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休息和调整过后,他们又进入忙碌且枯燥的集训之中,至于那些不对劲的情绪,楚北翎没怎么太放在心上,下意识的去忽略。
他觉得现在胡思乱想是因为高强度集训画疯了的缘故,等回归正常生活就好了,不太要紧。
加上被关在基地,又是一轮高强度画画,没空想太多。
集训基地断网早已经是常规操作,加上联考在即检查组的老师们,查得更严格,知道有些学生擅自带了手机,他们连马桶水箱都没放过。
西高的同学们只是来体验生活的,带教老师并没有因为他们是来体验生活的就放过他们,每个人被钉在画板前,素描色彩速写轮番画,绘画量比之前更加重,一帮人经常被虐得头昏脑胀双眼发直。
疯都疯不动了。
某天午后,盛夏换完水后,回到座位没多久突然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旁边的几个人被她吓一跳,纷纷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厉冬一下子冷下来:“夏夏告诉我,谁欺负你了。”
厉冬会有这样的反应完全是因为盛夏长得漂亮精致,是大多数男生喜欢的长相,可性格又和棉花糖一样软,很容易被人欺负或者调戏。
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盛夏当时临时转学是在原学校经历了校园暴力才转的学,这也是厉冬为什么护着盛夏的原因之一。
有一次回学校,他们几个都不在,盛夏听了不好听的话就被气哭过一次,除此之外,她几乎很少哭。
所有人都以为盛夏被人欺负了,问半天。
盛夏抽噎着说:“我好累……画不下去了,现在都这样明年怎么办,要考不上美院了。”
不是被欺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开始轮番安慰她。
许图南:“没事,明年的事明年再想,考不上也就考不上,大不了再来一次,基地为考美院的复读生一抓一大把,不差你一个。”
盛夏哭更凶了。
“胡图图,你是不是缺心眼。”厉冬将许图南揍了一顿,而后放下画笔,将盛夏揽进怀中开始安慰。
疯不动,压力大又无处宣泄,像盛夏这样画着画着就毫无征兆哭出来的不在少数。
当然哭完他们还是要继续画。
楚北翎将画笔放进水桶揉着抽筋作痛的手腕,侧目看向一旁继续画画的邢禹。
午后阳光热烈,从干净的玻璃窗投射进来,邢禹凛冽的下颚线近乎透明,他一瞬不顺盯着画板,右手灵活的在纸上移动。
楚北翎心脏突地一跳,很快又慢了下来。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在作画,画笔擦过画纸的沙沙声、碰撞水桶的哒哒声,以及小部分同学的交谈声,嘈杂的环境内,他却意外听到邢禹的呼吸声。
明明那么轻,楚北翎还是听到了。
大概察觉到他的视线,邢禹看了过来:“你也画累了。”
楚北翎来不及躲,只好硬着头皮迎上他的视线点点头:“嗯,手腕有点痛。”
邢禹放下画笔伸手牵过他的手,帮他按摩放松。
楚北翎垂着眼看邢禹不轻不重摁着他的手腕,和他比起来邢禹体温不算太高,每次他碰到他,楚北翎都觉得自己碰到了冰块。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晒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楚北翎觉得被邢禹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烫得要命,像是有一团火焰,顺着他手臂的静脉一路烧到心脏,再由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不是好朋友么,为什么他的反应会这么奇怪。
好朋友之间真的会这样?真的可以这样么?
可这明明是曾经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并没有什么。
被忽略、不受控的情绪再次如海水一般倒灌进他脑海中,楚北翎心烦意乱,抽出手藏到背后。
邢禹动作微顿片刻,他抬眸若无其事地问:“怎么了。”
“没,没事,我不难受了,别摁了。”楚北翎说。
沉默片刻——
邢禹应道:“好。”
楚北翎没话找话,尽量装作平静地模样:“我画画了,你也画吧。”他重新捡起画笔,继续刚才未完成的画。
楚北翎想,一定是集训太累的缘故,才会有这样不太正常的情绪。
除了被欺负,连平常不怎么哭的盛夏都受不了大哭一场,他任何情绪也理应该是合情合理的。
邢禹目光定格在他逐渐苍白的脸上,楚北翎大部分情绪都写在脸上,开不开心非常明显,闪躲逃避的情绪也是。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慢语调尽量用平静地语调说:“不行就暂时休息,不要逞强硬画。”
楚北翎点点头。
之后几天楚北翎还是老样子,他们几个人还是待在一块,可他总是刻意避免和邢禹的肢体接触,又从邢禹的上铺搬回自己的下铺。
偶尔忘记习惯性的触碰过后,楚北翎如同触电一般,会很快松开手拉远与邢禹的距离。
而后就开始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烦意乱。
就连苏北辰都问他:“你是不是和邢禹吵架了。”
楚北翎说:“最近压力太大了,我晚上睡不好,怕影响邢禹。”
这话倒不是随便编的,自从那天从乌镇回来,他一靠近邢禹就会变得心烦意乱,晚上这么贴在一起睡,他是真的受不了。
烦躁的睡不着,总在夜里翻身,连带着邢禹都被吵醒好几次,他干脆回自己床铺。
旁人都能感受到这种有意无意躲避的状态,更不要说是了解和他形影不离的邢禹了。
可他只是躲避着和自己的触碰,其他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邢禹抱着侥幸心理,认为楚北翎只是最近集训画画压力太大的缘故,当然楚北翎也是这么回应他的。
离他们撤出集训基地还有一周时间的那个周五。
那天清晨,本该是天空泛起白肚,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却毫无征兆乌云滚滚,风声呼啸,被一道闪电划破。
闷雷声响彻天际,倾盆暴雨哗然泼了下来。
睡梦中的邢禹被雷声惊醒。
狂风作乱,雨水从窗户打进来,弄湿了邢禹挂在床铺上的包,靠近窗户的邢禹和苏北辰前后下了床,一个去关阳台,一个去关浴室。
邢禹打开浴室门,一阵狂风吹来将门吹开,而后骤然合上,他来不及反应,手臂被铝合门重重夹住手臂,疼得他落下生理性眼泪。
苏北辰连忙关上窗户过来看他:“你没事吧?”
细细密密针扎一般的痛感,冲击着邢禹所有感官,大脑嗡嗡作响,眼前也开始有些发黑。
缓了缓,邢禹摇摇头:“没事。”
重重呼了口气,他重新打开浴室门走进去,关好窗户回到室内。
楚北翎的被子一半在他身上,另一半在落在地上,邢禹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盖回他身上,又将他丢在一旁的衣服塞回被窝里,顺道将被窝掖好,将楚北翎整个人裹进去,在他身侧坐下。
苏北辰在对面床铺坐好,“手没事吧?”
邢禹捏了捏作痛的手臂,摇摇头。
苏北辰点点头,而后说:“要不是现在是一月份,我还以为台风来了。”
邢禹看向窗外,天色一片混沌与断裂的灰,大雨把天空压得很低,不远处山峰在暴雨中,模糊不清像一缕触碰既散的影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这场暴雨要下很久的错觉。
滂沱大雨下到中午,一口气没停。
下暴雨的缘故,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出门,直接混到教学楼下的便利店用粉面菜蛋当午餐对付过去。
教室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细碎的声响,余下所有声音都被窗外雨声盖住。
吃饱喝足,白噪音作伴,舒服的让人打瞌睡。
从食堂回来的柯锦程直接炸了这份宁静:“卧槽,基地有一对早恋被抓了,还是两个男生,他们的带教老师已经通知双方家长来基地接人。”
那一瞬间,教室里一片死寂。
下一秒,所有人瞬间清醒过来,如同水滴进滚烫油锅噼里啪啦炸开。
“谁啊?那个学校的?”
“怎么会被抓。”
“真的假的,柯基你别乱造谣。”
“哇,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听说同性恋。”
“这不太正常吧!是变态吗?”
柯锦程对楚北翎扬扬下巴:“是番番小王子寝室里的那个谁,姓苏的好像。”
刘嘉祥问:“那另一个呢!”
柯锦程:“就是和他经常待在一起的那个男生。”
许图南震惊不已:“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柯锦程:“据说在天台接吻被检查组老师撞见,然后就进教务处了。”
基地就这么一亩三分地,一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他们又都在画画没别的事干,一点不一样的新鲜事就会引来无数的关注和目光。
更别说这样的重磅消息。
不止他们,其他班的人也跑出去,纷纷在阳台上围观‘同性恋’。
相比其他人的好奇,展开激烈的讨论,楚北翎本就心烦意乱的心,一下被人轰炸开来。
同性之间,真的能谈恋爱,这是楚北翎不曾想过的——苏北辰和沈致也真的在谈恋爱。
所以他对邢禹。
楚北翎看了眼身侧一瞬不顺盯着他的邢禹,而后飞快挪开视线。
强烈的不真实感弥漫渐渐弥漫开来,蒙蔽他所有感官,楚北翎又慌又乱又烦,大脑嗡嗡作响,无助感潮水般涌入他的内心,蚕食着他所有的理智与思维。
狂风暴雨之下,嘈杂的讨论声中,他的世界瞬间,涣散、剥离、坍塌,天崩地裂。
楚北翎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迷茫与无助——他是真的喜欢邢禹。
可他是男生啊~这真的正确吗?楚北翎错乱的想。
这个年纪的男生就爱犯贱,加上各个被集训逼魔怔,又在得知有这种感情后,纷纷调侃班里其他关系好的男生。
首当其冲的就是形影不离的邢禹和楚北翎。
薛子昂半打趣半是恶意道:“番番小王子,你和邢禹不会也是一对吧!”
楚北翎心烦意乱,已经在撕裂的边缘,偏有人撞到枪口上来。
他发了有史以来最大一次火,狠狠踹了薛子昂一脚:“你活腻了,找死是不是。”
楚北翎力气很大,措不及防的薛子昂连连后退,拌到好几个画板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发这么大火,班里所有人在一瞬间冻住。
过了一会儿,倪文轩才将薛子昂从地上拉起来。
薛子昂当然不好惹,不过碍于自己班长照顾大家的身份上克制不少,加上班里不少人都在帮着楚北翎说话,让他想发作也碍于面子不得不忍下一肚子怨气。
薛子昂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做什么这么认真,这么开不起玩笑么!”
楚北翎一字一句道:“这一点也不好笑。”他踹了一脚旁边的凳子坐回画板前:“□□开口说话,还真以为自己是人类了。”
薛子昂被气吐血:“楚北翎你有病是不是。”
楚北翎微微抬眸:“我也开玩笑的,你做什么这么认真,这么开不起玩笑么!”
薛子昂被噎,怒不可遏看着他,恨不能将他盯出一个洞。
在门口吃瓜看热闹不明所以的柯锦程到教室播报最新消息:“他们家长来了,现在进教务处了。”察觉气氛不对劲的他问:“发生了什么!”
有人凑到他耳边解释,柯锦程睨了一眼薛子昂说:“小班长你开玩笑也不能乱开啊~瞧你把我温顺的番番小王子惹成什么样了。”
许图南怕楚北翎气坏了,将他从位置上拉起来:“楚番番我们去教室外面透透气。”
楚北翎过了半晌才说:“你说什么。”
许图南:“我说去外面透透气。”
楚北翎点点头,目光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邢禹很快挪开,或许,这只是他的错觉也说不定。
邢禹木讷地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切,直到厉冬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
厉冬:“还好吗?”
邢禹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
厉冬叹了口气,“给他时间吧。”
盛夏看着走廊上黑压压的人群说:“糖糖,我们去看看番番,我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厉冬思索片刻,点点头牵起盛夏的手到外面找人。
出去看热闹的人不少,尽管很多女生在这个年纪,通过很多小说了解到这个群体,但对他们而言,还是太遥远了,现实看到还是有那么点难以接受。
绝大多数人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观察这样一件事,看奇葩动物般想知道同性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是不是和正常类人有所不同。
这种或好奇,或打量,或稀奇的目光,尽管没多大恶意,却足够让人生理不适以及痛苦了。
楚北翎眼睁睁看着沈致的父母边打边骂,将他从教务处拖进教室,拿上工具后又往寝室的方向去。
变态有病恶心的谩骂声回荡在充满雨幕的教学楼内,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而苏北辰的父亲板着一张不怒自威压迫感极强的脸,跟在他身后,在他忍不住回头时厉声阻止。
气场过于强的缘故,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在他们经过时都退避三舍。
许图南拉拉他:“回去吧。”
楚北翎站在走廊尽头一动也不动,许图南只好陪着他。
苏北辰经过他身边时丢下一句只有他们能听到的话:“你和邢禹小心,别和我们一样被发现了。”
厉父越过他身旁,冷不防睨他一眼。
那一眼,楚北翎神魂俱颤。
天空再次响起一道惊雷,他猛地回头,邢禹站在人群中央,隔着很远距离,就这样看着他。
第72章 P-纠正
原来他喜欢邢禹这么明显,导致苏北辰都误会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在知道两个男生能在一起前。
他是真的只拿邢禹当朋友的。
楚北翎对他人坦然,对自己更坦然,喜欢一个人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不能承认。
可是他和邢禹都是男生,男生和男生——真的能早恋在一起吗?!
不行吧!
否则苏北辰和沈致,怎么会因为单单早恋引起轩然大波,又不是没有过早恋情侣被抓。
如果只是早恋,他们的父母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完全不在意他们的感受,让基地所有人围观这场闹剧。
亲口骂自己儿子变态,有病,还被所有人指指点点,闲谈,疑惑对方是不是变态,用异类的目光看向他们。
所以——他喜欢邢禹这件事是不正确的。
楚北翎在邢禹朝他走过来的那一刻,慌乱地扭头走进教室,连身后许图南的呼唤都没听见。
教室内外仍旧是关于苏北辰和沈致两人同性恋的讨论。
眼睛可以比起来,耳朵却不行,繁杂的声音吵得他头疼,楚北翎简直想把自己耳朵堵起来,或者干脆失聪听不见了。
好叫自己半点声音也听不见。
楚北翎深吸一口气,又郁郁吐出,反反复复好几次,试图缓解这种宛若溺水之人,即便大口大口呼吸也改变不了的痛苦窒息感。
无果。
片刻——
他捡起画笔重新开始画画。
一旦进入绘画状态,他便只会沉溺在里面,旁的事就不会影响他半分。
许图南盯着他苍白的脸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楚北翎被吓一跳,动作顿了会儿,继而摇摇头:“没有不舒服。”
许图南还是有点担心:“真没事?!可你脸色很差,还是去校医室看看。”
楚北翎:“中午吃太多,胃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问题,我很好,真的。”
一阵熟悉的柠檬调飘了过来,邢禹在他身侧坐下,楚北翎身体僵住,心跳又开始乱了。
许图南这个大嘴巴开始告状:“邢禹,楚番番脸色现在很差,让他去校医室也不去,你管管他。”
邢禹:“哪里不舒服?”
“胡图图张嘴就瞎说,我就是吃多胃有点涨,哪有他说得那么夸张。”楚北翎是真的有些胃胀,难受,他伸手揉了揉胃:“已经吃过健胃消食片了。”
邢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想说些什么,但似乎什么都说不了。
他知道楚北翎脸色苍白的原因,毕竟他观察力这么强,只要反应过来,迟早会明白自己那些难以隐藏的心思。
楚北翎胃口不大,但也只比正常男生食量小那么点,中午粉面菜蛋又有一半在他肚子里,胃胀,这个理由最多偏偏许图南,就算真的胃胀,也和吃撑了没有半点关系。
邢禹清楚的知道,楚北翎现在胃胀不舒服多半是因为,他发现了,也接受不了。
有些东西一旦撕裂开一道口子,事情便会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
任凭怎么躲,都没办法躲掉。
楚北翎不喜欢自己沉溺在一些不正常,不太好的情绪中被情绪裹挟,就如他一贯的鸵鸟思维,接受不了的就把自己当成鸵鸟埋进沙子里,看不见就当做不知道。
就像当年父亲去世那样,让黎书映带着他从别墅搬出来,脱离开那样的环境,这样没有多久就不会想,也不难过了。
所以没事的,只要逐渐疏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把歪掉,扭曲不正常的情绪更正回来,他和邢禹又会恢复到和之前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楚北翎走到最前排任意的位置,半蹲到她身前与她视线齐平:“文委,能不能和你换个位置?”
骤然这么一张美颜放大在眼前,任意眨眨眼,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行,行呀,没问题。”
楚北翎微微颔首:“谢谢。”
楚北翎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收拾好颜料盒以及零散的工具,搬了两趟和任意更换了位置。
刚一坐下刘嘉祥说:“番番小王子,你不会因为小班长的一句话,特意过来避嫌的吧,也不至于,他让他说随他说去呗。”
他算什么,我才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和邢禹避嫌,楚北翎心里说。
纪委扭过身凑到面前,半开玩笑道:“番番小王子,反应这么大,还跑到我们这里躲起来,这是心虚了么!”
楚北翎瞪他一眼:“闭嘴。”
纪委乖乖闭上嘴,过了两秒他说:“番番小王子,我还是觉得你有点不太对劲。”
身旁王琪当然高兴楚北翎坐在她边上,除了开学给饭卡那次和去年艺术节上,她几乎很少有机会近距离和他接触。
尽管楚北翎好相处,可他身边有邢禹这样的阎王脸以及厉冬他们几个围着,也是没人敢凑上去的。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王琪开心都来不及,当然不可能让纪委就这样将人惹生气又换一个位置:“汪大狗兴致这么好,逮着番番小王子问,你不会喜欢邢禹吧!”
“艹!别乱说。”
“所以你闭嘴。”
汪驹知道自己理亏,只好乖乖闭上自己的嘴,不敢再说。
王琪特意和楚北翎说:“番番小王子,别理他,也不用在意班长的话,他们就是个神经病。”
楚北翎没什么表情,随口应了一句:“嗯。”
厉冬扫了一眼,目光一瞬不顺盯在楚北翎身上的邢禹说:“别看了。”
邢禹挪回视线,一个没注意差点将水桶打翻,要不是厉冬眼疾手快扶住,他们放在地上的画全得遭殃。
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厉冬叹了口气,要换做是她,早就将人抓回来,不准让人走了,跑个屁,难受也得在身边待着,可邢禹到底不是她。
其实也能理解邢禹的想法,楚北翎看着好说话,骨子里其实就是一个倔驴,他要是不扭转自己的想法,其他人是拉不回来的。
所以必须等楚北翎想清楚并接受。
晚餐时,楚北翎又特意去找了一趟肖崛起,打算将两人寝室换回来,他知道自己有些过分,要求有点多,可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肖崛起现在和寝室里的人已经打成了一片,而且还有几天他们就要撤出基地,现在搬来搬去太麻烦了,他不是很愿意换。
楚北翎只好接受这样的结果,毕竟是他要求太多。
肖崛起好奇:“怎么现在这个时间又要换回寝室?和邢禹吵架打算绝交了?”
楚北翎不太愿意回答,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肖崛起:“当初要换寝室,现在又要还回去,总是发生点什么,不然吃饱了撑得!”
楚北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缓了缓,他含糊道:“没打算和他绝交,遇到些问题,总之,我没办法解释。”
肖崛起点点头没多问:“没关系,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
“嗯。”
苏北辰和沈致的事在基地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已经传到了他们学校,那边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基地喧闹讨论几天后,慢慢趋于平静,毕竟是别人的事,与他们无关,又恰逢联考倒计时,紧迫的时间和高强度的画画,没有人会再去关心他人会如何。
周五结束后,所有人都和来时一样,学校叫了两辆大巴过来接他们返校,几个班委将收纳箱内包装好的手机按照名字分还下去。
大巴很快到了,楚北翎和班长确定所有人的物品带齐全最后才上的车。
他上车晚,和之前一样邢禹在身侧给他留了个座位,楚北翎扫一眼很快撇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往大巴后排走。
许图南喊住他:“楚番番你去哪儿?”
楚北翎脚步顿住,自然而然注意到位置上的邢禹。
俩人目光相接,邢禹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晦暗不明的眸子,似在压抑隐忍什么。
楚北翎有点心虚也有点难过,错开眼朝大巴后排那几个空位扬了扬下巴:“后面。”
“好端端你去后面做什么,晕车坐后面,不更怕更晕?”许图南早就想问了:“你这几天是在躲我们吗?”
楚北翎喉咙发紧,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如果有胶带,他一定将许图南的嘴巴贴起来,让他没机会再说话。
这时坐在位置上的邢禹开口:“别去了。”
楚北翎身体一僵看了过去。
“我去后面,你坐在这里,到后面你更晕。”邢禹站起来,递来一个装着晕车药和晕车贴的盒子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准备往大巴最后排走。
自从那天过后,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问过他,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和邢禹吵架了,而邢禹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问过他这几天怎么了。
他不问,楚北翎有些庆幸,可现在他知道了——
因为邢禹很清楚的知道他在躲他,原因是因为什么。
可邢禹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问,甚至主动迎合他的躲避。
楚北翎无所适从只觉得心如刀绞,他眼眶酸涩,几乎要落泪。
楚北翎抬起手想抓住邢禹,想了想,到底还是放下了,就这样看着邢禹背着包往后排走。
事情好像又回到高一刚开学,他和邢禹形同陌路互看不顺眼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只希望邢禹越滚越远,别来沾边。
现在比之前还要糟糕,他不喜欢这种状态,还有些心酸与沮丧。
可他现在没办法面对邢禹,更没办法面对自己以及做到回应邢禹的心意。
——所以等一等,等所有情绪都整理完成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和邢禹都是。
许图南能察觉到两人之间某种微妙的变化,但他的直男脑回路,并没有往这方面联想,又不是吵架,也没发生大事,又开始互看不顺眼。
他大大的脑袋大大的问号,脑袋都快想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和邢禹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是说不清楚的吗,那长嘴做什么!?”
这件事他是真的说不清楚,他自己现在都乱的很,又能怎么说——
难道说,他发现自己喜欢上邢禹,而邢禹好像也有点喜欢他。
他们是两人男生,而苏北辰和沈致,已经很明显的将答案告诉了他们。
这根本不对。
楚北翎早上出来的时候没吃早餐,晕车反应比来时更重,连带着胃抽着疼。
他及时打断许图南新一轮的碎碎念:“你先别说话,我有点晕车。”
许图南见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也不好多说什么。
手机有消息进来,许图南低头一看,是邢禹发来的:【他还好吗?】
许图南回头,邢禹一瞬不顺盯着他们这里。
他拍了张照片给邢禹:【不算太好。】
邢禹点开照片。
楚北翎带着耳机闭着眼靠在车窗玻璃上,下半张脸埋在冲锋衣领口里,只露出半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看起来蔫蔫的,不知道是心情不好的缘故还是晕车难受导致的。
邢禹心脏发皱发紧,他低头发去消息:【晕车药和晕车贴贴了没。】
许图南扫了一眼:【没有。】
邢禹眉心微蹙,而后问:【他睡着了?】
许图南戳了戳楚北翎的脸颊,又叫他:“楚番番,晕车药吃了没。”
楚北翎打开他的手,将脸埋得更深,在难受与困倦中昏睡过去。
许图南:【应该睡了,叫他没反应。】
邢禹弯腰从包里掏出水杯,刚刚出来时在宿舍楼接的热水,他碰了碰现在温度刚好。
许图南还在等邢禹回消息,在抬头人已经拎着水杯闪现到他们身边,“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给他贴个晕车贴。”邢禹抬抬下巴说:“你起来一下。”
许图南点点头,打算腾出空间给他们,被邢禹叫住:“不用,贴完我就回去。”
许图南:“你们这……什么情况。”
邢禹没有回应他,自顾自从楚北翎手里拿过药盒,将里面的晕车贴拿出来,捧着他的脸,将晕车贴贴到楚北翎耳后,又剥了一颗晕车药塞进他嘴里,灌了水。
做完,邢禹看了楚北翎好一会儿才起身,“吃完药不知道会不会吐,麻烦你看着点他。”
许图南接过邢禹递来的黑塑料袋:“行啊~”
都是朋友他倒是会看着楚北翎,也不用其他人特意说,不过邢禹说的话,做的事,他总有一种临行前托孤的感觉。
许图南好奇道:“你这么担心,为什么还要往后坐,自己待在旁边照顾不就行了。”
邢禹目光微垂,看了一眼楚北翎又挪开,声音很低很低:“他会难过的。”
许图南:“啊?”
邢禹:“我先回去了,有事告诉我一声。”
许图南被两个人弄得莫名其妙,尽管很想知道发生什么,不过看两个人都不太愿意回答,他只得点点头。
两个小时后,大巴将车子停在市中心的地铁口附近,让他们自行回家,几个人和来时一样,一起搭乘地铁然后各回各家。
邢禹和楚北翎住的最近,和厉冬几个人挥手告别后,他们先行下车回家。
最近断断续续在下雨,半点太阳都不见,楼道里是沉积浑浊的灰色。
温度回升,冷热交替四处泛着潮冷的水汽,像被闷在一个发霉的罐子里,连呼吸都困难。
两人一路没说话,直到在五楼门口停下。
邢禹还要继续往上走一层,他在楼道里停留了一会儿,才问:“晚餐来陈奶奶家吃吗?”
楚北翎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我去外面吃。”
静默片刻,邢禹点了一下头,低哑着嗓音说:“好。”
他目光从楚北翎脸上一寸一寸掠过,张了张口,本想嘱咐他出去不要乱吃东西,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扭头往楼上走。
邢禹衣服擦过他的手腕,带起一阵风。
楚北翎忍住没去看他,低头从包里翻找钥匙,悉悉索索以及往上走的脚步声,像棒槌一样,一下又一下敲在他心上,不疼,但闷得难受。
里里外外找半天没找到钥匙,楚北翎已经忘记出门之前钥匙带没带。
有邢禹之后,他越来越懒,一点生活上的小事楚小少爷都不愿意处理,统统丢给邢禹自己当甩手掌柜,结果就导致自己什么时候忘记带钥匙都不知道。
反正一切有邢禹。
楚北翎并不打算去找邢禹拿放在他哪儿的钥匙,正打算联系开锁师傅,一阵淡淡的柠檬调飘过来。
邢禹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钥匙插/进锁孔,三两下的就将门打开。
楚北翎抿了抿唇,而后说:“谢谢。”
邢禹瞥他一眼很快挪开:“下次别忘记带钥匙了。”
安静片刻,楚北翎点点头:“我知道的。”
胃不太舒服,他半点胃口都没有,也懒得动弹,楚北翎到底还是没有出去吃饭。
刚好是晚饭的时间,楼道里到处都是饭香味与嬉闹声、油锅滋啦声惨杂在一起,烟火味十足,很热闹。
楚北翎抱着蓝胖子抱枕,嘴里嚼着从橱柜里翻出的法式小面包,饭香味太浓了,奶香味十足的小面包也变得没滋没味,干巴巴的。
一直到晚上洗漱,楚北翎才发现耳侧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晕车贴,他给许图南发去消息:【晕车贴你帮我贴的?】
许图南很快发来语音,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那边还有嘈杂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当然@@#&¥*”
“……”楚北翎说:【听不清。】
许图南改文字发过来:【当然不是我,我能顾好自己就很好了。】紧接着发过来:【是邢禹,你不记得了!】
第73章 P-难忍
窗外压了半天的天空,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楚北翎连忙放下手机,跑了一圈将屋内所有窗户关上,很快密集的水珠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将窗外万家灯火模糊成五彩斑斓的毛刺。
屋内光线昏黄柔和,玻璃上有人影在晃动,楚北翎猜大概又是对门那幸福的一家三口,晚间的温馨互动。
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看到他们互动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用过晚餐后,会和邢禹待在屋内,他坐在画架前画画,邢禹在身后拉大提琴,各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
没有互动,却覆盖了楚北翎对于对面温馨一家三口的羡慕。
雨声渐渐变大,白噪音突然被汽车的警报声划破,楚北翎回神,重新坐回画架前,用画画转移注意力——
他不能继续想邢禹了。
楚北翎握住画笔起型。
半个小时的时间,画面已经完成一半,和对面温馨的一家三口不太相同,他们楼下有一个正在读小学的小朋友,每次辅导作业就开始鸡飞狗跳,谩骂声和哭泣声回荡在楼道里。
大概是又开始写作业了,吵杂混乱的声音传下来,且越来越大,楚北翎被吵得脑壳痛。
他头也没回,直接说:“邢禹,你别停,拉一个暴躁点的曲子,楼上好吵哦。”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楚北翎回眸,身后空无一人——
他脑袋空白一瞬。
下一秒,楼上传来一声暴躁地呵骂声:“九点了还没有写完,还拖拖拉拉的,干什么呀你在。”
楚北翎呆呆看着画面许久,打算等楼上的谩骂声停下继续画,可脑海中又无可救药的被邢禹占据。
太吵了,他头都大了,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停下来又都是邢禹。
怎么做都不对。
楚北翎烦躁地将笔丢进水桶,抓起一旁的手机,盯着屏幕半天——
他才给邢禹发去消息:【你的大提琴在我这里,给你送上去?】
刚发出去,楚北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紧急撤回。
而对面邢禹的聊天气泡:【我下去拿。】已经出现在对话框内。
楚北翎:“……”过了一会儿,他回:【嗯。】
仅仅片刻,大门被敲响,楚北翎先是想,不是有钥匙,怎么敲门,而后,他大脑一片放空,起身去开门。
不敢也害怕深想下去,既庆幸又失落。
楼梯间声控灯已经灭了,屋内的暖光投出去,在地面形成一块三角几何体,将他们切成一明一暗两个面。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安静的空间内只能听见雨声以及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楚北翎侧过身让邢禹进去。
他跟在邢禹身后,看着他打开书房的灯,将带下来的琴箱放在书桌上,转身提起琴颈将笨重的大提琴从琴架上拿下,放进琴箱里。
空旷书房内,是悉悉索索的收拾声,再然后是沉闷的拉链声。
而后声音停下,除了雨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楚北翎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邢禹收拾好大提琴走到他面前。
楚北翎迎上邢禹漆黑如墨色的眼睛,那目光里惨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想要避开,又控制不住被吸引。
他张了张口,想让邢禹将大提琴放下,别拿走了。
可是,可是,可是,他该和邢禹回到原点,重新做回朋友的。
他不能满脑子邢禹,总是忍不住想要靠近邢禹。
应该和邢禹保持界限的。
他要怎么办,谁能来告诉他,应该怎么办?!
门被楚北翎堵着,他背着大提琴出不去,邢禹一顺不顺盯着他问道:“不让吗?”
他微微抬眸,又很快错开视线,没有回答,没有动。
暖色的灯光下,楚北翎的脸色异样苍白,他尖尖的虎牙,狠狠咬着唇肉,就快被他咬出血。
邢禹蹙了一下眉,抬手捏住他的下唇迫使他松嘴。
刚松开,楚北翎又咬上,邢禹只好继续:“别咬了。”
楚北翎就和他作对似的,他不让,他偏要。
两人无声的较着劲。
他接受不了,难道自己就不生气难过了么!?
明明是他什么都不说,就开始远离他,到头来反而是他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邢禹想,他离疯就差一步之遥了,怕他难过,一忍再忍克制住自己,就快到临界点再也撑不住了——见楚北翎这样邢禹真的很想质问他,到底要他怎么样。
可他舍不得逼楚北翎,也做不到,更会因为他这副模样而心疼。
就更舍不得也不忍心,将他的感情炸到楚北翎面前,让他了解,让他适应,让他接受。
邢禹顿了顿,最终无奈又自嘲扬了扬嘴角:“别咬了,疼不疼啊!”
邢禹一番话像钝刀割过心脏,一刀割不下,边磨边割,痛到他快要失去知觉。
——明明只是一句,‘疼不疼’,楚北翎却觉得,邢禹似乎在说,我是如此爱你。
楚北翎慢慢松开嘴,邢禹同时松开手,他侧过身让邢禹出去。
刚走没两步,他伸手拉住邢禹的衣袖。
邢禹垂眸:“你……”
楚北翎触电般收回手,垂下眸,没再说话,也没再看他。
邢禹看他这副模样,深吸一口气,只能掉头走掉了。
昱日周日,邢禹又到对门陈奶奶家中,和她一同吃过午饭后再返回学校,以往这个时候楚北翎都会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水果都准备好了,楚北翎迟迟没有上来,等了又等,眼见着要吃饭了,人还是没有过来。
陈奶奶走到厨房问起:“番番怎么还不上来,昨天就没有过来。”
邢禹:“他先回学校了。”
陈奶奶说:“遇到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回学校也不等你。”
静默片刻,邢禹答:“想早点回去画画。”
陈奶奶笑:“关在学校画了一个多月,还没画够呀~”
邢禹抿了抿唇:“做喜欢的事,怎么会累。”
陈奶奶慈祥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们没吵架吧?”
邢禹手上动作停住,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始摆弄锅铲,“没有。”
陈奶奶想了想:“那也奇怪,怎么突然回学校,也不等你要自己先回去,我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发生其他什么事了。”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老人机。
邢禹及时阻止:“陈奶奶别。”
陈奶奶从来没见他反应这么大过,疑惑地看着他:“发什么什么事啦!”
邢禹抿唇不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没办法把他与楚北翎之间发生的事告诉陈奶奶,去寻求她的帮助。
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也不想逼楚北翎。
这段时间,邢禹无数次问自己。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楚北翎,喜欢到要把他拖下水的地步,经过苏北辰和沈致的事,他又多了一层疑虑与担心——
他是否,有能力让楚北翎不受到世俗的影响和压力。
邢禹没有答案,他不知道。
也正因为不知道,不确定,他就更不应该自私自利,偏驳的妄下决定,或者让楚北翎接受他。
所以楚北翎逃掉是正确的,嫌弃、害怕、回避,所有所有的情绪都是正常的。
邢禹能理解。
更何况他们还有前车之鉴。
苏北辰和沈致的结果如何他们都知道了——恶心,变态,这样的讨论,在他们后面几天里,听到无数次。
离开的他们,也没有万事大吉。
听人说,苏北辰被他父亲连夜打包送去了国外,而沈致被他父母拉去精神病院做疾病治疗。
邢禹自己没有关系,可他舍不得这样的词汇被钉到楚北翎头上,不愿意让他为难。
他只希望楚北翎能开心快乐,专注的画画,用他的画笔描绘世界色彩,创造他所期望的一切。
如果现在还有可能的话,一直陪着他,仅此而已。
“我和楚北翎之间,最近遇到点问题,没什么特别大的矛盾,我们自己能解决。”邢禹这么说。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邢禹就是那个从来不会哭的孩子,还会合理化其他人的行为和诉求,纵然自己有天大的委屈与难过,总是吞下肚从来不开口,也不愿意麻烦他人寻求帮助。
陈奶奶叹了口气:“番番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不知道你和番番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不简单,对你们来说可能很难、也不好解决。”
她伸手拉住邢禹的手放在掌心,粗粝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遇到问题不怕,有委屈也不怕,陈奶奶在呢。”
邢禹鼻子一酸,旋即点了点头:“谢谢陈奶奶。”
陈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是我该谢谢你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好了,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回学校把冬枣和蓝莓带去给番番,他喜欢吃。”
邢禹轻轻应了一声。
时隔一个多月没有回学校,西高还是老样子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只是他和邢禹之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这个时间,他和邢禹结束画室的课程后,会折返回闸弄口和陈奶奶一起用过午餐后,再休息片刻,在一同返校。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楚北翎回了趟家带上行李,上地铁后才给邢禹发消息说自己先回学校。
他没多说什么,只发了一个,好。
他们寝室这帮人,除了他和邢禹,其他人都是踩着点跨进校门,寝室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楚北翎简单的收拾了行李。
正带上画册准备出门写生,抬眸看到他和邢禹隔着护栏却依旧快贴在一起的枕头。
之前的无数个夜晚,入睡前他的手都会穿过栏杆空隙,去碰邢禹的脸,捏着他的耳垂入睡。
邢禹的耳垂一度快成了他的阿贝贝。
而邢禹看心情,兴致好的时候任他胡作非为,心情一般的时候,就会抓住他的手抱在怀里让他无法动弹。
捏不到阿贝贝的楚小少爷就会不高兴的抽手,然后两人开始一番较量,惹得下铺的柯锦程和薛子昂踹床板才消停下来。
但每次都是邢禹先妥协。
一靠近邢禹,他的手就像不停他使唤一样,总是忍不住去触碰邢禹。
现在显然不合适,而他,也需要让事情回到原点。
——迟疑了一会儿,楚北翎爬上床,将枕头又拿回没有护栏的那一头,又盯着看枕头许久,他咬了咬唇,紧握成拳的双手,不停敲着枕头拿枕头撒气。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这么会这么烦。
楚北翎弯下腰,将整个人都埋进枕头里,“要是我是女生,或者邢禹是女生就好了。”
不知过去多久——
楚北翎从枕头里起来,刚准备下床,撞进轻手轻脚,准备退出寝室的邢禹双眼里。
第74章 P-疯涨
楚北翎心下一沉,莫名有些难受。
心脏像是烂掉爆浆的蓝莓,汁水随着每一下心跳被挤压出来,酸苦的汁水随着血液流得到处都是。
面对这样的邢禹,楚北翎只有心酸,有一瞬他怀疑自己这样做真的对么,这样伤害不愿意面对邢禹真的对么,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只因为他和邢禹都是男生,难道就不能喜欢对方了?!
楚北翎不确定也不知道,唯一得到看到、接触到的‘两个男生在一起的结果’已经给了他们一个反面例子,将稀巴烂的现状甩到他们面前。
黎女士都不允许他早恋,更不会允许他和邢禹早恋。
一旦黎书映知道,他与邢禹的结果,也不会比苏北辰和沈致要好。
两个男生!!
这条路,根本就没办法走,他也不可以喜欢邢禹。
所以他和邢禹只能回去,尽管可能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也必须回去,不能继续下去。
在一切都没有开始之前,都还来得及。
一切都来得及。
楚北翎自欺欺人想着。
外面在下雨又没开灯,室内外一片昏暗,明明是正午却比傍晚五六点还要昏沉,黯淡的光线里,楚北翎觉得邢禹像一只陶瓷罐,稍一不留神就“啪——”碎掉了。
四目相对,邢禹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去。
楚北翎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恶心涌上喉头,他捂住嘴,连忙下床,踉跄地冲进阳台狂吐起来。
昨晚到现在他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只吐出来墨绿色的胆汁,苦得他一个浑身发抖。
邢禹看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泪水从眼眶中涌出,他欲抚楚北翎后背的手,抬起,悬在半空始终没有落下。
过了一会儿——
邢禹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去储藏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他面前,拧开瓶盖递过去。
楚北翎垂眸扫一眼伸手接过,一口气喝了一大瓶。
邢禹撩了撩眼皮直视他,不知道楚北翎是刚吐过,还是真的很难过,整个人借力靠在玻璃上,微微仰着头看他,露出白皙的脖颈,眼神里泛着些微水光,看上去支离破碎。
阳台很安静,两人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只互相看着彼此。
邢禹忽然开口:“这两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楚北翎喉咙发干发痒,苦涩感又从喉头泛上来,缓了缓道:“我有乖乖吃饭的。”他没实话。
邢禹点点头,努力压着呼吸:“胃不舒服,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
大概是应景了,楚北翎胃里再次一阵翻江倒海,他扶住洗手台,不停干呕。
邢禹摸进校服口袋,掏出一包话梅递给他,楚北翎伸手接过拆开包装捻了两颗盐渍话梅塞进嘴里。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阳台又一次陷入安静无声的真空里。
静默片刻,邢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是不是,我转学彻底消失在你面前,你才不会这么难受,不会,恶心到想吐?”
楚北翎一僵,愣在原地呆呆看着他。
邢禹喉结滚了滚,没有说话。
他们是同学,是同桌,也是室友,更是上下楼邻居,还有共同的朋友,生活学习一天几乎24小时都待在一起,几乎快到密不可分的境地。
没办法说躲就躲,总会遇上,会看见。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靠近,楚北翎会难受,忍不住靠近他同样难受。
舍不得让他这么难受,所以这是邢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楚北翎像是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问道:“你说什么?”
“是不是,我转学消失在你面前,你才不会这么难受。”邢禹重复了一遍。
“别,”楚北翎想都没想,伸手拉住他本能的说了一句:“别走。”
话梅在嘴里化开,又酸又涩,楚北翎不自觉握紧邢禹的手腕,生怕他松开下一秒邢禹就消失;“我不想你走。”
邢禹动了动手指,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牢。
楚北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重新睁开,迎上邢禹滚烫的视线,认真地说:“邢禹,我,我没有讨厌你,也不讨厌你,更不是不想看见你。”
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也无法面对这件事。
我只是想,克制忍不住靠近你以及对你的私心,想矫正,这不太合时宜的情感,楚北翎心说。
邢禹笑了笑:“我知道。”
正因为他知道,也有私心,才问了这么一句,否则他可能会直接走人,何必多此一举问一句。
邢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寝室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两人同时看过去。
薛子昂背着行李走进寝室,顺手打开了寝室的大灯,屋内骤亮,似乎一切情绪都无处遁形。
楚北翎瞬间松开手,邢禹垂眸扫了一眼。
彼此都注意到对方的动作,俩人互相看一眼又很快错开。
他们和薛子昂本就关系一般,就算同住在一个寝室也是见面仅打招呼的关系,偶尔礼节性询问一句,平时基本上聊不到一块。
但也仅是没话聊,并对他有些行为颇有微词,不爽该干就干,并不算讨厌。
集训期间,薛子昂两件事是真把楚北翎惹恼了,连个招呼也不想和他打。
更不想为了缓解不自在,特意多嘴询问一句,平时不会这么早到学校的他,为什么这个时间来了。
直接将他当成透明人无视。
楚北翎侧目对邢禹说:“我去校医室看看。”
没等他回应,楚北翎从他身侧错身而过,拎起放床边的工具箱往外走。
薛子昂和他说两句楚北翎的不是,便被邢禹用犀利又凉薄的视线,堵住之后的话。
正式开始上课后,楚北翎没有和之前在集训基地那样处处躲着邢禹,打算回归正常朋友就不能太避嫌了,只是他没有和邢禹再单独待在一起过。
他没什么定力,也不想邢禹太难过。
从集训基地回来以后,两人状态又恢复如初,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许图南对之前楚北翎的解释深信不疑,就是画疯了。
现在回归正常学习生活,疯病也就好了。
许图南表示很欣慰,被厉冬骂缺心眼还不服气,要不是不打女生,缺心眼胡图图是高低要和她打一架的。
虽然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打不过厉冬。
邢禹睨他一眼说:“厉冬骗你的,别怂。”
楚北翎配合道:“胡图图上,我看好你,加油。”
厉冬伸手用力捏住他的肩膀:“胡图图,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不打你是孙子。”
许图南撸袖子准备干架,盛夏看不下去:“胡图图,糖糖跆拳道黑带,和她打,是你单方面被修理。”
“真的假的?”许图南不可置信,手上动作却很诚实,慢慢放下袖子。
邢禹淡淡道:“都说了,骗你的。”
楚北翎轻笑:“胡图图试试呗,试试就知道真假《小马过河》的内容你学哪里去了。”
许图南看两人一唱一和,就明白过来盛夏说得八成是真的。
他点点这对沆瀣一气蔫坏的土匪双煞:“好啊你们两个和好了,就开始联合整人,我的命难道不是命!!”
邢禹:“不是。”
楚北翎:“还真不是。”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许图南白眼快翻到天上去:“过分,就想看我被揍是吧!还是夏夏好,夏夏乖,你们三个坏透了。”
厉冬禁止许图南靠近盛夏,将拉回原来的位置,“你就当个神柱,刚好镇在中间。”
许图南看看前面的厉冬与盛夏又看看身后的邢禹与楚北翎咆哮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盛夏冷不丁冒了一句:“可能你耳朵招风!”
空白两秒,几个少男少女没忍住笑出了声,一路上互怼互损,打打闹闹回了教室。
回学校刚好赶上期末,再有十几天他们就要期末考试,学校不会因为他们出去集训了一段时间就降低考试难度。
他们的学习进度和学军班差不多,出去之前已经上完本学期所有课程,回来正好赶上复习。
不过出去一段时间,那些个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又临近期末,这一周,各科老师和不要钱似的一摞又一摞的试卷分发下去,让他们将文化知识捡回来。
可以拿来当床单的试卷写了一张又一张,一帮人天天在知识的海洋遨游。
写得相当‘开心’各个化身尖叫鸡,欢呼遍地。
周六下午倒数两节是自习课,英语课后,英语老师发了两张试卷给他们,全班一片哀嚎,她打断这群兔崽子:“别叫,我的作业又不多,就两试卷,两节自习课就能写完。”
殊不知走进来的每一个老师都是这么说。
文科内容又多,大部分人都在奋笔疾书,少部分人在赶画,极个别垂着头将手机藏在桌肚里玩游戏,Q信上闲聊,节奏整齐得有点单调。
身侧是邢禹翻动纸张的声音,楚北翎放下笔抬眸看向窗外。
天色依旧昏沉,云层很灰很很厚,铺满整个天空,暴雨将下未下,更是压抑沉闷。
这场断断续续的雨已经快下了两周,也不知道才能出太阳。
柯锦程回过头,敲敲他的桌面:“番番小王子,你英语试卷写了没,借我抄一下。”
楚北翎回眸:“抄可以,但我不想看到,全班快一半人的名字叫楚北翎。”
柯锦程有点想笑,但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有点丢人。
上一次抄楚北翎作业,光顾着抄了也没管其他,直接把英语作文里楚北翎的名字一并抄下来,班里又在互相抄作业。
那天英语老师踩着高跟鞋杀到教室,问他们:“你们班是不是有很多人叫楚北翎。”
而后就是劈头盖脸一堆骂。
柯锦程解释道:“那次是失误。”说罢抽过他桌面上的英语试卷。
下一秒,一声震天的“卧槽——”把班里一堆人吓得一个激灵,还有人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从椅子上弹起来。
“柯基你干嘛?”
“好端端出什么声!吓我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
“别一惊一乍好不好。”
柯锦程惊掉下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试卷,又看向楚北翎满头问号。
楚北翎疑惑道:“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柯锦程刚想出声,薛子昂出声维持自习课纪律,他只好将试卷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番番小王子,你自己看看吧。”
楚北翎垂眸,看到满试卷邢禹的名字,思维直接停摆,当场被冻住——
他明明在认真写英语试卷来着,怎么会把英语答案写成邢禹的名字,还满试卷都是,楚北翎完全不记得了,也难以置信。
余光看见邢禹扫过来,他一阵心虚,连忙将试卷揉成团丢进桌肚,又问课代表要了一张多余的。
柯锦程凑过来:“番番小王子,你这是什么情况,作业不写,邢禹的名字倒是写了满试卷。”
他声音不算大,但足矣让周围人听到,楚北翎扫一眼邢禹,他还在写试卷看起来无事发生的模样。
楚北翎将柯锦程脑袋掰回去:“写你的去。”
柯锦程扭头看了看邢禹,好奇心使然没过两秒又凑过来:“你和邢禹……你们不会真的在谈恋爱吧!”
因为有集训基地的事,他补充道:“事先声明,没有说同性恋不好的意思,管他什么性别,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谁胆敢说什么,直接拉学校后山茶园埋了。”
楚北翎抿了抿唇,低声喃喃:“喜欢一个人没什么错……”
他声音太低,柯锦程没怎么听清,那个错倒是听到了:“当然没错,喜欢一个人而已。”他悄悄问:“所以是不是,我保证,绝对不会乱说。”
楚北翎:“没有。”
“……好吧。”对于自己猜错,柯锦程有些些失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是你也别生气,我就随口一问,没有开玩笑和调侃的想法。”
楚北翎看他:“这么正经?”
柯锦程:“因为和邢禹有关的事,你都会比较激动说炸就炸,我要不多说两句,会被你灭口。”
楚北翎抬了抬眼皮:“有吗?”
“虽然小班长那天确实不太厚道,”柯锦程认真求问:“但如果换成其他人,你还会这么生气,直接把他踹飞,还很不客气怼他吗!?”
如果哪天薛子昂换成其他人——楚北翎突然不说话了。
他知道,他概率是不会的。
第75章 P-清醒
放学后五个人一起往地铁口走去。
几个少男少女有说有笑上了三号线,再转一号线,到闸弄口时,其他人继续搭乘地铁,楚北翎和邢禹先下车往家走。
他们一群人在一起可以插科打诨,只有两个人时,楚北翎会更顽皮。
而现在他们没什么话说了。
闸弄口D出入口有一小块地方应该打算施工,带着橙色帽子的工人正在围安全警示栏,围了一半,剩下一半还没围。
楚北翎心不在焉,一个没注意被脚下翘起的石砖绊了一脚,踉跄着往前栽,在他以为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丢脸时,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他,将他拉回来。
肩背撞上邢禹结实的胸膛,楚北翎感觉冰凉的温度在他手腕上,仅仅片刻就消失不见了。
楚北翎回眸:“谢谢。”
邢禹瞥他一眼很快挪开:“您客气。”
“……”
邢禹眼睛狭长,半垂着的眼皮配上微微上挑的眼尾,淡淡扫过来时犀利又凉薄,颇有种厌世淡漠感,笔直看过来,如同一记烙印,印在身上,滚烫又深重,让人无法逃开。
楚北翎一只手不自觉抓紧校服一角,他觉得此时此刻——好像应该要说些什么。
然而脑内风暴许久,迟迟找不到说辞,邢禹先开口打破静默:“我看到试卷了。”
这一点楚北翎并没有特别意外,只是,
他眨眨眼,等邢禹的后话,可他没再说,拉了拉向下垮的书包肩带,往小区内走,楚北翎一愣跟了上去。
见他真没有要说的意思,楚北翎实在忍不住问:“就这样,没了!”
邢禹像是不经意间扫他一眼,又看向前方路况反问道:“你想有什么?”
楚北翎本想说‘我还以为,你会想要个解释。’可话到嘴边又被咽回去。
如果邢禹问,他确实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
说自己无心,他就得承认,自己满脑子邢禹,毕竟无意识的状态最没办法骗人。
说自己有心,他还是得承认——自己满脑子邢禹,不然好端端写他名字做什么,完全没有理由。
真是糟糕。
明明,他已经尽可能想要恢复原状,对邢禹,却越没有办法控制,就好脱了轨失控的火车,以一种横冲直撞地崩塌状,向邢禹冲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五楼平台,邢禹往上走了两格台阶,像是才想起什么转过头问:“今晚要不要来陈奶奶家,上周你没来,她一直念叨你。”
楚北翎开锁动作停下,静默一会儿说:“不去了,帮我和陈奶奶问好。”
“好。”邢禹微微颔首,继续往上走。
“轰隆”一声闷响,压抑了一个下午的雨,终于兜头落下,暴雨倾盆邢禹的背影在楼道昏暗的光线里,显出一种孤寂的破碎和脆弱。
楚北翎鼻子一酸:“邢禹。”
邢禹回过头,没有问他喊自己做什么,只静静看着他,就像无数次注视他那样。
楚北翎抿了下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还没来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喊住邢禹。
“对不起。”楚北翎垂下眸,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邢禹呼吸一滞,稳了稳情绪,他从楼梯上下来,与他相立而站:“楚北翎,别道歉。”他一字一句道:“永远别道歉,你更不需要和我道歉。”
我没关系的,邢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楚北翎抬眸,眼眶猩红一片。
他真的很难受,更难受邢禹为了减轻他的难受与痛苦,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只想着他。
有一瞬间,楚北翎想将邢禹紧紧抱在怀里,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不敢抱。
只能眼睁睁看着邢禹转身消失在楼道里。
他其实早就该意识到自己对邢禹的喜欢,无可救药的喜欢,他以为自己是单纯的接受不了,可看邢禹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又觉得一切好像无所谓。
更何况他们是美术生,疯起来没边,而艺术从来没有也不会限制任何事。
他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仅仅因为喜欢,因为在这段时间喜欢邢禹,就为了这点喜欢,冲动拖邢禹下水,走这条,不知道正不正确,却注定毫无结果的路——
楚北翎不想这么做,也舍不得这么做。
他一向自我,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他人的议论对他来说不会有什么,可他怎么忍心让邢禹受到争议。
邢禹天生就该被人仰望,被人捧在手心,那些争议的标签,难听的骂声,看异类异样的眼神,永远都不能贴在邢禹身上。
永远不能。
邢禹孤寂的背影再次冒出来,占据了他所有思维与理智,很快又被楚北翎强行压下去。
往前一步是伤害,倒退一步还是伤害,好像怎么做都不对,绝望与无措都来得彻底,几乎快要将他吞没。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酸意涌上,楚北翎控制不住干呕起来。
——那股酸意过去,他慢慢蹲下,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将脸埋进膝盖里。
邢禹站在楼梯拐角盲区,看向蜷缩在门边的楚北翎,手指紧紧攥住楼梯扶手,短短的指甲用力摁进木质扶手,强行摁下想上前的冲动。
不知道过去多久,楼下的身影撑着墙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进入室内关上门。
邢禹才动了动身子往上走,站太久,双腿早已麻木酸软不受控制,他栽在台阶上,等那股灼心的麻劲缓过去才爬起来,继续往上走。
楚北翎一直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做法,也没有人告诉他两全其美的做法,在繁杂和混乱中,西高迎来期末考试。
他们美术班的考试比其他班多一天,周四美术三科考试,剩下文化科目和其他班一起考。
楚北翎没有那一次,比现在还要期待放假,以前放假回去面对空荡荡的房子,他一点也不喜欢,宁可待在热闹的学校上课,也不愿意回去。
后来有邢禹一起,他和邢禹都没有那么孤单了。
休不休息对他来说不太有所谓,他总有邢禹陪着。
只是现在,好像放假才好一点,他可以去新加坡找黎书映,或许短暂的和邢禹分开一段时间,等明年新春开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楚北翎自我安慰,鸵鸟般想着。
期末考试结束,正式放假,成绩两天后出,学校并没有赶人,大部分学生打算等领完成绩单再收拾东西回家。
等领到成绩单,楚北翎扫了一眼自己的成绩,年级排名向下掉了两名,不过在黎书映的要求范围内,不算太糟糕。
不然他没办法解释自己成绩下降的事。
许图南凑过来看:“文化课成绩班级第二、年级三十七,美术成绩美术部第一,你这成绩去学军班都没有任何问题,你怎么一副我要完的表情。”
楚北翎见成绩条收回包内:“和38总分只差一分。”
“楚番番你就是太较劲了,一分而已。”许图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别给自己这么大鸭梨,这样不好不好。”
楚北翎睨他一眼:“你不懂。”
真要因为一分掉下黎书映的要求,他的蓝胖子就保不住了,黎书映也一定会追问缘由,他没办法对黎女士说慌,真说谎她也会发现。
许图南摆了摆手:“算了,搞不懂你。”他提议:“为了庆祝放假,我们出去搓一顿?”
厉冬说:“你就知道吃。”
许图南微微歪头:“民以食为天,当然就知道吃,你们到底去不去。”
厉冬:“胡图图怎么也不见你胖。”
许图南:“我这是天赋异禀,就是吃不胖,嘿,羡慕吧。”
厉冬和楚北翎对视一眼,直接将许图南摁在桌子上揍。
被王采燕叫去办公室的邢禹和盛夏回来了。
厉冬松开手问他们两个:“她叫你们去做什么。”
盛夏:“王老师让我们参加一个数学冬令营。”
楚北翎看向邢禹,两人朝他们走过来。
厉冬问:“你们要去。”
盛夏点点头。
厉冬拉上盛夏往外走,“我们先回寝室收拾东西,在校门口集合。”
许图南:“我们也回去收拾东西。”
楚北翎和邢禹对视一眼跟上去。
走了一段距离,楚北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为什么突然要去参加数学冬令营。”
去年有个数学竞赛王采燕让邢禹和盛夏去,盛夏同意,邢禹拒绝了,他不想让竞赛占据本就不多的时间。
他们是美术生,将来要考美院,不太需要用到竞赛。
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楚北翎大概能猜到。
静默片刻,邢禹说:“应该很有意思,就去了。”
楚北翎思忖说:“其实我打算寒假……”去新加坡的。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许图南余光瞄了一眼撒腿就跑:“我先回寝室收拾东西,一会儿见。”
他俩一同看去。
林听岛秀眉一拧:“许图南做什么坏事了,跑这么快。”
她没等两人回应就说:“正好有事找你们,趁着寒假有空,你们两个交副作品过来给我,要原创,有设计有故事最好,记得每一步都发给我看,最晚除夕交给我,我给你们送去毕加索大赛中华赛区。”
“我没问题。”楚北翎看一眼邢禹。
他道:“除夕之前,我要去参加数学冬令营。”
林听岛疑惑:“你好端端去参加什么数学冬令营,打算转文化班了?”
邢禹:“不是。”
林听岛眯了眯眼:“你们两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邢禹还是那个借口:“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答应了。”
“行。”林听岛说:“不过,你要是将来选择联考和美院校考两手抓就不要把多余的时间用在竞赛上,画画的时间都不够用,还搞奥数竞赛,又不能让你增加美院通过率,别没事找事做。”
邢禹:“知道了。”
林听岛看向楚北翎:“那就你一个人,别忘记每一步都发给我看。”
楚北翎:“林老师,不同屏幕显色度不一样。”
林听岛:“也对,那你直接到我画室来画。”
说罢,她哒哒哒走了。
两人一同往前走,楚北翎胸口堵得慌,两人无声走了一会儿,他才低声开口:“毕加索大赛含金量很高的。”
那是国际上公认的奖项,对他们来说,比数学夏令营重要多了。
邢禹说:“如果事前知道有这个比赛,我会拒绝。”
他越是平静,楚北翎心里越是针扎一样难受,他又一次对自己的做法产生动摇——他是不是应该坦诚一点。
什么正不正确,什么舍不舍得珍不珍惜,他就应该抓住邢禹的手,永远不放开。
至于流言蜚语,谁胆敢舞到邢禹面前,他就削谁。
楚北翎:“邢禹,你……”
身侧的人停下来,楚北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美教器材室关着门,但没有关紧,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透过窄窄的门缝,楚北翎看见厉冬将盛夏压在器材室货架上,揽住她腰,而盛夏勾住厉冬的脖子,半明半暗的环境里,俩人紧紧相帖,正安静地接吻。
楚北翎大脑空白一瞬,下一秒一个抬步上前静悄悄地将门关紧。
他以为知道苏北辰和沈致的恋爱后,已经让他震撼了,只是没想到,厉冬和盛夏也在谈恋爱。
注视到邢禹灼热的视线,楚北翎看过去,他脸上没有多少的意外:“邢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大概猜到些,不太确定,”邢禹说:“在门口等着,替她们看着点。”
他们高一高二现在放寒假了,可高三暂时还没有放,学校还有政教处的老师在巡查抓违规违纪和早恋。
楚北翎继续刚才的话题:“邢禹,我……”
“成绩单都领完了,你们怎么还待在学校里?”从楼上办公室下来的王采燕声音回荡在楼道里。
她走进,眯着眼问:“站器材室门口做什么!”
不等回应,说罢就要去开门。
第76章 P-心锁
楚北翎伸手挡住不让王采燕开门进去。
贸然被拦下,王采燕不悦且更怀疑里面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她严肃道:“楚北翎,你要造反么,手拿开。”
楚北翎没说话,也没动。
王采燕蹙了蹙眉,刚想开口说话,下一秒器材室的门打开,厉冬和盛夏从里面出来:“王老师。”
王采燕狐疑地打量着四个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团伙作案?!”她伸长脖子看向后方,并没有发现什么。
厉冬面不改色心不跳解释:“内衣肩带掉出来,等不到回寝室就请盛夏帮个忙,怕人进来让楚北翎帮忙看一会儿。”
王采燕脸色依旧不算太好看,教育厉冬不要直接将内衣二字当着两个男生的面说出口过于羞耻女孩子应该矜持一些。
她叨叨说了一大堆,又看向楚北翎指责他:“女孩子在门内摆弄隐私,你不会叫个女孩子过来看着,非要自己看,想做什么。”
楚北翎无语:“我只是看个门而已,要是真想做什么,我不会在门外。”
王采燕不悦道:“你还强词夺理,不心虚你拦什么门。”
邢禹解释:“我也在,就算都是女士也该尊重对方隐私。”
王采燕:“你肯定是路过。”
邢禹:“……”目光投向一旁的楚北翎。
楚北翎扯了扯嘴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之意。
王采燕对他的偏见是高一开学时就已经定下的,加上王采燕的一些说法,他不太认同时就会抗议反驳,时常惹得王采燕不满。
而黎书映不知道是不是也和她说了些什么。
他在对方眼里就是一个刺头,经常带头为非作歹,班里发什么大事,王采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且不问缘由认定就是他,其他人没错。
楚北翎从来不会向任何对他不满、有偏见的人解释一切,他也不需要和他们证明什么,只要问心无愧,管他人如何看待他。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感到委屈无助以及愤怒。
楚北翎看向邢禹,这个世界上唯一肯无条件信任他,坚定选择他,愿意包容他的好像只有邢禹。
王采燕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的,又教育了几个人一番,踩着高跟鞋走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语。
邢禹:“对不起。”
楚北翎:“这是她对我的偏见,和你没什么关系。”
邢禹:“不用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楚北翎摇摇头:“不会。”转而看向厉冬:“我们聊聊。”
厉冬一愣,随即道:“行。”又和盛夏说:“你先回寝室收拾,我马上回来。”
邢禹和盛夏往下走,楚北翎和厉冬转身上了美术楼天台。
正直中午,因为阴雨天的缘故,天空一片灰濛,雾气弥漫,整座城市好像笼罩在白茫茫的湿气中,透着股腐烂的味道,看不见希望与时间流逝。
厉冬背靠在栏杆上,侧过脸看他:“刚刚谢谢了。”停顿两秒继续说:“你想问我和盛夏,还是你自己。”
“你们俩个是在谈恋爱?”即便大概有了答案,楚北翎还是想确定。
厉冬淡笑:“这很明显吧。”
楚北翎:“你和盛夏都是女孩子。”
厉冬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那又如何,我本来就是同性恋,怎么,你介意!也觉得我们是异类?”
“怎么会,只会担心和心疼。”犹疑片刻楚北翎问:“你怎么发现自己是……”
同性恋几个字,他还是没有办法和厉冬那样轻易说出口。
厉冬坦然道:“在发现我只对女孩有兴趣,只想和女孩谈恋爱,我就知道了,否则就你在天天我面前,我能忍得住,早就拿下你了!”
楚北翎微征,随即低低笑出声:“我当你是在夸我。”
厉冬也跟着笑:“谁让我是颜狗喜欢好看的,且我从来不委屈自己。”
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毕竟她两个妈妈也是,从小她两个妈妈就告诉她,她们和其他人的爸爸妈妈没什么区别,只是不过她是两个妈妈。
难得是,她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和她一样是同类。
好在盛夏也是。
如果今天没有被撞破这件事,厉冬或许不会提起。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旁人插手或者提意见并没有任何用处。
更何况是他们同性恋。
弯恋直,求而不得,没有什么比这件事还要折磨人了。
厉冬:“你在介意,在想什么,还是你不喜欢邢禹,应该不是吧!”
楚北翎楞了半秒,想起在古镇厉冬的提醒,而后笑笑,并没有否认什么:“有这么明显?”
厉冬告诉他:“喜欢一个人,就算闭嘴不说,爱意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藏不住的。”
楚北翎不置是否。
厉冬歪头:“你接受不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其实同性恋挺正常的。”
学艺术的各个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刚得知冲刷自我认知的事是会震撼,一时半刻接受不了,却不会永远接受不了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与众不同才是他们傲娇的本色。
至于同性恋……
眺望着远处白雾,静默了一会儿,楚北翎才问:“苏北辰和沈致,你们就不担心发生同样的事,刚刚就差点被发现了。”
厉冬:“没想过,动心了就是动心了,考虑不了这么多,发现再说。”
楚北翎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厉冬同样不是很能理解:“喜欢上一个人,喜欢就喜欢了,难道因为害怕别人的眼光,害怕被发现,就推开对方,不敢抓住对方的手。”
停顿片刻,她继续说:“喜欢一个人,就是要抓住他的手,其他都是次要的,为了其他人或事,而不勇敢去做,那也太不值得了。”
邢禹也是,楚北翎也是,一个两个心思这么重。
厉冬是真的很疑惑:“你们一天到晚到底在害怕担心什么?”
如果没有看见苏北辰和沈致的事,在他发现喜欢邢禹的那一刻,或许他会躲,会逃避,但想明白后,他可能会勇敢抓住邢禹的手,向他告白。
因为那是邢禹,他值得一个郑重的决定。
可正是因为需要一个郑重的决定,他就不能轻易抛下顾虑。
少年人的生杀大权在成年人手中,变故总是来得很轻易,尤其是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
楚北翎真的很怕和邢禹没有结局,更怕因此失去他。
楚北翎做不到和厉冬一样坦然,那一瞬间冲动过后,平复下来他依旧小心翼翼。
“因为邢禹太好了。”楚北翎这么说。
厉冬诧异,随后无奈道,“你们两个够有意思的。”同样的话,在集训基地她也听邢禹说过一次。
厉冬伸手搭上楚北翎的肩膀:“楚番番同学,放松一点,心思别这么重,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提前害怕未知的事,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得不到才真是可惜和遗憾。”
她说:“就算注定没有结果,也不知道这段感情会到什么时候,至少也拥有了一段时光,管那么多干嘛。”
十七八岁的欢/愉,就是明知道会摔碎仍抛向空中的玻璃球,只为接住那一刻盛满星光的掌心,耀眼璀璨。
喜欢就要尽可能得到,就算被全世界否定不赞成,未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厉冬只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想和盛夏在一起。
放假没两天黎书映从新加坡回了一趟国,打算待上个五六天再回去,去年除夕她手上正好有一个项目在忙,就没有回国。
楚北翎本以为黎书映这一次是特意回国陪他过除夕,没想到只是因为项目才回国五六天。
得知这个消息,小少爷很不高兴:“为什么就不能留在国内,过完春节再回去。”
黎书映说:“我有我的事业要忙,再说我要是不工作,怎么养活你!”
楚北翎:“那你带我一起去新加坡。”他的声音和黎书映的手机铃声一起响了起来。
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说话。
黎书映接起电话,边说边往门外走:“对林总,我们手头有一个新能源企业的Pre-IPO项目,需要五亿美金的过渡性贷款,后续计划港股IPO……”
门被关上,黎书映的声音被隔绝在外。
楚北翎盯着门板一会儿,楼道里黎书映的声音渐行渐远,他失望地折返回卧室坐在画架前。
呆呆注视空白画板片刻,楚北翎掏出手机,点开邢禹的置顶框。
他们聊天的消息还停留在出发去集训前。
给邢禹过生日那天,他们从地铁口出来,工联CC广场前有家舞蹈教室大概是为了扩招新学员正在宣传,为吸引新人报名,舞室安排老学员组织舞蹈展示活动。
楚北翎见状突然起了逗弄邢禹的心思,低头给他发消息:【阿禹哥哥,你也穿小裙子给我跳个舞呗。期待.Jpg】
邢禹幽幽扫他一眼:【东南西北,好走不送。】
楚北翎:【阿禹哥哥,你怎能忍心这么绝情,伤害我幼小又无助的心灵。】
【去看看。】邢禹发来一张图片,楚北翎点开一看,他居然替他挂了二医心外科的专家号。
“……”楚北翎;【我要报警了,说你肇事逃逸。】
邢禹没回,他直接给邢禹表情包轰炸套餐。
邢禹:【R】
楚北翎:【拒收无效。】接着发过去:【你不回,我还是会继续的。】
邢禹:【开心跳舞.jpg】
楚北翎不算太满意,但也心满意足了:【也行叭,爱妃。】
邢禹瞅他一眼,从相册里找出去年艺术节,他们出演舞台剧《睡美人》的剧照,发了过去:【承让,不及你凤仪万千。】
楚北翎脸刷一下红了,他伸手就去抢邢禹手机:“你居然还留着,删了。”
这张照片,不止是他被压着第一次穿女装蓬蓬裙演公主,还被他们班这群二百五调侃是他和邢禹的结婚照。
于是楚北翎威逼利诱用尽方法,让所有拥有照片的人删掉了,没想到邢禹居然又给弄回来了。
两人争抢了一会儿,被邢禹溜着玩的脆皮楚北翎战败。
大丈夫能屈能伸硬的不行,他只好来软的:“删掉吧~阿禹哥哥,求求啦。”
邢禹对着远处热舞的学员们扬扬下巴:“你穿小裙子跳舞,我考虑考虑。”
楚北翎瘪了瘪嘴:“邢禹,你真的太难欺负了,黑芝麻汤圆都没你黑。”
邢禹不禁挑眉,嘴角扬起的浅浅笑意,融化在日落碎金下。
——从短暂的回忆中抽离,楚北翎有种失真的错觉,空落落的。
盯着屏幕有一会儿,楚北翎在输入框一个字一个字输入:【数学冬令营好不好玩?】
打完,他删掉。
又输入:【黎女士回国了,不过待不了几天就又要回新加坡。】
再删。
重新输入:【等你回来我们谈谈。】
第77章 P-沸点
消息楚北翎到底还是没有发出去,又一次删掉,他将手机丢到一旁书桌,转身去客厅在柜子里翻出油画布,重新坐回画架前。
盯着空白画不许久,他动了动笔,开始创作送去毕加索大赛参赛的作品。
昨晚楚北翎睡觉之前黎书映没有回家,所以不知道她昨天晚上究竟有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楚北翎起床,见书房门紧关,抬手敲了敲门,在房内黎书映说了“请进”后才推门进去。
“早餐在厨房,中午我要出去谈项目晚餐前才回来,午餐你自己解决。”正在办公的黎书映头也不抬一瞬不顺盯着电脑屏幕,蓝光将她冷厉的脸庞撑得愈发严肃。
楚北翎:“过几天要回新加坡,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黎书映:“去新加坡我没时间管你。”
这意思很明显——不带。
楚北翎不开心地瘪了瘪嘴:“我这么大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也不需要你时刻监管着我,再说平时你在新加坡也没管过我。”
这时黎书映才终于舍得将她的目光从她那尊贵的项目上移开,抬眸看过来:“我没管你,楚北翎想想再说话。”
楚北翎被她盯得无言,他想在争取两句。
可他也知道自己就算大吵大闹亦或者撒娇黎书映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她决定的事,很难因为他人的一两句话改变。
而一旦这么做,他就只会收获黎书映冷声提醒,这样真的很难看,弱者是没资格提条件的,发脾气也只会让你显得更懦弱。
楚北翎丧着脑袋:“我去画画了。”
“等等。”黎书映喊住他。
楚北翎回眸:“嗯。”
黎书映审视着他:“你是不是还有其他话要和我说。”
楚北翎抿抿唇,犹豫两秒最后摇了摇头。
少年心事复杂又深沉,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与不知所措的悸动,互相打架矛盾地乱窜着——
而黎书映,新加坡知名投行总裁,他的妈妈,显然不是一个能述说的人,要是他的父亲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告诉他要怎么做。
黎书映问:“邢禹的大提琴呢?”
楚北翎:“他拿回去了。”
黎书映一针见血:“你想去新加坡和这个有关系!”
——虽然他想去新加坡是有想远离不去讨邢禹难过和自己也冷静冷静的想法,可他也是真的很想和黎书映一起过一个除夕。
想她多陪陪他。
楚北翎:“妈妈,我是想和你一起过除夕。”
黎书映似乎也有些动容,静默片刻说:“等明年看看,这几年项目很多,你就算跟着我去新加坡我也没办法陪你,留在国内热闹些。”
意料之内的答案,可他还是有些失望,楚北翎垂下眸,低低应道:“我知道了。”
黎书映:“你要是觉得待在这里无聊,我让你赵叔叔送你去千岛湖奶奶家?”
“奶奶还要照顾堂弟堂妹,算了。”他的脸和父亲极其相似,奶奶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想哭,堂弟堂妹也太不喜欢他到他们家还霸占了奶奶,他就不去讨人烦了。
楚北翎从书房退出去,回到卧室画架前,这几天,他半点创作思路也没有,盯着画布一个下午,也没有憋出个所以然来。
楚北翎将画笔丢进水桶,微信里一堆消息,他一一回复。
林听岛问:【有创作思路了没?】
楚北翎实话实说:【完全没有。】
林听岛:【出去走走,去采采风多观察,别总是闷在画架前,憋是憋不出来什么的。】
楚北翎应下,退出与林听岛的聊天界面,盯着邢禹的置顶一会儿,点了进去。
这几天,他一闲下来就会点开邢禹的聊天框,打完字又删掉全部,打完字又删掉全部——
反反复复。
大多数时候楚北翎想不顾一切的告诉邢禹,告诉他我好喜欢你,想问问他,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如果一样,他想和他说,对不起哪怕知道这条路充满荆棘,我还是想拖你下水。
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应该在做些什么挣扎一下,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更不该,也不能拖邢禹下水,如果他直觉没错邢禹也喜欢他的话。
一面清醒,一面沉沦,就像陷入非牛顿流体,楚北翎清醒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向前走一步,还是倒退一步,都是喜欢邢禹的沸点。
他是这样喜欢邢禹,喜欢到不知所措。
邢禹盯着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许久,始终没有见到半个聊天气泡出现在对话框内。
一旁正在做试卷的盛夏侧目扫过来,“邢禹。”
邢禹抬眸:“嗯?”
他们几个人中,盛夏和邢禹都是内敛且不怎么爱讲话的,来冬令营因为互相认识的缘故,总是待在一起,但却说不上几句话,大多数时间各自顾着自己手上的事。
盛夏见邢禹盯着和楚北翎的聊天界面心不在焉好几天,想了又想,决定说两句:“我觉得你应该和番番好好谈谈,毕竟……总要有人要往前走一步。”
邢禹:“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有人要往前走一步,邢禹也愿意做那个先迈出第一步的人。
可他同样知道,楚北翎怕他难过,不想他彻底离开是因为有那么点喜欢他,也知道楚北翎接受不了自己喜欢他,想与他维持着距离回到原点——
那是因为楚北翎本就不是同性恋。
他更喜欢女孩子的。
楚北翎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那一点点的喜欢,已经让他感到很痛苦与无助,他怎么能残忍的继续往前走一步。
同性恋又不是什么阳光大道,邢禹也不想楚北翎陪他一起走。
因为过于珍惜,所以他如履薄冰,渴望又极度克制着。
比起自己,他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减轻楚北翎的痛苦。
而他不想离开楚北翎的私心也是真的。
邢禹说:“盛夏,我不奢求他能接受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对我的那一点点喜欢也不存在,可我又不是那么愿意心甘情愿的将他让他其他人。”
他们是朋友,看俩人这样,她和厉冬也挺难过和心疼的。
那天俩人具体聊了什么,厉冬并没有告诉她。
不过厉冬将楚北翎的疑问告诉了她,盛夏想了想,还是觉得有必要告诉邢禹一声。
“糖糖那天问番番是不是接受不了同性恋,他反问了糖糖,担不担心发生和苏北辰和沈致一样的事,糖糖不理解。”
盛夏问:“你理解吗?”
邢禹:“什么!”
盛夏重复了一次,又道:“糖糖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我猜番番的想法或许和你想得可能不太一样,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
邢禹有些不敢确信:“他在担心被发现,怕我受到争议?”
盛夏不太确定:“我觉得是,但应该不全是。”
厉冬不太能理解楚北翎的想法,觉得两人过于小心,盛夏却能明白,因为真的太喜欢了,勇敢的人也变成了胆小鬼。
更何况——
像厉冬这样开明能接受的家长并不多,她也暂时不想被其他人发现她与厉冬的关系。
她一个天生同性恋都担心这件事发生,更不要说其他人。
一但踏上这条路,就注定会面对更多是非和争议,即便不是所有人都不接受。
他们会比‘正常人’辛苦很多,各种意义上的。
因为觉得‘不正常’所以会更担心介意流言蜚语,才会小心翼翼,生怕对方因自己的受到伤害。
喜欢是真的,害怕与担心同样也是真的,盛夏明白这种感受。
屏幕上方邢禹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
楚北翎呼吸微顿,差点把手机飞出去,下一秒,白色的聊天气泡出现对话框内。
邢禹:【等冬令营结束,我们谈谈吧?】
楚北翎一阵恍惚,悬在空中的心有种慢慢落了下来的感觉。
他低头输入正要回应。
书房传来“砰——”一声巨响,随即黎书映的怒骂声传来:“我他妈真想弄死他。”
楚北翎吓一跳,以为黎书映出什么事了,连忙放下手机去书房。
他也顾不上敲门,推开书房门一看,地上是一个花瓶摆的件碎片,黎书映站在落地窗前胸口起伏的厉害,一看就是气急的模样。
楚北翎见状怔住,不免开始担心起来,从小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见过黎书映发过这么大脾气,更别说生气到砸东西泻火。
黎书映的火气总是不怒自威,光眼神和语气就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怒意,从而产生敬畏之心。
就算生气到炸,她也从来不会有明显的情绪外露,就像她一直不允许他,跺脚发脾气,她认为这是懦弱极度不成熟的表现。
生气更解决不了任何事。
楚北翎喉结滚了滚,担心道:“妈妈,发生了什么事。”
黎书映吸气吐气好几口,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你小姨……”
他的小姨常年在曼哈顿定居,已经很久没有回国了——
楚北翎心里咯噔一下,怕小姨出什么大事瞬间担心紧张起来:“小,小姨怎么了。”
黎书映揉摁着眉心深呼吸几下,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难以说出口,她默然了许久才说:“你小姨夫出轨了,被你小姨捉/奸在床,出轨对象是女人也就算了,偏偏是个男人,那个男人一直是同性恋,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却和男人乱/搞,把你小姨骗的团团转。”
她眉头紧锁,怒意再次涌上来:“死同性恋,下三滥的骗子,太恶心了,真的太恶心了。”
楚北翎大脑嗡嗡作响,脚下无端踩空,一时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在一片眩晕中他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控制不住捂嘴干呕起来。
他想说点什么,想解释点什么,就像被毒哑一般,他什么都说不了。
楚北翎想逃走,想离开这个充斥着怒火的地方,可脚下宛如被抹上强力胶,他根本没办法动。
“你也觉得很恶心是不是。”黎书映冷笑一声,再次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助理,让他把去新加坡的机票改成去曼哈顿。
收线,她捡手机丢在桌子上,“敢这么欺负你小姨,我非得让他脱一层皮不可。”
第78章 P-求解
黎书映杀去曼哈顿收拾小姨夫去了。
原本打算和邢禹好好谈谈的楚北翎,因为黎书映激烈的反应,刚伸出去试探的脚又瞬间收回来。
该怎么办……
楚北翎完全不知道,周围所有人所有事都给了他很不好的例子,在没有想明白要怎么更好处理这件事之前。
他怎么可能还敢邢禹好好谈谈。
楚北翎很清楚的知道,一旦被黎书映发现以她的性格,不止会收拾他,让他认清自己,还会波及邢禹。
他和邢禹都会承担严重的后果。
明明只是喜欢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都处理不好——
楚北翎怎么敢说自己喜欢邢禹,又怎么能守护好他不受伤害。
面对这种暂时无解却明知答案很糟糕的局面,他只能将自己暂时封闭起来,然后退到离水面更远的位置。
试图换取所谓的安全。
在家里中闷了两天,楚北翎还是没有任何灵感,去创作毕加索大赛的作品。
盯着空白画布想不出个所以然还下不了手,他愈发烦躁,烦躁地坐不下去,也不管今天一直在下小雨,弯腰收拾写生工具背着出了门。
除了画画以及学习,旁的事楚北翎一向怎么方便怎么来,相当随意,自从和邢禹关系变好后,他更是能偷懒就偷懒。
反正一切有邢禹,根本不带怕的,也绝对不浪费多余的脑细胞。
本打算去西湖附近走走找灵感,写个生,心不在焉加上日常有邢禹会替他留意,一直到所有人都下车,楚北翎才发现自己坐到终点站。
他懒得再折返回去,干脆出站往湘湖走。
比起热闹的西湖,湘湖要显得孤寂许多,下着小雨,四周被雨雾萦绕,朦胧而模糊能见度很低,有种被困在绵绵细雨里永远出不去的感觉。
楚北翎沿着青石路往园林深处走,在荷花庄找了一处亭廊开始写生。
从下午一直画到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才收拾东西走出去。
家中现在又只有他一人,楚北翎并不想这么早回家,在附近商圈转了转,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吃晚餐。
出来时雨刚停,周遭商铺各色霓虹招牌与湿漉漉的地面连成一线,绚烂迷离的夜色里,马路对面[好放心]心理咨询所大红色LED灯在一众广告牌中,格外显眼刺目。
楚北翎目光定格在心理咨询所下方:
可咨询治疗网瘾、同性恋、厌学、早恋、性别认知错误等等青少年问题的几行小字上。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专业的心理医生应该能告诉他怎么做,楚北翎这样想。
没犹疑一会儿,他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一进门前台医导热情上前接待,对方微笑着,十分有礼貌地问:“同学一个来的?”
楚北翎点点头。
医导又问:“要咨询或者治疗些什么?”
楚北翎:“我有些事不太确定,这里,什么都能问吗?”
医导:“这个你放心,我们都是有资质的。”说罢又拿出一堆心理证书:“同学你看看,这些都是专业认证的权威证书,不会骗人的。”
楚北翎犹疑了一会儿,将这段时间困扰纠结的疑惑问出口:“我喜欢上一个男生,真的真的很喜欢他,而他……应该也是有点喜欢我的。”
顿了顿,他继续说:“可我,不知道要不要和他表白,我怕和他在一起他会受到争议和伤害,所以一直和他刻意保持着距离,想试试看能不能回到原点,但每次看到他难受和落寞的样子,我就受不了会觉得是我伤害了他,医生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更好。”
“可以解决的呢。”医导又开始介绍他们心理咨询所的治疗方法以及一堆心理话术。
说完她问:“心理咨询加治疗五千块一次,可以看看治疗效果再决定要不要选择后续咨询和治疗,要给你安排医师吗?”
楚北翎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道:“我先看看可以吗?”
医导微笑着:“可以的呢。”
楚北翎挪到诊室门前的等待休息区。
休息区正前方的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医师照片下方还有对应医师的主治范围,以及正中央那副显眼的某知名公立医院授权经营许可。
一旁沙发还有不少人等着叫号进治疗室。
和那些不情不愿坐在位置上的同龄人不同,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父母带着来的,只有他是一个人。
大概是叫到号了,身旁的一个父亲将瘫在沙发上的少年拎起来,连拖带踹将人往治疗室赶,嘴里一直骂骂咧咧发誓一定会让他改掉同性恋这个臭毛病云云之类,吵得人头皮发麻。
而无论那位父亲如何漫骂,少年都摆着一副阴翳厌世的脸孔。
经过他身边时,那位少年侧目看了过来,阴鸷的目光染上一丝不解与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己跑过来。
楚北翎迎上他的目光,刚想询问。
下一秒,少年被他父亲踹进治疗室。
门啪关上了,少年被关进黑暗的房间里,那名父亲总算露出一丝放轻松的表情。
大概是见楚北翎一直盯着房间门,他看了过去:“你们刚刚互看的眼神什么意思,看对眼了?”
“……”楚北翎:“您可能误会了。”
“不是最好,同性恋就是有病变态,染上这不伦不类的臭毛病,就该治。”男人道:“你也一样,要好好治,病好,你家长才能放心。”
楚北翎:“我没病,喜欢一个人不是病。”
男人冷笑一声:“没病你跑这里做什么,还没病,我看你病的不轻,比我儿子还严重。”
楚北翎抿了抿唇,想说不是这样的,他来是想知道怎么做,想问问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但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词汇,就像被困在黑暗的迷宫里,找不到一点出路,反而因为他的盲目陷入更深的迷局与困惑里。
医导上前询问:“同学考虑好了么。”
楚北翎目光移向紧闭的治疗室大门:“矫正同性恋?!”
医导:“你自己对这个不是也有疑惑,我们只是给予你们引导,让你明白怎么做才能更好。”
楚北翎眉头微蹙,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难道这么久的迷茫与困惑,怎么做都不对,真的是他做错了,他就不该喜欢邢禹?!
大概是看出他有疑惑,医导又开始具体介绍他们的治疗有如何效果,听到什么电击治疗、厌恶治疗,什么矫正疗法后就会好的。
楚北翎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家非正常的机构。
刚想跑,被医导和围上来的两个白大褂拦住去路。
数学冬令营管得比集训宽松许多,只要报备而后按时返回就可以在课余时间出去,没什么特别大的限制。
所有参加冬令营的学生大多数选择出去吃晚餐,还能在附近商业街逛玩。
在商场里吃完晚餐后,盛夏和邢禹正打算回去,解老师今天课后留下的题目。
盛夏侧目看到长廊对面玻璃门内被三个白大褂围着的楚北翎。
她指了指对面治疗所:“邢禹,里面那个是番番吗?”盛夏不太确定。
邢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人群中第一眼就扫到楚北翎,紧接着看到治疗所透明玻璃上贴着治疗网瘾、同性恋、厌学、早恋、性别认知错误等等广告字。
盛夏:“这个治疗所是骗人的吧?”
邢禹眉头微蹙,三步并做两步小跑到对面治疗所,穿过人/流伸手将人墙内被忽悠瘸了正打算付钱的楚北翎拽出来。
医导上前来拉被邢禹一把推开,迅速拉着楚北翎走出治疗所。
终于从里面挣脱出来,楚北翎松了口气。
刚想和邢禹道谢,在对上他阴沉浮着生涩低落的面孔时,一下子心虚无措慌了。
他语无伦次道:“邢,邢禹……你,你怎么在这里。”
邢禹舌尖用力顶了顶上颚:“我怎么在这里,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我……”楚北翎一时半刻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看到对面的盛夏,宛如看到救星,瞬间转移话题:“邢禹,别让夏夏等太久。”
邢禹:“别扯其他人。”
而此时对面的盛夏冲他们招招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楚北翎愈发心慌:“邢禹,我,你生气了!”他瘪了瘪嘴,有些颓丧道:“我也不知道,这家机构是这样的么,知道我就不来了。”
邢禹没有说话,从头到尾将他打量一遍。
楚北翎被看得愈发心虚慌乱,正想要怎么解释这件事,就被邢禹拽着往外走。
手腕被邢禹狠狠拽住动弹不得,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邢禹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手腕被捏的生疼,楚北翎试图挣脱。
他的力道又加重一分。
路灯下,邢禹侧脸线条紧紧绷着,咬肌因牙关紧咬而微微抽动,是很生气却还在隐忍的表现。
楚北翎试图转移邢禹注意力,语气放柔软不少:“邢禹,你弄疼我了。”
邢禹动作微顿,回眸看他一眼伸手拿下他的画筒背在自己身上,不给楚北翎反应的机会又重新握紧他的手腕,牢牢握住,比刚才更紧了。
自从那天给楚北翎发了消息,邢禹就一直在等他回应。
邢禹不是没想过在问几句,一来是怕自己的行为给他造成负担,另一个原因是他本就不想轻易将楚北翎拖下水。
更不要说他因为这件事极度痛苦与难受。
所以即便渴望他也一直克制自己,别在多问不能多问,将选择权交给楚北翎任凭他来抉择。
楚北翎没有回应,自己和盛夏的猜测错误,尽管失落难受——
邢禹却也能理解楚北翎的选择,就像从小到大,他不是父母的第一顺位注定被抛弃一样,没有谁要以他为先,他不能强求任何。
楚北翎不是同性恋不想回应他,只想逃避,没什么,他们还会是朋友,楚北翎又有那么点喜欢他,会时刻关注在意他的感受。
这样已经很好了,他不能再贪心奢求更多。
可邢禹怎么也没想到,没等来回应,却等来楚北翎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一个不知名心理诊所。
什么电击厌恶疗法,一堆心理专业术语背后只让交钱,不用想都知道这里是个非正常的机构。
在哪里面的其他人没办法,就算不愿意也只能被动接受,他倒好自己巴巴的送上门,接受什么所谓的‘矫正治疗。’
刚刚那一瞬间,邢禹是真的想就此狠心一把,彻底揭穿他们两个的现状。
反正他们已经回不去,破罐子破摔算了。
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只不过问了一句我们谈谈,楚北翎就察觉到他想更进一步,而害怕担心到跑来这什么劳什子心理诊所。
更进一步,彻底揭穿表明想法,邢禹不敢想象他还会做出什么事。
楚北翎因为喜欢自己而痛苦,痛苦到病急乱投医治疗所谓的‘同性恋’,还差点被骗——
这种伴随着希望的浓浓绝望和无力感,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咙,并在不断收紧。
邢禹根本无处宣泄。
算了,是他离不开楚北翎,所有后果与痛苦他都理应该接受。
只要他变回之前那个爱说爱笑,阳光又顽皮,会因为就差一点抢到二食堂大鸡腿却没抢上气到原地爆炸,毫无负担的楚北翎就好。
他什么感受不重要,邢禹虚脱地想。
夜色朦胧,昏黄的路灯打在潮湿的地面上,变成一滩一滩晃动的碎金,人踩过去光线分散开,更碎了。
楚北翎喊了邢禹一路,也挣扎了一路,邢禹始终没有给任何回应,就这样拉着他在夜晚的街道上暴走。
挣扎和呼唤都没有没有任何效果,这一刻,楚北翎心里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宁静。
他真的很喜欢这种全神贯注的感觉,不用分出多余的精力想乱七八糟的事,考虑是非对错。
——就这样,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邢禹,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了。
楚北翎甚至希望一直如此,直到世界末日。
第79章 P-钴蓝色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两人已经到达极限没什么力气后,才终于肯停下来。
马路上空无一人,安静的好像末日,只有楚北翎和邢禹站在距离绍兴还剩下25KM的国道指示牌下浅浅喘着气。
他们徒步二十几公里,足足暴走了四个小时,累到虚脱,都需要缓口气。
楚北翎累到不行随地坐下,被邢禹拽起来:“别马上坐,腿还想不想要了。”
楚北翎:“……”
邢禹抬手看了眼腕表:“差不多可以回去了。”说罢,他掏出手机叫网约车。
郊区没什么人,叫过来的网约车也得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这里。
只剩下他们的世界,连情绪都变得更真实起来。
楚北翎自觉理亏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我们回哪儿?”
低头发消息的邢禹抬眸看他:“先送你回家。”
楚北翎:“晚回去没关系?”
邢禹:“和老师请假了。”
楚北翎点点头。
空旷的街道又一次陷入静默,草丛深处流浪猫大概在打架,撕心裂肺的猫叫声,划破静谧空气,让人心惊肉跳。
手机振动,楚北翎低眸扫了一眼。
盛夏大概和厉冬说了什么,她直接在五个人的小群破口大骂:【@型不行啊,你有病是不是,嫌钱多没处花,多请我们吃饭,玩什么呢你这是?】
状况外的许图南一脸懵:【发生什么事了!】
楚北翎说不出口,群里也没有人回应许图南。
其实在他被人围住那一刻就已经后悔踏进去,不,在知道那个地方是矫正同性恋时,他就已经后悔自己的盲目求解。
在看到邢禹之后,后悔成倍增加,很愧疚,非常愧疚,从来没有这么无言无地自容过,还有点难受。
他是想问问其他人,他该怎么做,楚北翎以为自己能得到答案的,没想将事情弄得更糟糕,更没想过治疗所谓的同性恋。
楚北翎侧目看向身旁的邢禹,他漫无目的僵硬刷新着手机,像陈奶奶说的那样,不高兴,伤心难过了,不发脾气也不质问,直接化身人机,只一味重复动作。
楚北翎胸口有些酸胀,想过去抱抱邢禹,可他找不到理由。
他这个惹邢禹不快的罪魁祸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
“邢禹。”走太久,缺水太久,两瓣嘴唇沾到一起,楚北翎张张嘴,花了一点力气才将它们分开。
撕拉的疼痛让他失言片刻,顿了顿,楚北翎继续说:“邢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知道,应该怎做,我不知道那个地方是骗人的。”
邢禹微微侧过脸,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楚北翎伸手拉住他的手:“别生气了。”
邢禹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挪开:“我没生气。”
楚北翎心说,可你看起来很难过。
而这种难过他知道,是自己造成的。
沉默片刻,楚北翎抿了抿唇:“邢禹,我……”
他话未说完,邢禹抬抬下巴打断:“车来了。”
网约车停在他们面前,邢禹对过车牌,拉开后座门,让楚北翎先上。
邢禹站在车门边思考自己应该跟着坐进去,还是掰开楚北翎的手绕去副驾,察觉到他意图的楚北翎力道加重一分,捏住他的手腕不愿松手。
邢禹抬了抬眼皮对上楚北翎毫无血色的脸时,选择弯腰坐进后座。
刚一上车,邢禹拿过车上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楚北翎伸手接过,又问了一句:“你不要?”
邢禹摇摇头,没在说多余的话。
一路无言到到闸弄口。
已是深夜,整个小区都陷入熟睡,只有零星几家室内灯光还亮着,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两人小心翼翼上了楼,到五楼平台楚北翎不得不松开手。
邢禹将画筒还给他:“早点休息。”
说完,邢禹转身上楼,楚北翎将画筒丢在墙角快步跟上,从背后抱住他。
邢禹本就比他高了小半个脑袋,隔着台阶,楚北翎比他矮了一大截只能贴在他结实的脊背上蹭了蹭:“阿禹哥哥,我有点担心也有点害怕,不知道要怎么做,没觉得自己有病。”
邢禹脊背僵硬一瞬,而后又开始上下起伏:“嗯,我知道。”
楚北翎在他身后开口,并和邢禹保证:“我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与状态,不和这段时间这样,将不好的情绪转移给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有一天烦我,我就离开。”
沉默一会儿——
楚北翎问:“所以我们就一直和去集训前一样行不行。”
楚北翎不要短暂,不想和邢禹殊途不同归,他楚北翎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辈子,他想把邢禹划入他的未来里,再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
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尽管如此,楚北翎还是觉得自己很过分,还是想做的更好:“邢禹,你对我有没有什么要求,你说我来做。”
邢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没有,你想怎么做想怎么样都好,我依你。”
之后两人再无言,楚北翎就这样抱着邢禹过了许久,直到闸弄口整点的钟声响起,他终于放开邢禹。
楚北翎松开手,往后倒退一步,若无其事的扬起笑意:“邢禹,晚安。”
邢禹抬起手,悬在半空片刻又放了下来:“晚安,楚番番。”
道过晚安后,两个心事重重的少年在五楼平台分开。
第二天一大早楚北翎收到了邢禹发来的消息:【我回冬令营营地了,正餐别糊弄,不行去陈奶奶家吃。】
楚北翎:【我出去吃,陈奶奶年纪大了,不想麻烦她。】
邢禹:【行。】
楚北翎意外邢禹的秒回:【冬令营不上课吗?】
邢禹:【上,不收手机,随意用。】
楚北翎:【那老师心挺大的,居然不怕你们上网搜答案。】
邢禹:【搜了也没用,该写不出来还是写不出来。】
楚北翎:“……”【数学人类公敌。】
邢禹问:【今天打算做什么。】
楚北翎:【画毕加索大赛的作品,最近都没有灵感。】
莫名地,楚北翎想起那天上楼时邢禹孤寂的背影,大概心虚怕被其他人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传到黎书映哪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他直接将这个方案否了。
邢禹:【想法和创作主题也没有?】
楚北翎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概念‘越美好越害怕得到’,他回:【有了。】
他打算重新复刻加工去年那副闸弄口的一家三口。
而这一刻,楚北翎才意识到,他可以临摹,可以写生,可以是同学老师眼中的天赋型美术生,但是他的设计以及创作灵感多来源于邢禹。
邢禹:【有主题了,想到要怎么画是时间问题,别着急。】
楚北翎:【我去画画了。】
邢禹:【嗯。】
楚北翎放下手机,脑海里已经将构图完成,他抬笔在油画布上起草稿。
画面里:
【他将自己的背影放在右下角落地窗前,身后是孤寂空无一人的客厅,玻璃窗外是对面温馨一家三口欢乐的虚影,而邢禹若有若无的身影倒影在玻璃窗上与对面的一家三口重叠,邢禹隐藏在内。】
旁人以为,他在看一家三口,只有楚北翎自己才知道,他通过一家三口在看玻璃窗上的邢禹。
大致草稿起完,楚北翎发给林听岛,他大概和她解释一番作品的故事概要后,林听岛让他上色。
当然楚北翎省去了邢禹的那个部分。
中午时分,房门被敲响,楚北翎过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陈奶奶,他有些意外:“陈奶奶,你怎么下来了,有什么需要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
陈奶奶:“我是找你到我哪儿去吃饭的呀,你很久没来了,都不想陈奶奶呀。”
“想的。”楚北翎问:“邢禹让您来找我?”
陈奶奶:“知道你在家,我自己过来的。”
楚北翎不去六楼和陈奶奶他们一起用餐本就是躲着邢禹的缘故,现在说清楚也不用太躲着,只是邢禹不在他也不会下厨做饭,麻烦陈奶奶一个老人家还得给他做饭,便没有去找她。
现在陈奶奶亲自过来找他,怕老人家伤心,楚北翎只好跟着陈奶奶一起去了六楼。
下厨什么,他是真的不行,最多煮个泡面外加个鸡蛋,楚北翎不想陈奶奶太辛苦又无能为力,只能在她身旁打打下手。
陈奶奶做完饭,楚北翎一一将菜品端上桌。
祖孙两个人在餐桌前入座,老人家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说:“最近和小禹闹变扭了,因为什么原因呀?”
楚北翎说:“陈奶奶我们挺好的,您别担心了。”
陈奶奶点头没在多问,而是说:“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要多多沟通,不要不沟通,有很多人,很多事都毁在不沟通上,人的离别总是来得很快,有时候未说出口的话,真的可能因为变扭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所以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大概是因为陈奶奶说了这样的话,楚北翎突然很想和她聊一聊关于邢禹的事。
“陈奶奶,我有个朋友喜欢上一个男生,他自己就是一个男生,他本人……是不太介意同性恋这件事,可是周围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告诉他这事不太正确也不太对。
那个朋友也怕和喜欢男生真说清楚,然后和喜欢的男生在一起,最后也会和其他人一样,迎来,不太好的结局,还会被周围人议论,他本人不太害怕只是害怕对方被周围人议论。
所以,那个朋友一直不太敢往前走一步,想维持现状,或者保持曾经相处的模样,可是又怕喜欢的男生伤心,就算那个男生答应现在可以维持现状,那个朋友也很清楚明白,这不是办法,而他们现在状态,确实不太适合在做普通朋友了。”
楚北翎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朋友真的挺纠结的,可是有没有办法破局,陈奶奶你说这种情况要怎么办呢?”
他是真的很迷茫,不知所措,需要旁人指点一下。
陈奶奶听完说:“喜欢一个人没有任何错处,无论男女,同性还是异性喜欢一个人都没有错,你朋友的担心也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你的朋友有没有问过喜欢的那个人,是否愿意一起承担,也许对方并不害怕呢?不要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至于担心不好的结局,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性格和能否沟通决定大部分事情,只要他们想,是可以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楚北翎:“不一样?”
陈奶奶说:“是,每个人都不一样,就算同样类似的事,也会不一样,性格决定一切,哪怕所有人都认为这不正确,只要彼此喜欢,好好沟通,再多困难都不用害怕,那就会不一样。”
楚北翎似懂非懂:“真的可以不用担心和害怕?”
陈奶奶解答:“只要对方与你心意一样,且愿意一起承担,那便什么都不用害怕,很多时候没有标准答案,也不用纠结怎么做,最想做什么,就去做,这个世界没有百分之百的圆满,只有不去做的遗憾。”
楚北翎听了陈奶奶的话,虽然依旧担心与害怕,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坚定。
只是他任然需要时间。
——至少在他脱离黎书映控制之前,他不能任性盲目。
除夕前两天,邢禹结束了数学冬令营回到闸弄口,而楚北翎最近这几天也在DDL,参加毕加索大赛作品《凝望》最后的收尾工作。
楼上邢禹又开始拉大提琴了,低而沉的旋律将楚北翎拉入其中。
等他回过神时,原本那副《凝望》丰富多彩的颜色被一片钻蓝铺满,其他颜色早已黯然失色——
唯有正中央显眼钻蓝色邢禹的人像,变成画面主体。
“……”
楚北翎低头一看,他手里攥着一支老式钻蓝颜料,管身上烫金德文标签“Ewig”(永恒)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没换过任何颜色。
出神毁掉自己辛苦创作小半个月的作品,是楚北翎没想到的,他呆愣一瞬,开始补救。
好在也还能补救。
他走出卧室,在客厅小仓库里翻出一罐铅白重新坐在画架前。
楚北翎剜了一大勺铅白,试图用铅白覆盖钴蓝显目的人像,将耀眼的邢禹从画面里压下去,以免太喧宾夺主。
楼上大提琴,刮刀沙沙声以及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他认真的开始自己的补救工作。
铅白本是最厚重的覆盖色,可混过多亚麻油的膏体开始打滑,楚北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越刮越烦躁,越刮越急,下手越来越重,用的颜料以也越来越多。
每一刀都让那蓝色更鲜明。
最终整张画布变成混沌的漩涡,铅白和钻蓝相互撕咬变成泥泞的灰蓝。
一团乱麻。
“操——”
覆盖失败。
楚北翎不仅没有覆盖成功,反而毁了这副画,他没办法将这幅作品交上去了,只能重新画。
两天时间完成一幅油画作品,楚北翎实在不太敢保证,他深吸一口气,将油画布扯下放进储藏室里,又重新翻出油画布,在木板上钉好。
重新作《凝望》。
而那副喧宾夺主,被楚北翎用钛白覆盖主体为邢禹变成混沌灰蓝的《凝望》。
直到后来楚北翎才明白——
有些人像里的钴蓝,你越想覆盖,它渗透到越深。
永远不可能消失。
第80章 N-遗憾
楚北翎做了很久很久的梦,梦见自己回到十七岁,熟悉的人,熟悉的场景,十年来,他会无数次梦到回到自己的少年时代。
可没有那一刻比现在还要真实、清晰,就像他真的又重新走了一遍。
以至于等他惊醒时看到室内的环境——竟然分不清。
今夕是何夕。
正发愣,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室内灯亮了起来,紧接着邢禹朝他走过来。
“醒了?”邢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在他身旁坐下:“感觉好点没。”
“发生了什么?”楚北翎记得自己敲了邢禹的家门,然后开门是十七岁的邢禹,之后……就是回到十七岁。
以至于现在,此时此刻发生什么他半点记忆都没有。
邢禹说:“你晕在门口。”不,确切的说,他一开门,楚北翎直接扑进他怀里,然后就晕死过去。
没发烧,也没有其他毛病,就这么晕了过去。
邢禹抬手捏住他的手腕,触目惊心的冷渡到他身上,楚北翎怕热,以前一有空就到户外满球场乱跑,体温一向比他高些是个火热的小太阳。
现在体温竟然比他还要冷上几分。
望着楚北翎摇摇欲坠,随时会被风吹散的模样,邢禹问出那个早就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生病了?”
楚北翎避重就轻道:“来之前两餐没吃,可能有点低血糖。”
“真没事?”邢禹眯了眯眼:“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低血糖会这样?!”
楚北翎扯扯嘴角笑笑:“真没事,就是没吃饭,低血糖了。”至于其他,楚北翎没有说,也暂时不太想说。
邢禹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不好好吃饭,你还有理了,还笑。”
楚北翎有错认错:“下次不会了。”
邢禹松掉手上力道,轻轻骚挠了下他的下巴,无奈叹口气:“饭做好了,给你端进来还是出去吃。”
楚北翎:“出去吃。”
邢禹点点头,起身:“收拾一下出来。”
楚北翎到主卫,重新看到主卫那套蓝胖子的洗漱用品,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果不是许则易的,那就是给他的?!
楚北翎不太敢确定。
收起乱七八糟的猜测,简单洗漱过后,他去餐厅找邢禹。
开放式的厨房让人一眼就看到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楚北翎看着流理台前邢禹忙碌的背影出神,不知道这两天是不是没有出门,他穿着深蓝丝绸家居服,宽松休闲的设计,让楚北翎想起同样宽大的西高天蓝校服。
当年他们的校服并没有和偶像剧里那样是蓝白配色,却并不丑,相反穿在身上很好看,每当有大型活动时大片的人涌出去,和蓝天连成一线,像流动的海浪。
但楚北翎始终觉得,所有人穿得都没有邢禹好看,谁都没有他内敛矜贵。
就如同现在,邢禹比少年时更加宽阔的肩膀,将同样宽松的家居服撑得更有版型,更修身立体,褪去少年感后,举手投足间都比从前多了更多的稳妥与担当,越发矜贵。
少年时代总是假装成熟,喜欢用衣服修饰来证明自己的成熟,也希望和大人一样又酷又飒能很好完美的解决一切。
真到这一天,楚北翎才明白,他不是无所不能的,也不可能功德圆满一步登天,而当年陈奶奶说的,不去做的遗憾,是有多么让他意难平。
楚北翎不想用二十七岁成熟的自己去批判欺负十七岁站在迷雾中央迷惘的自己。
——可他真的好遗憾,好遗憾。
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楚北翎抬手挡住脸,将眼泪擦掉,干干盯着邢禹晃动忙碌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邢禹端着餐盘走过来:“发什么呆,过来坐。”
菜品已经全部上桌,邢禹在他对面坐下,楚北翎拉开凳子跟着坐下。
邢禹调羹碰在碗沿,发出“咣当”一声轻响。
他似是不经意间一问:“还有几天就到除夕,什么时候回新加坡?”
楚北翎突然很难受:“你在赶我走!”
邢禹静默不语,闷头喝了两口玉米排骨汤,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的家,你现在的生活圈全在新加坡,过年期间所有项目都停了,留在国内有什么意思。”
楚北翎:“我不记得你喜欢蓝胖子,弄来蓝胖子的周边到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是,我不喜欢。”邢禹掀了掀眼皮:“喜欢蓝胖子的,一直都是你,就是不知道十年过去……你还喜不喜欢。”
十年过去,他早就不喜欢蓝胖子了,也不可能和当年一样,看到和蓝胖子有关的东西就想收集过来,恨不得,整个家,他用得所有东西都和蓝胖子有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邢禹这话在楚北翎听来,就像在问还喜不喜欢他一样。
烟雨江南,永远不会愧对这几个字,绵绵细雨没完没了,潮湿又黏腻,似乎永远不会停。
屋外又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水汽无孔不入的渗透进来。
楚北翎看着邢禹说:“我早就不喜欢蓝胖子了,可我依然……”喜欢你。
后面的话,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楚北翎烦躁地‘啧’了一声,垂眸看来电显示。
是黎女士打来的远洋电话。
“……”他不想接直接挂断,紧接着电话又一次进来。
楚北翎再次挂断。
反复几次,对话总是被打断。
黎书映不依不饶,楚北翎知道他不接,黎女士不会停的,可他也知道和黎书映说不通。
楚北翎并不打算多废话正打算免打扰,避免再被打断他和邢禹的对话。
对面的邢禹说:“先接电话,别让黎阿姨等着急。”
楚北翎还是不打算接电话,他和黎书映现在没什么话可以说,他再次挂断。
下一秒,黎书映电话再次进来。
这时邢禹说:“这两天,黎阿姨的电话一直进来,你不接她可能不放心。”
楚北翎心头一紧:“你接了。”
邢禹不答反问:“你在担心,害怕什么?”
楚北翎现在没有担心害怕的什么,“接就接了。”他没得所谓。
喜欢邢禹这件事永远不可能变,反正他不可能如黎书映所愿,去和什么林氏银行千金联姻,就算这辈子和邢禹无缘,再无可能。
也永远不可能。
邢禹说:“我没接。”
他不知道黎书映和楚北翎之间具体发生什么事,没打算贸然接电话,以免让俩人关系推向更糟糕的地步。
楚北翎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受。
黎书映电话又一次进来。
楚北翎无奈,“我先接电话。”说罢,他接起电话往阳台走。
黎书映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楚北翎:“这两天太忙,没空。”
“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黎书映不信。
楚北翎说:“没有。”
黎书映:“什么时候回新加坡。”
楚北翎:“忙,没空回去。”
黎书映心头不好的预感:“你是不是遇到邢禹,所以不打算回来了。”
“是。”楚北翎没否认什么,直接承认。
电话那头黎书映静默了一会儿:“楚北翎,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楚北翎安慰:“没想气死你,您消消气。”他道:“气多了,对身体不好,您少生气。”
“知道我会生气,就别在做让我生气的事。”黎书映冷声道:“我不同意,你必须立刻马上回新加坡。”
楚北翎不太明确邢禹的态度,只道:“黎总,十年过去,你觉得可能吗?”顿了顿,他笑:“我倒是想,但总不能所有事都如我所愿。”
黎书映:“知道不可能就别犯蠢。”
楚北翎争论了几句,最后又是以各说各话谁也说服不了谁终结了这场不太愉快对话。
黎书映也不会放弃让他回去,叫小茄子撒娇让他回去,他还是拒绝了。
即便邢禹有赶他回去的意思,楚北翎现在也不打算回去。
仓皇收线,楚北翎转身撞入邢禹的视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又听了多久,听到什么。
逆着光邢禹身影一半浸在暗中,一半浸在明处,只显得他的神色越发深沉。
楚北翎张张口,想解释两句,邢禹先他一步开口问:“今年除夕不回新加坡?”
楚北翎点点头:“不回去。”
邢禹:“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你,楚北翎心说。
就算没有许则易,十年过去,楚北翎也实在不太确定,邢禹是否真的和他猜测的那样——依然喜欢他。
蓝胖子、复刻闸弄口的家、画册明明已经有很清晰的指向了,可他还是不敢确信,不敢相信,难以置信。
这十年来,楚北翎很少拥有,而失去的东西真的太多太多了。
所以在许图南告诉他,许则易只是合作伙伴后便着急跑过来和邢禹确认。
他是不是,还在原地等他。
一切都变了。
楚北翎更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真的会被邢禹所接受。
静默片刻——
“邢禹,我终究是……活成我曾经最讨厌的模样了。”楚北翎这样说。
邢禹目光直视他:“楚北翎你还是这样,既美好又残忍。”偏偏他无可奈何,一点办法也没有。
楚北翎说:“残忍我承认,至于美好,我沾不上边。”
以前他并不想活成黎书映的样子,可很多时候,他就是无可避免的变成了她的模样。
自我、偏执,残忍,这些特质旁人感受不到,邢禹却深受其害,就像黎书映对他那样,他对邢禹展现的彻彻底底。
亦如当年,亦如现在。
黎书映希望有一个完美的儿子,眼里容不得一点瑕疵,总是以最高水准要求他,绝对不允许他失败。
楚北翎很讨厌这样——
他是人,又不是神,永远不可能做到完美。
楚北翎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完美。
面对黎书映的高要求,他总是这么认为且非常反感,黎书映的完美主义。
他不止一次告诉自己,别学黎书映,也千万不能变成她这样的人。
而越不想要这样,他就越变成了这样——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
不要说现在,就连十七岁的他。
也总是想要功德圆满,想要寻找到一个最好最合适的答案,然后在表白和邢禹一起。
可就如陈奶奶说得那样。
这个世界没有功德圆满,也不可能有功德圆满,只有不去做得遗憾。
喜欢一个人,无论怎么克制,都不会消减半分。
早知道结果依然是如此,他当年应该是去他的,管他三七二十几,而不是总想功德圆满——理智缠绕,选择满盲目求解。
反正,总会因为所谓的圆满而错过,与其这样,不如随心所欲一些。
当年因为他的纠结、迷惘错过太多,以至于十年来他一直遗憾自己当年的选择,楚北翎不想再错过了。
他喉结滚了滚,虔诚地问:“邢禹,那你现在……要不要和我重新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