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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保守秘密

    和之前有所不同,祝流双敏感地察觉到,何铭有意避开了她的目光。

    他的眼睑垂向地面,下巴内收,唇角的弧度平直而紧绷。月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神情。

    祝流双张了张嘴,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她说不出话来。眼里欣喜的光渐渐黯淡,沮丧遍布周身。

    他的手依旧握着她的拐杖,人微微弯腰,一副想要扶她下车的样子。

    可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之前所有的暧昧和怦然心动好似虚假的幻影,只需他一个冷硬的眼神,便轻易能够戳破。

    “小双姐姐,我来扶你下车。”顾旭婷从另一边车门跑下来,绕到祝流双面前急切地喊道。

    祝流双刻意忽略掉心底的苦涩,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麻烦你啦,顾顾。”说着,她顺势拿走何铭手中的拐杖,再不去看他。

    第一次用拐杖,难免生疏。好在有顾旭婷的帮忙,即使走得磕磕绊绊也没出什么岔子。面前的光越来越亮,距离民宿也愈发的近了。

    祝流双虽和顾旭婷走在前面,但她的心思却仍时不时地往何铭身上跑。

    他是不是要回去了?

    民宿一楼大厅的玻璃门近在眼前,那股子不舍愈发强烈。忍了一路的祝流双终于忍不住回

    头瞥了一眼落在身后的何铭。

    她的脚步停住,身后之人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来。

    这回,他肯抬眼看她了。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一张脸显露出些许疲态来。

    心尖被绵密的细针轻轻扎过,祝流双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和想法感到抱歉。

    还有什么好置气的?说到底,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更何况,人家为你忙前忙后到这个点还没睡上觉,她如何能要求更多?

    “学长,已经很晚了。我们可以自己进去……你回酒店去休息吧!今天真的太麻烦你了……”她嗫嚅着,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那双漆黑的眼眸越过她的头顶往更远处的玻璃大门望去,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我送你们到房间门口再回去。”他好似早就做了决定,长腿迈开,快步往前走去。

    民宿门口挂了一串风铃,风铃上系着青绿色的竹叶。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推开门,风铃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低语,翠色的竹叶跟着颤动。

    何铭等在门边,待祝流双和顾旭婷相继步入室内,才轻轻地关上门。

    这家民宿是一幢三层别墅,没有电梯。夜深人静,楼下大厅只开了盏幽暗的落地灯,前台负责办理入住的小伙子正窝在沙发里打盹。听见风铃响动,他迷迷糊糊抬头望了一眼,又砸吧着嘴埋进沙发里继续睡觉。

    “小双姐姐,咱们的房间在几楼?”顾旭婷压低声音问。

    “二楼,就在楼梯转角边。”

    “那还好……咱们快些上去吧,我好困。”顾旭婷搀扶着祝流双,“小双姐姐你能走楼梯吗?”

    “我试试,应该能行。”祝流双回想着在医院租拐杖时,护士教授的方法。

    按教程要先把没受伤的右腿迈上去,再移动拐杖和左腿。她低头思索着,便听见何铭极轻地叫了一声“婷婷”。

    顾旭婷回头:“何铭哥,怎么了?”

    何铭伸手指着祝流双的后背对顾旭婷说:“你下来跟在她身后,上楼梯的时候扶住她的腰。”

    “哦——好。”顾旭婷反应过来,迅速后退了一步。

    从一楼到二楼不过两段台阶,放在平时,上个楼压根花不了几分钟。可眼下的情形却让祝流双觉得无比漫长,浑身不自在。

    她的前头是一层一层的大理石台阶,她的身后有两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耳边时不时还要传来顾旭婷的过分关心。

    “小双姐姐慢点!”

    “小双姐姐你这么走是不是很累呀?”

    “哎——要是摔跤的是我就好了!”

    ……

    祝流双恨不能立马扔掉拐杖,将双耳捂上。这漫长的二十来级台阶走上去,她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顾顾,门卡夹在我手机壳背面,你帮忙拿出来。”祝流双把手机递给顾旭婷。

    “滴——”的一声,门锁打开。顾旭婷先一步推开房门,随后将祝流双拉进屋内。

    脚步迟疑着停了下来,祝流双转过身冲何铭微笑:“学长,辛苦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何铭点点头,算作回应。他临走前,替她关好了客房的门。

    “小双姐姐,我今晚才发现何铭哥好细心啊!”顾旭婷拿了一双一次性拖鞋走回门边道,“一开始给他打电话我心里根本没底。谁知他不仅很快过来了,还带了冰袋……甚至想到要带你去医院拍片。还有,刚才上楼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叫我去后面托着你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从前我哥老在我面前夸何铭哥靠谱,我还不信。总觉得他看上去凶巴巴的不好接近……”顾旭婷一个劲儿地把自己的心思往外吐。

    “嗯——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祝流双淡笑着替她下了结论。

    顾旭婷拉着祝流双在换鞋凳上坐下,继续说:“我觉得传言可能是假的,何铭哥的性取向大概是正常的。”

    祝流双惊讶地望了顾旭婷一眼:“你又有什么发现了?”

    “嘿嘿——”顾旭婷笑得神秘兮兮,“因为我发现,何铭哥背你的时候有点紧张,耳朵都红了!当时我就站在他边上,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耳朵红了?

    祝流双抿着唇回想,自然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那几十米路,她心情忐忑地伏在他的背上,身体随着他的步步前行而起伏不定。光是衣衫相贴带来的热度就足以让她羞红了脸,哪里还注意得到他的细微反应。

    “是——吗?”祝流双没什么底气地反问。

    “嗯嗯,”顾旭婷肯定地点头,“我猜何铭哥一定是第一次背女孩子!他不好意思了。”

    见祝流双低着头不搭腔,顾旭婷狐疑地弯下腰来:“咦,小双姐姐你怎么脸红了?你现在的脸比何铭哥背你的时候还要红……”

    顾旭婷表情兴奋:“小双姐姐,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没有没有,顾顾,别闹!”祝流双下意识地捂住脸反驳,落在顾旭婷眼里却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双姐姐,你的脸更红了!”顾旭婷看着祝流双的眼睛,笑意更甚。

    祝流双抵挡不住,只得投降承认:“唔——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背着走,换做是你也会不好意思的吧?”

    “那倒也是!”顾旭婷认同道,“还是被这样一个大帅哥背着,红个脸也是正常的嘛!小双姐姐,你说,今天何铭哥背你的事要是传出去,之前那些跟他表白被拒的姐姐们会不会气晕呀?”

    祝流双眨了眨眼,看着顾旭婷略带调皮的笑颜,下意识捂上她的嘴:“顾顾,不许说!今晚的事情,你知,我知!”

    她说得严肃,把面前的顾旭婷吓了一跳。

    “唔——唔——”顾旭婷掰开祝流双的手,“小双姐姐,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呀!你放心,我会保守秘密的,连我哥都不说。”

    “好——一言为定!回去给你做提拉米苏。”

    ————

    翌日清晨,太阳将将爬上山头,宿醉一夜的顾旭峰嘟嘟囔囔地醒了过来。

    他走出主卧的门拐去偏厅,打算看一眼自家妹妹睡觉有没有好好盖被子。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打开微信,有两个未接来电。顾旭峰赶忙回拨过去,却无人接听。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婷婷要是有个好歹,他可就成他们老顾家“千夫所指”的罪人了!

    顾旭峰哭丧着一张脸去按何铭房间的门铃。

    “老何,老何……快开门!”门铃无人应,他便打电话。

    一番操作下来,隔壁房间的门总算是开了。只是开门的人浑身低气压,像只炸了毛的猫。

    “老何,婷婷,婷婷不见了!”顾旭峰上前拉住何铭的胳膊焦急道,“你昨晚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哪儿?”

    何铭板着一张脸觑了他一眼,甩开被拉扯的胳膊,冷声道:“被人拐走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说!”

    “砰!”房门被里面的人用力关上。徒留顾旭峰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被人拐走了?那岂不是出大事了?”顾旭峰自言自语,“诶不是……老何,你倒是说清楚啊!”

    可惜回应他的唯有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

    顾旭峰无力地瘫坐到地上,昏昏沉沉的脑子算是清醒了点。

    既然何铭说等他睡醒了再谈,那说明婷婷是安全的!

    “得,自己吓自己了!”顾旭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悠哉悠哉地回了客房。一看时间还早,便又钻回被子里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彼时被他念叨半天的顾旭婷正大喇喇地躺在民宿的单人床上呼呼大睡。白色的空调被一半盖在她腿上,一半掉在地面上。

    睡在她隔壁床的祝流双,却是悠悠地睁开了眼。她茫茫然看向枕边闪了一下的手机屏幕,是来自母亲的微信消息。

    时间刚过早上七点,母亲就急着给她发消息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祝流双打着哈欠划开手机屏幕,贴着耳朵听母亲发来的语音消息。

    【小双,昨天玩得开心吗?听说明后天要下雨了,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妈刚到谢医生家,可惜谢医生这两天感冒了,咳得厉害。我打算等谢医生身体爽利了再来做督脉灸。对了,刚才听袁姐抱怨,谢医生不让她说感冒的事。我想着,你和他外孙是朋友,要不你打个电话知会他一声?】

    听完语音,祝流双心中猜了个大概。

    依她母亲那木讷的个性,想来也不会让她去转告何铭。估计是袁婶怕直接说挨谢医生的骂,便拐着弯让她通风报信了!——

    作者有话说:[摊手][摊手]总算码出来了,就是有点短。

    第52章 不算打扰

    瞌睡醒了大半,祝流双瞥了眼对面床的顾旭婷,眼见那搭着小腿的半截被子也快垂到地上去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的脚动弹不得,没法下床帮她去捡被子。于是她伸出一只手,摸索出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将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房间的布艺窗帘半遮未遮,日光透过乳白色纱帘照进来,地板上有一团光闪闪烁烁。盯得久了,祝流双的脑子开始混沌。

    她需要立刻把谢医生生病的消息告诉何铭吗?

    现在这个点,他应该还在睡觉吧?发了消息大约也看不见。

    况且,谢医生本就医术高明,小小的感冒而已,他也是心里有数才不想让外孙替他操心的吧?

    祝流双重新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打算等晚一些时候再告诉何铭。

    山中清幽,晨间有鸟雀啼叫。她靠在枕头上,听着清脆的鸟鸣声却是再怎么也无法入睡了。

    不行,还是得第一时间告诉他。

    毕竟——以她对何铭有限的了解来看,谢医生一定是他心中最为重要的亲人了。

    祝流双翻出手机,找到何铭的微信头像点了进去。她利索地按下“语音通话”键,等待电话那头的人尽快接起。

    系统铃声反复回响,手机界面上依旧是“等待对方接受邀请”几个字。

    没一会儿,铃声便被切断。

    看着聊天记录里的“对方无应答”,祝流双考虑着要不要拨通第二遍。

    她内心纠结,一想到凌晨分别时他青黑的眼底,她便不忍心去打扰他的好眠。可站在何铭的角度想一想,他应该更想知道他外公的情况吧?

    祝流双捏了捏掌心,锲而不舍地开始拨打第二遍,第三遍。

    一直拨到第四遍,电话那头才有了回应。

    听筒里传来年轻男人沙哑而不耐烦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顺着手机屏幕钻出来将她扔出去。

    “顾——旭——峰——我再警告你一次,有什么事等我睡醒了再谈!不然下个月就把你调去邻县的工地长驻。”

    “警告”两个字被他说得含糊不清,但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他把她当顾旭峰了?难道在她打扰他之前,顾旭峰已经惹他炸毛了?

    祝流双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学长,是我。祝流双。”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闭着眼睛紧皱眉头的何铭掀起眼皮幽幽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有什么事吗?”他收敛了情绪,口气一下子好了许多。

    祝流双清了清嗓子,特别小意温柔地说:“我知道这个点打扰你睡觉不太好。但……刚才听我妈妈说,谢医生感冒了,咳嗽得很严重。所以我想……”

    没等她把话全部说完,何铭的声音便紧张起来:“什么时候起的病?有发热吗?咳得严重是怎么个咳法?”

    “我——”祝流双愣住了,母亲并未详细告知她谢医生的病情,这让她如何作答。

    一个“我”字含在嘴里半晌都接不上下半句,她有些局促地拽了拽床单。

    “是我关心则乱了……”何铭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昨晚学长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只是转告下消息,算不得什么。”祝流双松了口气,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笑得两颊的肌肉微微发酸才想起他压根看不到自己的笑容。她敛去笑容接着说:“本来我还挺犹豫的,怕打扰学长补眠。现在看来我应该没有做错。”

    “不打扰。”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经流转的电波传进她耳朵里,莫名变得温柔。

    祝流双的耳朵被烫了一下,泛起粉嫩的红色:“学长,你赶紧给谢医生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吧,我这边先挂了。”

    “好。”

    ————

    酒店客房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屋里黑洞洞的。手机微弱的蓝光映照着何铭那张沉郁的脸。两道浓眉皱拢在一块儿,嘴唇苍白而紧绷。

    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点按几下,界面显示“对方已振铃”。

    缓慢的“嘟”声后,电话被人接起。

    “喂——阿铭呀,怎么这个点给外公打电话?”

    如果仔细听,便能准确地抓住谢静之声音的异样。他似乎是刻意捏着嗓子说话,何铭猜测,他是为了防止讲话时剧烈咳嗽。

    “您是不是生病了?”何铭不想绕弯子,径直切中要害,“咳嗽得厉害?”

    掐着喉咙的谢静之本就憋闷,听见外孙的接连询问,忍不住弯下腰咳嗽起来。纵使他用胳膊掩着嘴,那声音依旧让人听着揪心。

    咳完一阵,涨红了脸的谢静之心虚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小感冒。偶尔……咳咳咳……”又是一阵带着喘的闷咳。

    何铭紧皱的眉头仿佛打上了死结,他怨怪道:“这还算小感冒,偶尔咳?”

    “外公自己就是医生,难不成还要骗你?”谢静之狡辩,“多吃几帖药,慢慢就能恢复。感冒嘛,总要有个自愈的过程。”

    何铭抿着唇不说话,这倒叫谢静之愈发没底气起来。

    “你小子消息如此灵通,是阿袁给你通风报信了吧?早跟她讲过不要一点点小事就告诉你,下次再这样我就把她给辞了!”说着说着,谢静之便放出狠话。

    当然……这只是一时气话,作不得数。

    何铭说笑道:“外公,袁婶的工资现在是我在发,您无权辞退。还有……不是袁婶告诉我的,你外孙有千里眼顺风耳。”

    “你小子,嘴贫!”

    “我下午回来,带您去医院拍个ct。”何铭认真道。

    “别小题大做行不?你现在是连外公的话都不信了?”谢静之佯装生气,“不是在外面旅游么?好好玩,多交点朋友。你啊,就是太沉闷太严肃了,难怪人家女孩子都只敢远远的看你……”

    何铭默了默,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床单,看不出什么心思。末了,他顺从地“嗯”了一声:“那您好好休息,注意别吹空调,明天我就回来。”

    老人家执拗,自己认定的事情,哪里会轻易改变。何铭嘴上虽然答应了外公,心里却仍在盘算着赶回去的事。

    可如果他擅作主张提前回去,那顾旭峰等人就没车坐了。再者,祝流双的脚还受了伤。考虑到其他几人的状况,何铭不得不摁灭提前回家的想法。

    ————

    团建第二天上午大部队要前往方塘水杉林,下午还有水墨丁溪景区的漂流项目。

    睡到自然醒的顾旭婷揉着惺忪的睡眼起床时,祝流双已经一瘸一拐地从卫生间出来了。

    “小双姐姐,你怎么不叫我!”顾旭婷委屈道,“不是说好了从今天起,你的一切衣食起居都由我来照顾嘛。”

    祝流双哂笑:“我只是扭了脚,又不是残废了。趁你没醒前,我自个儿还练了会儿拄

    拐走路,现在已经相当顺溜了。”

    顾旭婷立马耷拉下嘴角:“所以你不需要我了吗?这可是我唯一将功补过的机会啊!”

    祝流双斜睨她一眼:“真想将功赎罪,那就赶快去一楼餐厅帮我拿点早饭上来,肚子快饿扁啦!”

    “好嘞!”顾旭婷狗腿地凑到祝流双身边,“保证完成任务。”

    祝流双点头回应,便见顾旭婷如一阵风般往外跑。

    “对了顾顾,刚你手机响了好几遍,你记得给对方回个电话啊!”她冲门边喊,也不知道顾旭婷听没听到。

    屋子里只剩她一人后,祝流双扶着墙坐到角落的沙发上。她有些不放心似的点开何铭的微信头像。

    【学长,谢医生怎么样了?感冒严重吗?】

    她没有等来何铭的及时回复,却在几分钟后等来了顾旭峰和顾旭婷。

    那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房间,顾旭婷两手空空走在前面,顾旭峰手里提拉着食盒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祝流双可以肯定,刚才顾旭婷把她的喊话听进去了。

    愣神之际,顾氏兄妹已走到了她身边。

    顾旭峰将食盒放到沙发边的茶几上,不好意思道:“祝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是婷婷偏要拉你去看什么流星雨,你也不会遭这无妄之灾。哎……都怪我,昨晚喝醉了,没顾得上她!”

    抱歉的话她都听起茧了,祝流双敷衍地笑笑,岔开话题:“你早饭吃了吗?没吃的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瞧我光顾着说话。婷婷,你和祝小姐一起吃。”顾旭峰主动帮忙打开食盒,将一溜儿早饭铺开摆放,“还热乎着呢!”

    “谢谢。”祝流双也不客气,拿了手边的一个蛋黄烧卖埋头吃了起来。

    顾旭婷夹了一个小笼包,边吃边犯难:“小双姐姐,今天行程安排里咱们得走山路,水杉林和漂流的地方路都特别不好走……”

    言下之意是,她肯定玩不成了。

    祝流双倒是无所谓,她微笑着安慰顾旭婷:“没事,我从小就怕水,玩不玩都没关系。医生说这个脚要好好休养才能恢复得快,那到时候我在车上坐着等你们就行。”

    她越是这样善解人意,顾旭婷越是内疚,连带着吃进嘴里的小笼包都不香了。

    在场的除了顾旭婷,同样心怀愧疚的还有顾旭峰。见妹妹难过,他便自告奋勇道:“大不了,我背祝小姐去玩。祝小姐你指哪儿我走哪儿……”

    “不行!”祝流双脱口而出。

    顾旭峰愣一愣,声音渐低:“嗨,是我冒昧了!我去附近打听打听有没有轮椅可以借的。”

    填饱了肚子的祝流双心满意足地直起腰:“不用这么麻烦,山里蚊虫多,我是招蚊体质,待车上也挺好的。你们自己玩就成。”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后,顾旭峰算是明白了祝流双的意思。既然哪儿都不想去,那干脆待在原地不动吧!他给自家妹妹使了个眼色,顾旭婷心领神会。

    “小双姐姐,其实夏天的水杉林也没什么好看的,至于漂流每个地方都差不多,玩腻啦。”她吞吞吐吐道,“我带了些桌游来,要不今天咱们在民宿玩桌游怎么样?”

    “这……不好吧?”祝流双直言,“你们不必为了照顾我改变行程,脱离大部队不太好。再说了,这边的民宿只订了一晚,中午十二点前必须退房的。”

    “好办,咱们再续一天,房费我出。”顾旭峰立马拍板决定,“我现在就下楼续订去。”

    “诶,等等……”祝流双想阻止,但顾旭峰已经消失没影了,她有些无语地撇头问顾旭婷,“你们这么快做决定,问过何铭的意见了吗?”——

    作者有话说:[摊手]快放假了,最近事少。

    夸下海口:我要争取日更(叉腰)

    第53章 琢磨心事

    “单凭何铭哥昨晚一直把我们送到房门口才走这点,我就敢肯定他是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顾旭婷笃定道,“还有哦,何铭哥昨晚对你那般细心体贴……小双姐姐,他会不会是喜欢你呀?”

    一句带着玩笑的“喜欢你”,正中祝流双敏感的神经。她心里窃喜面上勉强维持着冷静:“顾顾,不许乱讲。”

    “好嘛,是我胡说八道,咱们小双姐姐害羞了。”顾旭婷笑得更开怀了。

    续订完房间的顾旭峰背着手哼上小曲儿打开房门:“你俩说什么趣事呢,这么开心?”

    “我们在说,何铭哥对……”顾旭婷拉长了调子,作势要讲刚才的对话宣扬出去,只是说到一半,她的舌头却打了结。

    “何……何铭哥你也来啦?”顾旭婷弱弱地打了声招呼。

    祝流双脸上的娇羞被慌乱替代,她强作镇定,朝他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因为多了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房间一下子显得拥挤。

    顾旭婷塞了口小笼包,起身拉过顾旭峰走去门边说悄悄话。

    祝流双的眼睛在何铭身上徘徊一圈,见他干站着不吭声,便低下头去吃她没吃完的早饭。

    “脚怎么样,还疼吗?”身旁的单人沙发被拉开,伴随着地面摩擦发出的响动,男人坐下来漫不经心地问。

    食不知味的祝流双没料到他会惦念自己的脚,瞬间受宠若惊。

    “还好,已经消肿了。多谢学长关心。”

    男人转头,望着光阴斑驳的地板沉默。

    祝流双垂下头,目光移到他交叠的长腿上。今日他穿了一条卡其色长裤,裤脚随意堆叠,恰好露出一小截脚踝。

    她悄悄将自己完好的那只脚挪动几步,和他的脚并排。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腿上的肤色比她的还要白上一些。

    单从外貌来看,何铭确实无可挑剔,简直符合绝大多数女孩子对梦中情人的幻想。

    包括她自己。

    “学长,你给谢医生打过电话了吗?”为打破沉闷,祝流双没话找话。

    何铭屈起胳膊撑在下巴上,回答得心不在焉:“打过了。”

    祝流双想再追问,却没找到机会。

    “老何,我刚跟所长报备了,咱们白天留在这儿,到了傍晚再赶过去跟大部队汇合。你看成不?”讲完悄悄话的兄妹俩回来了,顾旭峰提议说,“桌游玩不玩?要不咱打麻将也行。”

    “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妹还是个未成年?”顾旭婷跳上顾旭峰的背叽咕一句,“小心回家,我告诉老妈!”

    “得——玩飞行棋吧!”顾旭峰没辙。

    兄妹俩的小动作分外亲昵,一看平日里感情就特别好。祝流双心念微动,留下满腔的歆羡:“你们决定吧,我都可以。”

    “学长,你觉得呢?”她转头征求何铭的意见。

    但见他手指搭在下巴上来回摩挲,眼神失了焦距。仿佛周遭的一切吵嚷热闹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学长?祝小姐你怎么叫老何学长?”顾旭峰惊异地问,“老何,别告诉我你们早就认识了啊!”

    “你说什么?”何铭回过神来,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哥,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菰城那么小,绕来绕去不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知晓内情的顾旭婷替他们两人作了解释。

    “敢情你们都是一中的,就我一个二中毕业的啊!”顾旭峰恍然大悟。如果是校友的关系,那来时路上发生的那些他觉得有猫腻的事也就说得通了。

    “祝小姐,快跟我说说,老何读书的时候什么样?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无趣不解风情?”顾旭峰对何铭的过往好奇得很。

    话题转得突然,祝流双下意识看了一眼何铭,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跟何学长差了两届,一中挺大的,平时根本碰不上。不过……何学长的名声还挺大的,大家都认识他。”

    大家都认识他,可惜他不认识自己。祝流双默默地想。

    “我懂了!”顾旭峰吐槽道,“读书的时候就招蜂引蝶……”

    “顾旭峰——”何铭板起脸,语气严肃。

    只肖一个眼神,顾旭峰便乖乖停止了八卦。他硬邦邦地说:“哦——我不问了,我不想去工地常驻!”

    顾旭婷帮他哥哥解围:“哥——你回酒店去把我行李箱里的桌游拿过来。”她用胳膊肘耸他。

    顾旭峰识趣地照做,走到一半又被顾旭婷喊了回来:“直接把行李箱都带过来吧,你们那边是不是也得退房?算了,我跟你一块儿去……”

    祝流双窝在单人沙发里,扭伤的那条腿抬起放在脚蹬上。她并不在意顾旭峰兄妹嘀嘀咕咕了些什么,一颗心被身前晃过的身影牵了去。

    何铭双手抱胸站在窗边,面容冷峻地凝视远方。

    她知道,他一定有心事。

    祝流双藏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松开,握紧,松开,又紧握。反复几次后她下定决心,将那只手伸了出去。

    纤巧白皙的手指怯生生地抓住男人的裤腿,一小片布料被轻轻拉扯。

    “学长——”她仰头唤他。

    若有所思的男人转过头,一双清冷的眸子里透着疑惑。他瞥了眼泛着褶皱的裤腿,任由她拉着。

    祝流双讪讪地收回手,脸颊微微飘红:“我其实有点想提前回家……脚扭了玩也不能玩,待在这儿还浪费大家的时间。”

    发现他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后,她央求道:“就是这里太偏僻了,我在打车软件上没搜到顺风车。你如果想提前回去看望谢医生,那我可以搭你的车一起回去吗?”

    昨晚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对于旁人的问话事事有回应。今天却明显不在状态,祝流双便猜到他在担忧谢医生的身体。

    可一车有四个人,像何铭这样有责任感的人是断然不会抛下他们自己回去的。那如果她也想回去,这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至于顾旭婷兄妹,祝流双管不了那么多。中和开了好多辆车来,空位总归是有的。他们要想继续玩,大不了搭别人的车就是了。

    她扬着一张脸静静等待他的回应。为了把想回去的心情表现得更强烈一些,祝流双刻意将眼睛睁得很大,让眼眶里蓄上一汪清水,这样才显得她楚楚可怜。

    对于她突然的请求,何铭感到意外。

    但他无异于是开心的,因为有了可以提前折返的由头。

    窗外强烈的日光照在他身后,祝流双看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那张绷着嘴的脸融进光里,嘴角的弧度几不可查地往上翘了翘。

    祝流双在心里张牙舞爪地比了个“耶”。

    她又做对了!

    ————

    汽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望着窗外匆匆掠过的风景祝流双觉得有些不真实。

    事情似乎比预想的要来得顺利。在她的设想里,顾旭婷他们大概会留下来玩到明天傍晚再跟随大部队回菰城。没成想他们二话不说就跟着一块儿打道回府了。

    “小双姐姐,我跟我哥商量好了,在你脚伤养好之前,他就是你的专属接送司机。”顾旭婷俯身到她耳边,悄声道。

    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吧?祝流双只觉得麻烦,要是顾旭峰真的每天来接送她上下班,指不定会被周围人传什么谣言。

    “顾顾,我打车就可以。你哥哥也要上班的呀!”她小声拒绝,又补充说,“车费找你报销。”

    “不!行!”顾旭婷张大了嘴巴,用气音说话,“听我哥说东湖小区是八十年代建的,连部电梯都没有,上下楼太不方便了。对了小双姐姐,你家住几楼?”

    知道得还真不少!祝流双腹诽。她没有撒谎搪塞:“六楼。”

    “这么高!那我更不放心了……”顾旭婷拉住祝流双的手,眼里是不容置辩的固执,“就这么着吧,反正我已经放暑假了,我哥接送的时候我也跟着给你当跑腿的。”

    祝流双头疼地问:“你哥上班会迟到的吧?迟到扣工资呢!”她试图用扣工资来打消顾旭婷的念头。

    “他们上班不要太自由哦!只要把属于自己的活儿做完就可以,人不去公司都没事。”

    看来是推拒不掉了,祝流双接受得很是勉强:“那——好吧。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顾旭婷说完忍不住低头偷笑。她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他哥跟小双姐姐朝夕相处几天,不知道会不会擦出什么火花来。

    忙着查看微信消息的祝流双并未察觉到身旁人已经预谋着要给她牵一条红线了。

    【庄姐:流双,今天怎么没见到你人?睡过头了?】

    祝流双略一思索回复庄晓倩。

    【/垂头丧气昨晚陪顾顾看流星雨,不小心扭到了脚。/叹气/叹气我先回家了,好好休养一天再说。】

    庄晓倩回消息极快。

    【庄姐:小可怜虫,你这是踩了什么霉运?难得出来玩,还能扭到脚!那你坐顺风车回去的?】

    祝流双抬头望了眼专注开车的何铭,忍住笑意回复庄晓倩。

    【没打到顺风车。正好何老师他们有事要提前回去,就顺道载我一程了。】

    打完最后一个句号,她摁灭手机,倚靠着车窗假寐。

    下了高速,周围的景致变得不再苍翠。

    耳边的汽笛声渐渐喧嚣,祝流双蓦然睁开眼,发现车子已经驶入市区,大约十来分钟便能抵达顾旭婷家小区。

    时间将将过下午一点,外面日头很晒,晃得人视线模糊。

    她听见顾旭峰的声音。“老何,你不是急着回乡下吗?把我们放半道上就行,这来来回回的送起码得耽误个把小时。”

    何铭默不作声,只是加重了踩油门的力道。

    汽车行驶过好几个路口,沿着绿荫大道转进一条小路,停在某个高档小区门口。祝流双听说过这个小区,里面都是独栋别墅,住着非富即贵的人。

    “谢了啊!”顾旭峰解开安全带,率先打开车门。

    顾旭婷紧随其后,也朝何铭道了声谢。

    祝流双摸索出斜放在车厢里的拐杖,准备下车。她不愿何铭再浪费时间送她回家。

    “这儿离东湖小区不远,我送你过去。”在她即将起身之际,主驾驶座上的人回过头来说。那语气十分真诚,没有半点不耐烦。

    心里一阵暖流涌动,祝流双觉得甜滋滋的。但开心归开心,她却不想再麻烦何铭。于是,她喊住走在前头的顾旭婷:“顾顾,拉我一把,我也下车。”

    顾旭婷年纪虽小,却秒懂祝流双递给自己的眼神。她探头跟何铭解释:“何铭哥,放心把小双姐姐交给我们吧!在她脚伤康复之前,我哥就是她的司机……嘿嘿,我是小跟班!等会儿我们送她回家。”

    “老何,赶紧去看你外公吧,这儿有我呢!”拖着三个行李箱的顾旭峰迎头走来,催促何铭离开——

    作者有话说:[摊手]今日份码字任务达成!

    第54章 惹人误会

    关上车门前祝流双不舍地回望了何铭一眼。汽车座椅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形,她只能瞧见他坚实有力的手臂。

    “注意安全。”男人动了动嘴唇。

    那声音准确地传到祝流双耳朵里。身后顾旭婷催促她往外走,可她握着车门把手的手像是钉住了一样。她深吸一口气,企图让怦怦跳动的心房安静一会儿。

    “好,学长开车小心。”隔着窄窄的门缝,她轻声回应他。

    轰鸣声渐起,黑色suv在林荫道上绝尘而去。

    祝流双婉拒了顾旭婷的搀扶,自己拄着拐杖慢慢吞吞地跟在兄妹俩身后。

    行李箱的轮子在水泥地面上滚动,发出的声音盖过了她来不及镇定下来的心跳声。

    行至小区门口,顾旭峰放下行李转头说:“婷婷,你先跟祝小姐去安保室吹几分钟空调,我回家取车。”

    外面太阳晒得很,气温也高,顾旭峰倒是想得周到。祝流双心下感激,道了句谢。又听顾旭婷说道:“那你记得快一点儿哦,顺便帮我带两个冰淇淋出来。对了小双姐姐,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忽然被点名,祝流双心不在焉地回答:“都可以,不给我带也没事。”

    “那就两个抹茶味的。”顾旭婷朝顾旭峰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哥,赶紧去,用跑的!”

    “没问题,你哥我可是

    3000米长跑冠军!”顾旭峰果真听顾旭婷的话跑着回家了。

    男人奔跑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丛后,顾旭婷熟稔地拉过祝流双的手:“小双姐姐,咱们进安保室吧,外头可太热了。”

    祝流双回了句“好,”仍旧没让她搀扶。

    高档别墅区的安保室和东湖小区形同虚设的保安室完全不一样,内里装修简约清爽,冷气打得很足。最重要的是,安保人员各司其职,不会特意来跟你攀谈。

    祝流双喜欢这样的边界感。

    ————

    蓝色路虎车停在安保室外,透过玻璃大门,祝流双看见顾旭峰下车将路边放着的三个行李箱搬进了后备箱。

    掐着表数时间的顾旭婷欣慰道:“还算靠谱,统共就花了十分钟!”她站起身,拍拍裤腿上的褶皱,取了拐杖递给祝流双,“咱们走吧,小双姐姐。”

    顾旭婷走在前头,帮祝流双开门,门外放完行李的顾旭峰也赶来接应。

    汽车后座的门早已被人打开,祝流双被人托举着送进了座椅里。一切安排妥当后,坐在主驾驶的顾旭峰把两个抹茶味冰淇淋递到后面。

    “我可是偷偷拿出来的,少吃点冰的。下次生理期肚子疼可别怨我!”

    “不怨你!”顾旭婷瞪了顾旭峰一眼,随手将其中一个冰淇淋转交到祝流双手里,“小双姐姐你看我哥,管得也太宽了!”

    说是抱怨,但她的眼里满含笑意,明明是“恃宠而骄”的口气。

    祝流双拍拍她的手,由衷道:“你哥哥是关心你呀,我羡慕都来不及呢!”

    “小没良心的,连祝小姐都为我鸣不平了!你还嫌我烦……”顾旭峰在汽车导航里输入“东湖小区”,导航系统音在车厢里响起。

    顾旭婷嘟起嘴,假模假样地怼了顾旭峰一句,随后话锋一转:“小双姐姐,既然你羡慕,那赶紧把我哥收了吧!他正好缺个女朋友……”

    “顾顾——”祝流双睨了顾旭婷一眼,声音低下去,“之前和你说过了,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

    她低咳两声,摘掉冰淇淋的盖子自顾自吃起来。

    气氛稍显尴尬,以顾旭峰那个性子,本该回怼顾旭婷几句,可他这会子却难得安静。

    这么一反常态的反应落到顾旭婷眼中,便成了“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典范。她暗戳戳转动脑袋瓜:难道她哥真对小双姐姐有意思?那她可得好好努力努力!

    为了帮顾旭峰在祝流双面前多刷点印象分,顾旭婷开始找话题:“小双姐姐,上回那个跟踪你的无赖还有出现吗?”

    祝流双摇头:“我好几个礼拜没出去摆摊了,所以也不清楚。”

    “那天晚上……其实我们偷偷跟在你后面。那还是我哥的主意,怕你一个人回家害怕。”顾旭婷特意把功劳全部归到顾旭峰头上。

    “嗯,我留意到了。”祝流双唇边勾起一抹笑,“谢谢你们。”

    “得亏有老何,他开的车。”顾旭峰心直口快道,“不然,咱想送也送不了。”

    你是木鱼脑袋吗?顾旭婷恨铁不成钢。要不是祝流双就在旁边,她非得跳起来把他哥骂一顿醒醒脑子不可。

    见小姑娘变了脸色,整个人气鼓鼓地对着手中的冰淇淋吹气,祝流双不解地问:“顾顾你怎么了?”

    顾旭婷心中懊恼,笑得勉强:“冰淇淋有点凉,我把它吹化一些,就……就不冻牙了。”

    说完,她又去接顾旭峰的话:“何铭哥当然也很好啦,细心又行动力满分。昨晚要不是他背小双姐姐……”

    完蛋!她好像说漏嘴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顾旭婷心虚地望向祝流双,果然见祝流双表情严肃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说好的保守秘密呢?

    顾旭婷哭丧着脸靠到祝流双身边撒娇,贴着她的耳朵道歉:“小双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不过我哥也算是自己人,他绝对,绝对不会宣扬出去的!”

    那个顾旭婷口中“绝对不会宣扬出去”的男人此刻正张大嘴巴,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说话的语气夸张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婷婷,你再说一遍!昨晚何铭背了祝小姐?”

    “嗯……”顾旭婷底气不足地应了一声,遂又打发她哥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小双姐姐脚踝肿了,根本走不了路。我力气那么小,搀不住她。所以何铭哥就……还不是都怪你,喝得不省人事。这活本该你做的!”

    兄妹俩的关注点根本不一样。顾旭峰就差没当场喊出来了,他把想要说的话吞进肚子里。他跟何铭共事好几年了,就没见他跟哪个女人靠得近过好嘛!

    背女孩子是多亲密的事啊,还是何铭主动背人家,没鬼才怪呢!顾旭峰好奇得心痒痒。

    坐在后座的顾旭婷看不见她哥的表情,自然也不清楚他哥的想法。如果她能读懂顾旭峰的心声,一定非常后悔刚才动了撮合他哥和小双姐姐的想法。

    祝流双坐在顾旭峰的斜后方,从她的角度却可以看到顾旭峰的的反应。那张欲言又止的国字脸几次三番抬起来,透过后视镜朝她投来探究的目光。

    她正襟危坐,只当自己没发现对方的窥探。藏在座椅底下的手指却把冰淇淋的外包装捏得汗湿。

    ————

    路虎车停在东湖小区十幢楼下。

    祝流双在顾旭婷的搀扶下走出车门,她环顾四周,没看见什么熟人,自觉放下心来。

    “小双姐姐,你家住六楼呢,那得走多久,要不让我哥背你上去吧?”顾旭婷小声提议。

    “不用不用,还是跟凌晨一样,我拄着拐杖上去好了。就是需要你在我身后搭把手。”祝流双涨红了脸,慌忙摆手拒绝。

    “哥,行李拿了没?”顾旭婷朝车尾喊,“小双姐姐家在六楼,要不你先把行李送上去再返下来帮忙?”

    “成啊!”顾旭峰一把扛起行李箱咧着嘴道。只见他噔噔噔几步,便上了二楼。

    老旧小区隔音效果差,顾旭峰跑上去时使了劲,那迈步的声音便通过水泥板传到楼下,“砰砰砰”沉闷的响声仿佛把楼板都震晃动了。

    祝流双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吃力地上着台阶。楼梯间晒不到太阳,要比外头阴凉些。但她这么一瘸一拐地爬楼梯,就算再阴凉,也搞得满头是汗。

    跟在后头的顾旭婷看不下去,想说还是让她哥背一下吧,省事又省力。

    可祝流双沉默的背影打消了她的念头,她只能默默托着她的背,看着她艰难而缓慢地行走。

    “砰砰砰”的撞击声在顶楼戛然而止,很快又冲着楼下奔来。

    顾旭峰跑到两人面前,吐槽道:“这没装电梯可太不方便了。祝小姐你家不考虑换个房吗?”

    祝流双心情复杂地瞥了顾旭峰一眼,换房哪是说换就能换的?这年头房地产不景气,新开发的楼盘许多都还空置着,他们这老小区的破房子更是没什么人买了。

    “明年有个民生工程,说会加装共享电梯。”祝流双淡淡道。

    “那还挺好的。”顾旭峰憨笑。

    三个人站一起楼梯顿时显得逼仄。祝流双不要人背,顾旭峰便有点多余。可他又不好意思跑车里去待着,便没头没脑地走在前边开路,顺便跟身后的两人聊几句解解闷。

    路过三楼时,301的防盗铁门恰好从里头打开。

    “流双啊,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旅游去了吗?”站在门边关心她的是她母亲的老姐妹费阿姨。

    这下有

    的应付了!祝流双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点蜡。

    “费姨。”她乖巧地和碰上的人打招呼。

    “哎呦,你脚怎么回事?都柱上拐杖了!”费阿姨皱起眉头来,声音尖锐,顺带引来了屋里头的老伴。

    “流双脚瘸啦?昨儿个不还好好的么……”戴着老花镜的老头弓着背走出来。

    “刘叔,我没事,脚扭了一下。”祝流双欲哭无泪,“休息两天就好了。”

    费阿姨很有眼见力地把她老伴赶回屋里,自个儿却是盯着顾旭峰兄妹打量起来。打量完似乎还不满足,逮着顾旭峰攀谈:“小伙子是我们流双的同事啊?专程送她回来,关系蛮好的哦!”

    顾旭峰挠头:“不是同事。我们是……是朋友。”

    “朋友?朋友好啊!”费阿姨眼睛一亮,也许下一句就要问他“是男朋友吧?”

    好在祝流双及时掐灭了她的话头:“费姨,您不是要下楼扔垃圾吗?别耽搁了……”

    “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你们先走……”费阿姨拍拍祝流双的肩,“上楼的时候小心点。实在不行,让男孩子背一下么,又不用不好意思的喽!”

    祝流双干笑几声当作回应。

    她有预感,等傍晚母亲下班回来,铁定会询问她关于顾旭峰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摊手][摊手]顾旭峰也蛮好玩的。

    最近大概都是晚上11点左右更新,如果我不卡文的话。

    第55章 再主动些

    祝流双的脚一直到五天后才能正常下地走路。

    这期间,顾旭峰兄妹果真如他们保证的那样,为她“鞍前马后”,服务周到。除了上下班准时接送,还附带了送早饭送奶茶的福利。搞得祝流双实在不好意思。

    最要命的是,关于她和顾旭峰的不实传言渐渐多了起来。诸如“找了一个开路虎的男朋友”,“男朋友够体贴的,天天接送上班。看样子好事将近了吧!”之类的话。就连和她不打照面许久的吕风都旁敲侧击地来问她,是不是真有男朋友了。

    为此,祝流双头疼不已。好在在她的脚彻底恢复后,顾旭峰便不再出现了。听顾旭婷说,她哥是被外派到隔壁县某个铁路项目上驻扎去了。

    这些天,祝流双和何铭没有任何碰面,除了微信上的几句简单交流,并无其他闲聊。

    谢医生的咳嗽一天天好转,但老人家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因此暂停了接诊。而顾春玲也经由谢医生的介绍转诊到菰城另一位较有名的中医那儿看诊。只是那边的收费要比谢医生贵出一半还不止。

    考虑到下半年即将入组,入组之后诊疗费就能减免。顾春玲咬咬牙没有打消继续用中医辅助治疗的念头。

    这天下午,祝流双接到通知,说中和的人会过来继续跟进申报事宜。这让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团建之前,何铭便说过还会来公司一趟,之后便没下文了。她知道他工作忙,也不好意思打扰,就这么干巴巴地等着,等他想起自己。

    得到消息后,祝流双特地跑去楼下咖啡店买了两杯手冲咖啡。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坐在财务室里核对账目。只是好几次,她都输错了小数点。

    祝流双干脆关了电脑屏幕,一门心思等人。这样出乎寻常的举动,惹来了庄晓倩的怀疑。

    “我说,你这大下午的,又是急匆匆跑下楼买咖啡,又是坐立不安的,不对劲哦!”

    “哪里不对劲?”祝流双装傻反问。

    庄晓倩啧啧两声,瞟了她一眼道:“不就是中和的人等下要来嘛,你干嘛这么紧张?难道……”

    “我没紧张啊,中午吃得有点饱,我站起来活动活动!”祝流双眼睛看着地面反驳。

    庄晓倩才不信她的说辞,她蓦地想起团建那晚祝流双和何铭间那若有似无的暧昧气场,试探道:“难道是因为何大帅哥要来?”

    祝流双侧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谁来不都一样嘛!何老师来的话,肯定得挑我刺。最好是林辉或者蒋淑婷过来,好沟通一些。”

    她说得有板有眼,像是有多嫌弃何铭似的。可庄晓倩分明在那张白皙小巧的脸上看到一抹可疑的红云。

    “哦——这样啊!看来你对何老师意见很大呀!”庄晓倩故意挑眉道。

    “是谁对我们何老师有意见?”一道带着调笑的男声突然冒出来,与此同时财务室半开着的门被人敲响。

    祝流双的嘴张了张,刚准备回应庄晓倩的话被她吞进肚子里。本就微微发红的脸显得更红了:“没,没人对何老师有意见。”

    林辉熟门熟路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蒋淑婷。

    “我们何老师工作的时候确实比较严肃。整天板着一张脸还挺唬人的……对他有意见情有可原。嘿嘿,祝小姐,你放心,我是不会打小报告的!”

    祝流双勉强弯起嘴角,尴尬地朝林辉笑了笑。转头时,看到庄晓倩在冲自己打哑谜。猜了好一会儿,她才回味过来庄晓倩的话:“这下开心了吧?好沟通的来喽!”

    也不知这话是不是在有意打趣她。

    不过,现下祝流双是无瑕顾忌的。她捧了笔记本和一叠厚厚的材料带着林辉他们走往会议室。

    “你们先坐一会儿,刚买了手冲咖啡,我回去拿一下。”祝流双把东西放在会议桌上后对林辉和蒋淑婷说。

    “太客气了!”林辉笑嘻嘻的,“上次加班喝了你的咖啡,这回来又有咖啡喝。”

    蒋淑婷也跟着说客套话,顺带感谢了祝流双上回的心细周到,给自己点了热咖啡。

    祝流双笑着回应两人,但如果是熟识她的人,便能瞧出她强撑出来的伪装。

    那包裹在得体笑容背后的,是她黯淡无光的心情。

    她开门走出会议室,步子变得缓慢而拖沓,脸上的笑意也荡然无存。

    好了,人果然不能口是心非!说什么来什么……她在心里埋怨自己。

    取了手冲咖啡重新回到会议室后,祝流双的脸像上了发条一样,再次变得温柔明媚。她将咖啡放到林辉和蒋淑婷面前,又把资料分发给他俩。

    分发资料的时候,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最近几天刷到顾老师的朋友圈,看他每天都在哀嚎。不是说工地的饭难吃,就是说自己快晒成黑炭了……还挺搞笑的。”

    蒋淑婷“噗嗤”一笑:“本来那个项目,被派去常驻的应该是林辉。不知怎么的,换成了顾老师。不过……这两天何老师也赶过去了,应该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出差去了,怪不得今天没来。

    他不是有意避开她的。

    微微下塌的肩膀恢复了生气,祝流双的眼神恢复了神采:“看来何老师是挺忙的。他上次还跟我说会亲自过来一趟,再谈谈申报的具体细节。”

    林辉和蒋淑婷对视一眼,怕祝流双对他俩的专业水平有所怀疑,便赶忙解释:“其实申报这件事也蛮简单的,就是比较琐碎,要注意的地方多。不过你放心,何老师临走前特意跟我们交代过具体细节,还做了标注……”

    “嗯嗯,麻烦你们了。”祝流双咧开嘴角道。

    那天晚上,祝流双学完网课对着何铭的微信头像发了一会儿呆。

    他们之间最后一条微信对话停留在四天前。

    【希望谢医生的身体能早日康复。学长你也要注意身体,晚安哦!】

    她对他说晚安,他却没有回复她只言片语。

    说不在乎肯定是假的。人家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感受到她对他的不一般。

    哪个女孩子会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嘘寒问暖,没话找话呢?

    犹豫纠结了半天后,祝流双再一次说服自己要主动一些。

    于是她开始给何铭汇报当天的工作。

    【学长,今天

    下午林辉和淑婷来过公司了。申报表和申报材料我们都沟通得差不多了,对于你备注的那些内容我也重新做了整改。听说你出差前还特地交代了林辉他们申报事宜,真的太感谢啦!】

    她给他发消息的时间是晚上十点,而收到回复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不客气。改完后就准备等申报吧。】

    那时的祝流双跟田星雨结束了电话粥,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震动的第一时间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

    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祝流双垮下脸来,却没忘了继续回复。

    【学长竟然这么晚还没睡。好辛苦呀……】

    打着打着她又把输进去的那行字删除了。接着,她将菰城一中百年校庆的文章转发给何铭。

    【上次碰上叶学长,正巧讲起月底一中举办百年校庆的事情。听说很隆重,还有纪念相册和周边能领,学长会去吗?】

    过了很久,久到祝流双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她才收到他的回复。

    【不一定,如果出差回来了,可能会去。】

    祝流双半闭着眼睛打字。

    【嗯嗯,很晚了,学长早点休息。】

    【你也是。】

    在她发送完消息的十分钟后,何铭的消息回了过来。

    祝流双没来得及看,抓着手机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

    八月下旬的菰城,又经历了一次台风。可惜天气并没有因为台风的到来而变得凉爽。

    秋老虎来袭,连日的晴天烤得街边的花草都蔫哒哒的。天气暑热难耐,却挡不住一中学子的归校热情。

    菰城一中百年校庆系列活动持续整整一周的时间,其中第二天和第三天为校园开放日,迎接已毕业的一中学子回校探访。

    祝流双和田星雨约在校庆第三天返回母校。作为东道主的叶行之可谓是热情得有点过分。

    一大早他便给祝流双发消息,询问她几点到校,需不需要去校门口接他们。

    祝流双坐在田星雨的副驾驶座上,一边笑一边把叶行之的微信消息读给好友听。

    得来的,是田星雨的吐槽:“他以为我们是三岁小孩吗?我在一中读了三年书,那些弯弯绕绕的隐蔽小路我都摸得门清,要他来校门口接做什么!”

    木鱼脑袋!祝流双无奈地摇摇头,老神在在道:“大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回,田星雨是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很快否定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姐姐我好马不吃回头草……”

    “哦——”祝流双扬起尾音。

    田星雨转了个弯,岔开话去:“何学长呢,他今天来不来?”

    聊起何铭,祝流双一张咧开的嘴惨兮兮地瘪了下去。

    “不知道……”她嘟囔着。

    “什么叫不知道,你昨晚没问他?”田星雨恨铁不成钢,“不是让你问问他吗?”

    “我问了啊——”祝流双鼓了鼓腮帮子,有点泄气,“他出差回来了,但好像有个管线迁改的业务要处理,忙得很。说不一定回来……”

    “怎么成天就是工作啊!”田星雨忍不住叽咕,“还以为你们上次团建来那么一出,有大进展呢!结果依旧在原地踏步。要不然,你干脆换个工作去他们事务所得了,反正你也准备考注会。”

    说得还挺有道理,祝流双忍不住腹诽。

    很快,她又否决了好友的提议:“不行——我才不谈办公室恋情,容易出问题!以后即便真要跳槽去事务所,也不去中和。”——

    作者有话说:再也不贪吃了[摊手]对自己脆弱的肠胃没点数[小丑]

    这章算过渡章,后面应该很快就要写扯证了!

    第56章 往日阴霾

    将汽车在附近的停车场停放好后,祝流双和田星雨打上遮阳伞沿着菰城一中外边的步行道走。

    因着还未正式开学的缘故,沿街的许多商铺都关着门,仅有几家杂货店还在营业。

    路过一家名为“琳琅满目”的饰品店时,祝流双扯扯田星雨的胳膊道:“没想到这家店到现在还开着,不知道老板换人了没?”

    “没换,我前段时间路过,正好去店里跟老板唠了会儿磕,她还送我糖吃。”田星雨笑着说。

    “阿雨你还记不记得那件事?”祝流双看向好友的目光忽然多了几分动容。

    她二十几年的人生中,鲜少有什么交心的密友。田星雨算是最为重要的一个。

    那件事,对田星雨来说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她沉默了片刻,故意语气轻巧地问:“什么事啊?读书的时候你每周都会陪我来这家店闲逛,发生的事情可太多了,我怎么记得是哪件事?”

    祝流双怎会不知道田星雨是在故意跟自己打马虎眼,那件事之后她们俩从同班同学变成了朋友。

    “阿雨,谢谢你。”她由衷地跟好友道谢。

    “哎呦,怪肉麻的!那时候你都跟我说过百八十遍的谢谢了!”田星雨作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不就借了你十块钱,多大点事。”

    祝流双笑了:“你明明记得。”

    也是,怎么可能忘记呢?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是高一期中考试结束的第三天。

    傍晚快放学的时候,老师公布了成绩和排名。她考得不错,排名班级第五。

    为了犒劳自己,祝流双决定去“琳琅满目”将那枚心心念念了半个学期的珍珠发卡买回来。

    一中对住校生管理不严,晚自习前住校生可以自由出入校园。在食堂吃过晚餐后,祝流双揣着钱包独自一人走出校门前往“琳琅满目”。

    饰品店里很热闹,附近两所中学的女孩子都是这家店的常客。

    不同于祝流双的形单影只,她们三五成群,结伴而来。

    挤过人群,她朝店铺最里边的玻璃展柜走去,那里摆放着一枚枚式样精美的发卡。发黄的帆布鞋在展柜前停下,她一眼便扫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枚。

    好在,它还没被人买走。

    祝流双弯下腰推开柜门,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点缀着小雏菊图案的发卡,她将它握进手心,像是握了样不可多得的珍宝。

    前台付钱的队伍不长,但偏偏排在她前面的是同寝室的两个女孩子。

    “祝流双?你也来这儿买东西?”刘麟跃语气稀奇道,她朝身旁的卫萱递了一个古怪的眼神。

    祝流双沉默着低下头,不去理会。她知道,刘麟跃问出这句话的潜台词,不过是在嘲笑她穷酸。

    很快,轮到她付钱了。

    “阿姨,发卡多少钱。”她将手心里的发卡放到结账台上。

    抬头时,她发现刘麟跃和卫萱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距离结账台几步之遥的地方朝她这边张望。

    她们是在好奇自己买的东西吗?祝流双只默默看了她俩一眼便转过头去。

    因此她并没有留意到那两人面露鄙夷的目光。

    “45元。”老板娘磕着瓜子道,“小姑娘眼光不错啊,这发卡我女儿也喜欢。”

    “4……45?”祝流双忽然结巴起来,揣在校裤口袋里的手不由地捏紧了钱包,“标价不是35吗?”

    她钱包里只有35元,为了攒这点钱,她已经有一个礼拜没在吃饭时点荤菜了。

    老板娘停下嗑瓜子的手,道:“45,一直卖的这个价,前几天我还卖出去了一个。”

    “可……可玻璃柜台那边有便签的。”祝流双明明记得这枚发卡对应的标价是35元。

    “哦……那边贴的便签可能对不上。”老板娘笑着说,“小姑娘眼熟得很,我看你来我店里好几回了,每次都在玻璃柜台那边看。很喜欢就买,45虽然贵了点,但它是珍珠做的呀。值——”

    她也很想立刻将发卡买走,可她身上的钱不够。祝流双气馁地低下头,拽着钱包的手松了开来。只能再省吃俭用一个礼拜了,她想。

    “噗嗤——”两道不合时宜的

    笑声响起。

    “我当买什么呢,一个破发卡还讨价还价的……”刘麟跃旁若无人地对卫萱说,“萱萱我记得你也有个珍珠发卡,某人不会是学你吧?”

    “我那个发卡是国外带回来的……”卫萱睨了刘麟跃一眼,“怎么能跟小店里的比?”

    祝流双紧紧咬着唇,心里不是滋味。因为跟她们不是一路人,她在寝室里被排挤,眼下在饰品店里还要被当众嘲笑。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身上的钱确实不够用。

    祝流双抬起头,表情漠然地望向她的室友,一直盯到那两人不自在地别开脸才作罢。

    “怎么样,发卡买不买?后面还有许多人排队呢!”老板娘面上虽笑着,重新拿起瓜子的手却显露出几分不耐烦来。

    祝流双刚想说“过几天再来”。却听身后一道伶俐的女声传来:“阿姨,我们买的。”

    她诧异地转过身去,是隔壁寝室的田星雨。

    她们几乎没怎么说过话。

    “流双你怎么不等等我,说好的这次我买单呢!”田星雨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

    祝流双听得云里雾里。

    她为什么要替自己解围?

    但当时队伍后面等待付款的人催得急,她便匆匆接受了田星雨的好意。由着她买了单拉着自己的胳膊走出饰品店。

    “所以,你那时候帮我是因为看不惯刘麟跃和卫萱吗?”祝流双揽上田星雨的胳膊问。

    “是……也不是。”田星雨伸手捏了一把祝流双的脸,“你那时候多可爱呀,小小一个,就是不爱说话。我其实老早就注意到你了。嘿嘿,正好英雄救美!”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在那个寝室待三年……”祝流双语气低沉道,“说起来,她们当年那样对我,算校园霸凌吧?”

    “当然啊!要不是我拉着你去找老班换宿舍,你指不定被她们欺负成啥样呢!”说到这个,田星雨就来气。

    祝流双摇摇头:“不会,我很凶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并不包子,同刘麟跃等人正式翻脸后,那几个人反倒不作弄嘲笑她了。

    她们将她当成了空气。

    “别想这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田星雨又捏了一把祝流双的脸,“今天要是在校园里遇见她们,姐姐继续替你出气。”

    “都多少年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祝流双耸耸肩,故作轻松道。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她敏感而自卑的少女时代,因为一些人的恶意排挤,变得更加晦暗。

    好在,那些被阴霾包裹的时光里,有人朝她伸出善意的手,给予了她温暖和勇气。

    她的友情,她东躲西藏的喜欢,于她而言,弥足珍贵。

    ————

    菰城一中校门口摆满了色彩艳丽的鲜花,数不清的花盆拼接在一起,组成了“欢迎回家”四个大字。

    祝流双不由地心情激动起来,毕业后的许多年,她都没有踏足过一中校园,也没有参加过班级组织的同学会。

    一来是因为她与班里好几个女生的关系并不好,而同学会牵头的总是她们。二来是当年她高考分数不太理想,没有考出平时的水平,总觉得无颜面对教导过自己的老师。

    “叶学长说,体育馆边上有校友签名墙和打卡拍照的地方。”看完微信消息,祝流双转头对身侧的田星雨说。

    田星雨唱反调道:“那个不急,我想先去教室看看。”

    “那也行吧,我给叶学长回个消息,让他别白等了。”祝流双看着田星雨的脸一字一句道。

    她们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往前走,去往高一教学楼前会先经过高三教学楼。路过一个楼梯口,田星雨忽然捂嘴笑了起来:“双双,我记起来了!高一下学期,有天你是不是躲在楼梯口准备吓我?”

    “结果……吓错了对象!”说着说着,田星雨的脸色变得暧昧起来,“我说呢,当时你跑得那么快,脸都熟透了。原来是吓到心上人了呀!”

    此话一出,祝流双的脸立马转红了,她嗔怪道:“阿雨——”

    “不取笑你……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田星雨自顾自嘟囔,“都怪我这木鱼脑袋,当年是半点也没瞧出来你的小心思。”

    大概是——她藏得太好了。

    祝流双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楼梯转角,克制住了想往高三(20)班迈步的冲动。

    俩人把整幢高一教学楼上上下下走了个遍,还在自己班的教室里拍了好多张照片。如今教室内部的装修比以前要好上许多,投影仪变成了希沃白板,空荡荡的后墙装上了带锁的书包柜。学生的座椅变成了可躺睡可坐的多功能椅。就连班级人数也从一开始的五十几人变成了三十几人……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一切又是那么的陌生。这儿仍是无数少男少女挥洒汗水,奋斗青春的地方,却不再是她们的了。

    走出教室的刹那,莫名有些感伤。祝流双揉揉酸涩的眼睛接起叶行之打过来的微信电话:“喂,叶学长。我们刚参观完教室,现在正准备往体育馆走呢。”

    “正好,我才去校门口接了何铭,一会儿咱们体育馆前面的签名墙碰头吧!”叶行之边走边说,听筒里除了嘈杂的人声还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喂?流双你听到了吗?是不是人多,信号不好?”叶行之又问。

    “听……听到了。”祝流双回过神来,她那强烈跃动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噗通——噗通——”像是有人在她的胸腔里擂鼓,每一下都带着紧张和期待——

    作者有话说: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还有亲情和友情。

    想要把故事写得更丰满一些,所以会描写一些除了爱情之外的东西。

    [三花猫头]身体差不多恢复了,我要努力码字。

    第57章 事出突然

    “怎么跟失了魂一样?”田星雨不明所以地问,“叶行之说什么了?”

    祝流双的声音像是被巨大的惊喜哽住了,她有些语无伦次:“何……何铭他来了。叶学长说……让我们去体育馆门前跟他们碰头。”

    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说出这番话时,她的两颊忽地泛起红晕,那如紫阳花一般的粉从脸颊蔓延至耳根。

    “春心荡漾!”田星雨忍不住调戏了把好友那张嫣然的脸,跨步走到她前头,下巴一扬道,“走吧……见你日思夜想的何学长去。”

    祝流双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揉了揉自己微烫的脸颊,别扭而羞涩地跟了上去。

    日头越升越高,骄阳下的校园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影。其中不乏眼熟的,可祝流双已然叫不出许多人的名字。

    喧闹的林荫道上人来人往,他们都不曾为对方停留,仅是在错肩而过时怔怔地对视一眼,随后带着探究和回想渐行渐远。

    “诶,你是不是祝流双?”直到身后有人喊住她,祝流双才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

    站在她身后的是两个年轻的高个子女孩,一个留着酷酷的短发,一个烫着波浪卷。祝流双认了好几秒才辨认出这两张陌生的脸。

    “我就说是她吧!当年那个偷偷跟在我们身后的小蘑菇头。”

    “她这双眼睛,就算隔了这么多年我也认得。”

    两个自来熟的女孩笑着咬耳朵,祝流双却是有些赧然地跟她们打招呼:“学姐好。”

    “你还记得我们啊!”短发学姐的个子又窜高了,她惊喜道。

    “那次喊楼活动就你一个高

    一的来帮忙,可惜直到活动结束都没瞧见你人去哪里了。”卷发学姐遗憾地指指同伴道,“我还差她去找你了。”

    那晚发完荧光棒她本应立刻下楼去跟音乐社的大部队汇合的,可当时的她全然忘却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被何铭冰冷的反应刺痛后,她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宿舍。

    祝流双回过神来,腼腆地笑笑,仿佛那件事在她的记忆里无足轻重:“抱歉学姐,我有点记不太清了。那天好像是临时有事,所以发完荧光棒就提前回宿舍了。”

    “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啦!”短发学姐拿出手机,“既然碰上了,加个微信呗,你现在在菰城工作吗?”

    祝流双点头,木讷地调出微信二维码。

    “添加你了,记得通过一下。以后有空约你一块儿逛街。”两位学姐笑着说,“我们先过去演出会场啦,回聊。”

    “好,学姐再见。”祝流双维持着温和的笑容目送她们离开。

    立在她身旁的田星雨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祝流双重新挽上田星雨的胳膊,道:“我没事。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

    是啊,要向前看。

    她朝前望去,不远处体育馆前的广场上摆满了红色外观的摊位,巨幅签名墙位于广场的正中央,挂着彩条的各色气球迎风舞动。

    在拥挤的人潮里,她一眼便看见了何铭。

    男人穿着最简单的白衣灰裤,笔挺地站在骄阳下。

    一如当年那个穿过深秋的冷风给她递来纸巾的少年。

    谁说一定要执着于过往呢?

    祝流双再次展露笑颜:“阿雨,我们快过去吧!他们在等了。”

    ————

    签名墙前有头戴红色棒球帽的志愿者在引导,故而不算拥挤。

    “学长。”走至两位男士跟前,祝流双微笑着开口。

    “流双,你们俩怎么在教学楼参观了那么久?”叶行之显然是等急了,也不管这一声“学长”喊的是谁,兀自问道,“刚才路上跟你搭话的是我们那届的诶,你怎么认识的?”

    祝流双的目光停留在何铭毫无皱褶的衬衫衣领上,将才她喊“学长”的时候,他朝她点了点头。和聒噪的叶行之相比,他显得尤为安静。

    以前是,现在也是。

    “怎么你们那届的,就不许我们认识了?”田星雨双手抱胸替正在走神的祝流双回答。

    叶行之撇撇嘴,将手中的签名笔递给田星雨:“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奇问问嘛!喏,笔拿去签名。”

    田星雨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男人手中的黑色水笔,要不是周围没有多余的笔,她是半点也不想接的。

    “谢了啊。”田星雨言不由衷地朝叶行之道了谢。

    叶行之已经对她这副模样见怪不怪了,脸皮很厚地笑笑,尔后转头对何铭说:“哥,你的笔……”

    他口中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何铭伸出手,主动把笔递给了祝流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明明面上看着一点也不熟,仅是点头之交的关系,可又有那么一点儿默契。

    比如何铭递签名笔时,直接将笔送进了祝流双的掌心。再比如,祝流双往前走时,何铭挪动脚步走到了向阳面,替她挡去刺眼的阳光。甚至,在她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书写地方时,他伸手帮她指了个较空的位置。

    这两人,不会有点什么吧?

    叶行之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赶紧低下头去,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认识这么多年,他未从见过这样“亲近女色”的何铭。

    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他再一次抬头,想要做一回“福尔摩斯”,揪出点能够验证猜想的蛛丝马迹来。哪料,他那“鬼鬼祟祟”的举动被刚签完名的田星雨瞧了去。

    在田星雨眼里,叶行之无异于一个巨大的电灯泡。

    “你看什么呢?”她没好气地把碍眼的灯泡拉到一边。

    “你说,这两人……有没有可能……”叶行之藏不住事,悄悄问田星雨。

    可惜,田星雨压根就没想跟他八卦闲聊。

    “少说话,少瞎猜。”她斜眼警告他。

    祝流双握着黑色水笔往签名墙上写字的时候,手有些不稳,原本娟秀端正的字迹变得歪斜。她往后退了一步,有些遗憾地瞧了眼自己的名字。

    谁让他就站在她身旁呢,被那双漂亮幽深的丹凤眼注视着,让她如何能写得好字?

    “哎,写歪了。”她叹了口气,回头小声问何铭,“学长,你的名字写在哪儿?”

    何铭的视线往上移,他略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签名道:“这里。”

    他长得高,签在了红墙的最顶上。

    祝流双踮起脚,抬头望了一望:她要是能签他名字边上该多好啊!

    不过那地方实在有些高了,即使她跳起来,也够不到。

    身旁的人仿佛是看出了她的遗憾,遂安慰道:“一个签名而已,无所谓写歪还是写正的。”

    “嗯,说不定校庆结束后,这块签名墙就被清洁工人处理掉了。”祝流双又踮脚后退了两步。

    “当心走路。”身旁的人突然快步闪到她身后,声音低沉地提醒道。

    祝流双这才意识到,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有一群新的校友涌过来签名。若不是何铭反应快,迅速将他们隔开。或许,她就要被撞倒了。

    “谢谢学长。”祝流双抱歉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女孩子的声音太轻,他低下头来才勉强听清。

    “不用道谢,那边有……”他说话时视线恰好落到祝流双的后颈,那一截白皙秀气的脖子隐在他的阴影里,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下意识地别开眼望向脚边的地面,熟悉而陌生的烦躁感向他袭来。

    上一回有这样的感觉,是他背她的时候。

    祝流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致使何铭不继续往下说话。

    或许是因为他们离得太近了?

    她敏感地嗅到,身后那副宽大的身躯正在慢慢远离自己,直到——她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祝流双紧跟着转过身,她看见他拨开人群,撇下她走往不远处的纪念品摊位。

    “双双快来,有校友纪念相册和一中周边领!”田星雨挥手雀跃地喊她。

    “流双,动作快点,再不来领纪念品要被领完了。”叶行之故意道。

    “明明还有很多。我已经排上队了,直接帮你领!”田星雨瞟了叶行之一眼,“别听他的。”

    祝流双失笑,方才那点怅然若失一晃而过,很快被填平。她信步朝那耍宝斗嘴的两人走去。

    ————

    领完纪念品,叶行之提议午餐去职工食堂吃饭。

    这几日学生食堂虽然面向所有校友开放,但过于拥挤了。排队的话,也许要等很久。其他几人都没有意见,一切听东道主的安排。

    前往职工食堂的路上,田星雨格外得兴奋:“在一中待了三年还从来没去职工食堂吃过饭,听说那儿的酱鸭和牛腩煲超级好吃!”

    “阿雨你都没吃过,怎么知道的?”祝流双问。

    “之前有回母校看望老师的同学去教职工食堂蹭过饭,当然是听他们说的。”田星雨撇下祝流双跑上前去,“叶行之,你卡里的钱够不够啊?今天我可要大点特点。”

    “谁不知道你就一‘大馋丫头’,包你吃个够!”叶行之从口袋里取出饭卡,耍帅一般把饭卡往空中抛去,又准确无误地接回手心。

    他嬉皮笑脸地将自己的饭卡塞进田星雨手中:“喏,随你点。”

    祝流双跟在后头,慢吞吞地走着。何铭落后她两步,明明身高腿长,却走得比她还要慢。

    她总忍不住想回头去看他,又不好意思表现得那么明显。听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她的心跳渐渐变得凌乱。

    距离教职工食堂越来越近,身后的人却忽然不走了。

    祝流双停下步子转身,不解地回望他。

    “我接个电话,你们先过去。”何铭对她小声解释。

    祝流双犹豫着不愿离开,兀自等在原地。她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只看到电话被接起的那一刻,何铭平静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出什么事了吗?”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在他挂断电话时,她深色紧张地问。

    男人的脸色比接电话那会儿还要难看,他说得仓促:“袁婶说她现在正在120上,外公忽然晕倒了。我得立马赶去市医院……”

    耳边恍如一道尖

    锐刺耳的响声划过,祝流双不敢置信地抬眸,双眼顿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学长你快去……谢医生吉人自有天相!”

    说话的功夫,她看见男人飞快地转身,朝着校门的方向奔跑起来。那个高大的身影在烈日下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转眼便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祝流双被钉在原地,好像还未从慌乱和担忧中回过神来。

    “啪嗒——”温热的液体滴落到石板路上。

    那是她强忍的泪水——

    作者有话说:昨天出门买年货去了,所以来不及更新了[托腮]

    接下来要写文案剧情了,压力山大。可能会有点卡文[托腮]

    第58章 共渡难关

    “双双,你怎么了?”祝流双听到有人关切地问她,是田星雨的声音,“何……何学长人呢?”

    四下里不见那个神情淡漠的男人,唯有年轻女孩的低声啜泣让人心神不宁。

    田星雨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她蹲下身来,维持着和祝流双一样的姿势,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难道……他又伤你心了?”

    听闻此言,祝流双猛地摇了摇头。她挪开蒙住脸的双手,嘴唇微微发颤,嗫嚅着说出了那个“晴天霹雳”。

    “谢医生……在家晕倒了……在120上。”

    谢医生?田星雨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露困惑,正想继续问下去,便见叶行之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什么?怎么会突然晕倒?”叶行之的脸顷刻间煞白,“严不严重,送去哪个医院了?”

    面对叶行之一迭连声的问询,祝流双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没来得及问。”

    田星雨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在她卡壳的思绪里“谢医生”和“何铭外公”画上了等号:“所以,他已经赶去医院了吗?”

    祝流双重重地点了下头:“一接到电话就走了。”

    相比于她的明显失态,叶行之要更为冷静。他略一沉吟:“与其在这儿瞎担心浪费时间,不如我们也过去看看。菰城就一所三甲医院,想必救护车会往那儿送。”

    “这样吧,你们俩先去取车……我会提前给何铭打电话问问他具体情况,不过他不一定会接。”叶行之当机立断,“一会儿人民医院停车场碰头。”

    在地上蹲得久了,腿有些麻,祝流双和田星雨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何铭刚走那会儿她陷入了六神无主的情绪里出不来,眼下却是全然清醒了。

    谢医生是他在世上最亲近的人,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刻,她绝不能让他孤军奋战。

    “叶学长,一会儿要是有重要消息,你给我打电话吧!阿雨开车,不方便接。”祝流双朝叶行之看了一眼,便牵起田星雨的手快步朝校门走去。

    身后,叶行之扬声问:“我顺便去小卖部买点吃的,你们要吃什么?”

    “随便——”焦急远去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

    银灰色轿跑在柏油路上疾驰,前方拥堵,车辆排成长队缓慢通行。

    “大中午的堵成这样,平时也没见这么多车啊!”田星雨忍不住嘀咕一句。她说话时,有意看了眼副驾驶座的祝流双,柔声安慰道:“别瞎想,说不定只是低血糖呢?”

    “谢医生高血糖。”祝流双目视前方,眉头锁了锁,“他还有高血压。”

    车队通行的速度变快了,田星雨一鼓作气,连超了两辆车。她叹气道:“但愿不会太严重吧!”

    周日的人民医院停车场比往常要空闲得多,免去了排队等待停车位的时间。

    祝流双和田星雨甫一下车,就见叶行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朝他们跑来。因为跑得太急,他说话时带着沉重的喘息:“我打了五个电话才联系上人……已经送往ICU了。脑干出血,4ml。”

    在场没有一个是学医的,不知道脑干出血意味着什么。祝流双犹记得邻居邱大爷十年前曾脑出血过,好像有15ml。邱大爷当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现如今也恢复得好好的。

    4ml,那应该算轻微出血吧?这么快送ICU,是因为谢医生年纪大了吗?

    祝流双心里依旧乱作一团,她一边跟随另外两人的脚步往前走,一边打开手机搜索“脑干出血”。

    手机屏幕跳出的字让她心惊肉跳。

    “脑干是生命中枢,一旦脑干出血,患者会迅速陷入昏迷。出血量小于3ml,死亡率约70%,5ml以上约90%……”

    手机屏幕上专业医生的讲解还在持续跃出,可祝流双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乐观。

    祝流双来过人民医院很多回,陪着母亲在住院部几进几出,却从未踏足过住院部四楼的重症监护病区。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拨开黑色的人影,“重症医学科”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紧闭的蓝色大门外,站着好几堆人。

    祝流双环顾四周,从混杂的人堆里找到了形单影只的何铭。

    别人坐在躺椅上,凳子上或者是爬爬垫上,唯有他径直坐在医院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他的脊背倚靠着白墙,膝盖曲起,头微微仰着望向单调的天花板。

    祝流双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空洞的,面如死灰的,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自她认识他以来,他永远都是冷静的,克制的,泰然自若的。

    她顾不得叶行之异样的眼神,先一步小跑过去。

    “学长。”她在他面前投下一道阴影,小心翼翼地呼唤他。

    好几秒后,何铭才从愣神中剥离出来。他动了动嘴唇,喉间苦涩难咽,卡住了千言万语。

    这是第一次,她居高临下地凝望他。望着那张异常苍白的脸,望着那双隐隐蒙了雾气的寒潭般的眼眸。

    心脏被人揪住了,一抽一抽地疼。

    祝流双忍住要落泪的冲动,用极其轻柔的声音问:“谢医生现在情况怎么样,需要手术吗?”

    何铭垂下头来,平静道:“脑干的位置太过特殊,如果手术,以外公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在后面踟躇良久的叶行之憋不住了,挣开田星雨拽住他衣角的手,上前急切地问:“要不咱们转院?我舅妈在省城医院,或者转去海市也行,总比这儿的技术要好……”

    何铭默了默,冷静地陈述事实:“这儿的医生都是外公认识的,副院长刚才也来过了,说这样的情况,转不转院都一样。我咨询了京市和海市的专家,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他现在插着呼吸机,血压和体温都不稳定,根本不具备转院的条件……”

    “那就只能干等着了?”叶行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嗯,只能保守治疗,一切全凭天意。淤血如果能够自行吸收,没有压迫周围的脑神经,那或许有恢复的几率。要是继续出血……只怕没多少时间。”

    说完最后半句话,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绷直的脊背佝偻下来,埋进膝窝里不再言语。

    在场三人均是心头一沉,没人能再说出那些冠冕堂皇的安慰人的话。他们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一个一个按次序坐到何铭身旁,陪着他一起煎熬。

    ICU是不准家属进入陪床的,每天的探视时间也仅是下午短短的15分钟。可即使是这样,ICU门外依然坐满了翘首以盼的病人家属。

    他们紧攥着一颗心,沉重的,忐忑的,绝望的,期盼的。有人被通知即将转入普通病房,有人被医生数次劝说早点放弃,有人不惜债台高助也要拼到最后一刻……

    祝流双不知道,谢医生的这场仗会打多久,结果怎样。她唯一能确定的是,何铭绝对是那个为了挽救外公的生命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良久,在她满是心疼,怜惜的目光中,埋首多时的人抬起头来。

    他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棱角分明的脸上无波无澜,很难让人找到他

    脆弱无助的痕迹。

    “你们待在这儿也做不了什么。”何铭哑着声道,“早点回去,各忙各的事。这儿有我就够了。”

    除去她对他的喜欢,他们还是校友,是朋友,是工作伙伴。祝流双根本做不到翩然离去。

    “学长,今天周日,我不需要上班。”祝流双一字一句道。

    “对,我本来就放暑假,正闲得慌。”田星雨跟着说。

    “学生还没正式开学呢,我也有时间。”叶行之摸着下巴道。

    何铭沉默的眼神在身旁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他大概知晓了他们的决定,心头涌过一阵暖流,很快又归于麻木。

    “谢谢——”他挤出两个字,喉咙里燃起了一团烈火,每吞咽一次都像是在粗糙的砂纸上来回摩挲。

    窸窸窣窣的响动发出,叶行之从白色塑料袋里拿出一袋面包:“中饭都没吃,随便对付点垫垫肚子。”

    何铭推拒:“我没胃口。”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吃饱喝足,怎么有力气在门外坚守?”叶行之激他。

    何铭把伸出去的手重新收了回来,手里紧紧地抓着那袋面包。

    见他拆开包装袋,机械地吃着,叶行之放下心来。他又拿了两袋菠萝包分给田星雨和祝流双:“今天将就下,下次等谢医生出院了,我再请你们去教职工食堂吃大餐。”

    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叶行之说话的时候勉强带了两分笑意:“把我饭卡吃空都没关系。”

    祝流双看着他脸上那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唇说了声“好”。

    ————

    下午医生上班后,主治又来找何铭谈了一次话,大意是目前谢静之的血压和体温稳定不下来,因此没法推出ICU去做第二次脑部CT。如果明天情况好一些,那就明天上午再去做一次,看看出血量有没有增多。

    医生交代何铭不必时刻待在ICU门口,但手机要24小时保持畅通,如果接到紧急电话,需要在半小时内赶到。

    何铭家离医院有二十来分钟的车程,可他不敢回家去住,于是在医院对面的酒店订了个单间。他打算白天在医院守着,晚上去酒店过夜。

    只是他来得匆忙,身旁什么东西都没带,需要有人替他回家收拾点衣物和洗漱用品。

    这么私密的事情,叫袁婶去更合适吧?祝流双心想。只是她环顾一圈都没见到袁婶的身影。

    “学长,袁婶呢?”刚才她的注意力都在何铭和谢静之身上,哪里还顾得上袁小琴。

    “吓坏了,我让他儿子接回家去休息了。”何铭解答了她的疑问。

    “哦——”祝流双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为别人考虑周到。

    叶行之看了眼腕表,道:“哥,要不我去给你收拾吧,反正你家我熟得很。一会儿就到探视时间了。你把要带的东西写备忘录里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何铭的迟疑只在脸上停留了两秒,他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私人物品。但眼下或许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不得不点头同意。

    他调出手机备忘录,简单地列了一些必需品,截图发给叶行之,草草交代:“笔记本电脑在书房的桌面上,其他的东西都在卧室,如果找不到你再给我打电话。”

    叶行之匆匆看了眼截图,撑着地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口走去。

    周围坐着的其他病人家属,对角落里的几个年轻人多少有些好奇。他们的目光时不时往祝流双等人身上掠过,那探究的,怜悯的打量,明晃晃地昭显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苦涩。

    ICU探视并不是日日可以,需要按病床号单双日轮流进行。谢静之的床位号是11,重症监护室大门开启的时候,好几个单号床的病人家属拥在门口等待医护人员的叫号。

    他们的眼睛不住地往里面瞟,仿佛下一秒自己的亲人就会安安稳稳地被推出来。

    祝流双怔怔地朝门内望去,除了空荡荡的走廊,她什么也没有瞧见。耳边似乎传来各类仪器“滴滴滴”的响声,夹杂着令人烦躁的警报声。

    她默默地转过头,目光停滞在人墙的后方。

    何铭没有像其他病人家属那样挤在最前面。他沉默地站在最末,除了眼眶微红,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11床家属。”出人意料的,医生最先喊的是他。

    何铭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人,露出自己的脑袋道:“在这里。”

    口罩遮住了医生的大半张脸,祝流双看着他把何铭叫到一旁,小声地交谈着什么。从医生和何铭说话的口吻,祝流双判断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谈话结束后,何铭说了声“谢谢”,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地踱回原本靠坐的地方。

    “不能进去探视吗?”祝流双抬眸问。

    何铭“嗯”了一声,道:“刚才发生了喷射性呕吐,医生怕还有别的状况发生,需要及时抢救。所以今天不能探视了……不过他说会发点外公的视频给我看。”

    语言的力量在生死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祝流双在嘴里咀嚼了半天,才勉力弯了弯唇。既然不论她说什么都安慰不了他,那就干脆用微笑代替。

    趁何铭去楼下商店购买医生交代的物品之际,她望着冷冰冰的天花板,嘴里振振有词:“吉人自有天相!谢医生你救了那么多人的生命,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田星雨伸出手,环抱住祝流双:“双双,谢医生一定会挺过来的。我们要相信人类顽强的求生意志。他一定舍不得丢下何铭……”

    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她听不得最后那句话。

    如果……谢医生就这么走了,那他该多孤单啊!

    濡湿的睫毛微微颤动,泪眼婆娑中她看见正前方电梯门缓缓打开,那个熟悉的人影踏步走来。他右手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左手捧着好几叠护理垫。原本洁白的球鞋上沾了斑驳的泥水,连带着裤腿处也溅上了刺眼的泥点子——

    作者有话说:“脑干是生命中枢,一旦脑干出血,患者会迅速陷入昏迷。出血量小于3ml,死亡率约70%,5ml以上约90%……”——来自网络科普

    [托腮][托腮]卡文中……这周还上了个21000的大毒榜,不知道能不能写完!

    第59章 越挫越勇

    脏污的白色运动鞋在她眼前停下,祝流双听见何铭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现在等候区有空位,流双你们去那儿坐吧,地上凉。”

    他其实很少喊她的名字,像这样不带姓氏地喊,更是少之又少。

    医院的冷气打得足,她穿着短袖的胳膊上鸡皮疙瘩清晰可见。在冷硬的地面上坐久了,倒是已经适应了冰凉的触感,此刻从地上站起来,才觉察到臀部肌肉的酸麻。

    “外面下雨了吗?”祝流双盯着他的鞋面问,一只手伸向腰侧的挎包,里面有把折叠遮阳伞。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刚才为何没能更细心一点,把伞给他。

    重症监护室外的走廊密不透风,看不见外头阴沉的天色。她当然不知道半小时前下了一场大暴雨。

    “我下楼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何铭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裤腿和鞋面。他把买来的必需品交托给护士后重新走回休息等候区。

    田星雨的手机铃声在安静的走廊上响个不停,显得尤为突兀。她尴尬地接起电话,用手捂着听筒小声回话。

    祝流双跟她挨得近,即使听筒里的声音被掩去了大半,她也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仔细。

    接完电话,田星雨转过头面露难色:“双双,我妈催我回家,说晚上七点半有个饭局。你要是现在想回去的话,我顺路带你回家。”

    祝流双悄悄瞥了眼立在墙边一声不吭的何铭又低头瞄了瞄腕表。

    时间不早了。她今天出门早,在外面待了一整天。眼

    下靠近饭点,母亲的微信连着发了好几条过来,都在询问她回不回家吃饭。

    “我和你一块儿回去吧!”祝流双作了决定,“阿雨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学长告个别。”

    田星雨了然,为了不打扰二人独处的时间,她挥挥手道:“那代我跟何学长解释一下吧,我先去一楼大厅等你。”

    祝流双感激地应了声“好”,起身走到何铭身边。

    “学长……学长。”叫到第二遍时,何铭睁开假寐的双眼与她对视。

    被他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变得紧张:“田星雨家里得走了。我先坐她车回去,等下再过来给你送晚饭……”

    那双缀着寒意的眼睛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何铭出声打断道:“没必要,我叫个外卖就行了。”

    他一句话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祝流双尴尬得微张着嘴,愣在那里。

    可她一直是越挫越勇的性格,那些失落和挫败从她心头划过,化作无人在意的尘埃。他越不想麻烦她,她便愈发心疼他。

    “外卖卫生不过关,要是吃坏肚子,就麻烦了。”祝流双试图用和叶行之一样的理由来让他接受自己的好意。

    女孩的眼里闪着坚定的光,她脸上的关切和焦灼不是虚情假意的伪装。

    何铭突然意识到,即使他再多几次冷硬的拒绝,她也会固执地来给他送晚饭。

    困惑在眼底滋长:她对他如此关心,究竟是因为外公还是因为他曾经帮助过他?

    或者说,两者兼有。

    “好,麻烦你了。”何铭选择了接受。目光越过她凌乱的头顶,他嘱咐道,“路上小心。”

    “学长有什么忌口吗?”祝流双将夹进耳畔的碎发放下来,遮盖住自己慢慢变粉的耳垂。

    “没有。”何铭顿了顿,“分量少一些,免得浪费。”

    祝流双连着点头,她转过身,飞快跑向电梯的方位。

    在她身后,冷峻幽深的眼眸一路追随着她飞奔的背影,最终停驻在反光的电梯门板上。

    那抹纤细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两扇门背后,冗长而窒闷的走廊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如果以后学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脑海中突然浮现起那日车厢里的情景,女孩真诚而微微发红的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何铭眼底的困惑逐渐消散,他想:祝流双是个信守诺言的人,她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出于“投桃报李”的情谊罢了。

    ————

    东湖小区大门口,进进出出的电动车很多。此起彼伏的鸣笛声穿过飘着饭菜香味的老旧玻璃窗,传到每一位住户的耳朵里。

    夏日傍晚,太阳落山得晚。田星雨的车子匆匆停在小区门口,祝流双打开车门和好友道了声别,便迅速下了车。

    路边还有透亮的积水,她步子急,一不小心踩中了“□□”。污水从石板缝里飞溅出来,凉鞋瞬间湿透了。

    细碎的沙子研磨着脚底,每走一下,皮肤便被硌一下。她顾不得这些,只一味地往自家单元楼跑去。

    一口气小跑至六楼,祝流双觉得她的肺都快炸了,猛地大口呼吸起来。钥匙转动,“哐当”一声,防盗铁门打开。

    “妈——”祝流双推了里边的门进去。

    顾春玲戴着深色围裙站在厨房门边,嗔怪道:“还以为你不回来吃饭了,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做什么这么急,跑得满头是汗的!”

    祝流双绕过母亲走到灶台边,掀开锅盖瞧了瞧。

    锅里正煮着玉米排骨汤,锅盖打开的瞬间,蒸腾的水汽迎面扑来,带着浓厚的肉香和玉米的甜香。

    她记得他口味清淡,玉米排骨汤应该不会讨厌。

    “蔬菜吃什么?”祝流双回头问顾春玲。

    顾春玲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道:“咱们两个人一锅排骨汤都喝不完。”意思是她没想着要再炒蔬菜。

    祝流双“嗯”一声,走到冰箱旁打开冷藏室的门,从里边拿了两根香丝瓜和三个鸡蛋。拿完后,她径直把丝瓜放到洗菜池,打开水龙头冲洗起来。

    “还要做个丝瓜炒蛋?”顾春玲愣了愣,挤到水池边抢活儿,“妈来吧,瞧你这一身汗,赶紧洗个澡去。”

    祝流双反手将母亲请出厨房:“妈,一会儿我还要出门,菜我来炒。”

    顾春玲站在厨房外看着女儿动作麻利地切菜炒菜,直觉古怪,但她又不敢多问。直到祝流双在橱柜里摸索出保温盒,盛了米饭和两碗菜打包装盒,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声。

    “这饭菜是给谁送去?”

    “朋友。”祝流双往保温盒里塞了一副餐具道。

    “小雨?”顾春玲知道今早女儿是和闺蜜田星雨一起出去的,便想当然地问。

    祝流双正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母亲谢医生生命垂危的消息。

    她默默把保温袋的拉链拉上,尽可能平静地对顾春玲说:“妈——我去医院给何学长送晚饭。谢医生他……在ICU。”

    突如其来的“噩耗”像炸弹一样在顾春玲眼前炸开,她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怎……怎么会这样?”

    “脑干出血昏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顾春玲颤巍巍地双手合十,对着紫红色的天际拜了拜,自言自语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谢医生一定要好起来。”

    上了年纪的人遇事总信鬼神,祝流双见怪不怪地看了母亲一眼。她一手拎上保温袋,一手拿起玄关处的电动车钥匙,道:“妈——晚饭你先吃,不用等我。”

    “诶!小双,要不妈跟你一块儿去吧……”顾春玲蹙着眉,喊住女儿。

    “谢医生现在在重症监护室呢,家属都没法探视,你去了也见不着人……等他什么时候出了ICU再去。”她直接劝退了揪着门框的母亲。

    ————

    天色渐晚,祝流双骑着电动车穿梭在菰城喧闹的街头。热风扑面,被安全头盔罩着的脑袋上冒出的汗珠越来越密。

    街边五颜六色的彩灯,夜市摊头诱人的香气,步行道上男女老少的欢声笑语,这些通通与她无关。

    她加足马力穿过一个又一个路口,最终抵达第一人民医院外。摘下被汗水打湿的安全头盔,她马不停蹄地往住院部跑。

    这个点已经过了病人家属下楼买晚餐的高峰,电梯倒是没叫人久等。

    当她按下四楼的按键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电梯厢里其他几人纷纷往她身上瞟,眼神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同情。

    祝流双低头不语,只等电梯门一打开,便立刻往外走。

    ICU门外的景象比白天时还要热闹,已经有好几拨人打起了地铺。她四下寻找,并无何铭的身影。

    他去哪儿了?回酒店了?祝流双眼里多了几分慌乱。

    拎着保温袋的手不觉抓紧了些,她拿出手机给何铭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学长,我到了。”祝流双克制着说。

    电话那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男人不紧不慢地回答:“你在休息区的座椅上等我,很快就来。”

    “好……”挂了电话,祝流双稍稍安心了些。她走到一旁的休息区找了个靠角落的空位坐下。

    方才听见水流的声音,她大概猜到他是上洗手间去了。因而她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洗手间的方向。

    何铭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转角处时,她第一时间站起身朝他挥手。待他看见自己后,又拘谨地坐下来耐心等待。

    何铭的脸色不似下午那般难看,眼神里的疲惫却是怎么也挡不住。他慢慢踱步到她身旁,挨着她靠坐下

    来。

    祝流双打开保温袋,从里边拿出三个食盒,边说边掀开盖子:“玉米排骨汤,丝瓜炒蛋,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何铭拿了食盒放到隔壁的椅子上,面色柔和地道谢:“都可以,辛苦你了。”

    祝流双摇摇头,把餐具递给他:“学长你趁热吃。”

    何铭从她手上接过筷子和勺,端起饭盒闷头吃饭。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见祝流双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便多夹了几筷子。

    “还合胃口吗?”祝流双问。

    “味道很好。”何铭的嘴巴发苦,此刻就算是吃山珍海味也只能尝出一个味道。

    等饭菜吃得差不多了,他将食盒的盖子一一盖好,然后装进保温袋。

    祝流双紧跟着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谢医生还在发烧吗?”

    何铭擦了擦嘴,道:“嗯,低烧。不过血压已经稳定下来了,算是个好消息。”

    “那明早是不是可以去做CT了?”祝流双欣喜地问,“如果出血量没有继续增加的话,醒过来的希望应该挺大的吧?”

    “急性出血期过后就是水肿高峰期,许多人体弱多病的人根本熬不过水肿期……”何铭的态度显得悲观,“即便熬过了水肿期,也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或者偏瘫……只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希望的火光忽明忽暗,祝流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咕——”肚子不合时宜地叫唤起来,她的脸由白转红。

    “你晚饭没吃?”何铭蹙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也是,从她离开到再出现在住院部,前后不超过一个半小时,显然是没功夫吃饭的。

    何铭站起身,催促她:“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下楼。”

    祝流双连忙摆手回绝:“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如果不是肚子发出抗议,她还想再陪他一会儿。哪怕只是静静地待着,也教她安心。

    “这儿一时半会儿用不着我,有急事医生会打电话的。”何铭指指ICU紧闭着的大门道,“走吧,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

    他双手垂在身侧,静等着她起身。心里再不情愿,祝流双也只好站起来,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何铭身后。

    电动车停在医院外面的露天停车场上,从住院部一路走去也要十来分钟。

    夜风吹起她耳边的鬓发,吹乱了她黏着汗水的刘海。

    找到电动车后,何铭把拎在手里的保温袋交还给祝流双,他沉声叮嘱:“路上开慢点,安全起见不要走小路。”

    “好——”祝流双忙不迭点头,她踟躇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学长,你……你一个人在医院守着会不会吃不消?明天开始晚饭都由我来送吧,就是会稍微晚一点。不过……六点半前肯定能送到。”

    何铭停住迈开的脚步,他回过身,淡淡地说:“流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样太过麻烦……刘医生傍晚来过,他说把职工饭卡借给我。”

    她知道他一定会拒绝自己,老早做了心理准备。

    所以……听到结果的那一刻也并没有多少失望。

    “嗯嗯……那就好。我都忘了,刘主任是谢医生的徒弟!”人民医院里到处都是谢医生的同僚,何铭怎么会没有吃饭的地方呢?是她多虑了。

    祝流双象征性地弯起唇角,笑容尴尬而僵硬:“学长再见,我有空会过来再……看望你和谢医生。希望能早点听到好消息。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作者有话说:[托腮]破碎的学长,心疼坏了的双双。

    第60章 跟我结婚

    新一周忙碌的工作开启,祝流双竟抽不出合适的时间去医院看望何铭和谢静之。上班期间她离不开工位,下班后每回提前联系何铭,他都说不在住院部。

    虽然如此,她的心里一直记挂着他们。她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询问何铭关于谢医生的最新病情。只是消息发出去后,他通常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回过来。

    好在谢静之的出血量没有持续增加,算是熬过了急性出血期。但这并没有让人完全松上一口气,因为他的体温持续升高,脑干周围出现了水肿,逐渐压迫神经,人也陷入了中度昏迷。

    祝流双人虽不去医院,关于何铭的事情却打探了个透彻。比如顾旭峰和叶行之每天会抽空去医院看望何铭。再比如何铭的朋友、上司、同事都陆陆续续去医院慰问过,独独不见他的至亲。

    八九月是事务所的淡季,但何铭他们组有个铁路建设的审计项目,因此即使他请了一周年假,也不得不捧了笔记本坐在ICU外的休息区办公。

    祝流双从叶行之嘴里听闻这些消息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静之发病第五天,身体浮肿严重,整张脸更是肿得不成样子。由于肺部感染加剧,医生为他做了气切手术。

    谢静之发病第七天,田星雨替好友去了一趟医院。她趁何铭工作之际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祝流双。

    照片里的何铭穿着随意,全没了平日里斯文整洁的模样。他眼底的乌青和嘴唇上的干裂被清晰地记录下来。点开照片的一瞬间,正在吃午饭的祝流双顿时红了眼眶。

    “流双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眼睛突然跟兔子一样红……”坐在她对面的庄晓倩奇怪地问。

    祝流双佯装“咳嗽”几声,说:“正好吃到个辣椒,辣得眼睛疼……”

    午饭吃到一半的她找了个借口先行回了办公室。

    终于熬到周日,一大早,祝流双就骑着她的小电驴赶往人民医院。

    她猜不准何铭有没有吃早饭,自作主张给他带了亲手做的鲜肉烧卖和水果茶。

    周日的医院本就人少,再加上她去得早,住院部一楼的进出口冷冷清清。

    随着“四楼”的指示灯亮起,祝流双脚步急切地往ICU外的休息区走。手里拎着的东西跟随身体的大幅度摆动左右摇晃。她一双眸子滴溜溜转着,里里外外瞧了个遍也没找到何铭。

    祝流双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他,等人的间隙她再次翻出好友发给她的照片,左看右看,他好像瘦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几天他一定没有好好吃饭。但凡身边有个亲人能和他换换班,他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时间才将将过了七点半,祝流双起身转去洗手间的方向。

    人还未从转角走出来,耳朵却先一步听见两个男人争执的声音。其中一人的声音很像何铭。

    她怯怯地收回脚步,猫起身子偷偷探头。

    男士卫生间门口面对面立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对她而站的,是何铭。另外那人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祝流双约摸猜出那人是何铭的父亲。

    “老爷子现在躺在ICU里,一天花费上万,也不知道要躺到什么时候。你自己负担得起吗?”中年男人语气严肃道。

    “医保报销完没那么多……不管他要在ICU住多少天,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不会花你一分钱。”何铭冷冷地说。

    “你……”中年男人声调忽然升高,一句话憋在嘴里不上不下。尔后他又放缓了语气:“前两天,我跟你姚阿姨特地赶去漳县一位‘大师’那里替老爷子卜了一卦。他命里注定有此一劫,能不能熬过去还要看你。”

    “爸什么时候这么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了?”何铭讽刺道,“哦,自从跟姚盈再婚后你就一天到晚求神拜佛了。姚盈当初给你吹枕边风,说我命里无亲,克母又克父,所以你二话不说就把我赶出家去……”

    “现在是不是还想告诉我……外公如今这样,也是因为我?”何铭竖起满身的尖刺,反问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让老爷子接你回去自然是因为……”中年男人恼羞成怒,他的肩膀气得微微颤抖,“罢了……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大师’

    说老爷子喜欢热闹喜庆的事,你要是尽早成个家说不定他就能醒过来了。”

    何铭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压抑着翻涌的怒气,质问道:“何关山,你疯了吧?绕这么大一个弯来说服我做你那什么未来老板的上门女婿?”

    “我……我可没这么说。”何关山失态,被儿子喷薄而出的愤怒惊得后退一步,“是你偏要往这一层想,我花了五千块给老爷子算的卦……”

    “你走吧,不必留在这里惺惺作态。”何铭把手中的银行卡甩到父亲手里,“卡也拿回去,我不需要。免得姚盈又拿钱的事在背后嚼舌根。”

    祝流双全程捂着嘴,才不至于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她记得上一回在梦缘餐厅,何铭起码能克制地称呼继母为“姚阿姨”,此刻却堂而皇之地直呼其名,难掩对其的厌恶。

    看来,他是装都不想装了。

    她虽只听见了他们对话的后半程,却也能与何铭感同身受。恶毒自私的继母,偏听偏信的父亲,唯一疼爱他的外公此刻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

    如果换作是她,也会崩溃吧?

    祝流双的脊背贴上冰冷的瓷砖,慢慢往下滑落,直至瘫坐在地上。

    ————

    在父亲何关山把银行卡递给自己,说“想为老爷子尽一些绵薄之力”时,何铭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地为他们着想。

    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父亲的真正意图并不在此,所谓“雪中送炭”也不过是顺带的。

    从何关山口中听到“尽早成个家”时,他觉得他不可理喻。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何关山颓丧的背影消失在廊道里,他才彻底冷静下来。

    他开始动摇,进而产生自我怀疑和否定。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生离死别”面前,不得不向玄学低头。

    外公身体康健时便一直为了他的婚姻大事操心,担心自己百年后到了地下无法跟母亲和外婆交代。

    如果,外公撑不过“水肿期”,那他便成了名副其实的“不孝子”,教老人家带着遗憾郁郁而终。

    何铭忆起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向外公保证过:一定会把成家之事纳入日程,尽早让他了却心愿。

    可他食言了!

    昨天下午他去ICU探视,老人家全身插满管子毫无尊严地躺在病床上。当他坐在他身旁絮絮叨叨讲着话时,那双布满褶皱的牢牢闭住的眼睛忽然动了动,然后艰难地睁开。

    虽然医生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病人此刻毫无意识。但他私以为,老人家是听得到他说话的。他一直在顽强地与死神做着斗争,等待某天阳光照进ICU的窗台,外孙喜气洋洋地前来迎接他走出这间满是冰冷仪器的屋子。

    “砰——”拳头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台面上。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考虑终身大事,却始终都是口头上说得好听,并未真正放在心上。甚至……他还为此同外公争吵过几次,气得老人家摔了碗筷。

    懊悔充斥着他的内心,嘴角漫过苦涩,他忍不住自嘲:如若前些年他不是一味地用工作麻痹自己,遂了老人家的愿结婚生子,那外公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他只能在心里暗下决心。

    外公要是能正常醒来,以后他要他去跟哪个女孩子相亲他便去,绝不忤逆。

    何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身后的半身镜照出他青白阴郁的脸。他弯腰打开水龙头,狠命往脸上扑了几抔水。

    冷水能让人头脑清醒,他胡乱拿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收了满身戾气走出来。

    ————

    祝流双独自在地上呆坐了许久,她的手机界面亮着,上面“谢医生”三个字赫然可见。

    他们的对话停留在好些天前,那时谢静之的咳嗽刚刚好转。他在微信上告诉她,自己身体不济,因而替顾春玲做了转诊。

    祝流双对老人家表达了感激和关心。知道谢医生喜欢吃自己做的小蛋糕,她便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会常常去乡下看望老人家,并给他带自己做的好吃的。

    对话最终以祝流双的羞涩收尾,她回了谢静之一个“可爱”的表情,不再继续坦露心意。

    原因是,谢静之旁敲侧击的暗示让她实在不好意思。

    【小祝啊,爷爷冒昧问你一句,是不是对我们家阿铭有意思呀?要我觉得,阿铭对你也是不同的。你是个好姑娘,如果真的喜欢,爷爷希望你能主动一点。阿铭那孩子可怜,自小缺人爱护,性格也生得别扭,不太懂如何和女孩子相处……】

    正当她思索回忆之际,一道疑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祝流双?”

    声音的主人诧异地望着她,眉头紧蹙。

    “学……学长?”祝流双着急忙慌地扶着墙站起来,她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正想上洗手间,谁料脚底打滑一不小心摔地上了。”

    何铭无视了她现编的理由,眼神犀利地扫过她拘谨的脸:“你听见了?”

    那双眼睛洞穿了她的慌张,看得她心里直发毛。祝流双重重地点了下头:“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我给你带了自己做的早饭,可是没找到人……”

    她看着他冒着胡茬的瘦削下巴,声音渐渐低下来。

    “让你看笑话了……”何铭失了往日的礼貌,丢下一句话便越过她朝ICU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大到才走出几步,她便觉得追不上他了。

    祝流双站在走廊中央,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她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扬起头冲那个愈走愈远的漠然身影喊道:“学长,等一下。”

    男人应声停住脚步,他回过身来,眼神让人陌生:“还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可能没法心平气和地陪你聊天,你回去吧!”

    心脏被刺痛,祝流双头一次觉得,他正决然地把自己往外推。

    因为——她有意窥探了他的脆弱和痛苦。

    指甲嵌进掌心,唯有死命抵着,她才能让自己不打退堂鼓。

    “学长,你愿意跟我结婚吗?”祝流双的声音带着丝丝颤音,她一脸认真地问他。

    男人惊愕地抬头,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他沉默地望着她,一直望到她心里去。

    祝流双小跑几步,跑至他跟前:“学长,我没有开玩笑。”

    何铭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原本平坦的眉心拧在了一起:“祝流双,你不必为了所谓的感恩做到这般地步……说到底我们不过是普通校友的关系。”

    他把他们撇得这么清!

    紧张和委屈让她的舌头打了结,可她并没有退缩:“不是的……我并不是为了报恩,也不是出于同情。”

    她当然知道何铭会不假思索地拒绝自己,因此她找到了别的理由。

    祝流双苦笑道:“学长,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了解一些。我父亲早逝,家里没有男丁。我和母亲曾遭受亲戚的冷眼,出门在外也备受欺侮。上回在夜市遇上流氓……我怕得手发抖。那时就想,如果可以找到一个依靠,或许往后的日子能够过得轻松些。”

    为了让她的理由听上去有信服力,祝流双特意将自己摆到一个柔弱无助的位置。

    她看着何铭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又渐渐皱起。他似乎是非常认真地在思索她的话。

    “抱歉,如果是这样,那我更不会接受。你应该清楚……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必将不会长久。我给不了你所谓的倚靠,更不能因为想要完成外公的遗愿,而随意拉你跳入火坑。”在他心里,祝流双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人去托付。

    果然还是说服不了他,祝流双虚弱地笑笑。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更让人信服的理由。

    “我很高兴学长能为我深切考虑。”祝流双话锋一转,尽全力让自己的语气云淡风轻,“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何铭双手抱胸,静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不瞒你说,我这辈子都不准备结婚。因为我们家有家族遗传病,我外公死于强直性脊柱炎引发的并发症。我母亲遗传了他的基因,人到中年类风湿关节炎发作,痛苦缠身。而我,也遗传了同样的基因……”祝流双嗤笑一声,“像我这样的人,跟人结婚生育下一代,不是去祸害人吗?”

    她把下巴扬得高高的,冷静地与何铭对视。

    她惊喜地发现,何铭眼

    里的寒冰正在悄悄消融。

    仿佛是受到鼓舞一般,祝流双直视他的眼睛继续说:“所以……如果是各取所需的婚姻,学长能够接受吗?你长得好看,心地善良,工作也不错,在外人看来绝对是良配。我不需要你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只需你逢年过节帮我应付旁人。如果能在我摆摊遭遇麻烦时替我摆平撑腰,那就再好不过……”

    “你……”何铭只说了一个字便被她抢了话头。

    “如果我们现在就结婚,说不定谢医生真的会因为这个喜讯而苏醒过来……毕竟,他还是挺喜欢我的,生病前还嚷着让我多去看望他。”祝流双轻笑道,“当然,如果以后你找到了真爱,咱们可以好聚好散,我绝不会纠缠……”

    走廊里空空荡荡,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射进来,一半落到地上,一半投在祝流双孤勇无畏的脸上。

    她说完所有的话,捧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待他的“判决”。

    如果他答应,那么从今以后,他们就有了一纸婚约的牵扯。

    如果他拒绝,她对他的喜欢大概如眼前飞舞的尘埃一样四下飘散,永不可能有汇聚成海的那天。

    周围静得可怕,仿佛偌大的住院部只剩下她和他。

    就在她等待无望,一颗心沉到谷底时,他紧抿的唇动了动。

    “好。”何铭哑着声回应她,“明早约个时间去民政局吧!”——

    作者有话说:[摊手][摊手]写得好艰难。小地方,一遇到生病的事都想着求助玄学,所以应该也还算合理吧[托腮]

    总之……让我们为一腔孤勇的双双干杯!爱情属于勇敢追求它的人。

    [三花猫头][三花猫头][三花猫头]提前祝各位看文的宝宝们春节快乐,万事胜意!(明天后天有点忙,会休息两天。不用蹲守哦!咱们年后见啦[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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