点进去,却发现其中还有一个以byn命名的文件夹。他心下一沉,双击后,一串随机命名的特殊格式的文件罗列出来,而其中有几篇能直接查看的报告。


    除此以外,为首的是一份命名为“A写在前面的一些话”的文件,点开后,里面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柏永年叉掉这个文件,将剩余的那些报告全部浏览完毕,最终沉默半晌,删掉了这个名为“byn”的文件夹,以及其下的所有文件。


    看着删除文件的进度条,柏永年闭了闭眼,人怎么可能做到毫无私心?


    看到自己的血样被采集,被分析,最终得出与非法药剂相性符合,可用于正向促进服用效果时,怎么可能做到毫不在意的接受,并把这份信息公之于众?


    他不知道林锦城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做的这些实验,更不知道那句“对不起”究竟有什么意义。那本垫枕头用的《量子力学》估计早就在烈火中化作灰烬了。


    “锦程,反正离回总部还有一段时间,你把我发给你的这些实验数据处理一下。”张霞文抬手发了几个文件。


    “老师,我转移的时候太匆忙,没带电脑。”林锦城回。


    “哈。”张霞文突然笑了一声,“是吗?那你的实验数据呢?”


    “在移动储存条里,我带在身边了。”


    张霞文两眼盯着眼前人,看着他低眉顺眼,一副乖觉的模样,心里的怒火提了又放,最终还是没发泄出来。


    “去借一台电脑,半小时内处理完所有数据发给我。”她冰冷的吩咐。


    “好的老师。”


    进度条满了后,柏永年抱着电脑又冲回了正门,人群中的魏雯慧身上多了些伤,但眼神仍然坚定,挥棍的动作透着一股恨劲。


    但魏雯慧毕竟是科研人员,战斗水平有限,战斗中已显露出疲态。柏永年没让她单独支撑太久,单手握棍加入战场,只用十五分钟便已结束战斗。围堵正门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少不少,对方的战力都被分散了吗?


    等两人终于走出那炽热的熔炉,踏上地面时,明月已高悬于夜空中了。来自穹顶区繁华的光芒也照亮了这一角,感谢上流人士的高雅品味,这光至少不是什么七彩绚烂霓虹灯发出的。


    柏永年看着眼前这一幕,任由夜风拂过皮肤,感受到腹部一凉,这才想到自己肚皮上还开了个口子。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柏永年问,见人没有立即回答,疑惑的看去。


    魏雯慧仍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却已经泪流满面,泪珠裹挟黑灰,把她的脸染的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柏永年一愣,刚准备想几句安慰的话语来,就看见魏雯慧狠狠把脸一抹,跟擦抹布一样,接着回答:“有什么话非得在这块说吗?至少等跑远点,确认绝对安全了再说吧?”


    柏永年一想,是这个道理,两人便要继续赶路,离开这片地方。谁知此时,身后早已不堪重负的建筑却再次发出一声轰鸣,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后背袭来,柏永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身体如断线的木偶般滚落几圈,失去意识前,视野中最后留下的,是已成废墟的建筑。


    第76章 你不是我的爸爸


    再次睁开眼, 柏永年的思维还未来得及运转,不规律跳动的心脏就迫使自己看向怀中。


    电脑还在。


    他这才来得及审视自身,看见自己的白色手术服满是黑灰, 上头还有几个烧焦的洞, 只觉得自己仿佛兜兜转转, 回到了起点, 恨不能现在去捡两个垃圾,以匹配这一身穿搭。


    这时候捡垃圾是不可能的, 柏永年强撑着起身,每一块被牵扯到的肌肉都在抗议, 他切实的感受到了冲击对身体的伤害。


    等等,魏雯慧呢?


    周围什么人也没有,柏永年还准备找两圈, 却听到各种嘈杂声逼近。


    “上面有说要抓谁吗?”


    “说是一个学生,好像还是……军校的向导呢。”这人的声音在关键词处刻意含糊一瞬。


    柏永年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 只好放弃寻找魏雯慧的想法,扭头钻进各种违章建筑间的小巷中。


    感谢蜂巢区人民的智慧, 这小巷子比小一织的网还要混乱, 凭借着错综复杂的地形和小蜘蛛们的探路,柏永年拖着身体堪堪躲过追捕。


    他躲在一处角落, 铺开自己的精神力, 确认附近没有人后,才卸力般沿着墙壁滑落在地。


    身上的伤口在规律性的阵痛, 有的地方传来灼烧感,小蜘蛛们也已萎靡,缩在他的腿边。柏永年的身上没几块好肉了,不然他多少还是愿意抱着小蜘蛛们的。


    此时已逼近凌晨, 藏青色的天边泛出点微光,与零星几家灯火相印。


    思维停滞了一瞬,柏永年又忽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居然差一点陷入昏迷,他连忙开始掐自己的胳膊。


    “哒、哒。”


    是靴子触地的声音!


    柏永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将自己藏匿到阴影中去。可重伤的身体让他事倍功半,反倒显得挣扎的模样狼狈不堪。


    折腾的功夫,脚步声已经接近转角,躲不过便只能迎敌,柏永年强撑着为小蜘蛛们供给精神力,驱使它们上前。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转角处,随手抹去鼻底淌下的两行血。


    一道修长的身影踏入这个狭窄的小巷中,短靴与因常年处在阴面而潮湿阴冷的地面接触,一身宽松风衣笼住那瘦削的身体。


    人影出现的一瞬间,小蜘蛛们便同一时刻发起攻击,柏永年的耳道也缓缓淌下两行鲜血 他却没去管,怔怔的看着那张晨曦微光中的脸。


    舒朗的眉目,因常年带病而青黑的眼底,柔软的发丝上沾了晨露,发尾轻搭在颊边,那双总是温和的眼定定的注视着柏永年。


    小蜘蛛们在最后一刻卸下了攻势,像四个小挂件一样爬到了宿宿松霖的身上。


    他抬手想托住奋力攀爬的小五,又犹豫着蜷缩起手指,最终放下了。


    “松霖哥……”柏永年下意识唤道。


    宿松霖几步赶到他身边,脱下风衣裹住眼前人遍体鳞伤的身躯。不知道这人在夜里走了多久,这风衣的外面已经冷透,内里的温度也淡淡的,并不灼人。


    他费劲的扒拉下宿松霖检查伤口的手:“电脑里有文件……很重要……”


    “好,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处理这份资料的。小年,你做的很好,可以好好休息了……”


    后面的声音被汹涌的困意淹没,心里那根紧绷的线骤然松懈,柏永年的意识不可抗拒地陷入深处。


    *


    柏永年抱着小蜘蛛们,用脸颊不断地蹭着它们:“小一小二小四小五,你们不需要多么努力,爸爸会永远爱你们的!”


    这时小五跳了出来,端端正正的站着,声音一板一眼:“不,柏永年先生,我们是平等的,你不是我的爸爸。”


    “什么……?”柏永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古怪,“小五,你什么时候能自己说话了?!”


    精神体只能通过精神体和向哨进行简单的沟通,更别提这种话压根不是精神体能说出来的啊?!


    小五兀自行了个礼,动作优雅又标准,尽管柏永年不理解为什么一只蜘蛛要行礼:“柏永年先生,还请您送我参加九年制义务教育,这是我的权力和义务,希望您不要再非法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这一番整聋发聩的发言终于让柏永年从梦中惊醒,他感觉把四只沉睡的小蜘蛛从精神图景中拎出来,并重点关照了小五。


    “小五啊,你……想不想念书啊?”


    小五:“?”


    尽管小五面上表现的很委婉,但是通过精神体,柏永年察觉到,小五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


    柏永年松了口气,幸好,他的小蜘蛛们没有成精。


    他把又七倒八歪的小蜘蛛们笼成一团,放在枕头上,观察起自身所处的位置。


    柏永年以为自己又会刷新在医院里,不过眼下这有点发黄的墙壁、透着微光的薄窗帘、有点旧的木质床,无不透露出他在一个普通的居民房内。


    他抬手,发现手背上有一根留置针,床头放着一个光脑。


    大概是心里隐隐有猜测,觉得自己是安全的,柏永年没急着冲出去确认,而是先带上了那个光脑。


    一接入网络,密密麻麻的信息如潮水淹没了他,柏永年只好带着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开始一一处理这些信息。


    先处理的就是邬君禾和邬泽的信息。


    邬君禾已经收到了文件,说自己会好好利用这份文献,像星联军校珀斯卡兹提起诉讼,并且提议星联军校设立自查机制,后面还有一系列的措施,皆围绕这两点进行。在信息的最后,邬君禾还关切的询问了他的身体健康。


    柏永年先是回复了前面和珀斯卡兹有关的部分,并提到张霞文的姓名,希望邬君禾能通过安托万和张霞文查出更多涅墨西斯相关的信息。最后回复自己一切都好,已无大碍。


    他再点开邬泽的对话框,酷哥依旧寡言少语:“干的好(点赞),后面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


    柏永年回复:“(龇牙笑)好的。”


    再看一眼,觉得这仿佛是两个中年男人在聊天。


    柏永年抖抖鸡皮疙瘩,继续查看其他信息。三校联赛小分队的群里,新消息已经999+了,他决定对自己的眼睛好一点,没去翻历史消息,直截了当的发了个举着胳膊大喊“power”的猫猫表情包。


    发完之后,他就罔顾继续不断刷新的群聊,下了床。


    来别人家做客,总不能一直躺床上玩光脑,那也太不懂事了。


    刚推开门,饭菜的香味就涌入鼻腔,沉眠的味蕾被唤醒,柏永年想起自己被嘎吱营养餐虐待的日子,双眼不禁有些湿润。


    “小年?”料理台前系着围裙的人转身,“你醒了?”


    “是的,松霖哥!”柏永年想快步赶到宿松霖身边,给他打下手。奈何身体刚恢复,还没走两步,脑袋就开始发晕了。


    他捂着脑袋依靠着门框缓了两秒,额头上就传来一道微凉的触感。


    柏永年抬眼看去,那手却已经收回去了。


    宿松霖又比了比自己额头的温度,呼出口气来:“没事,没发烧。我没想到你这会儿醒,做的饭都是我自己平时吃的,你稍微等一会,我再做点易消化的。”


    他把柏永年安置在沙发上,倒了点水,拿了个毯子回来给柏永年盖上,又跑去把牛奶温上后,才开始继续做饭。


    柏永年一愣,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有被当做易碎品的待遇。他有点无奈,放下手里的水,又跑到厨房里去了。


    宿松霖劝了几次,拗不过他,只好拿些简单的东西给柏永年切,没想到对方的刀工还挺好,手速快,且切的薄厚一致。


    宿松霖没忍住对他另眼相看,毕竟在他心里,总有点莽莽撞撞的柏永年和小孩没多少分别。


    柏永年接受到身旁人“崇拜”的目光,骄傲的身后不存在的尾巴都要翘起来。怕了吧!这就是川渝男人的魅力!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虽然看不懂星际这边的蔬菜,但看着卖相很不错。热气蒸腾间,给那握着汤勺的指尖晕上了些红色。


    柏永年手下动作不停,又备好一个菜,嘴里问道:“松霖哥,当时还有个和我一起逃出来的女生,她现在安全了吗?”


    宿松霖抿一口汤:“是叫魏雯慧的学生吗?君禾联系上她了,她伤的不重,修养几天就出院了。”


    说到这里,宿松霖有点无奈的看向柏永年:“是因为你们逃出去时站位问题吗?你伤的比她要重的多……”


    柏永年:“……”


    他听到自己胸腔内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柏永年化悲愤为动力,把菜板剁的咣咣响……然后被楼下的住户骂了。


    “吃个排骨了不起啊!炫什么炫啊!神经!”


    柏永年尴尬的停下了手。


    宿松霖眼角染上了笑意,从他手中拿下了菜刀:“谢谢小年了,这两天的菜都备好了。”


    柏永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把菜切多了,顿时懊恼的皱了皱鼻子。


    “但魏雯慧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返校。”宿松霖继续接上那句话,“并且有人目击到,她又走进了珀斯卡兹的实验室……”


    柏永年沉默下来,李若夏胸口染血倒在魏雯慧怀中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难道魏雯慧当真能做到毫不在意,轻松放下过去吗?


    一袋沾着水珠的牛奶被塞进手中,把柏永年摇摇欲坠的心又扯了回来。


    “别太担心,那个孩子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她或许有自己的打算。”宿松霖浅笑着说,拿出一个小蝶,盛了点汤递给柏永年,“你尝尝咸淡怎么样?”


    柏永年觉得也是,从魏雯慧早早策划着要逃走就能看出,她是个思想独立的人,便把自己心中一瞬间升起的怀疑压下。


    他接过小碟子,满怀期待喝了一口。


    在宿松霖期待的目光中,表情逐渐僵硬。


    好普通的味道啊!明明闻起来很香啊?!——


    作者有话说:小柏:可惜了这些食材!换我来做的话……-


    关于小蜘蛛的梦灵感来源于网上冲浪刷到的帖子,有个人说,她的小狗给她托梦,说要去上幼儿园……


    对于川渝人做饭很好吃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刻板印象,不过并没有说小柏做饭就有多么好吃的意思哈哈哈哈哈哈


    第77章 生命的议题


    “怎么样?”


    柏永年脸上笑容不变:“咸淡刚好。”


    宿松霖移开目光, 看向锅里。


    咸淡刚好,那就是不好喝了。


    他还不至于看不出小孩的表情变化。不过宿松霖有点疑惑,曾经在孤儿院里给弟弟妹妹们做饭的时候, 大家都很爱吃啊?


    虽然饭菜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味, 但是能吃上一顿有锅气的饭实属不易。热粥下肚, 抚慰了柏永年的脾胃, 让人暖洋洋的。


    吃完之后,他主动承担起刷碗的工作。柏永年刚把围裙系上, 脏碗就被宿松霖拿走,丢进了洗碗机里。


    柏永年:“……”哦, 忘记这里的科技树比蓝星发达多了。


    宿松霖浅笑着解开柏永年的围裙,收了起来:“看你的刀工,我还以为你经常做家务呢。”


    柏永年还在感慨科技的进步, 没料到宿松霖直接就上手了,怔了一瞬便乖乖站在原地, 等他解下围裙。


    “小年,你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


    柏永年闻言, 抓了抓自己快要戳进眼睛里的发尾:“好像是有点长了, 有一阵子没剪了。”


    “那下午我带你出去理个发吧,正好你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也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


    柏永年应好。


    宿松霖说他还有些东西要处理, 柏永年便窝在沙发上等着,他想了想, 打开光脑问邬君禾,自己什么时候返校合适。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却是让他在宿松霖这边再住一阵子,学校那边因为珀斯卡兹的事情, 变得有些混乱,最近改成了线上教学模式,保持师生间的距离。


    既然都线上教学了,那柏永年也不急着返校了,但他没有一口应下:“但是一直麻烦松霖哥好像也不太好……”


    邬君禾:“没事,我和他说一声,你放心住下,他那儿里学校远,也更安全一点。”


    柏永年这才答应下来。


    回复完邬君禾后,他又去戳了戳薛锐,要了之前课程的笔记。


    对方迅速把笔记全部发了过来,上面甚至还有老师课上提了一嘴的重点,柏永年感动的两眼泪汪汪,给薛锐连发了好几个表情包。


    聊天框显示了好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最终发来了一个Q版的豹豹无语表情包。


    这时候宿松霖收拾好出来了,他今天也穿的很少,一件白衬衫外罩了一个薄针织衫外套。


    柏永年想起那件晨曦里冷透的风衣,对他说:“深秋了,怎么不多穿点?”


    宿松霖像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别人关照,楞了一下后上前揉乱了柏永年的头发:“别担心,哨兵的身体哪有那么脆弱。”


    柏永年心想那可不一定,先前你不还坐着轮椅呢么?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先前宿松霖坐着的轮椅不见了,难道是他病已经好了?


    手腕上的光脑闪烁了一下,柏永年说要再去拿一件外套,顺便看了眼消息。


    邬君禾:“小年,如果你确定在松霖那边住下的话,可以麻烦你多关注一下他的身体情况吗?他……身体可能有点小毛病。”


    邬君禾没具体说是什么病,柏永年识趣地没有追问,直接应下。


    出门时,宿松霖看见柏永年胳膊上搭着的那件外套,面露无奈,但没说什么。


    柏永年也理直气壮的任他看。天寒要捂啊!别说外套了,他还想看看宿松霖有没有穿秋裤呢,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了得遭老罪了!


    宿松霖现在住的地方在星港区的郊区,虽然治安比不上穹顶区和星港区的繁华地带,但比蜂巢区要好上不少。


    两人去的理发店有点冷清,因为地理位置不好,这儿住的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和一些薪资微薄的上班族。为了工资能覆盖房租和生活费,他们不惜花两个小时通勤,柏永年一直很敬畏社畜这个群体。


    再加上柏永年只是修短,两人很快就从理发店里出来了。


    刘海剪短了,视野开阔了不少,柏永年刚走出店门,就看见先一步出门的宿松霖出神。


    秋风飘过,打着旋儿地扫走几片落叶。柏永年走近后才,看清了宿松霖面前的建筑。


    这是一个带着院子的两层楼建筑,整栋建筑到处都是火烧后的痕迹,通过外墙的牌子依稀能辨认出,这里曾经是个孤儿院。


    宿松霖看着这所只剩枯骨的建筑,脸上带着些悠远的哀伤,像是被暴雨冲刷后坍塌的屋檐,露出一片无人修补的空洞,砖瓦却始终留在那场雨中,在一日复一日的潮湿里遍布苔藓。


    柏永年甚少面对这种场面,还在蓝星上时,老家的亲戚们总是热热闹闹的,童年的柏永年是每一个幸福小孩该有的模样。


    因此看见宿松霖的神情,他有点犹疑,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慢慢挪到宿松霖的身侧。


    “松霖哥,这个孤儿院……是火灾后搬走了吗?”


    宿松霖摇摇头:“火烧了太久,什么都没剩下,这座孤儿院没了。”


    ……柏永年有点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虽然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但他还是为自己提起了别人的伤心事懊恼。


    宿松霖看着身旁这小孩脸上乱舞的五官,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剪完头发的柏永年脸全露了出来,理发的老板是位女性,心思细腻且审美在线。柏永年理发前提了一嘴,想要成熟稳重点的发型,对方便记住了这个要求,在刘海上下了功夫,将他凌厉的浓眉完全展示出来,剪完了还给他吹了个造型。


    看着柏永年乱用五官的模样,宿松霖心里那股盘旋不散的郁气也少了些。


    “好了,去买菜吧。君禾和我说过了,你要在我这里待一阵子,我们明天的饭还没着落呢。”


    宿松霖说完,转身便朝前走去,手却被一把拉住,落入一个炽热的掌心里。


    柏永年体热,身体健康的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呃……”对上宿松霖惊讶的神情,柏永年卡了一下壳,才顺利开口,“松霖哥,要进去看看吗?”


    宿松霖一怔。


    当年孤儿院的那场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宿松霖刚被提拔没多久,他刚吃完庆功宴,便连夜赶回了孤儿院,车子的后备箱里满满当当的塞满了东西,有衣物、食物,还有些学习用品,最后才是一些玩具。


    耳边仿佛又响起院长奶奶喜悦又无奈的劝导:“哎呀,别花钱买玩具啦,吃的穿的也不用买那么多,这些我还能解决不了嘛。你买点学习的东西给他们就好啦。”


    宿松霖想着,脸上的笑意更温柔,他提了点速度,在更短的时间里赶到了孤儿院门口。


    却只看到了一片火海,和烈焰中枯焦的生命。


    早有人发现起火了,但偏偏,那附近的仅有的几个消防栓都没有通水,都是些应付了事的空架子。他为那大火奔走一晚上,往返于河水与火场之间。宿松霖号召了所有能行动的人,几个身体还算健朗的老人也在不断的接水、递水、浇水。


    但眼前这片黑色的废墟,就是那晚众人奋战后的结果。


    柏永年有些不忍:“难道……一个都没逃出来吗?”


    本该荒芜的院子里堆着些杂物,没有烧过的痕迹,大抵是附近的人把东西丢弃在了这里。


    宿松霖绕过这些已经长满霉斑的杂物:“那天,正好是院里孩子们打疫苗的时候,他们平时营养就没跟上,副作用比寻常孩子来的更严重些,睡得很沉。”


    两人走进一间黑黢黢的屋子,无任何装饰的木桌还静默的守在这里,狭小的单人床却不堪烈焰的吞噬,化作一堆朽木。


    “院长她年纪大了,火又那么大,她是窒息死去的,没来得及跑出来。”


    宿松霖的身子在一片废墟中,更显单薄。他是院长的孩子们中,最有出息的那个,也是最知感恩的那个,他又当孩子又当长辈,既关心着院长,又照顾着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


    如今却已孑然一身。


    柏永年注视着宿松霖走过这些破碎的记忆,又一次面对生命这个庞大的议题。他不需要给出答案,因为这是命运抛给宿松霖的课题。


    他不懂为何现实如此残忍,这片废墟中,甚至没给宿松霖留下什么念想之物,翻开抽屉,都只剩下一吹就散的灰烬。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完所有的房间,站到了后院前。这里是一个小苗圃,还有人贴心的用碎砖围了一圈,充做篱笆,如今已长满半人高的杂草。


    宿松霖定定看了两秒,没有走进去,轻轻握住柏永年的手腕说道:“小年,谢谢你陪我走这么久,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回去。”


    他拉了一下,没拉动。


    柏永年突然兴奋的反握住宿松霖的手腕:“松霖哥,那块好像有东西。”


    “……什么?”宿松霖下意识望去,但除了绿油油的野草,什么也没看到。


    柏永年干脆自己跑过去:“松霖哥,你等等我,我马上就给它挖出来!”


    他像个小猴子一样冲进那杂草中,精准的找到某地,拾起碎砖作铲子,挽起袖子便开挖了。


    宿松霖一头雾水的走到他的身侧,虽然不明白柏永年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他也蹲下身子要帮着一起挖。


    手还没碰到转头,怀里就被塞了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


    柏永年抬头冲他一笑,小臂上还沾了点土:“松霖哥我拿着外套不方便,你帮我拿一下呗?”


    宿松霖下意识的答应了,然后才反应过来,为了不弄脏怀里的这外套,他不能帮忙了。


    柏永年所说的东西很快就出现了,是一个小铁盒子,上面还有一行娟丽的字迹,记下了这盒子埋下的时间。宿松霖瞬间明白,这大概是他工作以后,院长带着孩子们埋下的时间胶囊。


    柏永年没有贸然打开,而是捧着盒子推到宿松霖面前:“哥,我挖到啦!”


    宿松霖不禁晃神,仿佛觉得那场火根本没有发生过,残酷的火舌不曾侵蚀这片土地,眼前的两眼发亮的柏永年和回忆里蹦蹦跳跳的孩子们重合,仿佛正要和他分享这时间胶囊里,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呢——


    作者有话说:后面真的真的会隔日更了!小柏的故事只剩最后一段啦,我准备慢点写,好好完结!


    第78章 难道我误解了什么吗?


    宿松霖没有急着接过铁盒子, 而是看了看怀里的外套。


    柏永年刚要开口,示意对方把外套搭自己胳膊上,就看见宿松霖把那件外套穿上了。


    他有点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次柏永年的意外到来, 肯定是没有准备衣物的, 因此他现在穿的, 都是宿松霖趁他昏迷的时候临时置办的。由于两人都不是特别夸张的体型, 仅在身高上有些区别,因此宿松霖没有特意买大一码。


    衣领上还有他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 却被另一个人的温度煨过,闻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宿松霖察觉到那定定看着自己的目光, 弯眸一笑:“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误解了什么吗?”


    难道是我误解了,这件外套不是给我带的吗?


    柏永年听出了言下之意。


    外套当然是特地为宿松霖带的,但他设想里, 应该是宿松霖被深秋的寒风冻的打冷颤,而他再如神兵天降一样递出这件外套, 顺带提一嘴保暖的重要性。


    他以为,这中间至少会有一个劝导的过程呢。


    谁知道宿松霖一句轻飘飘的反问, 突然让柏永年不知所措起来。他下意识的躲开那双含笑的眼眸, 想摸一下耳垂,却在抬手时看见手上的土停住。


    宿松霖向他伸出手, 柏永年连忙又把那铁盒子往前一递。


    那双白皙的手掏出了纸巾, 却越过铁盒,执起柏永年的手擦拭了起来。柏永年觉得自己此刻像幼儿园刚吃完饭的小孩, 在等着老师为他擦手呢。


    那铁盒没有立刻被打开。


    柏永年和宿松霖并肩走在路上,看到他甚至都不曾看向那铁盒,但端着它的手却又牢又稳。望着那线条流畅的侧脸,柏永年把自己带入宿松霖的角度, 去揣摩对方的思想。那会不会,是一种近乡情怯的感受呢?


    菜还是要买的。买菜的时候,柏永年又忍不住起了一点显摆的心思,夸下海口,晚饭他要亲自下厨。


    宿松霖无有不应,说着很期待柏大厨师的手艺,然后默默跟在柏永年后头,指导他买菜。孩子有这份心总是好的,但是一个连菜都不认识的人,当真会下厨吗?


    而发现自己根本认不全星际时代蔬菜的柏永年,心里也升起点羞赫来。


    终于磕磕绊绊的买完菜,结账时,柏永年忽然想起什么:“姐,再给我们多拿一个干净的袋子吧。”


    宿松霖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他结账,只以为他要袋子有什么别的用处,却看着眼前人走近,把自己端了一路的盒子仔细的放进那干净的袋子里。


    接着那袋子又回到了宿松霖的手中。


    他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感觉,觉得自己一直悬在空中飘忽不定的心,也落了下来。


    这里很多商户都养了猫,宿松霖平时没少喂,离开的时候,几乎要跟他的每一个毛茸茸朋友打招呼。柏永年也算是沾了点他的光,跟着摸了几下,不然猫这种高傲的生物,不一定愿意让他碰呢。


    “说起来也很奇怪。”宿松霖随口一提,“这里养猫的店很多,但是她们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猫,为什么呢?”


    “为了抓老鼠吧!”


    柏永年倒是想的很快,童年的时候,街坊邻居家家户户都会养猫或者养狗呢。


    宿松霖也反应过来:“啊……”


    柏永年想起老家那只天天出去打架的猫大哥,笑着说:“猫真是很有意思的生物啊,特别是有野性的猫。它们独立的性格,总是让人觉得忽远忽近的。”


    宿松霖闻言,微微低头,下巴藏在衣领后面:“是吗?”


    “说起来,松霖哥的精神体是什么呢?”柏永年想起什么似的。


    “唔,是很常见,很普通的精神体。”宿松霖摇摇头,“不值一提。”


    “啊,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嘛!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小年,你想好晚饭做什么菜了吗?”


    柏永年嚷嚷:“不要岔开话题啊!这样让我更好奇了!”


    可惜他期待的大显身手的场面没有出现,由于柏永年对现有的蔬菜种类和调料的认知欠缺,最终他做的菜有一种一言难尽的味道。


    柏永年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坐在桌前,看着宿松霖尝了一口菜。


    “挺好吃的。”宿松霖下结论。


    “……真的吗?”


    “真的。”


    柏永年观察良久,确信自己没从那表情上看出勉强的神色来,心里的失落才减少几分。


    饭后收拾完,宿松霖坐在桌前,拿出了铁盒。柏永年立刻识趣的要回房,却被人轻轻拽住。


    “我们一起看吧,好吗?”宿松霖问。


    柏永年听出了那声音里的忐忑和怅然,立即把方才的识趣给抛之脑后,端端地坐在宿松霖身侧。


    铁盒子里面有信,也有一些小物件。因为是时光胶囊,信件大多是孩子们写给未来的自己的。


    宿松霖一一看过,他记得每一个孩子的性格,这个是活泼外向的柯菡写的,那个是成稳安静的小宇写的……


    每一封信,每一个物件,都像是一块拼图碎片,随着一张张纸从手中经过,心中有关过去的拼图就越完整,而内心空洞也更大。


    盒子里最后一封信,不是孩子们的,是院长的。这封信没有孩子们的烂漫天真,没有对未来的远大憧憬,只有些柴米油盐。


    希望孤儿院分到的资金和物资更多一点,希望孩子们得到的教育更好一点,希望冬天更温暖一点,希望小菜园子里的菜长得更多一点……细碎的小事铺陈了整封信,直到最后一句:希望走出去的孩子们过的更好一点,希望松霖这孩子,肩上的包袱更轻一点。


    宿松霖握着信的指尖已经冰冷,院长的话像是一阵来自过去的风,里面裹挟的温暖的情谊,反倒让现实更冷寂。


    他怔怔地看着那上面端正的字迹,眼眶中却没有湿意,漫长的苦痛令他失去了痛哭一场的精力。


    随即手背一热,一袋热牛奶挨在他手边。宿松霖抬眼望去,看到了柏永年强装沉稳的脸:“喝点热的吧。”


    他心底一热:“谢谢你,小年。”


    柏永年坐下,拍拍自己的肩膀:“你要是实在难过,我可以把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


    宿松霖心底那点感动如肥皂泡泡一样破了,他伸手使劲揉了揉柏永年的脑袋:“再怎么说我也是哨兵,而且我也算是你的学长,要借肩膀,那也该是我借给你肩膀啊。”


    为了捍卫理发店姐姐的劳动成功,柏永年立刻开始闪避起来:“不要有哨向刻板印象!你千万不要因为形象包袱强撑着啊,我的肩膀随时可以借给你靠的!”


    宿松霖可不参与这种你抓我逃的幼稚游戏里,柏永年一跳开,他就不动了,慢条斯理的拆开牛奶喝了起来。


    温热的牛奶让他的手和心都暖和了起来,先前那种几近麻木的哀伤也没有再侵袭过来。


    珀斯卡兹的事情似乎很不好办,邬君禾忙的脚不点地,即使回消息了,也来不及细说。柏永年最终还是从邬泽那儿才得到点消息。


    原本有关珀斯卡兹未经审批私自设立校外实验室,承接非法项目,肆意压榨手下学生的相关证据已经被陈上学校内部。原本星联军校不准备保他,连处罚通告都拟好了,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几家三无媒体连发几篇报道,将珀斯卡兹描述成醉心科研,却被资本污蔑陷害的清高学者形象。


    这种没有水准的报道本来该毫无水花,却不知道怎么的,爆了,现在网上沸沸扬扬,即使是柏永年也有所耳闻。


    星联军校陷入两难的地步,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就在邬君禾和其他交好的几家准备再推星联军校官方一把的时候,珀斯卡兹突然说,要开记者招待会。


    原本即将掀起巨浪的海面又平静下来,深蓝的水面下却不知潜藏着几股暗流,所有人都在按兵不动。


    因为这事自己能插上手的太少,柏永年反倒不怎么心焦,不过这也有可能跟目前的环境有关。


    在宿松霖家住着的日子普通又轻松,即使因为老房子隔音差,柏永年好几次都被鸟叫声或者街坊交谈声吵醒,他心里也没有丝毫不满。


    这样稀松平常的日子,不可多得。


    太过放松的后果就是,小蜘蛛们总是趁他不注意偷溜出去。但柏永年一向散养它们,爱出去就出去吧,反正一叫就回来了。


    但他很快就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付出了代价。


    在一天早上,柏永年从睡梦中新来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和小蜘蛛们的精神链接在细微的波动。这种情况一般只有小蜘蛛们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才会出现,但小一它们天生缺根筋,因此这情况很少见。


    更少见的是,四个精神链接同一时间波动。


    这柏永年肯定按捺不住,还以为小蜘蛛们出事了,连忙借上小一的视野,结果入目便是一张平静的睡颜。


    柏永年吓了一大跳,连忙中断,又接上小二的视野,结果又看见一截搭在被子上的小臂,因其主人的消瘦而腕骨伶仃。


    柏永年又深吸一口气,不顾小一小二的反对,把它们收回精神图景,再痛骂一顿。平复心情,做好准备后,他接上了小四的视角,只看到了一片窗外的景象。


    他满意的点点头,仍由小四去了。


    然后还不设防的换到了小五的视角,入目便是一片白皙,寥寥几笔线条,便勾勒出一段修长的脖颈。


    “咚!”


    柏永年被吓得跌下了床。


    隔壁正熟睡的人被这动静吵醒,传来窸窸窣窣声,不多时,一串脚步接近了柏永年的房间,敲响了他的门。


    “小年?发什么什么事了?受伤了吗?”——


    作者有话说:没错,我在好几十章之前相同的,两人的相处模式,就是纯情的小学生的相处模式……


    第79章 他已经有一个成熟的team了!


    柏永年很庆幸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 立刻起身为来人开门。


    宿松霖大概是真的很着急,只披了件外套便过来了。


    “小年,我刚刚听到了声音, 你是摔了吗?”他忧虑的扫过凌乱的床铺, “是不是床太小了, 你睡不惯?”


    看着那宽一米五的床, 柏永年感受到这句话语里深深地溺爱,不禁哑然:“没有这回事, 我在学校睡的床比这个还窄呢,我摔了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有没有摔到哪里?需不需要去拿一下医药箱?”


    一连三个问题, 把柏永年问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纠结半晌,决定坦诚的面对自己的错误:“对不起, 松霖哥,我的精神体最近比较活跃, 它们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


    “啊?”宿松霖满眼茫然,“冒犯?什么冒犯?”


    这时, 他的薄外套下鼓起一个小包, 慢慢从胸口处爬了出来,心虚的躲到了宿松霖的颈后。


    “这是什么时候……”他惊讶的开口, 却咽下了后半句。


    柏永年差点要昏倒, 没想到小五这么胆大,居然直接躲在宿松霖的身上过来了, 他将小五收回精神体,对它撂下一句“等会儿再收拾你”,便愧疚地低头面对宿松霖。


    宿松霖似乎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本就是有点保守的性格。向哨分化比例并不高, 因此他在孤儿院时,不会出现弟弟妹妹们的精神体爬到自己床上这种事情。


    他尚且还把柏永年当做自己的学弟,不可控的移情心理更是将他与自己孤儿院的弟妹们重合,看着眼前认错的柏永年,宿松霖压根说不出重话。


    但是精神体跑到了自己的床上这时,还是有些冒犯。


    话在嘴边兜兜转转好几圈,最终宿松霖只吐出一句:“没事,你下次注意一点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如果实在控制不住也没事,你现在正是身体快速成熟的阶段,精神体活跃一点是好事,如果一直强行压制可能反而会适得其反。”


    柏永年听完更愧疚了,他想不明白,小蜘蛛们平时就是爱撒欢,像小狗一样到处溜达,为什么偏偏今天做出这种事来。


    宿松霖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柏永年良心做痛的回他一声好,愤怒的在心里指责小蜘蛛们。


    看着眼前人低落的模样,宿松霖更不可能给柏永年增添心理压力了,他摸摸对方的脑袋:“起都起了,下去洗漱一下,准备吃早饭吧。”


    “嗯……”


    看着宿松霖转身,柏永年突然意识到,对向哨来说,有精神体近身肯定会立刻察觉,毕竟他们的皮肤也每时每刻在往外少量的溢出精神力。但为什么,直到小五主动现身之前,宿松霖都没有察觉到它呢?


    想到这一点,柏永年心里有些不安,他拽住宿松霖的衣袖:“松霖哥,你的精神图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刚才是一直都没发现小五吗?”


    眼前人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秒,又自然地转过身:“我刚醒来,脑袋有点糊涂,又着急过来看你的情况,一时之间就没注意到小五。”


    柏永年盯着他的表情看了几秒,没看出破绽来:“好吧,但是松霖哥,你要是需要精神疏导的话,尽管和我说,我也算是有不少实践经验的向导了,技术还可以的!”


    宿松霖弯了弯眼眸:“好。”


    今天的饭也是柏永年做的,他属于越挫越勇的类型,绝不可能因为一次失利就甩手不干了。好在付出的努力不会说谎,柏永年的厨艺确实有所长进,证据就是,宿松霖夸赞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真实了。


    没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似乎不论柏永年做了什么,宿松霖都会从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发掘一些闪光点来夸赞他。每次被夸赞的时候,柏永年又是很受用,又是有点羞耻。他觉得自己早该过了为一句夸奖就欢天喜地的年纪了。


    柏永年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余光忽然瞥到某处:“对了,松霖哥,阳台上那些空着的种植盆是哪来的?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吗?”


    宿松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种植盆吗?是我买的,但已经很久没用了。当初刚住进这里时,院长会给我寄一些蔬菜,偶尔还会寄一包种子,我想着,不如干脆自己种点,也让院长省心。但是后来……没有人给我寄种子,我也就慢慢的不愿意种了。”


    “那我们现在种点吧!”柏永年说,“正好我现在每天除了网课和体能训练,也没别的事情干,就当消遣了。”


    他几下刨光碗里剩下的饭菜,放下碗筷,几步跑到那些荒废良久的种植盆前:“这里的土恐怕不能要了,已经干的结块了,得重新挖点过来。至于种子,就选我们常吃的那几样……”


    柏永年蹲在一旁,嘴里嘀咕着自己的种植大业。曾经,爷爷奶奶也会在院子里种点什么,例如有一臂长的丝瓜、有点细瘦的黄瓜之类,因为那院子空间大,因此蔓生的蔬菜也有足够的生长空间。这儿的种植盆有限,他可要精打细算了。


    规划的过程中,柏永年带着点新奇和亢奋,种菜这事,既让他在异乡漂泊的心有了个锚点,也让他感受到挑战。


    别看他现在掰着手指头说的头头是道,实际上,柏永年现在完全是纸上谈兵。小时候爷奶恨不能把他捧在手心里,还是他自己非要背个小篓子帮忙,才勉强上手几下。端上桌的丝瓜、黄瓜,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手生丝毫不能消减他的热情,规划好了之后,柏永年就兴致冲冲的去和宿松霖商量这事,对方很快就答应了。于是柏永年便开始谋划自己该去哪里挖土了。


    在星际时代,一片好土壤还真不好找。柏永年拧眉在这附近转了两圈,没找到心仪的土壤,眼见下午的网课将近,只好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因为珀斯卡兹事件,授课的老师们多少受了些影响,有些心不在焉,好在那些课件和教案都是代代相传的老物件,因此学起来还算顺畅。


    课程进入尾声,柏永年记完笔记,等待老师结束课堂,却听到了噩耗——老师布置了一个小组作业。


    好在他已经有一个成熟的团队了,下课后就无缝衔接进入了另一个线上会议。


    莱安德拉的全息影像在兴奋的挥手:“哇!队长!看见你没缺胳膊少腿的,我就放心了!”


    莱欧娜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两姐妹应该是用同一个账号登入的全息会议。


    “呵,他还用你操心吗?与其担心柏永年,还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人身安全。”


    一道刻薄的声音插进来,柏永年看见了奥西甸那张冷冷的脸。


    “切,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表现的比我还操心呢~”莱安德拉回击,她的袖子快被莱欧娜拽成风扇了。


    “我没有!”


    解以初运气不太好,全息投影刷新在两人中间,一上线就看见这么针锋相对的场面,他立刻熟练的蹲下,开始装蘑菇。


    柏永年放弃去调和比格们之间的友情,选择看向薛锐:“校内不太平吗?会威胁到你们的人身安全?”


    薛锐点点头:“最近校内的普通工作人员中,出现了不少生面孔,再加上戒严越来越紧,学生甚至不能靠近校门和围墙,因此大家内心多少会有些不安。”


    “老薛,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柏永年担忧的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办理出校的?这种情况看,校内似乎也没安全到哪里去啊。”


    纳赛尔懒洋洋的走到柏永年身侧,大抵是因为没有出门,穿着比较随意,胸膛敞露在外面:“估计不行了,我赶在彻底戒严之前把沃尔科夫和奥西甸捞出来了,后面再想捞别人,申请都被拒了。”


    “老薛,你是还在校内吗?”


    “嗯,不用太担心,我会注意周围环境的。”薛锐冲他安抚性地浅笑,随即拍手,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好了,叙旧的事情待会儿再说,我们谈一下小组作业的内容和分工。”


    其他人皆如耗子见了猫一样乖乖凑过来,看着薛锐在虚拟白板上涂画。薛锐对待事情一向一丝不苟,一场讨论和分配之后,所有人都待着大半张纸的内容和要求离开了。


    “队长,我们下了!你在外边也要注意安全啊!”莱安德拉挽着姐姐的胳膊,冲柏永年挥手。


    柏永年也回以微笑,看着姐妹俩的全息影像化作光点消散,露出光点后一张别扭的脸。


    柏永年:“……”多吓人啊,和他说话又不用排队,干嘛非得站那姐妹俩背后啊。


    “喂,你……被抓走之后有没有受什么伤?”奥西甸将柏永年从头到尾扫视一遍,“算了,就算你真受了什么伤,现在也好全了。反正我一开始就不知道,你干脆也别告诉我了。”


    说完话,他自顾自地下线了。


    柏永年瞠目结舌,不清楚这到底算关心还是挑衅。


    纳赛尔这时候凑上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人的衣领敞的更开了,柏永年为了保护视力,选择盯着墙壁。


    “等过一阵子事情结束了,你就赶紧回来吧,我还等着和你切磋呢。跟别人切磋感觉怎么都不对劲,只有你能给我不一样的感觉。”


    “行,希望事情能顺利结束。”


    等众人一一下线,全息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柏永年和薛锐两个人了。


    柏永年率先开口:“老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嗯,苗远骞可能要醒了。”薛锐开口。


    “苗远骞?”柏永年花了点功夫回想,“苗家骏那个出了事故昏迷几年的大哥?这事情已经被公告了吗?”


    “还没有。”薛锐说,“苗康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封锁了这个消息。媒体目前还没人知道这事,消息还是翟朔打听出来的。”


    柏永年想,苗家骏那个小心眼的性格,指不定要暗地里发疯了。


    “不过这件事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珀斯卡兹今天发公告了,说明天开记者招待会会。”


    “明天?”柏永年犹豫一瞬,“他公告里有提及什么人的名字吗?比如他实验室的学生之类的……”


    “提及了,他说,他实验室内的所有学生,都会作为他最坚实的后盾,和他一起出席这场记者招待会。”


    柏永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时至今日,哪怕他还是想要相信魏雯慧的立场,面对这样的事实,他也依旧感到荒谬可笑。


    两人又细细聊了一阵,薛锐把他缺席的这段时间里学校发生的事情,已经队友们的情况都告诉了他。听到大家在他失踪后的反应,柏永年忍不住有点愧疚。


    薛锐看出来了:“其实看到你现在好好的,大家就放心了。先前虽然你在线上报了平安,但没看见你人,大家都总疑心,是不是你强装一切安好。”


    “今天的全息会议,讨论过程中,他们都心神不宁的看着你,生怕在你身上发现伤口,尽管我一直在拉回大家的注意力,但我也同样担心你。你能够健康地站在我们面前,先前那些意外……又或是隐瞒,对我们而言,都不算什么。”


    柏永年静默几秒,仰头笑道:“嗯,放心吧,我回来了。”


    即将下线前,柏永年又想起什么,立刻想叫住薛锐,却发现薛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老薛,你怎么还没下线?”


    薛锐挑眉:“我下线了,你还能问谁呢?”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问题?”柏永年狐疑,“不管了,我是想问你,哨兵会意识不到自己身上来自其他人的精神体吗?”


    薛锐原本翘起的嘴角缓缓落下——


    作者有话说:小柏:有点感动,又有点想揍人,又有点感动……-


    我甚至刷到有人用蜜雪冰城杯子种菜呢,种花家的种地血脉恐怖如斯!


    第80章 《原来种菜这么简单!》


    看着薛锐的神情, 柏永年有点疑惑,心里还有些不踏实:“怎么了,老薛?难道这情况很严重吗?不能是什么不治之症吧?”


    对面全息投影的人在虚空中轻点, 柏永年这边看不见他在查找些什么内容。


    “如果你能确定, 对方不是故意装作不知情的话, 那么他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柏永年肯定地摇头:“他绝对不会是装的。”


    “是吗?”


    薛锐终于停下了查找的动作:“找到了。如果一名哨兵, 甚至连他人的精神体到身上了都无法察觉,证明他的精神图景开始坍塌萎缩的相当严重了, 以至于他的精神力连供养精神图景都不够,因此皮肤不会溢出任何一点精神力。”


    柏永年至今对哨向生理结构等知识仍一知半解, 但已经有过多次疏导经验的他也能认识到,精神图景之于哨向的重要性。


    “我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病例,这种情况很严重吗?”他压低了眉毛, 目光沉沉的落在地面上。


    薛锐扫过他担忧的神情:“这种情况,往往是哨兵长时间高强度使用精神力后, 又不及时接受精神疏导治疗导致的。”


    “至于为什么你没有见过这样的病例,”他停顿了半晌, “当哨兵的精神图景严重到这种地步时, 他们往往会因巨大的生理性疼痛丧失部分对肢体的控制,甚至可能因此失控。”


    柏永年一呆, 他联想起宿松霖先前坐着轮椅的那段时间:“这么严重?他是有一段不能行走的时间, 但现在他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薛锐沉思片刻,才继续开口:“我比较只是从自己所知的基础常识上, 为你判断这名哨兵的病情,因此我的判断极有可能失误,不能作为科学的医疗意见。具体情况,你恐怕还需要咨询专业人员。”


    “好吧, 麻烦你了,老薛。”柏永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别太忧心了。”薛锐安慰几句后才下线。


    柏永年立即马不停蹄的扒拉起自己的联系人,联系上季向,他把具体信息模糊后发给对方,忐忑的等待季向的回复。


    对方这会儿可能在忙,没有立刻回复。柏永年倒是先听见了客厅传来的响声,他还以为家里进贼了。看来这星港区的治安,也不比蜂巢区好到哪儿去啊。


    结果推开门,看见的是正在捯饬种植盆的宿松霖,他带着两只长橡胶手套,正拿着小铲子松土。


    “松霖哥,你这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土壤?!”柏永年惊喜地跑过去。


    “嗯,我们今天就能把菜种下了。”宿松霖笑着看向他。


    “这土哪儿来的?我在周围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合适的。”柏永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毕竟是自己先提起种菜的事。


    “我从孤儿院那边馋了些回来。”他低头继续收拾着盆里的土,“我把那里的杂草都清理了,顺便带了些回来。院长如果知道了,一定也会高兴的。”


    “嗯,我也觉得,看见这些土能待在你身边,院长一定会高兴的。”


    宿松霖早已将种植盆收拾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被声响吸引过来,他恐怕要一直等到都处理好了,才会把自己叫出来吧。


    宿松霖虽然只比自己大了七岁,但对方似乎已将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事情都经历一遍了。那些风华正茂、少年意气的时候,那些最低谷最落寞的时候,一刀一刀雕刻出如今宿松霖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着在孤儿院的经历,这几天的生活中,宿松霖总是更照顾自己的那一方。柏永年几乎是要抢着去干活,才能插上手。


    被人照顾的感觉当然不是不好,但柏永年却总觉得,自己和宿松霖之间隔着点什么。


    他趁着收拾的间隙,悄悄用眼角去瞥身侧的人。哨兵的身体素质毕竟摆在那里,宿松霖脸上无一丝疲态,也没有汗水,神情平常。


    还不等柏永年的思绪多跑两圈,已经全部收拾完的宿松霖便不紧不慢地抬眼,稳稳接住柏永年的注视:“怎么了,小年?”


    柏永年下意识要闪开目光,又强迫自己看回去:“没什么,哥。我是想到自己已经买好种子了,我现在去拿过来!”


    他回房取出那几袋种子,又赶回阳台,和同样拎着几包种子的宿松霖面面相觑。


    “没事,这样的话,我们就能种很久了!”柏永年没想那么多,把自己买的种子也放到宿松霖手里,“先种哪一个?”


    “种植盆很大,我们可能多种几种。”宿松霖翻出另一对手套给他,从几袋种子里挑了几个,“先种这几样吧,生长周期短,收获快。”


    “好!松霖哥,你先去歇着,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柏永年撸起袖子就要开工。


    宿松霖犹豫着开口:“你旁边光脑上放的是什么?”


    柏永年眨眨眼,看向屏幕,毫无感情地捧读:“《新手如何种菜?种菜的顺序是什么?原来种菜这么简单!》”


    好像宿松霖的嘴角抽了一下,柏永年不确定,他仔细看了两眼,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最终宿松霖没有直接去休息,还是带着柏永年把菜种完了。柏永年颇有成就感,要是再背个小竹篓,就和小时候陪爷爷奶奶一起下地的感觉一样了。


    他高兴地晚饭都吃的更香了,不过柏永年还没有忘记宿松霖的身体问题,只是他看着对方那张温柔平和的脸,几次想问都被咽下了。


    算了,虽然宿松霖看起来很好说话,但柏永年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坚持和倔强,如果对方不愿意说明,那自己问多少次都是徒劳。


    但柏永年也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他要自己去查。


    饭后,柏永年把碗刷完,朝着沙发上读书的宿松霖打了声招呼,就抱着光脑屏幕一溜烟钻进卧室里。


    宿松霖笑着目送小孩离开的身影,放在书本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最近每次饭后,两人都会在客厅静处一段时间,他居然已经养成了习惯,现在反倒有些不适应。


    ……下午的时候,他听到房内传来柏永年和其他人交谈的声音,应该是柏永年已经联系上他的同学们了吧,年轻的孩子们总是拥有炽烈纯粹的友情。


    宿松霖垂眸,目光落在书页上。


    回房的柏永年打开光脑,看到了季向的回复。


    “……根据你的描述,我推测出,这名哨兵应该是服用了抑制类的药物。尽管这类药物可以抑制精神图景坍塌萎缩带来的痛苦和对行动的影响,但它治标不治本,并不能阻止精神图景的进一步恶化。”


    “老师,有什么办法治疗这种病情吗?”


    “很难,需要有高等级高匹配度的向导,为病人进行周期性的精神疏导治疗,才能缓解病情,逐步治愈。”


    柏永年想起他和宿松霖在阳台刚种下的菜,哪怕它们生长周期短,也要至少半个月呢。


    “老师,请您教教我具体流程吧。”他郑重地敲下这一句,想了想,又厚着脸皮问,“对了,老师,高匹配度是什么意思?”


    对话框的那边,季向似乎被这个问题震撼到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可以。”


    除此以外,还有一连三四个文件。


    “小柏,你先把这些看完。”季向继续输入,“早知道你哨向生理知识缺失,当初你刚入学时,我就该发给你的……”


    柏永年为自己的文盲程度感到羞愧,并好学的只用一晚上就学完了所有文件。


    而后他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


    哦,原来之前那个什么雨水有腐蚀性试剂,都是宿松霖在忽悠自己啊……


    真相是,他和宿松霖,两人之间有高匹配度,才导致肢体接触时,出现了心跳加速、体温升高等生理现象。


    柏永年生无可恋地自闭了一会,又把四只小蜘蛛从精神图景里叫出来开会。


    “今天早上,你们到底是为什么都聚在宿松霖的房间里?”


    沉稳的小一和小二选择不回答,生怕又惹恼了自己阴晴不定的主人。小四本来也没偷看,理直气壮的没有回应。


    只有记吃不记打的小五回答了:“人!香香!”


    得到答案的柏永年把小蜘蛛们拨到一边,开始思考宇宙的起源、生命的奥义……


    总之,他花了点时间接受这个事实,尽管内心还有点别扭,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柏永年迅速的注意到这件事能带来的益处。


    宿松霖可以直接跳过寻找高等级高匹配度向导这一步,直接接受治疗。


    柏永年打开季向发来的疗程安排,以及过程中的注意事项,细细研究起来。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还需要劝说宿松霖接受这份治疗,柏永年理所当然的认为,任何一个重病之人,都不会放过眼前唾手可及的痊愈的机会。


    所以当他在宿松霖睡前,兴奋的敲响对方的门,对着自己请教得来的疗程安排侃侃而谈后,却被宿松霖拒绝时,柏永年几乎是无措的站在那里。


    两人身上都穿着睡衣,他还披着宿松霖递给他的小毛毯。明明体温更低的是宿松霖,对方却若无其事的端坐着。


    宿松霖看着被拒绝后,精神萎靡的柏永年,忍不住上前去劝导道:“小年,我的病情不应该由你来负责,我会处理好它的。别为这些不重要的事情烦心了,去喝一杯热牛奶,安心的睡下,好吗?”


    柏永年什么也没说,紧抿着唇离开了。


    宿松霖不后悔拒绝了柏永年的提议,却懊恼自己太过松懈,没能藏好自己的病情,反而惹得小孩为自己忧心,甚至于现在因为被自己拒绝而受挫。


    他复盘许久,从自己身上摘出来一百个毛病,最终只能在微凉的夜色中长叹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我天,现实中出了点事情,我要被吓到爆炸了[裂开][裂开]-


    没事了,爆炸只是一瞬间,我被轰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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