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三分呆滞, 三分茫然,三分震撼,还有一分猝不及防。梦中诈骗, 真有这种操作吗?虽然诈骗技术一直在更新换代,但这未免太超前了……
“翁——”
清越幽远的钟鸣响起, 观众们心中的杂念瞬间消失, 视线不自觉落在荧幕上。
山高林深,云蒸霞蔚,一座庄肃古朴的道观屹立其间, 左侧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右侧是“空之又空一法常存”,“五庄观”三个大字坐落在中间, 道韵天成,意蕴无穷。
道观前放着一尊丹鼎,香客们排成长长一队, 上香之后,对丹鼎一拜,便有一粒仙丹落在掌中。
哪怕观众们只是看了那仙丹一眼,也能闻见那种令人魂牵梦萦的清香, 仿佛芝草灵露凝结而成,闻之身轻,涤荡精神。
道观前排队的香客实在太多了, 画面渐渐拉高,一只身穿道袍、头生道冠的怪猫从观中走出,卧在蒲团上, 姿态慵懒。
它长得实在恐怖扭曲,不知用多少猫尸才拼成这样一具身躯, 那些被缝上的猫脸有时发出惨叫,有时发出尖笑,甚至还会相互交谈。
那些香客看见它之后,被吓得哆嗦起来,但他们没有退却,仍然排着领仙丹的长队,不肯放弃。
这一幕实在让人沉默,和排队领保健品的老人有什么区别?观众忽然理解了官方的提醒,警惕新型梦中诈骗。
虽然能听到种种声音,林间的风声、猫的怪叫声……却有种莫名的死寂,让人心中不安。
直到一个男声响起,道观如同水墨虚影,散在云中,影片回归真实。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道观、仙宫、丹鼎。”
“道观前还有一只长得很恐怖的怪猫……”
“大家都在排队领仙丹,我也跟在他们身后,给一尊丹鼎上了香,想领一颗仙丹……”
“但是,那只穿着道袍的怪猫忽然站起来,给我几个大嘴巴子,直接把我扇飞了。”
“太熟悉了,这种被扇的感觉。”
“我一下子就认出来就是我养的猫,这就是我的咪咪啊……每次我想亲它的时候,它就是这么扇我的。”
“虽然不知道咪咪为什么扇我,但它肯定是为了我好,姜导,我已经几天没看到咪咪了,你最近见过它吗?”
年轻男子对着姜予安倾吐心声,眼睛红肿,说着说着有些哽咽,很像悲伤蛙。即使这样,也看得出他底子很不错,阳光清俊,有几分文气。
预告片里的画面出现了。
丧彪、大黄、咪咪……它灵活肥美的身体在各种地方穿行,与每个饲主会面,蹭上饱饱一顿,再去见下一个饭票,每一趟都能让人生出“不虚此行”的感慨。
“或许,它被困在梦境世界。”
随着姜予安的话音落下,他开始翻动监察局对【黄大师】的观察报告,姓名一栏,【黄丧彪】三个大字几乎刺痛每个人的眼睛。
虽然知道官方登记有一定的严肃性,最好能登记姓和名,但一只猫叫【黄丧彪】,未免太离谱了。
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找猫事件,随着调查深入,做过这个梦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人失去了心脏。
相关信息并没有放出来,只剪入了原相离的话:“医生打开她的胸腔时,发现心脏部位是空的,即使没有心脏,她的身体机能大致正常,但我们不知道这种‘奇迹’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姜予安挖开大黄的墓,从中找到一颗仙丹。当夜,他成功进入梦境世界。
观众们一开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姜予安伸出一只雪白的猫爪,肉垫粉粉的。
“喵?”视野微歪,看得出来,他在看自己的爪子,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啊啊啊……”
影院响起一阵难以遏制的叫声,这也太可爱了,受不了。姜导居然变成了小猫咪,天哪,谁能拒绝变成小猫咪的姜导?
“新来的?跟我走吧……”
一只黑猫在前面带路,很快到了道观前。
黑猫带姜予安拜见丧彪大王。
丧彪大王豪气干云:“我看你骨骼惊奇,天生异象,未来必有作为,就给你取名猫青天吧!”
姜予安默认下来:“……”
猫青天就此闪亮登场!
黑猫明明一路上都在喵喵喵,观众却能听懂它的意思,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一瞬间就猫语十级了,让人很想在电影结束之后,找只猫试试。
黑猫将姜予安带进道观,观众们以他的视角观看壁画、丹鼎,有种前所未有的新奇和快乐。
虽然丧彪有些可怕,但道观里的壁画色彩鲜艳,线条灵动,带路的猫猫黑皮也很可爱,让人精神很放松,有种误入“桃源”的感觉。
“你照看这棵树吧,如果罐子掉下来了,就叫其他的大猫来。”黑猫安排了一份轻松的工作。
姜予安在树下看大猫工作,猫猫们分工合作,有条不紊,每个环节都完成的一丝不苟。
机械枯燥的流水线作业由一群猫来完成,显得格外可爱有趣,它们越认真,就显得越可爱。
挖泥、揉捏、制陶、烧窑……再将烧好的陶罐放进道观内的丹鼎,从中接了一样东西,再盖上盖,送到树上挂好。
直到观众们跟着姜予安的视角,透过陶罐上的小孔,终于看清楚罐子里有什么——
一颗鲜活的、正在跳动的心脏。
肌肉纹理清晰可见,血管脉络持续跃动。
如同气生根一样的触须从树上长出,扎在心脏中,随着心脏跳动而颤动。
这一幕令人遍体生寒,因为树上还有很多很多小罐子,难道每一个罐子里面都装着心脏?
跟随着姜予安的小猫视角,他们看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这才确认,原来不是每个罐子都装着心脏,还会装肝、肺、脾、肾。
猫猫们仍然在忙忙碌碌,透着一股岁月静好、万事无忧的日常气息。
再看这一幕,观众们不再觉得可爱,只觉得心里堵着什么,但也无法生出讨厌、排斥的情绪。
它们为什么要把罐子挂在树上?
大黄又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那些在梦中失去内脏的人……是因为大黄吗?
抱着先入为主的观念,看过它被卡在树杈的样子,看过它吃小黄鱼的样子……下意识默认它是亲近人类的,一旦出现反差,就让人难以接受,心情不自觉低落下来。
没等他们纠结忧郁,就发现姜导已经一猫当先,冲向最为神秘的丹室,贴近窗缝,往里看。
里面的东西也在往外看,一张粉白的脸,诡异贴在窗缝,瞬间把观众的emo治好了。
“草!”
“什么东西!”
他们下意识后仰,但影院现在的座位都有安全带,能把观众身体固定在座位上,不至于因为情绪过激冲出座位,影响其他人。
所以,后仰没用,他们还是体验到了和老道面对面、眼对眼的感觉。哪怕他的脸颊如婴儿一样粉嫩细腻,哪怕老道长着仙风道骨的白发白眉,还是让人生出生理性的恶心感。
随着姜予安蹿进房间,第一视角跑酷开始,药柜、木架、老道的头顶……任何一个地方都是落脚之处,短暂停留在迅速起跳。
丹炉侧翻之后,姜予安从窗口逃出,老道直接破窗追出,整个人迅速猫化,然后和护短的丧彪大王打成一团。
“草,怎么不是猫耳娘啊……”
一个失望的男声响起,但他失望归失望,手却有自己的想法,伸向老道新长出的猫尾巴。
下一秒,他就被掏空了,肚子裂开一大条缝,内脏肠子稀里哗啦往外流。
哪怕画面并未停留在脏器上,听见涌动的声音,看见地上洇开的血,仍然让人不适。
“……”原来网上那些传言是真的。
福瑞控不要对乱七八糟的东西动手动脚。
混乱,荒诞,离谱,还有一丝丝好笑。
但笑归笑,这个福瑞控不会真死了吧?
“明天早点送去抢救……”大黄和老道打了一场,舔了舔爪子。等老道走了,大黄告知从梦中清醒的宋铁豹,让附近居民撤出道观所在的范围。
担心丧彪大王是大反派的观众们稍稍松了口气,却联想到了最近上过热搜的“毒气泄露紧急撤离”相关事件。不急着确定,再看看。
*
人们只有晚上入梦之后才会进入道观,白天盛世安稳,一切太平。晚上的道观,远比白天的道观更诡谲恐怖。
姜予安没有离开道观世界,天黑之后,道观瞬间暗下来,他出现在丹室的猫笼中。
丹室堆着无数猫尸,有的新鲜,有的腐烂,地上淤积着厚厚一层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黑皮静静躺在桌案上,腹部被剖开,里面被挖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滩血水。
老道正在鼎前熬着什么,熬出一股奇异的肉香,与腐烂的恶臭相融,呛得人无法呼吸。
他转向猫笼,露出一张苍老恐怖的脸,头发枯白,手背上满是老人斑,皮肤很皱,眼睛脓黄,昏暗无光,一看就知道大限将至。
老道渐渐走近,从猫笼里提出一只猫。
不出意外,正是当仁不让的猫青天。
二者对视,老道提着刀,紧紧钳制着手里的猫,观众们体验的是姜予安的第一视角。
哪怕姜予安没有多余的情绪,观众在相同的情境中会惊惧不安、愤怒恐慌,种种情绪交织,一颗心如同油煎。
姜予安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哪怕变成猫青天,也不会。
跑酷再次开始,同样的道观,同样的丹室,但晚上的道观更加破旧,墙壁房梁都有些斑驳,壁画也有不少地方脱落了。
这不影响姜予安的发挥,他四处破坏,和笼子里的猫齐心协力,一齐撞开笼子,将它们放出去。
老道提起黑皮的猫尸,试图威胁姜予安,差点被姜予安挖出眼珠,不得不先去处理伤势。
姜予安趁这个空隙,钻进黑皮空荡荡的身体,穿着它从道观跌跌撞撞离开。
黑皮被掏出脏器后,身体内部又冷又空,还有一股窒闷的血腥气。
死去的猫尸会变僵硬,黑猫才死不久,尚且柔软,像一张大皮套,被小猫穿在身上。
观众们甚至能感受到残留在黑猫身体内壁的血,一点点洇湿蔓延的感觉,浑身像有小蚁在爬,黏腻得要命。
没有任何一条路,会比今晚的逃亡更加漫长。
套着黑皮的尸体时,观众们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闷着往前走,愤怒、难过、痛苦……胸腔中的情绪越来越炽盛,几乎爆炸。
漆黑的密林里,一只黑猫四肢下垂,绵软无力,分明已经死了,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在前行,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血痕。
明明是扭曲恐怖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观众却十分麻木,对恐惧的感知降低了很多……黑猫尸体的重量,沉沉压在每个人心上。
哪怕黑猫尸体被埋在坑里,终于安宁;哪怕姜予安在溪水中泡了很久,遇到了路过的好心陌生猫咪……观众仍然陷在之前的阴影中,无法脱离。
这只猫和大鸡腿橘猫长得不一样,却有相同的名字,它探望的小女孩,似乎是小区里喂猫的老奶奶。至关重要的信息,重新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它尽职尽责照顾幼小的猫青天,还会生闷气,明明是矫健的捕猎能手,却在一只小猫面前低头。
温馨可爱的日常稍稍治愈了观众们心里的阴影,这种猫猫日常,只要不变得扭曲,他们愿意一直看下去。
道观的天很快亮了,一派仙家气象。
姜予安一进道观,黑皮就迎上来,问他吃不吃鱼,还叮嘱了一番,让他不要下水抓鱼。
活着的黑皮固然让人喜悦,但所有人心知,黑皮已经死了,甚至,每只猫都死了。
晚上的道观是几十年前的血腥过往,白天的道观猫猫流水线正常运转,其实,每只猫都在丹室腐烂。
大黄昨天传话让居住在附近的人撤离,今天无人入梦,道观前面空无一人,猫猫流水线虚化消失,整个道观分外空旷。
原以为一切会平稳过渡,不会再有人入梦,但比上次更多的香客出现了,他们比之前的香客更呆滞,上香、服丹,像僵硬的机器缓缓运转。
每服一颗丹药,鼎中就出现一个鲜活的脏器,很快就高高堆起一座小山。那些内脏刚出现时鲜活有力,落进鼎中后迅速枯萎,像被抽干了养分。
看似是香客在领仙丹,实际上是鼎在进食,仿佛一种无形的交换,香客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仙丹,鼎得到了新鲜的五脏。
大黄坐在蒲团上,身体由无数猫尸拼凑缝合而成。此时,许多猫从猫尸钻出,流水线再度开工。
曾经猫猫流水线让观众深感不适,现在的心情却截然不同。他们已经看出,那些猫在延长器官的存活期限,使那些梦中服食丹药的人免去立刻死去的命运。
原来还有几片叶子的银杏树因为连接了太多陶罐,渐渐显出些颓色,看起来活不了太久。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转向死寂,无比压抑,但大黄还会编出好听的话安慰小猫:“以后我就是猫仙了,会在天上保佑你……”
道观的黑夜再次来临,白天说了要成仙的大黄被关在笼子里,断了条腿,十分狼狈。
老道用猫的五脏炼丹,频频失败,总是练不成,他已然联想到了活人身上。
“猫的五脏不行,非要用人的五脏?”
“实在不行,也只能用人的五脏试试了……”
老道再次从笼中取猫,还没来得及把大黄拎出来,就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小女孩蹑手蹑脚进了丹室,被里面血腥恐怖的景象吓得脸色苍白,但她没有逃走,反而忍住恐惧,试图把猫救出去。
当她费劲打开笼子的时候,老道的脸从她身后出现,皮肉松弛,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任何人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想到四个字——大限将至。
看到小香的瞬间,那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与看猫的眼神别无二致,那是一种冰冷的审视,隐隐有些狂热,连喉头都滚动了几下,仿佛臆想到了服食仙丹的盛景。
大黄拼命挣动,又扑又咬,总算让她放了手。
小香不知缘由,外出叫人求救。
“咔——”
老道的颈骨被踩断,但他又爬了起来。
在老道靠近沸腾的药鼎时,大黄骤然从背后撞上去,把他撞进药鼎。
曾经老道站在鼎外,俯视其中沸腾的药引,看着那些鲜活的脏器一点点变熟,散发出香气。这一刻,命运颠倒,终于轮到他落进鼎中。
一直以来,长久哽在观众胸口的那团闷气,终于在此刻散去,第一次以欣赏的角度去听惨叫,甚至觉得他死得实在太便宜了!
青色丹火从鼎中升腾而起,浅浅的青绿色,像新生的杨柳枝,颜色温柔,老道在火中惨叫扑腾,试图逃离,又被大黄按在鼎中。
他的骨肉、皮肤一寸寸被丹火烧成晶莹的丹液,清香从丹室升起,压过了所有的腐臭。
再没人觉得仙丹好闻了。
一想到那些碧玉一样的丹液来自一个皮肉松弛、眼睛浑浊的老道,就升起一种剧烈的恶心感。
闻到腐臭恶心,闻到清香也恶心。
一颗仙药在青色火焰中缓缓成型,被奄奄一息的大黄吃下去。它身上有种比烈火更旺盛的求生欲,在腐朽的丹室里格外夺目,令人动容。
虽然仙丹取材令人沉默,但大家都在期待服用后的变化,希望它真有神效,能让大黄活过来。
它的身体发生了剧变,血肉、骨骼飞速生长,不像猫,更像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套着一层猫皮。
新生的“大黄”不再是大黄,它头上长出道冠,直立而起,变成一个既像人又像猫的扭曲怪物。
除了那身因身体膨胀而被撑得裂开的猫皮,还有幽绿的眼睛,再找不到属于大黄的痕迹。
当祂从高处向下俯视时,带来巨大的压迫感,祂终于看到了鼎下的小猫,瞳孔倒映出小小一团。
与祂视线相触的一瞬,像陷入了一片无垠的海,意识凝滞,身体像漏气的气球,精气不受控制外流,汇入那具诡异的猫躯之中。
“轰——”
整个道观都被雷轰得四分五裂,鼎中的怪异存在被雷劈碎,观众们终于从漏气状态逃脱,心脏砰砰跳动,胸口闷得难受。
然后眼睁睁看着道观外那棵参天银杏被劈成焦炭,树中灵体超然出尘,湮灭在雷光中,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胸口更难受了。
“大黄……”
小香在废墟之中寻找猫尸,无法复原,伤心大哭。她把找到的残肢断骸拼在一起,勉强缝合成一只完整的猫,埋在银杏倒塌的地方。
银杏消融在泥土中,随着四季变换,上面生出新的草木,曾经香火鼎盛的道观变成一片荒地。
直到有人阴差阳错把这里当成毁尸灭迹的地方,将虐杀的猫尸埋进土里。血液浸染土层,从地下爬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
它醒了。
游走在人群中,寻找猎物,渐渐失控。
从它拼凑缝合的身体中钻出许多猫,它们没有皮肤,只是一团扭曲的血肉,在夜色中穿行、狩猎、嬉戏、玩闹,再钻回本体。
在它彻底畸变之前,被人发现,清理绞杀。
观众们无法看清绞杀它的是什么,只能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神色冷峻,以一种审视的姿态,看着形态狰狞的怪猫。
“污染物,越来越多了……”
它逃入灌木丛,身体再次四分五裂。
小香已经显出些老态,将它抱起来,重新缝好,埋进土里,这次为它修了一座漂亮的墓。
在她的眼泪里,它找回名字,重获新生。
小香离开之后,墓中钻出一只形似大鸡腿的橘猫,怎么吃也吃不饱,渐渐走上吃百家饭的路。
接下来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常,从它身上看不见以往的血腥过往,只有越来越沉的养家重担。
它天生有种扶养弱者的责任感,将那些生存艰难的流浪猫收在麾下,成了它们的丧彪大王。
为了养家,它勤学苦练,成功掌握画符技术,再高价卖给之前那个坐轮椅的男人。
这让观众们忍不住笑,大橘报仇,十年不晚,卖贵一些情有可原。
“大王!大王!猫粮!猫粮!”
“丧彪大王棒棒棒!!!”
猫猫们有的聪明,有的智障,但它们都很喜欢丧彪大王,帮它运送符纸,成就黄大师神秘之名。
这样轻松快乐的日常,总能让人精神放松,产生一种这种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错觉。但这是姜导的电影,不可能有这种好事发生。
小香已经很老了,总有离世的时候。
大黄蹲在她的身体边,眼泪从圆圆的猫瞳滚出,再也无法维持正常形态,从大鸡腿橘猫变成狰狞扭曲的怪猫,缝合它身体的线一一绷断。
一双手撕开它的腹部,老道从中钻出。
大黄无知无觉,仿佛一具傀儡,跟在老道身后,走进虚空中的道观。
小香的灵魂急得团团转,她试图把那些裂开的线重新接好,试图拦住走进道观的大黄,但徒劳无功。她只好跟着大黄,进入那座诡异道观。
为了逃过那口鼎的吞噬,她藏进银杏树,与大黄合作,默契维持流水线运转。虽然无异于饮鸩止渴,但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内脏已经足够,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老道准备开炉,将挂满内脏的银杏树收进丹鼎,再次被大黄按进鼎中。
以前的大黄别无选择,只能和老道同归于尽,现在的大黄可以安然存活,但它作出了相同的选择。
命运在此刻形成一个闭环,这一幕与几十年前那个晚上重合,它还是它,未曾变过。
青色丹火从鼎中升起,这次融化的不止有老道,还有大黄,他们同命相连,一起在鼎中消融。
大黄早就做了这个决定,跳入鼎中之前,没有什么心愿,只让猫青天转告那些等它回去的猫,不必再等,丧彪大王要成仙了。
明知这是一条必死无疑的路,它义无反顾,虽然大黄是一只猫,却让人真正看到了何谓“道”。
道之所在,正气长存。
纵有千死,百折不回。
观众们再也崩不住了,情绪失控,不愿看它死在火中,希望它能和出场时一样,毛绒绒胖墩墩卡在树杈里;希望它回到群猫之中,当威风凛凛的丧彪大王;希望它仗着可爱的外表继续骗吃骗喝……希望它好好活着,希望它不要再融化了。
它为了活下来,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它求生欲那么强,却选择了必死的路。
升腾的丹火一点点将它吞噬,大黄死死按着老道,势必要拉着他同归于尽。
仿佛听到了观众们内心强烈的渴求,姜予安跃进鼎中,观众瞬间体验到了被火化的感觉,精神崩溃,身体痛苦,双重折磨,苦不堪言。
与上次火化不同,这次火化的时候很香,能清晰感知到自己身体在融化,散发出阵阵芝草清香。
身体剧痛,颤栗不止,偏偏还能闻到香气,有种灵魂轻盈、飘飘欲仙之感。丹香带来的愉悦感反而成了痛苦的催化剂,对比之下,痛感更加深刻。
他们跟随着姜予安的视线,看到了大黄的灵魂,无数灵魂碎片拼成一只完整的猫,像一件布满裂纹的瓷器,一碰就会崩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姜予安将大黄的灵魂从正在融化的身体中拆出来,争分夺秒,终于在大黄彻底融化之前,带着它的魂魄从鼎中逃出。
老道心有不甘,试图夺回银杏树,功亏一篑,最终在强烈的不甘和痛苦之中,化为一滩丹液。
姜予安终于从鼎中脱身,火化结束,这使所有观众都松了一口气,瘫在座位上,大汗淋漓,看来电影终于结束了,是圆满结局。
姜予安缓缓走出道观的门,在他身后,“五庄观”缓缓补全变成“五脏观”。
再看那副对联时,所有人都心情复杂。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空之又空一法常存。
道书里的经文,放在这座道观分外适用。
玄之又玄众喵之门,空之又空丹法常存。
正当他们放下最后的防备时,道观的一切迅速缩小,像袖珍模型,或者说,姜予安正在变大,一步跨出道观世界。
云雾之间,道宫巍峨,俯仰可见金殿高楼,金池玉液,处处是祥云瑞兽、琼花碧草,一派仙家气象,符合人们对神山福地的所有想象。
一尊药鼎静静呈放在道宫之前,古朴厚重。
姜予安才从鼎里出来,视线落在鼎侧——
身穿青色道袍的白骨随意坐在鼎边,姿态闲适而惬意,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鼎中沉浮的丹药,像在等待丹药炼好,又像在借此消磨时间。
鼎中,一黄一白两颗丹药互相追逐,交融,分开,最后再次融合,化为泡影。
黄色丹药像一只调皮的猫,十分灵动;白色那颗穷追不舍,总想吞噬另一颗。
观众们骤然明悟,原来大黄、老道都是鼎中丹药,大黄几番生死挣扎,不过是丹药在鼎中沉浮起落而已。
巨大的寒意自心中升起,贯穿尾椎骨,几乎将他们钉死在座位上。这种自上而下的俯视,像巨人观察蚂蚁,轻慢而漠然。
“道友,共宴否?”
白骨生出血肉,化为一个丰神如玉的道人。话音带笑,微微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哪怕只有一具白骨,注视祂的一瞬,便灵光洞开,脑中浮现无数道法玄机,芝草仙药,丹道药道……想留在无边道海,永世沉沦。心中下意识颂念祂的尊号,想顶礼膜拜,为神献上一切。
药仙。
至高无上、闲坐云端的药仙。
原来这就是电影名字里提到的药仙。
原来鼎中的丹药,就是药仙的食宴。
大黄所坚持的一切,如此微不足道。
哪怕付出生命,最终的成品只是食宴而已。
命运的真相被揭露那一刻,观众们全身发冷,如坠地狱,陷入巨大的绝望之中,又忍不住握紧拳头,心中升起如同烈火一样、灼灼燃烧的愤怒。
他们与大黄没有区别,是云下的微尘,是鼎中的丹液,以血肉魂魄供养高位者,连反抗命运都显得拙劣可笑。
种种情绪交织,混合成一种极致的恶心感,无比憎恨高处的怪物,想将重重牢笼打破,将祂推下神坛,摔得粉身碎骨。
“砰——”
药仙的头骨落在鼎中,磕出清脆的一声响。
青色火焰再次升起,比上次更剧烈的痛苦袭来,就如大黄将老道撞进丹鼎,姜予安也把药仙的骸骨堆在鼎中,一起在丹火之中沉沦。
观众们又体验到了火化的感觉,连灵魂都被烧化,一滴滴融成丹液,却在痛苦之中,生出一种诡异的暖意。
如果有人点火,他们愿做融化的烛泪,照亮前路,将高居云端的怪物扯下神坛,烧成灰烬。
“我刚学会画符的时候,从鼎中向外望,一眼就看到了药仙……”
清亮的少年音响起,带着一点后怕,懒洋洋的,莫名让人联想到阳光下卡在树杈里的大橘猫。
影片在如同翡翠一样的碧色火海之中结束,最后的尾音让人生出无尽遐想。
那个声音……是大黄吗?
他们盯着荧幕,试图等一个彩蛋。
然而只有熟悉的观影提示——
【本次观影已结束,感谢观看】
【本片含有危险情节,请勿模仿】
虽然已经精疲力尽,无力从座位上起身,心里却很充实,无数画面在脑中盘旋,哪怕电影已经结束,丹香却萦绕在每个人身边,像一种顽固的幻觉。
缓了好一阵,他们终于起身,从影院离开,刚走到门口,看到烤肠机滋滋冒油,表面的肠衣炸开,露出粉色的肠肉,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
等他们吐完,闻到外面小吃摊飘来的香气,脑中下意识浮现老道在鼎中淘煮内脏的画面。
“电影好看吗?”
买了下一场的观众们都很担忧,好严重的反应,不是都说是美食片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看,让人心里暖暖的。”
刚看完的观众们努力直起身子,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优雅,双腿却止不住发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是下午两点。
今天阳光灿烂,甚至还有些热,稍稍驱散了身体残留的寒意,让人重新意识到,我还活着,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电影而已。
但那真的只是电影吗?
所有人心中都有答案。
就像大黄知道自己身在鼎中,他们对世界的另一面,已经有了清晰的认知。
第32章 导演32
【***心动值+66】
【***心动值+88】
……
姜予安眼前不断出现系统提示, 稍稍分散了一些注意力,桌上还有一些未完成的报告。
“你一向很有效率,尽快写完交上去。”原相离最近很忙, 让姜予安自行处理。
这是监察局的旧例,每个被人观测到的异常事件都要建立档案, 参与者要写出详细的经历、感受, 以便后来者参照学习。
姜予安是主要参与者,但他对抗邪神的方法不适用于任何人。其他人与药仙直面接触,一定会发生难以想象的畸变, 甚至会变成药仙的傀儡。
他眼前时常会出现一些残影, 即使药仙鼎被送到星系之外,残影仍然没有消失。
姜予安猜测, 应该是药师火附带的污染。药师火已经发生变异,附在他的识海之中,影响了姜予安的感官。
他注视着那些报告, 纯白的纸一点点变得陈旧,生出霉斑,桌子迅速腐朽……直到青色焰火升起,将一切腐朽之物点燃。
等异象褪去, 桌子和报告随之一起消失。
药师火自带污染,但在姜予安意识影响之下,无师自通, 学会了用焚烧的方式净化。
每当姜予安眼前浮现幻象,药师火就随之出现,将之焚烧驱散, 有种“是我干的、那又怎样”的嚣张。
“……”原相离察觉到异常气息出现,过来看了一眼, 正好看到空中落下的余烬。
原相离知道姜予安不喜欢写这些,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特殊情况,以影像形式入档。”
“不用再写报告了。”
他一说完,就见姜予安神色舒缓了些。
这让原相离心情有些微妙,哪怕是面对邪神,也没见姜予安露出多严峻的表情,面对报告,反而如临大敌。这和不想写作业的小学生有什么区别?
“最近你也休息一阵吧。”
“不必急着拍新电影,民众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现实。”原相离道。
姜予安问:“要公开了?”
至于新电影,充满不确定性。
他无法判断下一部电影什么时候出现。
“对,等《药仙食宴》放映一段时间就公开。”
公开真相,是官方早已做好的决定。
原相离最近在做前期准备,监察局大量扩招新成员,尽量平稳过渡,不影响民众正常生活。
药仙鼎的复苏是一个极其糟糕的信号,东方历史悠久,古籍野史记载了无数诡异传说,如果那些东西一一复苏,难以想象未来会发生何等剧变。
目前,还没有出现一条可以安全获取力量的道路,稍有不慎,就会畸变。
“钱女士想把明鱼的心脏送回去,明鱼年纪比较小,最近身体状态不太好。钱女士担心过程中会有失误,希望你能在场。”原相离道。
姜予安:“什么时候?”
原相离:“越快越好,今天下午就可以。”
“好。”姜予安应下,顺便去医院探望宋铁豹。
“如果有药材,或者一些奇怪的材料、植物,可以送到我这里来。”
他想尝试一下用药师火炼丹,如果这个世界也能找到一样的灵植,应该能稍稍改善原相离面临的困境。
“好,需要什么与我说。”原相离答应下来。
经过药仙事件之后,姜予安的气息更加怪异,属于“人”的部分越来越少,血肉散发着芝草香气,十分纯净,属于药仙的青色丹火已经成了姜予安的玩具。
原相离看过电影,体验过被丹火烧融的感觉。
那是一个极端痛苦的过程,观看电影时,并不能完全复制姜予安的感受。他无法想象,姜予安忍受着何等痛苦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更令原相离在意的是,姜予安在极端痛苦之中,始终平静,好像承受痛苦的并不是他本人。
他没有恐惧、退缩、厌恶……等种种情绪,淡漠得可怕,失去了作为正常人类应有的情绪反馈。
姜予安的气息越来越强大,这似乎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他的生命本质不断升华,像一块正在经历锻烧的玉石,属于人的部分渐渐消失。
唯一能让原相离感觉姜予安是“人”的时候,是日常相处中,姜予安因为影子、因为宋铁豹、因为写报告,出现的种种微妙情绪。
他希望能留住这些属于姜予安的东西,希望姜予安少与邪神接触…又心知,这是无法控制的事。
【原相离心动值+33】
【原相离心动值+44】
姜予安不知原相离为何低落,大约是担心这个世界的未来吧。
他想过几种不同的修炼方式,等这个世界的普通人san值提升到200左右,就可以开始尝试了。
下午,姜予安与原相离一起去原氏私立医院,还带上了一个盆栽——
银杏树上挂着一个陶罐,里面传来“砰砰砰”的心跳声,这是明鱼的心脏。
钱小香不能离本体太远,但是可以分出化身,以小银杏树的形态前往其他地方,罐子挂在树上,是为了维持心脏的生机。
影子也坐在车里,还翘着二郎腿,自从宋铁豹和明溪都开始住院,它就再也不用上学了,整天抱着平板玩游戏,活脱脱一个网瘾少年。
此时还在组团开黑,限于身体条件,不能发语音,生气的时候疯狂打字骂人,从文盲跃居成小学生,在短时间内有了大幅度提升。
原相离和姜予安都想到了当初宋铁豹教影认字时的艰难,哪像现在,影子打字骂人可流畅了。
果然学习这件事,是需要主观能动性的。
到医院后,原相离等人直接从专用电梯上楼。
明溪和明鱼都在同一间病房内。
他们进去的时候,明鱼正在写作业。
原相离走近才发现,今年正在读小学三年级的明鱼,写的是初三的数学题。
这个孩子非常聪明,天生早慧,明溪希望她和其他小孩一样,有正常的成长过程,才没让她跳级。
现在明溪昏迷不醒,明鱼每次焦虑不安的时候就会写数学题,前几天还在写小学奥数,现在就开始写初中数学题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原相离问。
“原叔叔,你来了……”
明鱼放下笔,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她长得又瘦又小,比同龄人小一圈,脸颊上没有多少肉,就显得一双眼睛尤其大,黑漆漆的,像个人偶娃娃。
“有时候胸口很痛,大部分时间都还好。”
明鱼看了眼另一张病床上的明溪。原本她身体状态还算稳定,担心哥哥的时候就控制不住自己。
他被送入医院之后,身体虽然没有什么问题,脑电波幅度降低,成了植物人,只有明鱼出现时,他的脑电波才有反应,偶尔能回复到正常水平。
“他需要很长时间休养身体。”原相离道。
“等他醒来的时候,你说不定已经长大了。”
“到时候就轮到他叫我姐姐了。”明鱼露出一个笑容,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对情绪的控制能力很强,和明溪同一个病房也是她的要求。还没有到最绝望的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今天是来给你治病的,睡一觉之后,很快就好了。”原相离道。
“好。”明鱼十分配合,麻醉后很快陷入沉睡。
钱小香变成人类形态,从盆里出来,手上捧着一个罐子。她将手放在明鱼胸腔上,小心翼翼探出一点木系灵力,里面果然是空的。
钱小香向姜予安投去询问的眼神,她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不是专业医生,最近虽然跟着专业医生学了不少知识,仍然很紧张。
姜予安:“可以直接放进去,别放反了。”
钱小香手中生出一把木制手术刀,虽然是木制,刀刃却很锋锐,剖开明鱼的胸腔之后,用灵力封住伤口,再将罐子里的心脏放进去,用木系灵力重新续上血管、神经。
这是一个复杂而精细的过程,钱小香十分紧张,头上长出来很多叶子。
好在心脏送回去之后,断裂的部分能自行对准,不然钱小香还要去修一个内科手术学位。
心脏完全修复之后,钱小香再三检查无误,才将明鱼胸腔上的刀口修复缝合。
她这辈子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当医生的这天,以前用来裁剪缝合衣服的技术,最后用在活人身上。
“不错。”
姜予安神识扫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就向钱小香点点头,以后这件事就交给她了。
“太好了。”钱小香很高兴。
树上的每个器官,她都希望能好好送回去。
麻醉时间差不多快到了,明鱼渐渐恢复意识,捂住胸口,再一次感受到了真实的跳跃感。
“回来了……”她稍稍往下摁,没有手术之后留下的刀口,就连上次开胸手术,留下的疤痕也消失了。
明鱼露出笑容,眼泪却从眼角落下。
哥哥就是为了抢回她的心,才变成现在这样。现在她好起来了,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醒。
她擦了擦眼泪,却发现指尖长出了一截嫩芽。颜色浅嫩,生机盎然。
“咦?”
“心脏被银杏养的太久,变成木系灵心了。”姜予安一眼看出因由,七窍玲珑心,本就不凡,能改变体质也正常。
“那我可以加入监察局吗?”明鱼一脸期待。
“你先修养身体,后续再评定能力等级。”原相离没想到会有意外的收获,明鱼现在看起来太瘦小了,还是养大一点再工作吧。
“她这样……后续会被污染吗?”
离开病房之后,原相离才问姜予安。
“可能会。”姜予安想了想,简单分析道:“灵气稀薄的时候,修炼艰难,但这个时候的灵气是最纯净的,没有污染。”
“灵气潮汐,邪神苏醒,灵气不再纯净,吸收越多,污染越重。如果灵魂足够强大,就能抑制污染……如果心魔深重,情绪激动,仍然有爆发的可能。”
“炼气之术,是否具有普及性?”原相离问。官方已经在古籍之中找到了数种炼气修行之法,但要求很高。有的需要特殊体质,有的需要道心,有的需要悟性,还有的需要生辰八字。
“练气之术要配合精神观想法一起修炼。”
“在心中观想正神,借此稳定魂魄。”
姜予安解释道。
“正神?”原相离若有所思。
但是,如何能确定谁才是正神呢?一些古老的神不再回应人类的祈祷,即使回应也无法确定祂的善恶。
“可以等佛母苏醒。”姜予安提议道。
如果古老的神祇无法信任,可以观想新神。这也是他没有立刻拿出观想法的原因,万一用观想法唤醒了某个强大的邪神,这个世界很快会陷入混乱之中。
“好。”原相离眉头微松。
他直觉很准,姜予安说的【精神观想法】具有很强的可行性,或许,未来会开启一个全民修炼的时代。
只是,姜予安一直称“姜千澜”为佛母,而不是母亲,就好像他们是平等的,不是母子,少了几分亲近感。
从明鱼的病房出来之后,姜予安又去探望宋铁豹,原相离也跟上了。
“姜导,你来了!”宋铁豹正在追剧。
最近大火的年代婆媳剧,他闲着没事,看看。感觉学到了不少生活技巧,却无法立刻施展,憋得慌。
“身体如何?”姜予安问。
“挺好的,再住两周就能出来了。”
宋铁豹在梦境世界里多处骨折,出来之后,虽然不至于全身骨折,但有几处骨裂,需要卧床静养。
“好。”姜予安微微颔首。
他没有用灵力治疗宋铁豹的身体,以防留下污染,总不能用药师火烧了宋铁豹。
“姜导,我很快就好起来了,你不会招新人吧?”宋铁豹问。“等我好了,就给影子炸小鱼。”
“不会。”姜予安上一个助理变成了植物人,现在不用写报告,不需要招新人了。
“太好了。”宋铁豹感觉心里暖暖的。
现在,他不止是姜导的保姆,还是监察局的正式职员,有五险一金,养老保险,双份工资,这份工作,他一定要干到退休!
“姜导,要不我出院吧。”
“我可以在家里养伤,教影子认几个字也是好的。”宋铁豹迫不及待想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杀。”影子费力挤出一个字。
终于不再是“啊啊啊”了。
“……”宋铁豹顿了顿,“我忽然觉得在医院修养也挺好的……”
“好。”姜予安点点头,带着影子离开。
宋铁豹目送他们离开,继续看婆媳剧。
原相离出去之后,才开口:“探望病人的时候可以带些东西。”
姜予安:“带了影子。”
原相离:“……”
他沉默几秒,缓缓道:“可以带些营养品,或者鲜花水果。”
姜予安:“下次。”
影子忽然拉开肚子,从里掏出一束菊花。
不知道它从哪里吃的,整束花还保留着原来的造型,有黄有白,满满的“奠”味。
“花有了。”姜予安一直知道影子的习惯,有些喜欢的东西,影子会存在身体里,并不是真吃掉了。
“这束花,可能不太……”
原相离还没说完,影子已经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
正在看婆媳剧的宋铁豹肩膀被人拍了拍,他刚想回头,忽然意识到身后只有墙,不可能站人,忍不住惊叫起来。
他鼓起勇气扭头,发现影子站在床边。
他又想起影子说的“杀”,忍不住汗流浃背。
“咻——”
影子丢下一束花,瞬间从病房里消失了。
宋铁豹看着怀里的菊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汗流浃背的同时,又觉得有点温暖。然后忍不住怀疑这是影子的暗示,继续汗流浃背。
很快,原相离的生活助理带着大包小包过来:
“宋先生,原总让我送点营养品过来,你好好休养身体……原总说,花是影少爷的一片心意,没有恶意……”
宋铁豹抱着花,总算安心了。
出去就给影子炸小鱼,炸很多很多!
*
原相离对姜予安的担忧,在影子送完菊花之后,又放了下来。姜予安缺失的部分,影子似乎填补了起来。维持现状,这样也好。
“喵喵喵……”
“你们出去看宋铁豹,不带我。”
回家之后,大黄踏着顺拐的步伐,在地毯上转来转去,一脸控诉。虽然它能跑能跳能说话,但木头身体太僵硬,它多了一个顺拐的习惯。
“下次。”姜予安把它提起来,检查了一下它的木头身体,没有发现问题,又放下了。
大黄十分隐忍,可恶,它也不想顺拐啊!
“……”原相离看着这一幕,更加安心。
果然给小孩养宠物,有益身心健康。
等原相离出门,大黄才扒拉出一个信封。
信封有些厚,收件人是姜予安。
“信是直接寄到家里的。”大黄说。
“我感觉信封里的东西有问题,就提前收起来了。”
姜予安拆开,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张散发着香味的短笺,一张照片,一份豪华游轮邀请函。
[尊敬的姜先生]: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美妙旅行,这里有最华丽的舞会,也有尘封已久的记忆,期待您的光临~]
短笺没有落款,但盖了一个羽毛印章。
明光会的标识,就是羽毛印章。
真正引起姜予安注意的是那张照片。
幽邃的深海之中,光线昏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尸体堆成一堵高墙,看不到边际。
整张照片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房间里顷刻间响起海浪的声音,阵阵潮汐拍在岸上,连空气都潮湿起来。
那些尸体在海水中,苍白僵硬,轮廓清晰,五官鲜明,睁着眼睛,看向镜头所在的方向。
照片最中央那具尸体,那张脸,与原相离一模一样,身形、轮廓与原相离别无二致,就连手腕上的痣也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尸体站在海中,双腿俱在。更诡异的是,照片上还有日期,正是三天之前,精确到分秒。那个时候,原相离应该在临安居,忙着处理药仙的事。
“喵——”
大黄虽然变成木头猫了,仍然本能弓起身子,变成警觉状态。
青色火焰燃起,将一切异象驱散。那张照片并未被药师火点燃,仍然一同燃烧起来,没有留下任何灰烬。只有短笺和邀请函还在桌上。
“明光会……”
“爱丽丝号……”
姜予安展开邀请函,这是一张登上邮轮的船票,时间在三天之后,要求是,身着正装,独自登船。
“照片可能是假的,你真要去吗?”大黄问。
“嗯。”姜予安灵觉很准,照片不是假的。
他去原相离的书房,找到以前邮轮失事时的视频录像。原相离曾经追查过凶手,未果,当时坠海的不止一人,但活下来的只有原相离。
姜予安点击播放邮轮录像,嘈杂的雨声响起,原相离身穿黑色正装,白衬衫,在暴雨中,出现在邮轮夹板上。
整艘船在暴风雨中剧烈颠簸,他像在找人,不知道想费力抓到什么,从甲板上落下,坠入海中,只留下水花声。
原相离坠海那天穿的衣服与照片上完全一致,如果说原相离的尸体留在海底,现在的原相离,究竟是什么?
明光会寄来这张照片,无异于直铒垂钓。
姜予安决定去邮轮上看看。
如果这张照片出现在原相离面前……
姜予安无法预测后果。
原相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沉静淡然,他一直对小章鱼很冷淡,有种近似于自我厌弃的漠视。
“我和你一起去,邀请函上也没说不能带猫。”大黄很担心姜予安会遇到危险。在它眼里,原相离已经很强大了……但他的尸体出现在海底,其中内幕,不能细思。
“你留在家里,如果再出现这样的信件、照片,你先收起来,不要让原相离看见。”
姜予安摸了摸大黄的头。
“不和他说吗?”大黄问。
“嗯,等我回来。”
姜予安暂时不想告诉原相离。
“那好吧……”大黄更听姜予安的话,哪怕原相离才是那个提供猫粮、冻干的人。
它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这件事注定不能告诉任何人…即使说出去,好像也没人能帮到姜予安。
第33章 导演33
“要是我能变得更强就好了……”
大黄瘫在姜予安膝头, 目前还不能将木头身体变成像真猫一样柔软的血肉之躯,甚至还不如之前当缝合怪的时候强大,它有些挫败。
“会的。”姜予安将木头小猫的身体用灵力梳理了一遍。大黄本来就是药仙污染之下的产物, 姜予安炼化药师火后,二者算是同源, 不必担心大黄会受负面影响。
“喵喵喵……”大黄只觉得身体里涌入一股冰冷至极的力量, 木质身体渐渐变得柔软,一点点生出血肉、骨骼,表面还长出一层柔软蓬松的猫毛。
僵硬的身体渐渐有了生机, 像一只真正的、活着的小猫, 它下意识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蹭了蹭姜予安的手心。
“玩去吧。”姜予安微怔, 把猫放在地毯上。
大黄仰头看着他,想姜予安陪它一起玩,但也知道不可能……它犹豫了一瞬, 自己找来一个线团,蹲在姜予安身旁,用爪子扒拉。
午后的阳光很暖,现在大黄变成了一只小鸡腿橘猫, 它心中升起一种柔软的、近似于懦弱的情绪,希望时间就停留在此刻,不要再往前了。
但它也知道, 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它只能期盼,姜予安这次也会回来,像以前的每次一样。
*
“出去玩?”
原相离听说姜予安要出去, 瞬间警觉起来。
“对。大概半个月。”姜予安这次准备独行。
邀请函上的时间是半个月,主要在近海区域, 组织航行的是一个大型旅行社,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安全正规。
原相离查过之后,仍有些不放心,以前他从来没有限制过姜予安的自由,这次也不会。
他交给姜予安一部监察局特制的手表,黑金配色,设计简单,透着低调的贵气。
“监察局最新研制成果,能随时检测san值,出现污染会震动报警,自带定位系统,可以拨打卫星电话。”
“戴上。”原相离催促道。因为材料限制,这是唯一的成品,目前还无法量产。
“……”姜予安在他注视下,把手表戴上。
“滴——”
“检测到手表已佩戴,是否绑定?”
手表发出机械音。
姜予安点击屏幕上的同意,手背上被轻轻扎了一下。手表伸出一根极细的小针,取血之后收回。
“本产品具有唯一性!”
“基因采集中……”
“正在绑定……”
“绑定成功!”
“宿主:姜予安”
“san值:-100”
大概是因为影子没有与姜予安一起检测,所以他的san值稳定在负值上。
即使知道姜予安的san值是负数,原相离心情仍然有些复杂。虽然是负数,胜在稳定。
“有空给我打电话。”
“玩得开心,可以多交一些朋友。”
原相离递给姜予安一张黑卡,虽然姜予安不缺钱,但多带一张卡,有备无患。
“好。”姜予安接过银行卡,自从三部电影上映,他就再没关注过钱的问题。拍摄几乎不需要成本,除了分出去的部分,剩下的都打进了他的账户。
姜予安想到看望宋铁豹时,原相离说的话,决定这次出去之后,回来的时候为他们带些东西。
“东西都带好了吗?”原相离问。
姜予安点头,随身带了一个行李箱。
“好。”原相离看着他被司机送去机场,心中不自觉生出些忧思。好在,影子与姜予安形影不离,遇到意外也能照应一二。
原相离想到这里,立刻将刚刚的想法排出脑海,怎么能默认姜予安出门会遇到意外?
但是,他真的无法安心,哪怕姜予安出门还没超过五分钟,原相离就已经坐立不安了。
手表自带定位系统,哪怕在空中飞行,定位也会有显示。原相离隔一会儿就看一下定位,回书房坐了一会,良久才平复心情,继续办公。
*
姜予安从机场下来,穿着黑色正装,戴着墨镜、口罩。自从电影上映之后,他出现在公众场合,都会遮一下脸,防止被人认出。
哪怕观众们被电影吓得半死不活,遇到姜予安本人,还是会不顾一切冲上去,试图贴贴。
今天机场有粉丝接机,举着灯牌,横幅,不知道接谁,看起来声势浩大。
“姜导?”
姜予安快步离开,才出机场,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立刻侧头,有些警觉。
“是我啊,李俊大……”
李俊大今天也穿着西装,看起来与平时很不一样,有几分挺拔,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礼服的女生。
三人都戴着墨镜,穿着十分正式,走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引人注目,像去参加活动的艺人。
不过,男装的李俊大几乎没人能认出来,姜予安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没什么人敢靠近。
“我和星星要去参加邮轮舞会,姜导,你也要去爱丽丝号吗?”李俊大问。
平时,很少看到姜予安穿正装,不得不说,他这样穿非常合适,一身高定,长身玉立,说不出的贵气,哪怕挡住了脸,也十分引人注目。
“嗯。”姜予安应了一声。
京城没有大型邮轮停靠的港口,要先转机。
只是没想到李俊大也会去爱丽丝号,不得不说,这人运气实在够差。租房租在他楼下,爬山爬到如愿寺,做梦梦到药仙鼎,现在又收到了去爱丽丝号的船票。一次杀不死,所以反复补刀?
“这艘船有问题,你最好不要上去。”
姜予安直接开口。
“啊?”李俊大正是因为最近意外频出,才想远离伤心地,外出散散心。没想到姜导亲口认证,这艘船有问题。
“那我……那我回去?”李俊大最近真的经不住折腾了,只想过平静生活。
“回去吧。”姜予安点头。
“那我订回城的机票,星星,我把你的票也一起买了吧。”李俊大看向同行的女生。
“不用,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她想了想,仍然拒绝了李俊大的提议。
“什么理由,一定非去不可吗?”
“你也看过姜导的电影,其实现实比电影更残酷,很多残忍的画面都没有放出来。”李俊大作为亲历者,知道那些诡异的东西有多厉害。
明光会那三个人被吸成干尸,他们这些参加过祭祀的人事后回去都病了一场。还有药仙事件,如果不是大黄把他扇走,他现在估计也少了点东西。
观众们代入的是姜导视角,哪怕恐惧也是有限的。如果是参与事件的普通人,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对,非去不可。”
“如果我还能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旅行。”
“如果不能,我也不后悔。”女生神色决然。
“……”李俊大叹了口气,定定看着她。
“星星,我在港口等你回来。”
“姜导,这是林璨,我的好朋友,是个美食博主,什么都会一点,有什么杂事可以让她做。”
李俊大本想和林璨一起上船,但他太菜了,真遇到危险就是一个拖后腿的,还不如林璨呢。
“姜导您好,我是林璨,刀法不错。”
林璨说完,李俊大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星星是美食博主,刀法是杀鱼练出来的吗?
“好。”姜予安点头,邮轮出海之后远离陆地,有个认识的人在船上,有些用处。林璨手上有层厚茧,应该如她所言,刀法不错。
三人一道去港口,登船时间是下午三点,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在附近的餐厅订了包间,吃个午饭,顺便交换信息。
进包间后,姜予安摘下墨镜,口罩,对面那两人也摘下墨镜。李俊大眼睛肿得很厉害,比之前更肿,更像悲伤蛙了。
“还没好?”姜予安不禁侧目。
李俊大:……
本来好了,看了《药仙食宴》,眼睛尿尿了。大黄是他养的猫啊,他快心疼死了,一想到大黄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眼泪水就忍不住。
天杀的,为了提升san值,他还看了好几遍。
“我恢复得慢。”李俊大解释道。
被创得太狠了,现在一看到姜导,胸口就隐隐作痛。那种被火化的感觉,让人身体暖暖的。
“你们是怎么收到邀请函的?”姜予安问。
他查过寄信人,只是虚拟信息,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不过,至少能确定这是明光会寄的。
当然,这一点明光会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抽奖。”
“每年都会有豪华游轮在海上举行活动,会放出一些抽奖名额,我一直运气不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报了名,没想到真抽中了。”
李俊大表情很复杂,从苦涩悲愤到认命。
“我是自己买的船票。”林璨说。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我哥哥林皎。他十五岁的时候,和林氏影业旗下的娱乐公司签约,乘坐出海的邮轮,去国外当练习生。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他的经纪人说,我哥哥整容失败,死在手术台上,尸体已经火化了。”
“手术协议是他自愿签的,所以也没有赔偿。”
“我哥哥长得很好看,他不会整容的。”
“没有手术记录,没有录像,没有尸体,他就这么消失了……”
林璨摘下墨镜之后,五官精致,像一颗温润明亮的珍珠,唯有一双眼睛,如同刀锋般锋锐。
她拿出一张旧照片,即使照片已经塑封过,仍然泛黄褪色。十五岁的少年,穿着白衬衫,看着镜头所在的方向,眉眼温柔,光彩熠然。
他五官与林璨有七八分相似,气质非常独特,清冷明净,温柔纯粹,看起来有些脆弱感,其实精神内核稳定而强大,让人想到旷野上高悬的明月,绽放着独属于他的光辉。
长成这样,的确没有任何整容的必要,他仿佛生来就是要做天王巨星的,这张脸如果出现在娱乐圈,一定会大红大紫。
照片上不止有林皎,还有年幼的林璨,和一个婉约美丽的女人,应该是他们的母亲。身后有景点标识,应该是一起出游时拍的合照。
“我妈有严重的肾病,哥哥想赚钱给她治病,才会和娱乐公司签约。那个小皮包公司已经倒闭了,林氏影业以前注资过,除此以外,什么都查不到。”
“我去国外找过,没有就诊记录。那边的黑诊所太多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个诊所做手术……甚至没有找到他在那个国家出现过的痕迹。”
“他可能死在海上,可能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可能还活着。”
“如果我哥哥没有签约,就不会失踪。”
“林氏影业的林总林启鸣,就在这艘船上。”
“他这些年一直在做慈善,看起来是个好人,但有林文杰那种儿子,林氏影业又藏污纳垢,我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林文杰的父亲?”姜予安反问。
林文杰死后,林氏影业被清查,只查出几个替罪羊,林启鸣没有违法行为,逃过一劫。
不过,他仍然在监察局的重点监察名单之中,用来钓明光会的鱼。最近因为药仙事件,监察局抽不出人监控他的动态,没想到他会去海上。
“是。”林璨心中早有猜测,神色决然,“我想,我哥哥遭遇的一切……可能像姜导电影里的那样,是灵异事件。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一定要查出来。”
“星星,你和你妈妈说过没有?”李俊大问。
林皎已经失踪,林璨如果出事,他们的母亲怎么办?
“她已经过世了。”林璨收起照片。
所以,她已经毫无顾忌,哪怕赔上这条命,不过是一家团聚而已。
李俊大的眼睛又红了。
他看着林璨,问:“需要我帮你找吗?”
“用他的照片,在网上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他。”
姜予安:“照片发给我一份。”
林璨将照片发给他们:“谢谢姜导,还有君君,谢谢你。”
李俊大擦了擦眼睛,为她难过。
林璨抱了他一下:“真的很感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等你回来,如果没有消息,我们一起找。”李俊大说。
林璨点头:“好。”
姜予安从照片中截取了林皎的上半身,发了条动态:【寻找林皎,提供有效线索者,赏金十万】
“姜导,这个钱我到时候转给你。”
林璨眼睛骤然亮起,她以前也发布过找人的信息,遇到过很多骗子。林皎长得太好看,很容易歪楼,或者有人回复林皎死于整容……总是不了了之。
她不希望哥哥留在世界上的痕迹是个不知真假的死法,像是一种对他的侮辱。以姜导的影响力,或许真能找到一些线索。
“他乘坐的是哪艘船?”姜予安问。
“梦鲸号,那艘船仍然在正常工作,虽然有买票记录,时间太久了,查不出来他有没有上船。”
林璨已经做了无数尝试,找不到一点痕迹。这次上船,她做好了刑讯逼供的准备,没有比大海更容易毁尸灭迹的地方,遇到姜导是意外之喜。
“认识新朋友了?”原相离设置了特别关注,见姜予安发了条寻人的动态,也帮着查了一下。
“林皎十五岁和群星娱乐签约,出国后下落不明。他失踪超过十年,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不过他的家人一直没有向法院提出申请。”
“群星娱乐是一个皮包公司,很早以前就破产清算,高层卷钱跑路,难以追责。”
“跨国失踪案十分难查,有偿悬赏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原相离深知找人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不过姜予安忙着这些,总不会和邪神扯上关系,稍稍让他放松了些。
“群星娱乐有林氏影业注资吗?”姜予安问。一个很早以前就破产的公司,能查到的有效信息很少。
“有,不过是林氏的子公司注资的。”
“这条线可以查一下,林氏可能参与跨国拐卖案件。”原相离标注了一下,让人细查。
“好。”姜予安并没有说林启鸣即将出海一事。
原相离可能会把林启鸣截住,到时候爱丽丝号就无法出海了。
【林皎是谁?姜导的朋友吗】
【不得不说,他真的长得很好看】
【像我梦中的白月光,每根头发丝都会发光】
【是明星吗?怎么搜不到账号和动态】
【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是我初中的学长,不仅长得好看,唱歌也非常好听,我们都觉得他会变成大明星呢,不过很可惜,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姜导你吃了吗?我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短短三天就瘦了六斤】
【姜导最近很忙吗?忙点好啊,下一部不急】
【姜导定位不在京城了,是不是出去玩了?】
【姜导好好放松一下,也让我们缓缓】
姜予安那条动态很快就上了热搜,可惜的是,哪怕有人认识林皎,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直到下午,姜予安收到有用的信息——
【姜导你好,我爸爸说见过这个人!】
【我爸爸是港口的渔民,他回港的时候见过林皎,大概是十二年前,林皎和其他人一起上了一艘白色的大船,船很豪华,我爸爸不知道那艘船的名字,可能是跨国邮轮,或者是私人船只。】
【当时没有拍照,我爸爸说,船很漂亮,他那个时候正好看到林皎,说这孩子太好看了,回来之后还和我们说过。】
【消息无法证实,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林皎本人,不需要悬赏,只希望姜导能尽快找到林皎,希望林皎尽快与家人朋友团聚。】
即将登船,姜予安和林璨都在港口。
梦鲸号是一艘蓝白相间的大船,蓝色非常醒目。渔船一般下午归港,大多在晚上六点之前回来,光线很好,不会漏看。私信里说的是白色大船,应该不是梦鲸号。
他们即将踏上去的大型邮轮“爱丽丝号”,正是一艘纯白色的船。
“我梦见过这艘船。”林璨眼神落在船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第34章 导演34
“我梦见哥哥站在船头, 等我想冲上去找他的时候,他忽然跳了下去。”
“梦里一直看不清这艘船的轮廓,现在我才认出来, 是爱丽丝号。”
爱丽丝号是一艘主体为白色的大型邮轮,近期应该翻新过, 华美优雅, 线条流畅,浮在蔚蓝的海水上,像一条纯白的大鱼。
这艘船一共十二层, 内部有音乐厅、酒吧、水上乐园、剧场、赛车场等等, 十分豪华。
林璨直觉,林皎失踪一定与这艘船有关。
下午阳光炽盛, 直接落进她的眼睛,刺得生疼,林璨看着船头所在的方向, 十五岁的哥哥,仿佛就站在那里,朝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登船时间到了。”姜予安提醒道。
“好。”林璨戴上墨镜,和姜予安一起登船。
“请出示船票。”侍者对姜予安十分恭敬。
“您是被邀请的贵宾, 享受顶级vip待遇,您有任何需要,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这是您的房卡, 对房间不满意可以更换。”
姜予安出示邀请函之后,侍者呈上一张黑金色房卡,对应的是顶级套房, 三室一卫,还有观赏海景的阳台。林璨订的是单人海景房, 不在同一层。
“姜导,您要参加今晚的舞会吗?”林璨问。
姜予安点头:“嗯。”
船上的工作人员、乘客都是普通人,仿佛只是一次正常的跨国旅行,这本身就很不正常。每晚举办的舞会,或许暗藏玄机。
今天的主题是“人鱼”,所有活动都会围绕人鱼展开,参与者可以申请表演节目,会收到主办方的礼物。
“姜导,您要表演吗?”林璨问。
姜予安沉默,林璨便懂了。
“我要试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她说。
姜予安搜过林璨的账号,虽然是美食主播,但以刀工过人、下手凌厉著称。
她能把豆腐切成细丝穿针,也能用萝卜雕牡丹,偶尔会复原古菜谱,做一些高难度菜,铁砧板上全是刀印,的确如她所言,刀工不错。
“我要表演的节目是《人鱼》,具体内容保密,我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林璨长得温润漂亮,充满欺骗性,成功从侍者那里领到一块号码牌。
“表演节目的人,也许会遇到不一样的事。”林璨小声对姜予安说。
姜予安略一点头,以示认同。
今晚,他多留意一下林璨那边的动静就行了。
*
从海上看落日,别有一番滋味。
太阳坠落之处,蔚蓝的海水燃成漂亮的赤金,在瑰丽的晚霞映照下,人鱼之宴正式开始。
姜予安一身黑色正装,身侧是盛装的林璨,两人一起被侍者迎进去,坐在靠近舞台的圆桌之前。
侍者为他们送上酒水、果盘,场中灯光很快暗下来,舞台上传来奇怪的声音:“笃笃”、“笃笃”……
即使场中人声嘈杂,那种近似木头落地的声音,仍然非常引人注目。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爱丽丝号。”
“我是塞尔托斯,舞会的发起者。”
优雅磁性的声音响起,有种神秘的诱惑,让人下意识寻找声源。
下一秒,舞台亮起一束光,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戴着礼帽的木偶站在最中央,它大约两米高,上半身近似真人,下半身只有一根木杆,落在舞台上的时候,敲出笃笃声响。
它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面具,看不清面具之下的面容,露出的手同样戴着白色手套。
如果疑心这是真人假扮的,只要看看它的木杆脖颈,就能放下怀疑,再为它的灵巧而惊奇。
“木偶是机器人吗?”
“里面装了播放器?”
“应该有人在同步说话吧……”
“他的声音真动人,像传说中的海妖。”
参加舞会的客人们议论纷纷。
这次上船的乘客大约有五百人,爱丽丝号从海外出发,一路运载了很多外国游客,多种语言混杂。
姜予安虽然没有学过,却下意识听懂了他们的交谈。他的精神层次已经跃进,那种感觉十分微妙,音节落在耳中,便自动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不用怀疑,如您所见,说话的的确是我。”
木偶再度发出优雅动听的男声:
“至于为什么能说话,这是爱丽丝号的秘密。”
“如果成为今晚最受欢迎的‘王’,就能离这个秘密更进一步。”
塞尔托斯说完,微微抬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随后就有侍者按照之前的顺序请客人上台表演。
第一位上台表演的是一位小提琴手,他拉了一支关于大海的曲子,虽然动听,台下观众也有回应,但不足以成为最受欢迎的“王”。
塞尔托斯并未表态,侍者送上一个黑丝绒礼盒。小提琴手打开后,一颗蔚蓝的宝石熠熠生辉,在黑丝绒的映衬下格外夺目,一眼就能看出这颗宝石价值不菲。
“演出的客人都有礼物,这是塞尔托斯大人的赠礼。”侍者说。
一颗宝石,抵去上船所有的花销绰绰有余。接下来,主动参与的客人更多了,虽然邮轮上有些出身不凡的人,但更多的是购票出行的游客,有这样的机会都愿试试。
轮到林璨的时候,已经是十几人之后。有些表演还不错,有些纯属折磨观众。
“大家好,我是林璨。”
此时,看过十几场表演的观众们已然麻木。见林璨走上台,没有生出太多期待,她看起来优雅漂亮,想必和其他人一样,会选择唱歌或者演奏乐器。
林璨穿着白色礼服,先将长发编成辫子,从用来装饰的花瓶中抽了支玫瑰,以花枝作钗,盘好头发。她本就长得极具古典美,盘发的一幕瞬间将人的视线引去。
然后,就见林璨握着一把刀,将邮轮提供的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几下拍晕,刮麟、剔刺一气呵成。
鱼刺被挑出之后,她开始片鱼,并未片断,而是连续不断的旋转,调整位置,很快,一朵白中泛粉的牡丹花出现在案上。花瓣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漂亮极了,引得不少人惊呼出声。
林璨并未停下,继续将剩下的鱼片完,随着最后一刀落下,一幅牡丹图完整呈现。有盛放的牡丹,有含苞欲绽的,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今晚的主题是“人鱼”,拆开来看,不就是“人”和“鱼”?没毛病。
“大家可以尝尝。”
林璨调好料汁,将“牡丹”分成一小碟一小碟,分给下方的客人,她自己则单独准备了一份,放到姜予安桌前。
塞尔托斯戴着面具,看不出什么情绪。
负责主持的侍者也有点尴尬,这是从来没有出现在宴会上的演出类型,不能说毫不相干,但实在离谱。
宴会是为了欣赏艺术,林璨片鱼,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这也是一种艺术,美食艺术。
“林,再来一次!”
“林,我也想要!”
刚从海中捞出的鲜鱼,被片得轻薄如云,鱼刺也被剔掉了,入口鲜甜,吃过的都想再来一点,没吃过的也想试试。
但那条鱼不是很大,林璨还带着私心,把最好的一部分送到姜予安桌上。
“不错的演出。”塞尔托斯缓缓道。
他注视着林璨,语气有些古怪,戴着白手套的手从桌上拂过,托盘上多了一颗金色珍珠,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
“送给这位美丽的小姐。”塞尔托斯说。
侍者将金色珍珠送到林璨身前,姿态恭敬——
“如果没有比您更受欢迎的客人,您就是今天的‘王’。”
“谢谢你,我很喜欢。”林璨收下那颗漂亮的金色珍珠,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圆润的珍珠,看了几眼,很快收在盒中。
“还有没有想要表演的客人?”
侍者询问台下众人。
“姜导不上去试试吗?”陌生的男声传来。
姜予安正看着生鱼片,按住想扑上去的影子,他侧头看向声源处,原来是林启鸣。
他与林文杰长得有些相似,不过眼神更加深沉,与林文杰那种外露的癫狂很不一样,一看就是极有城府的人。
姜予安曾经查过林启鸣,这是一个过分“稳重”的人,出了名的怕死,周围总是跟着很多保镖,今天也不例外。
哪怕林文杰死在和姜予安对抗之下,林启鸣仍然平静,没有流露出丝毫恨意,只有握紧的拳头、泛青的骨节透出一点情绪。
“林总想去可以自己上。”姜予安计划审问林启鸣,这么快,人就送上来了,省去不少功夫。
“姜导才华横溢,想必区区……”林启鸣正要说什么,姜予安接了个电话。
“你在船上?”原相离问。
“嗯。”姜予安应道。
“林启鸣也在这艘船上,他涉嫌参与跨国拐卖人口案,这次上船,他用的其他人的身份,应该是为了偷渡出国。到下一个港口时,他会被扣押下来,这段时间不必与他接触。”原相离叮嘱道。
虽然感觉他们对上,姜予安胜算更大,但林启鸣和明光会牵扯很深,或许会些阴私手段。
“我知道了。”姜予安看着不远处的林启鸣。
是林启鸣主动要和他接触的。
“在做什么?”原相离问。
“准备吃鱼。”姜予安如实道。
“如果有喜欢的菜,让家里的厨师也学一学。”
原相离难得看见姜予安主动吃什么,他好像将“吃饭”这种需求进化掉了,以至于每天餐桌上,都是影子在那疯狂进食,令人沉默。
“好。”姜予安点头。
“方便视频吗?”原相离忽然有些不放心,想开视频确认一下姜予安在做什么。
“……”姜予安看着对面的林启鸣,调整了一下镜头,“方便。”
他将镜头对着林璨,对着远处的宾客,舞会现场看起来很热闹,再转一点就拍进林启鸣了,姜予安示意林启鸣往边上稍稍:“让让,配合一下。”
“你在和谁说话?”原相离疑惑。
“配合什么?”林启鸣不明所以,凑过去看了眼镜头,恰好与原相离对视,当即脑门上渗出一头汗。
圈子里的其他人只会将原相离当成商业竞争对手,但林启鸣知道……原相离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
明光会决意除掉姜予安的时候,并没有过多考虑原相离的喜恶。一个来自深海的怪物,会在意他的人类侄子?
然而,事实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这个装成“原相离”的怪物,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人类,给他们带来越来越多的麻烦,也真正把姜予安看成血脉相连的亲人,实在太古怪了。
“林总,久违。”原相离看见林启鸣的瞬间,竟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总觉得姜予安出去玩会遇到意外,果然遇到了,不过,还在可控范围内。等邮轮到达下一个港口,再将林启鸣扣下,便万无一失了。
“原总,好久不见,您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年轻啊。”林启鸣看着原相离仍然年轻英俊的脸,神色有些奇异。
那张照片不止是用来钓姜予安的铒,也是明光会的一次试探,原相离,真对自己的异常毫无怀疑吗?
“林总自从丧子之后,就显出几分老态了。”原相离对林启鸣意有所指的话无动于衷,开口就是绝杀。
林启鸣瞬间脸色阴沉下来,他只有这一个儿子,林文杰死了,死相被无数人反复观摩、指点、嘲笑……没有任何一个父亲能咽下这口气。他一定要姜予安付出沉重的代价!
“不比原总,活得不明不白。”林启鸣冷笑。
隔着重重距离,林启鸣放下了对原相离的忌惮。哪怕原相离很强又如何,他能瞬间到海上来吗?原相离唯一不敢去的地方,就是海上。
“那又如何?”原相离反问。
林启鸣见他毫无顾忌,不禁疑心明光会对原相离的了解是否出了问题。按理来说,原相离目前的自我认知应该是“人类”。
“那是谁?”原相离看向画面一角戴着木质面具的怪人,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礼帽,正隐隐望着这个方向。
船上虽然有网络,海上信号不太稳定,视频画面有些模糊,原相离总觉得那人看起来有些奇怪。
“塞尔托斯。”姜予安说出木偶人的名字。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原相离声音微顿,却无法从记忆中精准找到画面。
第35章 导演35
“重名吧。”姜予安语气随意, “不用在意”。
原相离点头,便没有再看,他问:“还想继续在这艘船上玩吗?”
姜予安:“嗯, 还有些事没处理。”
原相离:“注意安全。”
原相离从海中获救后,失去了部分记忆。他脑子里像有一扇幽深的门, 将海底发生的事锁在其中。
他尝试过找回记忆, 催眠他的心理医生差点精神崩溃,后来,原相离再也没有尝试过。
他从来不去临海的地方,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如果重回大海,他将不再是他。姜予安去海边玩, 比去任何地方都令他担心。
“我很安全,该注意的是别人。”姜予安道。
原相离忍不住笑,虽然是这样, 但他始终无法安心。像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的情绪。
这种紧密的联系,仿佛扎进血肉,生根发芽, 让他固守自我,而不是成为其他存在。
“大黄很想你,每天都在你的房间睡, 等你回来,它一定很高兴。”原相离说。
“我会尽快回来。”姜予安说完,挂断电话。
塞尔托斯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谈话, 向这个方向望来,他戴着面具, 看不出表情。
“明光会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些?”姜予安看向林启鸣,如果只是为了参加宴会,未免可笑。
“姜导不妨再等等,宴会不止一天,每天的主题都不一样。”林启鸣说,明光会引姜予安过来,自然不是为了让他旅游,其实还有合作意向。
姜予安的能力太特别了,这种群体提升,前所未有的强大。如果不能掌控他,就只能毁灭。
林启鸣并没有要和姜予安说合作的事,哪怕他没有私心,也知道姜予安不可能同意。
除非能向如愿佛许愿,掠夺姜予安的能力。
但这次,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那必定是庞大的、无法估量的代价,需要献祭无数人,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林文杰曾经许过愿,结果一目了然,邪神并没有信誉可言,也不在意信徒死活。
这艘船从驶离港口的那刻,就只剩一个目的——让姜予安死无葬身之地。
姜予安随意应了一声,兴趣缺缺。
舞池一直开放着,有人邀请他跳舞,姜予安冷冷扫过去,对方就自行离开了。
林璨去舞池中跳了几场舞,大约是探听消息去了,很快回来,坐在他对面,问:“姜导,我刚刚好像看到林启鸣了,他来过吗?”
“说了些废话。”姜予安已经在林启鸣那里留了一缕神识,晚上可以顺着神识找过去。
“要是能知道他晚上在哪个房间就好了……”
林璨上船就是为了找林启鸣问出真相,林文杰找邪神许愿,她不信林启鸣对儿子的异常一无所知。
姜予安:“我知道。”
林璨眼睛骤然亮起:“那我能跟您一起去找他吗?”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金发少年终于忍不住了,向林璨走去:“美丽的女士,我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他声音非常好听,清澈悦耳,是传统的西方长相,金发碧眼,五官立体,性格有些腼腆,不敢直视林璨的眼睛,从耳尖红到脖子。
林璨说着正事,没空理会少年人炽烈的心意,直接拒绝:“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
她甚至没有多看对方一眼,连长相都没有看清。
金发少年神色骤然黯淡下来,他看了眼姜予安,更加沮丧,垂头丧气离开。
“艾伦,别灰心,我敢保证他们不是一对情侣,更像是上下级关系。”同伴安慰道。
“真的吗?”艾伦瞬间恢复过来。
“林真的不喜欢她的同伴吗?”
那个年轻的亚洲男人,实在让人难以忽略。他哪怕长得不错,也觉得自己毫无胜算。
“那不是恋人会有的眼神,是敬畏、信任。”
“艾伦,听着,你还有希望。”
“向她展示你的出色之处,下一次邀约,她就不会再拒绝你了。”同伴鼓励道。
“好。”艾伦与侍者说了自己的意愿,很快,舞台上多了一架钢琴。
“欢迎艾伦为我们带来钢琴曲——”侍者道。
整个舞会十分自由,一直有人上台,但能从塞尔托斯那里获得珍贵奖励的人很少。
只有足够独特、足够出色的人才能得到昂贵的宝石、珍珠,普通表演获赠的礼物成色漂亮,但价值显然远远不如林璨得到的金色珍珠。
钢琴曲缓缓响起,一开始有些生涩,艾伦紧张极了,一想到台下林璨在看着,那位来自东方、珍珠一样漂亮又独特的小姐……他的心就雀跃起来。
艾伦弹奏的是上个世纪一位作曲家创作的《大海奏鸣曲》,前奏温柔悠长,让人想到海浪静静拍打沙滩。他轻轻开口,唱起后人填上的词曲: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
太阳为何依旧照耀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
海浪为何拍打岩岸
他低吟浅唱,清澈嗓音有着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和磁性,还有一种未知的忧伤,即使面向大海,也无法诉尽。
琴曲温柔而怅惘,伴随着他的歌唱,整个会场渐渐安静下来,他的歌声从船上飘远,伴随着海上的夜空,静谧而幽远。
如果说他以前的演唱已经十分出众,今晚在情绪的加持下,更是登峰造极。
他们之间隔着遥远的海,隔着陌生的、截然不同的文明,但他仍然想走近她。
哪怕有些失意,他仍然没有放弃。
少年人的怦然心动,起伏的心绪如同海浪,伴随着美妙的音符,娓娓诉出。
林璨终于看向台上的少年,但她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林皎好像站在台上,像此刻的艾伦一样,在众人专注的注视下,弹奏、唱歌。
曲终,一切幻影如流水消散。
欢呼声响起,艾伦只看见了台下的林璨。
她看见我了。
她现在正看着我。
艾伦心脏砰砰跳动,那种喜悦、亢奋难以言明,所有人都笑着看向他们,眼中带着几分祝福之意。少年人的心动,像纯净的水晶,无需言语,已经足够动人。
塞尔托斯随众人一起鼓掌,终于送出了今晚最隆重的一份礼物——
那是一顶漂亮的王冠,点缀着深蓝色的水晶、璀璨的钻石,最后被侍者送到艾伦身前,戴在他头上。
“您就是今晚最受欢迎的王。”
“在接下来的旅行中,您将享受最顶级的贵宾待遇。”侍者说。
“它已经属于我了吗?”
艾伦指着头上的宝石王冠。
他本就长得俊美,戴上王冠之后,就像西方神话传说里的小王子。
“是,这是您的王冠,您可以随意处置。”
侍者说。
“好!”艾伦摘下王冠,一路小跑到林璨身前,眼神灼灼:“我想把它送给你,你能接受我的礼物吗?”
林璨并没有在船上谈一场恋爱的意思,她摇摇头,然后问:“我可以看看吗?”
艾伦有些失落,不过仍然将王冠递给她。
林璨接过,细细察看:“这价值不菲。”
“我想,你戴上它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看。”
“如果喜欢的话,就请接受吧。”
“我只是想将它送给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艾伦说。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林璨看过之后,将王冠还给艾伦。
姜予安忽然开口,问艾伦:“我可以看看吗?”
艾伦点头:“可以……你是她的兄长吗?”
他看不出东方人之间的亲属关系,林璨很尊重姜予安,在姜予安面前,就像一个听话的妹妹。
林璨再次想起林皎,很快压下心中的情绪。
自从来到这艘船上,她想起哥哥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些幻影。
“不是,我是他的朋友。”姜予安接过王冠,发现其中的宝石有淡淡的污染痕迹,他顺手去除其中的污染,再还给艾伦。
这种污染不属于如愿佛,也和药仙的气息不同,是另一位未知的神祇,与原相离的气息有些相似。来自大海,神秘,幽邃。
“谢谢你……忽然感觉轻了一些。”艾伦说。
再次接过王冠的时候,心中忽然出现了那种“变轻了”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王冠不可能会少什么东西,而且重量上也确实没有变化。但这顶王冠,好像给人的感觉温和了许多。
“晚上注意安全。”姜予安说完,看着离开的塞尔托斯,默默跟了上去。
林璨想了想,也跟上去,同样叮嘱了一句:“艾伦你最好晚上还是和你的同伴住在一起,这顶王冠的价值太高了……”
艾伦点头:“好的,我会的。”
他们已经交换了名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
“不见了。”
姜予安尾随着塞尔托斯,想把他的面具扒下来,看看那张脸究竟长什么样子。
不过,塞尔托斯一出来就不见了。
“姜导,找到了吗?”林璨问。
“没有。”姜予安有些诧异,塞尔托斯一直在他的神识范围之内,忽然就那么消失了。
“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林璨问。
塞尔托斯确实有些奇怪,但林璨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带着录音器的机器人。
姜予安:“好像不是人,不确定,再看看。”
林璨:“……”
有种听懂了,觉得很有道理,又像什么都没听的感觉。
“我们去哪?”林璨跟在姜予安身后。
“找林启鸣。”姜予安跟着留下的神识,一路找到第七层,豪华客房区。不出所料,林启鸣的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八个保镖。
“悄悄潜伏进去?”林璨压低声音。
姜予安:“试试。”
然后就看着林璨从礼服裙里抽出一根细铁丝,伸进门锁缝隙,一阵捣鼓,门开了。
林启鸣和他八个保镖,在门后等着招待客人。哪怕舞会已经凌晨十二点,但谁会睡这么早。
第36章 导演36
门开了。
门外是姜予安和林璨。
门内是林启鸣和八个保镖。
林璨看着里面整装待发、高大健壮的保镖, 一下子把她给干沉默了。
知道林启鸣怕死,没想到这么怕死,他晚上和八个保镖挤在一个房间, 都打地铺吗?
“姜导想进来可以直说,不用撬门。”
林启鸣脸色阴沉, 从姜予安拍的那些电影就能分析出他的性格, 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即使林启鸣有所预料,也没想到姜予安会用这种方式找上门来。
“下次一定。”姜予安无视了那些对着他的枪眼, 直接进来, 等林璨进来后,顺便把门带上, 就像回自己房间一样,透着一种理所当然的。
林启鸣莫名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姜予安完全视他为无物, 这种目空一切的感觉,实在让人恶心。
“林总?”林启鸣的保镖大多是异国雇佣兵,枪孔始终对着姜予安,向林启鸣征询意见, 要不要出手。
林启鸣面无表情挥手,子弹从枪孔疾射而出,对准姜予安的要害, 眼看就要将他整个人轰成碎片——
房间里的一切骤然凝固成静态画面,子弹悬浮在空中,燃起幽绿的火焰, 如同流动的翡翠。
八个保镖手中的枪支消失在扭曲的阴影里,姜予安身后的影子膨胀了一瞬, 又很快消下去。
林启鸣冷眼看着这一幕,下一秒,丹火烧上他的身体,那一瞬间,剧烈的痛苦迫使他控制不住地发出惨叫,但声音还未彻底吐出就卡在喉咙里。
“我不喜欢太吵。”姜予安神色冷淡,漠然看着面目狰狞的林启鸣,甚至懒得审问,先烧一会再说。
房间里太安静了,只有骤然加重的呼吸声,还有剧烈跳动的心跳声,林启鸣脸色无比扭曲,汗出如浆。
他看过《药仙食宴》,体验过丹火加身的感觉,当时觉得痛归痛,也不是不能忍受,甚至有些羡慕姜予安,如果只需要忍受就能得到强大的力量,他也可以。
丹火真正点燃他身体的那一刻,他已经无力去想其他,那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酷刑,清晰感受自己的皮肤、血肉、魂魄被火焰点燃,一寸寸消失。
不止是焚烧,而是提纯,从他身体中,抽出最精髓的那一部分,凝成药液。他像被送进了药炉,被炙烤的时候,被一杵一杵往下捣,萃取出精华。
“……”林璨看着翡翠一样流动的丹火,目眩神迷,这一幕实在危险又绮丽,比起电影画面,触手可及的真实无疑更加动人。
距离这么近,她甚至感受不到丹火的热度,隐约闻见清幽的药香,身体忽然轻松了很多,就连长期用刀引发的一些暗伤也消失无踪。
【林启鸣心动值+100】
【林启鸣心动值+100】
……
林启鸣san值不低,比普通人经烧一些,直到他眼中露出哀求、恐慌,姜予安才停止。
林启鸣已经从一个儒雅俊秀的中年男人变成了皮包骨,皮肤包裹之下,血肉被烧去一层,像一具造型古怪的活尸。
“问吧。”姜予安看向林璨。
“林启鸣,你还记得林皎吗?”林璨问。
“那是谁?”
林启鸣声音微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他的确不记得这个人,作为林氏影业的掌权人,林启鸣接触的人和事太多了。
林璨忽然笑了一下。何其讽刺,当她真正走到林启鸣面前,才发现林皎的生与死在始作俑者眼里无足轻重,甚至毫无印象。
“他在这艘船上失踪了。”
林启鸣反问:“你是来找人的?”
“或许,你们很快就能团圆了。”
“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和你的儿子团圆。”
林璨脸色骤冷,从裙子里掏出一把餐刀,刃口处闪烁着寒光,一看就知道锋锐无比。
姜予安多看了她的裙子一眼,铁丝和餐刀都是从里面掏出来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裙子,里面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林启鸣对餐刀无动于衷,他才被火化过,被捅几刀无伤大雅,这种程度,甚至称的上轻松。
然而,林璨直接对准了林启鸣的下三路。这三个众人联想起她片鱼的样子,以她的刀工,想必一刀就能割干净。
一时间,所有人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那些被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也无法发出声音的保镖齐齐震颤,没想到林璨看起来挺漂亮一小姑娘,第一反应竟然是切了这里。
哪怕是已经虚脱的林启鸣都瞳孔地震,他声音瞬间急切起来:“等等——”
这并不只是单纯的少二两肉的问题,谁知道这一幕会不会出现在大荧幕上!
林启鸣简直不敢想象,以他对姜予安的了解,这种事,姜予安真的干的出来。以后,观众对他的印象,会从林文杰的父亲,变成一个太监。
他下意识看向姜予安——
自从姜予安被献祭之后,越来越缺少生人应有的血色,此刻那张冰冷苍白的脸没有丝毫情绪,但琉璃一样的眼瞳静静凝视着林启鸣。
那双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会变成具体画面,出现在影院大荧幕上,有时,观众甚至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林启鸣哪怕才体验过火化的感觉,此刻也觉得全身发凉……不,姜予安会死在这艘船上!绝不会有下一部电影!
“你也看过姜导的电影吧?”
“快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你也不想变成太监的事被所有观众看见吧!”
林璨察觉到林启鸣的情绪变化,瞬间猜出他最怕的什么,冷笑威胁道。
姜予安:……
哪怕他一向心绪平静,此刻也有些微妙。
观众会想看这个吗?这能提升san值?
林启鸣神色扭曲,脸皮抽搐了几下:“……”
“你找的人,已经回不来了。”他说。
“他在哪里?”林璨再度追问。
“砰——”外面忽然传来重物落水声。
“艾伦!”甲板上有人呼唤艾伦的名字。
“艾伦掉到海里了,快救他……”
林启鸣忽然露出奇异的笑容,他对此仿佛早有预料,眼中有几分快意。
一切正在发生,所有人正在走向既定的命运。不可挣脱、不可挽回,哪怕是姜予安,也不例外。
林璨忽然明白了什么。
林启鸣并不记得林皎了,但他肯定知道这艘船上失踪的人去了哪里。应该和此刻的艾伦一样,落进了大海。
林启鸣房间有观景阳台,姜予安从阳台跃下,林璨迅速跟到阳台边,从边缘往下看。
不知何时,海上起了大雾,今夜无月,一片黑沉,邮轮上的灯光只能照见一小片区域。
甲板上十分空旷,只有艾伦的同伴在船沿,呼喊船上的工作人员施救,但毫无回应。
舞会已经散场,大多数宾客都回了房间,迷雾之下,整艘船过分安静,甚至有些死寂。
雾气迅速蔓延到船上来,艾伦的同伴困意深沉,接二连三栽倒,林璨迅速捂住口鼻,然而,阳台是完全开放式的,她也生出一点困意。
甲板边缘,身穿白衬衫的少年立在那里,整个人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辉光。
他面容模糊,但林璨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哥哥从家里离开的时候,穿着相同的衣服,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那时,林璨还没有意识到,那会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林皎。
林皎似乎有些焦急,遥遥望着她,终于开口催促道:“林璨,回去!”
只有十分严肃的时候,林皎才会这样叫她。
他们之间,隔着漫长的十年,隔着生与死,隔着很多未知,遥遥对视,林璨看不清他的脸。
下一瞬,她看见那道散发着微光的人影,从高处坠落,像一条游鱼入海,散在雾气中。
林璨看不见船下的海面,完全被雾气遮住。忽然,海面燃起青绿色火焰,迅速向雾气燎去,像一层轻薄的碧色纱帐,疯狂向周围扩张。
海水被照亮,然而海面并没有浮起挣扎的人。姜予安跳下去之后,不见踪影。
林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跟着跳下去的本能,她太想找到林皎了,甚至分不清刚刚是真实还是幻觉。
但她忍住跳下去的冲动,眼中戾气横生,反手就将餐刀抵在林启鸣喉咙口: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
“如果你不说,就没有任何价值,我不介意直接送你下去。”
她甚至划开了林启鸣的喉咙,但他之前被药师火烧过,伤口没有流出任何血液。
林启鸣看出她的决心,残留的那点求生欲再次爆发,姜予安已经跳下去了,说不定回不来,他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海下……有……东西……”
“他们……回不来了……”
林启鸣喉咙被刮破,林璨划得很深,他说话有些费劲。
“说清楚,海下究竟有什么!”林璨追问。
“海妖……还有……”林启鸣断断续续往下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那个存在。
“海妖?”林璨有些发愁。
不知道海妖怕不怕热武器?
林启鸣不再说话,好在,林璨也没有立刻要他的命的意思。她开始搜查房间,看有没有威能巨大的武器。
此刻的海下,姜予安一直追在艾伦身后。
艾伦在海中行走,身下仿佛有一条无形的通道,移动速度极快,不仅如此,他也不需要呼吸,姿态平稳自然,完全看不出身处海中。
等姜予安跟上他,一同踏上那条路,才感应到那种特殊的接引之力。
路的尽头,是一座无比庞大的石雕祭坛。
祭坛是圆形的,篆刻着无数繁复的图腾,好像不是为了特殊功能,仅仅是为了美观,华美无比,不像祭坛,更像艺术品。
祭坛之外,无数尸体累成高墙,苍白僵硬,睁着眼睛,嘴角上扬,看着艾伦所在的方向,仿佛在欢迎新的来客。
尸体实在太多太多,姜予安都不能第一时间从众多尸体中找到原相离,不过,他看到了林皎。
林皎的尸体就在尸墙靠外的地方,十年之间,新增的尸体不算很多,大概百来具。
林皎仍然维持着十五岁的样子,他神色与其他僵硬木讷的尸体不同,此刻十分焦灼。
然而,尸墙看起来是一具具单独的尸体,实际上是一个整体,任何一具尸体,都无法脱离出去。它们长在祭坛外围,像祭坛侧面的装饰物。
艾伦落在祭坛最中央凹下去的孔中,那个圆形的孔直径大概两米,深不见底,当艾伦落进去,整个祭坛当即开始运转。
姜予安终于发现,这座祭坛的本质是一个巨大的磨盘。艾伦从孔中落进去,磨盘开始缓缓转动。
最先磨去的是艾伦的鞋底,很快,就会是脚掌,小腿,大腿……
姜予安骤然想起,原相离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平时,原相离一直佩戴着假肢,即使如此,仍然能看出他的腿很空。
如果原相离因为这座祭坛,一点点磨去双腿……那种痛苦,实在折磨。
祭坛转得很慢,没有人推磨,但这只会拉长死亡过程,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在艾伦受伤之前,姜予安将影子变成绳套形状,甩过去,套住艾伦,再向外拉。
影子很不情愿,但是,如果姜予安进去,再陷在里面,那会更麻烦。
影子套住艾伦之后,使出平时疯狂乱吃东西的劲,终于将艾伦从磨盘的孔中拔出,还发出一声清脆的“啵”。
艾伦如梦初醒,在海中吐出一串泡泡,眼看就要溺死,姜予安施法,是修真界中一种能让人获得水下呼吸能力的小法术。
法术很成功,艾伦能在海下呼吸了,但他的脑袋变成了鱼头,上半身也覆盖着一层鱼鳞,看起来不伦不类。
此刻,他勉强清醒过来的眼睛里透出巨大的惊恐,战战兢兢,几乎吓得裂开。
【艾伦心动值+100】
【艾伦心动值+100】
……
姜予安也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
虽然两个世界法则有些差异,虽然他的灵力不太正常……但是艾伦变成这样,完全在姜予安预料之外。好在,法术的确成功了。
第37章 导演37
“噗噗噗……”艾伦害怕极了, 想问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然而只吐出一长串泡泡。
这就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吗?太恐怖了。
祭坛失去目标,最中央投放祭品的地方漆黑一片, 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牵引力,吞噬四周的一切。
不管是海水, 还是游鱼, 全都被席卷进去,一旦没入无底的黑洞,就消失无踪。
“噗噗噗!!!”
艾伦惊慌极了, 哪怕他会游泳, 这里是幽暗无光的深海,一时不知道该什么办, 缩到姜予安身后。
“走。”姜予安见海底的黑洞渐渐有扩大的趋势,将变成鱼头人的艾伦一齐带走,回爱丽丝号。
“噗——”艾伦无法在海底说话, 一路被姜予安带着,在海底疾行,他回头看了一眼,骤然看见自己曾经被困住的圆形祭坛边, 有一座白色高墙,上面似乎有无数浮雕,看起来十分壮观。
他的脑袋变成鱼头之后, 视力就不如之前,视角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为了看清楚那里, 艾伦侧头,努力聚焦。
等他看清, 顿时觉得不如没看清。
艾伦瞳孔地震,吐出一长串泡泡。
高墙上那些根本不是浮雕,而是人的尸体!面目清晰可见,全都睁着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他以为是白色高墙,其实,那些苍白的墙面是人裸露的皮肤,在海水掩映下,人体惨白阴森,有种冰冷的石质感,与祭坛融为一体,难以分割。
世界上任何宏伟壮阔的景点都不如这一道巨大的尸墙带来的视觉冲击力,看清的瞬间,一阵瘆人的寒意贯彻全身,艾伦头皮发麻,惊骇失声。
海底,为什么有这么多尸体?正常情况下,尸体腐烂的速度很快,海底有鱼群,应该很快就会把尸体分食,而他所见的尸墙……重重叠叠,在汹涌的暗流之中岿然不动,有种邪异到极致的阴森感。
“咕噜噜——”
艾伦不想再看,当他侧头之后,顿时生出一种被无数双眼睛锁定的感觉。他知道这不是错觉,那些睁着眼睛的尸体,正看着他。
即使他们无法发出声音,艾伦却下意识理解了他们视线的含义——
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你逃不掉!
“上船。”姜予安已经看到了爱丽丝号的船底,他拎住艾伦的衣领,将法决解开。
然而,意外再次发生——
艾伦的鱼头脑袋没变回去,反而失去了水下呼吸的能力,此刻在海底挣扎,狼狈极了,眼珠都凸了出来,一看就是水下窒息的症状。
姜予安拎住他的衣领,将他带出水面。
艾伦大口呼吸,眼看着就要被姜予安带上船,他看到阳台上举着AK47的林璨,忽然挣扎起来。
姜予安皱眉:“她不会开枪。”
姜予安重新检查了一下艾伦的身体,有一点遗留下来的污染,和那顶王冠气息一样。
或许,艾伦在舞台戴上王冠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了献祭仪式的一部分。姜予安消除王冠上的深海气息时,艾伦已经被污染了。
或者说,是一种标记。
不显于外,难以发现。
“这是什么?”林璨举着枪,对着艾伦的鱼头。
不久之前,艾伦还是一个金发美少年,现在形态大变,林璨一时间没认出来。
“艾伦。”姜予安将试图重新埋进海里的艾伦提起来,重新回到林启鸣房间所在的阳台上。
艾伦悲从中来,鱼眼睛里涌出泪水。
他现在的样子太糟糕了。
“挺……挺别致的。”林璨勉强安慰道。
“真的吗?”艾伦含着泪水。
林璨点头,反正她以前没有见过这样的,确实非常别致。
“我还能变回来吗?”艾伦忧心忡忡。
“不知道。”姜予安还会一些其他法决,比如改变身体形态,妖族化形等等,但他不保证效果,可能会让艾伦畸变得更厉害。
艾伦眼泪水又开始往下涌。
林璨第一次看到这么能哭的,不过变成这样,艾伦哭得昏天暗地也很正常。
船身忽然剧烈颠簸,甚至开始下沉。
林璨低头往下看,海底似乎有一道白色的巨墙,最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像一只深邃的眼睛。
而且,漩涡还在不断扩大,哪怕爱丽丝号在邮轮里算体量很大的船,也有覆没的危险。
“那是什么?”林璨莫名有些心悸。
姜予安想起在尸墙中看到的林皎,并未直接告知她林皎的死讯。
原相离应该也在尸墙之中,但他还活着。
或许,林皎在世界某个角落,仍然活着。
眼看着漩涡越来越大,林启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快意的笑:“祭祀……不能中断……”
一旦中断,祭坛就会自行寻找祭品,直到餍足为止。
“懂了。”姜予安若有所思,看着林启鸣。
林启鸣不解,你懂什么了?
他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下一秒,预感成真。
姜予安拎起林启鸣,准备把他丢进海中漩涡。
“我……我还有秘密……没说……”林启鸣挣扎道。
姜予安无动于衷,一手按在林启鸣头顶,直接读取他的记忆。搜魂虽然好用,但用过之后,被搜魂的对象很容易变成痴呆,或者直接暴毙。
姜予安本想把一个活的林启鸣交给原相离的人,但现在用不上了。林启鸣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很不坦诚,不如直接搜魂。
林启鸣活了四十多年,记忆庞大混杂,姜予安没有一一察看,先将林启鸣的躯壳灌注灵力,再丢进海中漩涡。
林启鸣现在这具身体快被烧成空壳了,不加点灵力,祭坛可能不会满足。
“咚——”
伴随着落水声,林启鸣沉进海中。
几乎是瞬间,就被漩涡吞噬殆尽。
海中若隐若现的诡异场景骤然消失,风平浪静,白雾也散尽了,一轮弯月高悬天际。
原来今晚并不是没有月亮,而是被雾气遮住了。直到此刻,一直笼罩在船上的诡异场域才消失。
“我下去看看。”姜予安想确认一下,林启鸣的尸体会不会出现在尸墙里。
“姜导——”林璨也想去看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应该下去。
姜予安不想收获同款鱼头,万一真是法决引起的异变,而且这种变化不可逆,那林璨就要顶着一个鱼头生活一辈子。
“你处理一下船上的问题。”
他头也不回,跃入海中。
林璨看着泪眼婆娑的艾伦,叹了口气。
“你的同伴在找你。”
艾伦捂住脸,十分无助:“但我现在变成了这样,他们会害怕的……”
“那就暂时不要见面,我会告诉他们,你是安全的。”林璨将那些保镖一一捆绑起来,还堵住了嘴。不知道姜导什么时候回来,虽然他们暂时动不了,还是捆起来安全一些。
林璨把他们捆好后,去甲板叫醒艾伦的同伴。
雾气蔓延的时候,船上的乘客大多睡着了,林璨在姜予安身边,免去一遭。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是啊,我们出来干什么?”
“也许是想看夜景?”
“回去吧……”
他们被林璨叫醒后,一脸茫然,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甲板上,也忘记了艾伦落水一事。
“好消息是,他们不会急着来找你。”
“坏消息是,他们好像把你忘了。”
林璨见他们回了房间,再回去告诉艾伦。
艾伦:……
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痛苦面具。
“邪恶的东方魔法!”他喃喃道。
“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林璨问。
“我不知道。”艾伦觉得与姜予安有关,但是,他又觉得姜予安用的东方魔法,是为了能让他在水下呼吸。
两人一同沉默,艾伦默默流泪。
林璨欲言又止,总之,没死就很好了。
*
姜予安随着漩涡,一直找到了祭坛所在的位置,就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祭坛真是磨盘,从下到上,将一个完整的人,一点点消磨殆尽。
为了探究尸体变成尸墙的过程,姜予安分出一缕神识,附在林启鸣身体中。
神识清晰观察到了林启鸣身体被磨灭的过程,和磨豆腐没有什么区别。哪怕是人体中最坚硬的骨骼,在巨大的祭坛之下,很快就变成了粉末。
红与白交织,血浆混合物顺着祭坛一直往下流,通道四通八达,偶尔会分流,最终又汇聚在一起,像在巨大血管里奔行的血液,最终停留在一座光门之前。
林启鸣的灵魂散落在血肉混合物中,经过搜魂之后,晦暗无光,拍击在光门上,带来的推力不足以开门,尝试几次,微微撞开门缝,最终湮灭。
虽然林启鸣没能成功进去,姜予安却借着林启鸣的尸体,窥视到了一点门后的景象。
门缝打开的时候,溢出光彩,门后有许多流动的颜色,难以记数,瑰丽至极。
那是灵魂的颜色,交织成一幅华美的画,时刻流动,没有固定形态。这样的“画”,不知用多少灵魂才能拼凑而成。
灵魂是有颜色的,每个人的颜色都不相同,精神力越强大,灵魂颜色越深。哪怕是同一个人,每个年龄段的灵魂颜色也有不同。
像林启鸣这样卑劣的人,哪怕死了,那样晦暗的颜色也不配成为祭品,无法打开通向另一个世界的门。
姜予安那缕神识,随着林启鸣消散也跟着消失。他猜测,祭坛之下的光门,应该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身体在祭坛碾压下化成血河,灵魂颜色足够漂亮,才能冲开入口,从祭坛进去。
或许是林启鸣没有进门的缘故,尸墙中没有新增的尸体,姜予安终于有空仔细寻找。
距离原相离坠海,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不断有新的尸体补全尸墙,他所在的位置不太醒目。
当姜予安绕过去的时候,一眼就在一众尸体中找到了原相离。
*
与此同时,正在加班处理文件的原相离忽然一阵心悸,他下意识察看姜予安所在的定位。
系统提示,一小时前信号缺失,已经断联。原相离瞬间心脏一缩,他选择申请重连,如果重连不成功,他就要考虑去海上找姜予安了。
姜予安正在海底,手表忽然轻微震动起来。
【开启青少年模式】
【恢复家长连接中……】
【当前信号较弱,请移至信号源附近】
【警告!警告!】
【宿主正处于海底1000m以下】
【您似乎淹死了?】
手表页面弹出一个疑惑的对话框。
【您的状态是——】
【死了or没死?】
“没死。”姜予安没顾得上这个电话手表,没想到在海底,它居然还有信号,而且非常防水。
【太好了!】
【您的监护人原先生请求视频通话】
【是否接听?】
姜予安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原相离尸体,眉头微皱,心情有些复杂。
第38章 导演38
在电话接通之前, 姜予安点了拒绝。
【监护人权限已开启,正在开放视频权限】
【视频通话正在连接中……】
姜予安没想到原相离还能单向开启视频通话,当初原相离让他戴手表时, 还藏了一手,完全没和他说“青少年模式”、“监护人权限”等等。
在视频连通之前, 姜予安背过身去, 挡住了原相离的尸体。哪怕视频接通,原相离也只能看到尸墙,看不到他自己那具尸体。
手表在水下录像还算清晰, 虽然不能纤毫毕现, 但也能让人看清周围有什么。
原相离虽然看到姜予安所处的位置在海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他看到姜予安身后连绵不断、根本看不到边际的庞大尸墙,心口仍然重重跳了跳。
“你在干什么?”原相离问。
深海本就神秘莫测,人类所见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那么多尸体……一定潜藏着巨大的危险。
姜予安想了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我在潜水。”
他之前看见过海底视频,这个世界的人将海下活动称之为“潜水”。
原相离沉默了几秒,心情有些微妙。
姜予安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正常人潜水会到千米之下吗?
而且, 姜予安根本没有带水下装备,就那么站在水中,尸墙就在姜予安身后, 最多只有一臂之隔。
姜予安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身处多危险的境地,将后背对着尸墙,一副在公园闲庭信步的样子。
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 原相离也感受到了尸墙带来的巨大压迫感。他甚至觉得,那些尸体睁开的眼睛, 已经透过了屏幕,静静注视着他。
那种来自深海的窒闷感,让人心口发闷,全身发冷,有些喘不过气。
“不要背对着尸体,很危险。”
原相离总觉得那些尸体下一刻就会张开手臂,把姜予安拖拽进去。
“……”姜予安不便转身,他身后就是原相离的尸体,如果他让开,两个不同的“原相离”就会对视。
“没有危险,很安全。”姜予安说。
“那是……林皎?”原相离在尸墙之中,看到了姜予安寻找的林皎。
那个少年肤色苍白,五官精致,与照片区别不大,静静看着前方,视线没有聚焦。如果不是他的瞳孔已经彻底扩散,也没有丝毫血色,一眼望去,会生出一种他还活着的错觉。
“是。”姜予安点头,见原相离注意力被林皎引去,微松口气。
“这里的尸体太多了,等我调查一下,你不要盲目行动。海底潜藏着很多高位生命体,一定要谨慎行事,尽快到海面上去。”
原相离一看到尸墙,就知道这是一个比之前的药仙事件影响力更大的事件。尸体实在太多了,而且混着世界各地的人种,有些尸体明显能看出时代久远,穿着百年、千年以前的服饰。
从这些尸体看,尸墙形成的时间很长,几乎从未断代,不断有新的尸体补充。
海上风浪不断,意外频发,组成尸墙的是世界各地的人,范围太大,相较而言,出现在这里的人与所有死在海上的人相比,非常非常少,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没人察觉。
“明光会可能与这件事有关,但尸墙的风格与如愿佛不符。这面墙有种独特的艺术美,仿佛集雕刻艺术之大成,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一些雕刻大师的影子。”原相离分析道。
“虽然是公海领域,但我会安排专业人员过来取样检测,你先上去。”
姜予安:“挂断电话我再上去。”
原相离:……
视频中断之后,谁知道你上不上去?
“等你回到船上,再关视频。”原相离道。
“……”姜予安有些无言,不过他还是按照原相离所说,离开尸墙,向上浮游。
他离开的速度很快,等原相离再看向视频画面时,姜予安已经升高,以一种近似俯瞰的视角去看尸墙,很难看清尸体的面目。
原相离这时才看到,尸墙之上的祭坛。
那种“艺术建筑”的感觉越发强烈,不管是祭坛,还是尸墙,都有一种匠心独具的艺术美。如果忽视它的作用,称之为艺术品也是可以的,还在顶级之列。
显然,海下没有工匠,不知道祭坛和尸墙,是以何种方式建造的。原相离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脑中甚至出现一些奇怪的画面——
一个人身蛇尾、拥有深蓝长发的少年在海下搬石头,尾巴在石头中穿梭,原本坚固的石头,像泡沫一样被雕琢成他想要的样子。
那些花纹,与祭坛上的花纹十分相似。
或许,那个少年就是祭坛的建造者。
原相离将视频录像保存下来,见姜予安已经临近水面,这才挂断电话:“好了,上去吧。”
“不要再潜水了,我会看定位的。”他补充道。
姜予安在回忆之前手表提示的信号中断,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船只被迷雾笼罩的时候。
下次迷雾出现的时候,留一点笼罩手表。
姜予安其实不喜欢被人管束的感觉,更不用说视频通话,不过……对原相离他能容忍一二。
等定位显示姜予安已经上船,原相离找出画纸,将之前突然出现在记忆里的画面画下来。
他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出名的画家,哪怕原相离并不以此为生,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之下,画技也很不错。
他的弟弟原宗霖从小就在色彩、审美等方面表现出非凡的天赋,已经有了独特的画风,不过,长大以后,他更喜欢摄影,很少提起画笔。
原相离一边画那个人身蛇尾的少年,下意识想起原宗霖画画的样子。如果是原宗霖,一定能画的很好。他只能画出大致轮廓,远不如原宗霖那种色彩繁复、绚丽明亮的画风。
他落水那个晚上,正值暴风雨,迷雾丛生,他看见原宗霖站在船头,一跃而下。
即使知道原宗霖飞机失事,尸骨无存,他仍然存有希望,找了过去,然后在暴风雨中失去意识。
原相离骤然想起林皎,根据调查显示,林皎在音乐方面具有极高的天赋。如果林皎没有死在海上,应该会在娱乐圈大放异彩。
他画好那个人身蛇尾的少年之后,再播放录像,将尸墙里的人脸全都截图,修复画质,再寻找对应的人。
林皎、卫衡、谢长湫……这些人中,有的失踪,有的死亡,原相离调出他们的档案,发现这些死者无一不在某方面拥有极高的天赋。
音乐、绘画、建筑、雕刻、摄影、珠宝设计……大多与艺术相关。这应该是海上祭祀的特殊条件,只有天赋出众者,才能成为祭品。
原相离瞬间想到姜予安,虽然至今不知道为什么姜予安能将所见画面变成影像,但从电影剪辑画面来看,姜予安审美极强。
一部成功的电影,除去拍摄之外,剪辑也非常重要,镜头切换、色彩搭配、时间顺序,这些都需要后期调整。目前,姜予安已经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导演了。
“我会让爱丽丝号尽快返航,这艘船可能有问题,我已经安排舰队接应,现在船上很危险,你尽量不要下船。”
原相离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姜予安,他没有提起原宗霖,如果姜予安知道,可能会去海下寻找。
“艺术天赋?”姜予安了然,看来林启鸣没有天赋,才会被拒之门外。
“对。音乐、绘画、建筑、摄影……应该都算,所以你尽量不要离开房间,也不要参加船上的活动。”
“这次船上发生了意外,让你玩得不尽兴,等海上的事件解决,你可以叫上朋友,开游艇去岛上玩。”
原相离存了弥补的心思,一切都是这个世界的错,姜予安只是想出去玩,怎么总遇到这些?
下次让姜予安去他的私人岛屿上度假,应该不会再有意外了。
“好。”姜予安正好想去海上其他地方探索,明光会的核心据地一直没有找到,他们显然和海中祭坛有合作。目前看来,明光会可能隐藏在海岛上。
与其等待他们作死,不如主动出击,找到他们的老巢,一举剿灭,一劳永逸。
“对了,尸墙上那些能辨认出来的脸都已经找到了对应的人。你身后也有一个人,还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原相离问。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哪怕已经找到了尸墙的规律,哪怕再辨认出一个人也意义不大……但他莫名在意那具藏在姜予安身后的尸体。
第39章 导演39
“记得。”姜予安知道瞒不过原相离, 所以也没用编瞎话。
“能画下他的样子吗?”原相离问。
“稍等。”姜予安找出纸笔,迅速在纸上画了一个潦草的小人,脑袋身子脸, 五官都有,眼睛鼻子嘴, 但也只能看出这些了。
原相离想到原宗霖的画技, 再看姜予安的画,一阵沉默,看来, 也不是每种天赋都会遗传的。
“怎么?”姜予安反问, “画的不好吗?”
原相离轻咳一声:“没什么,画的很好。”
但没必要。
姜予安:“还有什么要问吗?”
原相离心知, 孩子大概有些不耐烦了,不再多言:“注意安全,等我找人接你。”
“嗯, 知道了。”姜予安正想把爱丽丝号上的普通游客送走,原相离安排船只来接,正好。
“其他游客也要送走,大概五百人。”他补充道。
原相离:“好, 我会就近安排船只来接。”
*
房间彻底安静下来,姜予安终于能专心整理林启鸣的记忆,略过那些不重要的, 主要寻找与明光会有关的内容,还有爱丽丝号。
林启鸣看似功成名就,其实只是明光会的中层人员。因为林文杰, 明光会暴露在大众目光之下,已经变得臭名昭著, 这违背了明光会低调发展的初衷。
与此同时,官方也查到了林启鸣名下的产业,正在重点关注。因此,林启鸣被明光会放弃,送到这艘船上来。
明光会和塞尔托斯的交易一直存在,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塞尔托斯是深海眷属,是一位沉睡的海洋神祗的信徒,他需要源源不断的祭品,以此取悦神明,唤醒沉睡的神。
如果有满足条件的人出现,塞尔托斯会赠予游客来自深海的宝石,游客接受之后,代表同意交易。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馈赠,收到礼物的人根本想不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塞尔托斯只会选择天赋最好的人当祭品,并非每个上台的人都会坠海。就如艾伦收到的王冠有深海气息,林璨收到的珍珠没有异常。
在这场持续了千年以上、两位不同邪神眷属的交易之中,林启鸣只负责初步筛选,再把合适的祭品送到海上。像他这样负责筛选的人,世界各地都有,林启鸣并不特殊。
明光会的隐秘,他知道的不多,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明光会的核心据地,就如姜予安所猜测的那样,在一座海岛上。
反正已经到了海上,姜予安很想去看看,明光会已经存世几千年,应该攒了不少特别的东西。
不过,这次或许来不及,当务之急是解决原相离的事。反正原相离说了,下次可以开游艇去海上玩,到时候再找也可以。
“砰砰——”
门外传来敲门声。
姜予安:“进。”
他甚至懒得走到门口,直接抬手,门开了。
林璨透出羡慕又敬畏的眼神,她开锁只能用细铁丝撬门,还是姜导方便啊。
艾伦亦步亦趋跟在林璨身后,头上套了一个纸袋子,因为鱼头的眼睛在侧面,纸袋两侧挖了两个洞当眼睛,看起来十分滑稽。
“姜导,我来是想问问,海底下有什么。”
“我怀疑我哥哥也像艾伦一样跳进了海里,雾气出现之后,人们忘记了他的存在,所以我才找不到关于他的一点信息。”林璨猜测道。
她看着姜予安,眼圈泛红。如果是哥哥遇到姜导就好了,哪怕像艾伦一样,变成鱼头也没关系,只要他活着就好。
“你猜的没错。”姜予安不再隐瞒。
“下面是什么样子……我还能找到他吗?”林璨擦了擦眼睛。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可能没有死。”姜予安道。
“现在……现在不能知道吗?”林璨没忍住,有些哽咽,她真的很想知道海下有什么,她问过艾伦。艾伦得知她在寻找消失在爱丽丝号上的哥哥,不愿告诉她海底的经历。
从艾伦避之不及,眼中浮现的恐惧来看……下面应该有十分恐怖的东西。就连姜予安都没有直接告诉她,反而让她再等等。
林璨知道姜导的意思,那应该会变成电影里的一幕……一想到这里,她就心中刺痛。她并非介意哥哥出现在电影荧幕里,她介意的是,林皎遭遇了不好的事。
“再等等。”姜予安要先确认林皎的生死,再告诉林璨海底有什么。她看起来非常坚定勇敢,实则早已生出死志,如果看到尸墙里的林皎,可能会情绪失控,精神崩溃。
“……好。”林璨不再追问,至少姜导看到了,她总会知道的,姜导总会告诉她。她已经等了十年,不差最后几天。
“我的……头……还能……变回去吗?”
艾伦因为哭得太厉害,眼睛都肿了起来。
“过来。”姜予安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等艾伦走近,他又详细查探了一下艾伦的身体。
艾伦已经被深海气息改造了,按种族来说,应该算“深海眷属”,他曾经坠入祭坛,沾染的深海气息太多,这种变化很难逆转。
除非,用其他邪神的力量再污染一次艾伦,几种力量达成平衡,艾伦可能畸变得更厉害,也可能恢复正常……总之,不如维持现状。
“你们……动物园……还收人吗?”艾伦问。
他以前刷到过东方一些动物园的视频,里面的动物一个个膘肥体壮,胖得走不动路,一看就吃得很好。
“……”林璨下意识看向姜予安。
姜导,大概能找到收艾伦的动物园吧。
在她心里,姜导好像无所不能。
“有地方可以收容你,你会些什么?”姜予安问。如果艾伦有点用,就送到监察局去。
“会弹钢琴、拉小提琴,还会唱歌……”艾伦本来是音乐团成员,显然,他现在已经不能再做原来的工作了。
“好。到时候会有人接你下船。”
姜予安不知道留着艾伦能做什么,带回去交给原相离,原相离肯定会把他安排到合适的地方。
“姜导,那些保镖怎么处理?”
“我已经把他们捆起来了,还要继续捆着吗?”林璨问。
姜予安:“捆着吧,到时候有舰队来接应,你和艾伦与其他乘客一起上其他的船。”
“姜导你呢?”林璨问。
“还有事没处理完……”姜予安想去光门之下看看,或者尝试将祭坛焚毁,看看能不能将尸墙上的尸体拆下来带走。
“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和我说。”林璨说。
“知道了。”姜予安挥手,林璨又带着艾伦离开,两人散发着苦涩的气息,一同回了林启鸣的房间。没办法,林璨担心他们会逃走,带来威胁,就暂时看守他们,以免发生变故。
次日,平静度过,惬意得有些不正常。
直到傍晚,原相离发来消息,舰队很快就要到了,大约还剩一小时。原相离已经和船长协商好,他会配合换乘工作。
“尊敬的旅客你们好,爱丽丝号船身临时检修出一处安全隐患,已经联系了舰队来接应。”
“一小时后,来自东方的舰队将抵达爱丽丝号所在位置,所有人请立刻返回房间,收拾好行李物品,有序换乘。”
每个房间都有广播,公共场合也有,一齐播放紧急通知,为了让每个游客都能听到,紧急通知一共播放了三次。
船上骤然响起纷乱的声音,人们被这变故惊到,一边收拾,一边议论。
海鸟从水面掠过,海上的落日尤其壮美,然而今天无人观赏,所有人都在担心所谓的“安全隐患”,顾不上观赏海上的风景。
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出现舰队的影子,远看小小的,大家都欢呼起来。如果爱丽丝号有危险,还是尽快转移到其他船上比较好。
海上的暴风雨十分可怕,完好的大船都有覆没的可能,更不用说具有安全隐患的船只。虽然今天天气不错,但海上天气多变,可能上一刻晴天,下一刻狂风暴雨。
正当人们为接应的船只出现而欣喜时,不知何时,海面上骤然升起一阵迷雾。白色的雾非常浓郁,周围的一切都被雾遮住,看不真切,再也看不见被人们视为希望的接应舰队。
船上乌云密布,之前的橘黄色的太阳早就被云雾遮住,整艘船顷刻间暗下来。海面掀起巨大的风浪,爱丽丝号前所未有的颠簸,大雨很快泼下,甚至有飓风卷着海水往船上灌。
“快,快联系舰队过来……”
“先回房间,不要去甲板上,小心被吹到海里去。”
人们惊慌起来,在这种暴风雨之下,哪怕乘坐救生艇也很难逃出生天,只能指望爱丽丝号能稳固一些,在接应的船只赶来之前,不要出什么意外。
姜予安看到白雾之后,立刻意识到暴风雨并不是偶然,随之而来的,还有心动值提示——
【塞尔托斯心动值+33】
【塞尔托斯心动值+66】
【塞尔托斯心动值+99】
姜予安原以为昨天把祭品带走,会引来幕后的人,没想到塞尔托斯这时才发现端倪。
他是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了今天晚上吗?
或者说,塞尔托斯出现的时候,有限制?
根据林启鸣记忆里,对塞尔托斯的了解,姜予安发现,塞尔托斯几乎不在白天出来,只有晚上才出来一小会儿。
塞尔托斯似乎被触怒了,短短几分钟里,天气恶劣程度加剧,甲板上灌了很多水,非常滑,根本站不稳。
“请旅客返回房间,关闭门窗,接应的船只很快就到,大家不要担——”船长说到一半,忽然卡壳,随着一阵电流杂音,音箱里的声音发生了变化,从中年男音,变成了低沉磁性、充满诱惑力的男声。
“我想与诸位玩一个游戏。”塞尔托斯说。
“现在,船上藏着一个怪物。正是因为这个怪物,触怒了海神,你们才会遭遇现在的风暴。”
“如果能找到这个怪物,把怪物扔下船,接下来,大家会拥有一段美妙的旅程,第一个找到的人,会获得我赠送的精美礼物一份。”
“如果不能,半小时之内,这艘船会沉没。”
塞尔托斯轻笑一声:“希望大家抓紧时间,毕竟,于我而言,两种结果没有任何差别。”
“滋滋——”电流音继续在广播里刺挠,雨下得很大,在房间默默观望的旅客看着窗户上流过的水帘,心中犹豫不定。
这种极端的天气非常容易唤起人们心灵深处的恐惧。海上天气极度恶劣的时候,人只能适应,而不能改变。
“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你们还剩二十分钟。”塞尔托斯的声音再次响起。
哪怕船长试图维持秩序,旅客们仍然冲出房间,试图找到塞尔托斯所说的怪物。
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搜查,敲门、开门,四处寻找可疑之人。究竟谁才是塞尔托斯说的那个怪物?
此时,艾伦差点吓得炸鳞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塞尔托斯口中的怪物。现在所有人都在寻找他,要是被那些人找到,他一定会被丢下海。
他虽然变成了鱼头,没有姜予安的东方魔法,根本不能在水下呼吸啊!
姜予安能救他一次,难道每次都能救吗?
而且,满船人的生命,和他这个变成鱼头的怪物,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艾伦已经做好了被众人找出来的准备,他看向林璨:“你别留在这个房间了……”
“等等,我好像想到办法了。”林璨心知艾伦能活下来,来之不易,更不愿见艾伦死去。
这好像是一种无形的寄托,艾伦和林皎相似的遭遇,让林璨希望,艾伦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什么办法?”艾伦问。
“我把你钓在船侧面,没有人会注意你。”林璨找到一根绳子,把艾伦的腰缠了好几圈。
测试过承重之后,她才找了个地方,把艾伦悄悄送到了船身侧面,让他慢慢滑下去。留着两三米长的绳子,艾伦挂在外面,非常隐蔽,根本不会有人留意这里。
海底下,不知何时出现庞大的阴影。
一条巨大的黑色蛇尾已经快缠到船身上了,以蛇身的恐怖绞合力,只要让它缠上爱丽丝号,整个爱丽丝号迅速会变成一堆废铁。
“怪物,怪物是……艾伦……”
“是姜予安!姜予安才是真正的怪物!”
哪怕林璨已经将艾伦藏起来了,却顾不上处理那些保镖,他们被旅客拔出嘴里的胡萝卜,很快就将自己所看到的说了出来。
现在有两个人选,一个是艾伦,一个是姜予安。旅客们原本不记得“艾伦”这个名字,甚至连艾伦的同伴也忘了他。
人们反复提起“艾伦”这个名字之后,他们才后知后觉想起好友艾伦已经落水了。
“艾伦在哪里?”
他们在人群中一同寻找艾伦,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希望能保护艾伦,最好把艾伦藏起来,不被其他人找到。
还有一些旅客实在找不到艾伦,决定找姜予安。如果姜予安才是那个真正的怪物,那这场暴风雨很快就会过去了。
他们找到最豪华的套房,敲门之后,门竟然自己开了,房间里亮着一盏奇异的灯,灯火是绿色,如同翡翠,幽幽颤动。
地上扑着厚厚的地毯,看起来干净而柔软,姜予安捧着一本书,静静观看,并未露出丝毫恐惧之色,反而有些闲适。
他们找到人之后,反而不敢直接下手了。
把“怪物”丢下去,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但是,姜予安看起来很正常,长相气质俱佳,完全不像塞尔托斯所说的怪物。
如果将他丢下海,这与杀人无异。
于是有人问:“你会游泳吗?”
“如果会游泳,不如,给你套个绳子,等你跳到海里,我们再把你拉上来。”
“这样的话,暴风雨应该能停下来了。”
“你也不会受伤。”
姜予安:……
难道这艘船上的人全都是天才?
第40章 导演40
“你是自己出来, 还是我们请你出来?”
他们努力维持凶恶的嘴脸,像一条恶犬站在体型庞大的猛虎面前龇牙,试图威胁对方。
实际上, 根本没人敢踏进门一步。整个房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场域,冰冷压抑, 贸然靠近一点, 便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与姜予安一起上船的人不多,大多是从其他国家的港口接来的客人,电影没有引向海外, 网上也找不到资源, 他们对姜予安并不熟悉,但畏惧强者的本能每个人都有。
姜予安微微抬眸, 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被他看过的人,顿时生出一种皮肤被剖开、血肉横呈,一切隐秘被他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觉。
那双明净如琉璃, 又冰冷剔透的眼睛之中没有一丝一毫正常人应有的情绪,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甚至有些倦怠。
外面的人顿时退了好几步,恭恭敬敬, 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冒犯了……您能不能高抬贵足,从房间出来……和我们去甲板上试一试?”
雨下得很大,像瀑布一样冲下来, 他们被雨浪打得面目全非,而姜予安坐在温暖安逸的总统套房里,十分惬意。
众人都看得出来, 姜予安并不打算起身。这很正常,易地而处, 谁都不想离开房间。
但塞尔托斯所说的话,像悬在众人头顶的达克摩利斯之剑,时限只有半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船晃动得越来越剧烈。
他们在姜予安房间外清出一条干净的道路,将撑伞等在外面,恭恭敬敬请他出去。
“您还需要什么,我们一定做到。”
“您只要去甲板上看一眼就行……”
一群准备狩猎的人,遇到真正的“怪物”之后,反而束手束脚,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卑微请“怪物”为大义献身。
在他们的苦苦哀求之下,姜予安终于慈悲起身,踏出房门,头顶的雨水被众人撑伞遮住,不敢让一滴雨漏到姜予安衣服上。
“让开。”姜予安反而觉得他们碍事,抬手挥开围拢的人,只剩一个撑伞的人跟在身后。
神识已经探到船底下有蛇尾,他正想出来看看,至于身后这群人,到时候全都送到原相离派来的船上去。
“真、真有怪物!”
众人跟随姜予安来到甲板边,首先看到了悬挂在船身一侧的怪异鱼头人。虽然有着人类躯体,却顶着一个鱼头,眼中满是恐慌与哀求,显得十分软弱。
所有人都没认出,这是昨晚舞会上,众人选出的最受欢迎的“王”,不过一天时间,地位逆转,已经是他们眼中的待宰羔羊。
“找到怪物了!”
乘客们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姜予安给人的感觉太可怕,他们谁也不敢把姜予安推到水里,好在,鱼头怪出现了。
艾伦没想到藏在这里还会被人发现,一时间心如死灰。为了躲开人群,他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原以为不会有人来这里,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站在甲板上看着他。
他本来在头上套了个纸袋,但雨太大,纸袋被淋湿,早就被冲走了,此时顶着一个茫然的鱼头,绝望极了。
不过,艾伦眼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轮廓。他似乎看到了姜予安?那个来自东方的神秘青年,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身后有人撑伞,在一片混乱的甲板上格外从容,天生有种凌人气度。
艾伦的鱼眼睛里骤然亮起一线光,姜予安知道他不是怪物,而且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说不定,姜予安可以救他!
“我们找到怪物了!”
“谢谢您,先生!如果没有您,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个怪物……”
人们欢呼起来,高兴极了。比起姜予安,艾伦这个吊在船身一侧的鱼头怪显然更好对付,只需要将绳子剪断,鱼头怪就会掉进海中。
林璨还没回房间,看见这样一幕,一时间心情复杂,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得不说,艾伦真的很倒霉。
“呜呜呜呜呜呜呜……”
艾伦见他们要剪绳子,挣扎起来。
他不想再去海底,实在太可怕了。
“等他掉进去,雨应该会停吧……”
人们站在甲板边缘,居高临下看着风雨中摇摆不定的鱼头怪,眼神冰冷残酷,反而比艾伦更像怪物。
面对姜予安,他们战战兢兢。
面对鱼头怪,他们重拳出击。
“你们找到的,是真正的怪物吗?”
广播传来塞尔托斯的声音,嘈杂的雨声夹杂着电流声,本该模糊不清,但他的声音却有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在每一个人心中响起,令人心生寒意。
原本打算将鱼头怪丢进海中的乘客们陷入两难之中,那个声音的意思……鱼头怪好像不是怪物,看来,真正的怪物是姜予安。
别说天上下雨了,哪怕下刀子,让他们推姜予安下海,也迈不出一步。那种无形的死亡威慑,被姜予安看一眼就汗毛直竖,实在太深刻了。
“轰——”
船底受到巨大的撞击,仿佛在催促他们早做决定。整艘船在暴风雨中,像一个小玩具,剧烈颠簸,甲板上的人无法保持平衡,担心落水,不由后退。
“砰——”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向姜予安开了一枪,瞄准的是他的心脏。
子弹飞出那一刹,船上的人心思各异,不约而同锁定姜予安所在的位置,心中怀揣着几分希冀,期盼子弹能建功,但下意识又觉得不可能如此轻易杀死姜予安。
就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子弹不但没有射中,还打了个弯,裹了一层青绿色火焰,从人群之中精准找出那个开枪的人,穿透对方的心脏。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大活人就化成了一朵绿色的焰火,轰然散开,连周围的雾气也被火星燎去不少,骤然一清,像刷上最后一层光油的画。
距离姜予安最近的那些人疯狂后退,只恨少生了两条腿。姜予安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他身后那把伞被风卷到半空,但雨水还未落在他身上,就被蒸发成水雾,消散一空。
“看来,狩猎游戏要结束了……”
塞尔托斯语气似乎有些惋惜,还有种高高在上的漠然,船上的乘客太胆小了,不敢孤注一掷,那就和这艘船一起共沉沦吧。
珍贵的祭品,值得整艘船上的人一起陪葬。
姜予安径自走向船长室,哪怕门锁严丝合缝,在药师火的熔炼之下,也像泡沫一样消融。
地上留有蜿蜒的爬行痕迹,像一条巨蛇从地毯上爬过,船长原本在指挥撤离,声音中断之后,再没响起。
此时,船长坐在办公室前,面向姜予安,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那种肌肉僵硬抽动的感觉异常明显,脸上的皮肤忽然抽动了一下,像里面有某种生物在爬行。
“如果说船上有一个怪物……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姜予安抬手,火焰如同碎星一样冲去,下一刻,从船长太阳穴中,钻出一条黑蛇,大约一米多长,蛇身漆黑冰冷,隐隐闪烁着深蓝色的光辉。
黑蛇躯体上沾染着零星几点血肉混合物,爬出来之后,船长像一具失去了骨骼血肉支撑的皮具,与衣服一起堆叠在椅子上。
黑蛇把污渍蹭在船长衣服上,蛇身半直立起来,与姜予安对视,眼中闪过一丝十分人性化的审视。
“游戏还没有结束,既然一定要有一个怪物被献祭,为什么不能是你,塞尔托斯?”姜予安居高临下看着黑蛇,眼神落在蛇身七寸上。
之前的西装木偶,想必里面就装着一条黑蛇,应该是塞尔托斯的化身。
“你可以试试。”
塞尔托斯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冷光,露出獠牙,隐隐透出幽蓝。
蛇身骤然变大,视角转换,从被姜予安俯视,到俯视姜予安,迷雾渐渐从白色,染上一点蓝意,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远去,只剩对峙的彼此。
姜予安掌心之中多了一柄金色长剑,然而,剑光所至之处,分明穿过了塞尔托斯的蛇躯,但像穿过了一层幻影,没有带来丝毫伤害。
身体忽然出现一种被困锁的感觉,好像被一条巨蛇慢慢爬上身体,再一寸寸锁紧。视觉上看不到这条无形的蛇,也无法触摸,但感官一点点迟滞,像受到了某种毒素影响。
药师火再次燃起,那种被蛇缠住的感觉一轻。
姜予安眼瞳变成深邃的幽绿色,宛如林间的深湖,又或者是纯净度极高的宝石,在药师火的视觉加持下,一切重归真实。
他仍然在船长室前,黑蛇已经爬到他脖颈上,丝丝吐信,周围的幽蓝色雾气静谧美丽,带着无形杀机。
药师火与幽蓝雾互相抗衡,有时火焰更盛,有时雾气更浓。每次雾气浓郁的时候,蛇牙就距离姜予安的脖颈更近一步。
药师火似有几分无力,在毒雾逼迫下寸寸后退,毒牙终于即将刺破姜予安脖颈的那一刻,姜予安手中长剑一动,金光乍破,蛇头落地,仍然在扭动。
塞尔托斯的化身有双重,雾气和蛇身,只有二者融合的那一刻,塞尔托斯才能真正攻击到姜予安。
同理,这是双向的,只有此时,姜予安才能杀掉塞尔托斯的化身,造成真实伤害。
哪怕蛇头被斩落,这具化身仍然没有死,反而彻底化为雾气,一时间,雾气颜色更加浓重,融在夜色之中。
恍惚之间,姜予安听到了幽远的歌声,又或者是乐曲,遥不可及,如同天籁。船上的乘客不知是昏迷还是消失了,船头站着一个人,轮廓有些熟悉。
姜予安向那个轮廓望去,只能看见一道剪影。
那是原相离吗?好像与原相离有些区别。
药师火加持之下,他视物仍然清晰,随着走近,他终于看清了雾气遮蔽之下的真容——那张脸陌生而熟悉,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原宗霖!
原宗霖仍然是二十多岁的模样,眉目温润,望着姜予安所在的方向,往后退了一步,骤然落海。
姜予安往前追了一步,脚下已然踏空。塞尔托斯化雾之后,形成的幻境十分真实,又或者,那不是幻境,是过去某个时刻真实画面的投影。
坠海过程之中,姜予安看见船身之下有一条巨大的黑蛇,缠绕着船身,将整艘船往海中拖。
姜予安手中长剑再次出鞘,金光绽放,剑意纵横,一瞬间,连空气都凝滞了几秒——
金光从蛇身之中划过,将整条蛇一分为二,海中骤然翻起风浪,血水流入海中,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让人身体发热,血流加快,神智恍惚。
那条巨蛇才是塞尔托斯的真身,被姜予安斩断之后,创口附近的血肉生长,试图重新接好,但覆盖着一种冰冷而锋锐的力量,让断身无法再续。
从未遭受过如此重创的塞尔托斯在海中搅动风雨,船身之上已经被砸出很多破洞,海水冲进船舱,最多半小时,船就会沉没。
不远处,忽然传来鸣笛的声音——
是原相离安排的船只到了。
虽然雾气会屏蔽信号,但药师火可以消除这种影响,只要姜予安愿意,随时随地可以为接应的船只提供信号。
塞尔托斯也听到了鸣笛声,卷住船身,拖向海中,试图拖着整艘船一起沉海。海底下已经隐隐能看到祭坛的轮廓,还有那些尸墙。
姜予安再次抽剑,塞尔托斯立刻松开船身,眼中隐隐闪过一些狼狈,向海中幽深的隧道潜去,从半条身子的巨蛇,变成人身蛇尾的少年。
他的蛇尾巴,已经少了一截,原本有十几米长,现在只剩三分之一,断口处不断溢出血液。
姜予安跟上去,塞尔托斯加快速度。祭坛之下的那扇光门再次开启,塞尔托斯毫不犹豫冲进光门,姜予安紧随其后。
进入光门之前,姜予安抵住门,点开手表,给原相离发了条信息:“去潜水了,不用担心。”
还没来得及看见原相离的回讯,姜予安发现林璨正向这里游来。
祭坛是会移动的,上次就追到船下来了,这次也不例外,林璨竟然跟着找过来了,时间匆忙,她也来不及穿潜水用具,直接跟着姜予安冲向光门。
船只破碎之后,很多杂物、碎片在海中漂浮,虽然她身形灵活,躲过了一些重物,但水下阻力大,水流又被塞尔托斯搅动,十分混乱,仍然有不少地方被划伤了。
“林璨,回去!”姜予安叫住她。
这一瞬,林璨好像看到了甲板上,试图勒令她回头的林皎,眼眶发热。
林璨咬紧牙关,顾不得自己的伤,毅然朝姜予安游去,她有种奇异的直觉,哥哥就在那里。
这是她见到哥哥的唯一机会。
她绝不会放弃!
“安安,去船上!”
姜予安收到了原相离的回讯。
在他低头看手表的时候,林璨已经憋着气,冲到了门口,试图往里钻。
“你可能会死在这里。”姜予安不知道活人能不能进去,门后的世界,是一片绚烂的灵魂海,活人的身体,真的能穿过去吗?
林璨无法回答他,还在憋气,但整个人都向门里钻去,用行动表示决心。
林璨钻进门后,骤然消失,姜予安随之进去,并关上了门,最后一次给原相离发了消息:【我很安全,很快出来】。
像穿过了一条漫长的河,他们从下往上浮,然后从水面破出,看见一座华丽的城市。
难以形容那是一座何等奇伟绚烂的城市,仿佛集齐了全世界所有建筑师的精华,才能创造出这样美如神话仙宫的地方。
城市里来往的行人很多,城门外却很空,没人进入,也没人外出。他们应该在城外的护城河里,想走到大门口还需要一段距离。
姜予安划了划水,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他举起胳膊,发现一只短小的、胖乎乎的手,再看自己的身体,也变小了很多,不是指体型,是年龄。
“姜导,你变小了……”
林璨盯着身侧不远处的可爱人类幼崽,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姜导变小之后,也太可爱了吧!
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脸颊上带着婴儿肥,还有一点双下巴,一看就被喂养得很好,再加上严肃冷漠的表情,瞬间带来强烈的反差感。
可爱,太可爱了!
“你也变小了。”姜予安侧头,发现林璨也变小了,不过是八、九岁的样子。她与林皎的合照上,就是这个形象,梳着两个小辫子,笑起来很甜。
“难道进入这扇门,就能返老还童吗?”林璨想不通,返回的年龄也不一样啊,她比姜予安小一点,但是,姜予安现在看起来才两三岁,是那种出门要坐小推车的可爱崽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