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跳出来不赞同的便是工部尚书王贺,“圣上,这自古以来土地买卖均是自由,那些田可都是真金白银换回来的,再说咱们工部也有屯田一说,现如今突然就不允许土地买卖了,可能会引起民愤啊。”
祁俨微微思怵,点头赞同道:“王卿说得在理。”
王贺松了口气,想着这小皇帝还是好糊弄的,没当过几天的权,现如今就是把权力交到他手上,也随随便便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祁俨目光就移到齐述身上,笑着问他:“那这事,齐首辅怎么看?”
齐述站出来,毫无波澜道:“臣以为土地买卖一事就不应该被允许。”
这话一出,王贺就炸了,他指着齐述的鼻子就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土地都是百姓的土地,是变卖还是种植,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乡绅们花大价钱去收购,这明明就是两全其美的事!”
祁俨点点头,也带着质疑地看向齐述:“是啊,这土地归百姓,他们确实有自由买卖的权利。”
齐述站在那稳然不动,“百姓们种田能管一世饱,那土地变卖来的银子也能管一世饱?”
王贺没有理,但是声量很大,“你别在这里跟我扯什么一世不一世的,要是遇到天灾,不让卖田,他们一时饱都管不上!”
齐述冷冷道:“遇到天灾就卖田,管了那一时饱,那之后呢?撑过这天灾就不应该靠老百姓卖田,应该靠的是朝廷的救济。”
王贺一听他上套了,眼睛眉毛都挑了起来,“你这是说老百姓卖田错在朝廷?错在朝廷没有救济?祁朝二十年,那么大的天灾,你要朝廷拿什么去救?”
齐述皱了皱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祁俨一抬手,“好了,二位都不要争了,朕看两位说得都有理。”
齐述朝皇位之上的小皇帝看去,他们两人对上了视线,这年纪轻轻的小皇帝,全然不是那曾经被秦善林压制之下的软弱模样。
祁俨:“今日早朝就到这吧,土地买卖一事是否准行,改日再议。”
齐述心里略微有些不爽,这小皇帝表面上同他说得好好的,说两人一心,可这不允许土地买卖一事明明是这小皇帝的意思,不过是借由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罢了,现如今又在这演起了一碗水端平的戏码,实在是拿他齐述当枪使,还生怕他齐述变成下一个秦善林,在这玩制衡呢。
可他齐述就算是再不爽,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没地去诉苦。
等下了朝,齐述准备从大殿出来的时候,王贺气还没消。
“齐述,你别以为你多了不起,老子在朝做官三十余载,就算是他秦善林还在世都要敬我三分面子!”王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就敢在朝堂上跟老子叫板,翻了天了!”
一时间大殿里所有人都愣住没动,谁也不敢出声。
齐述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今儿心里本来就有火,现在又被人这样当众指着骂,心情简直是不爽到了极点,他也没给王贺好脸色,“是么?他秦善林是秦善林,我是我,你要想秦善林给你好脸色,王大人大可以去地底下找他去。”
这话说得狠绝。
王贺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狗日的杂种东西!竟然还敢咒老子早死!老子看你才是活着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到几时?且等着呢!老子迟早要你从这奉先城里滚出去!”
他说着还是气不过,伸手就将手里的笏板朝齐述背后扔了过去。
那一下重重地砸在了齐述背上,疼得齐述一激灵,那背后瞬间就见了血。
要不是周围还有几个拦着王贺,王贺铁定已经冲上去跟齐述打起来了。
齐述狠狠地皱着眉,也不愿意再多理会这疯子,径直就往外头走去。
待齐述回去之后,立马就屏退了下人,自己一个人脱了衣服查看起伤势来。
只见他官服退去,里面竟还有一层,整个背后都被层层叠叠的白布包裹起来,隐隐还能瞧见里头渗出来的血色,齐述咬着牙,死死地拧起眉头,那白布已经都同肉粘连在了一起,他现如今拿手撕开白布,就犹如在活生生地撕扯着自己的血肉一般!
等他废了好大的劲终于将白布撕下来,那背后整个情状也就映入眼帘了,只见那背后没有一处完好的肉,处处血肉模糊、血肉黏腻,现在将白布撕下来之后,流着脓的血水滴粘着,令人看得生疼。
可齐述也就方才撕白布的时候神色痛苦了些,现下顶着这一背恐怖的伤口,脸上竟没有丝毫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无动于衷。
他垂着眼又想到了今日早上在大殿上,那王贺指着他鼻子骂的那一句:“老子看你才是活着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齐述心头火起,猛地掀翻了书桌上的东西,那双眼里压抑着怒火,下颌处被他咬得死紧。
他一抬眼又正好看到了正挂在书房墙上的《治国论》,那篇幅不短的一篇文章被裱框在里面,里头字迹漂亮得像是在同人炫耀,齐述甚至还隐约瞧见,那已经干涸的墨渍里银光点点,仿佛在一遍一遍提示着他,这文章到底是怎么写来的。
齐述死死地咬着牙,呼吸声粗重,下一瞬,他抄起一旁的砚台,猛地就朝那墙上的《治国论》砸去!
“嘭”的一声巨响,那篇文章终于是从墙上脱落下来,雪白的墙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坑以及到处都是飞溅的墨渍。
外头的小厮被吓得一惊,慌忙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滚!”齐述咬牙低吼。
…………
王贺今儿下朝也是憋着一肚子火,他这前脚刚到府上,后脚就有人上赶着过来巴结他。
这人叫高方,芝麻大的小官。
高方点头哈腰冲王贺笑了笑,瞧着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
不过这人倒也确实如此,毕竟秦善林还活着的时候,他便是跟着秦善林的,早几天前都还跟在齐述后面屁颠屁颠的,现如今又跟到王贺府上来了。
王贺本来不想搭理他,他瞧不上这样的人。
高方连忙赔笑道:“王大人,今儿早上殿上的消息都传开了,都说那齐述不识好歹,爬上去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王贺听他说这话,这才抬眼看向他。
高方做了个手势:“还请大人借一步说话,小的有要紧事同大人讲。”
王贺便给了他个面子,同他一起进府了。
高方也不卖关子,二话不说就跪倒了地上,“还请大人替秦首辅伸冤啊!”
王贺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方:“大人,秦首辅死得实在是突然,虽然都说是被人刺杀的,可前天夜里,是他齐述一个人送秦首辅回去的!虽说有下人替他作证,可我就是不信这个邪!”
王贺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秦善林的死,他齐述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但是你要如何呢?什么都没有,光靠一张嘴可是说不赢的。”
高方跪着膝行朝王贺走了两步,“倘若小的说有呢……”
王贺微眯起眼。
高方:“小的买通了齐府里的一个小厮,听他说,齐府的那顶轿子,在秦善林死后不久,就被一把火烧了,那轿子里残留着血迹,他亲眼看到的……”
王贺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当真?”
但随后他又皱着眉再次坐了回去,“可那轿子都已经被烧了。”
高方:“可大人,我知道的,远还不只这些事,他齐述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王贺这才来了兴趣,“坐起来,好好同我说说。”
高方便高兴地坐到了椅子上,细细同他道来:“之前有人要给齐述许婚的时候,他就百般推迟,后面实在是拗不过这才说出来自己在老家已经成婚的事实,还说什么早在来奉先城赴任的那一年,就把妻子一同接过来了,但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人见过他妻子一眼。”
王贺狐疑地看着他,“所以呢?”
高方接着道:“大人你接着听我说,后面秦善林说是想见他妻子一面,却被他以妻子生了见不得光的怪病为由推拒了!大人,你想想这普天之下哪来的这般怪病!”
王贺点点头,“确实古怪。”
高方:“我收买的那小厮说齐府有一处别苑,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只说里头住着的就是齐述那所谓的女主人,可邪门的是,齐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通通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女主人!齐述到常常往那别苑去,甚至有时候还会宿在那里,那屋子里定是有问题的!”
王贺问他:“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高方笑了笑,“谁人都知道他齐述是靠一篇《治国论》高中科举的,可他后面做的那些诗词也都能看出来,他压根就不是能写出《治国论》这样绝妙文章的人,况且前不久在酒桌上,就因为有人夸了他《治国论》写得好,他便大发雷霆,叫所有人日后都不要提及,大人……你说那《治国论》会不会压根就不是他写的,那屋里藏着的秘密会不会同这文章有关?”
王贺眼神一下子就锐利起来,欣喜道:“若真是做实了这件事,那他齐述就是科举舞弊了!!别说是做首辅了,他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高方顺势捧道:“大人高见。”
王贺大喜:“快!让你收买的那小厮找个机会,好好瞧瞧他齐述到底在别苑里藏了个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