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野与曹秀英把接来的尸体放到后厢固定好，换下隔离服后，二人就上了车。
“下一站去哪儿？”
闻野报出第二个地址。
曹秀英打开导航：“出发！”
她坐在驾驶位上感觉自己充满了干劲！
一脚油门还没轰出去一公里，堵上了。
闻野看着曹秀英趴在方向盘上，像泄了气的皮球，她张嘴问：“你那个时候看见了多少？”
“啊？”曹秀英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她的手机屏幕你看见了多少？”闻野补充道。
曹秀英直起身子，开口道：“我跟你说啊，我从小视力就特好，很远的东西我都能看见，很小的东西也能看清，所以远远的手机和小小的聊天记录我自然都看完了。”
“嗯嗯，厉害。”
曹秀英想了一下，继续说：“再次感慨一下，你回得真的很妙，说她瞎了眼找了个出轨的老公哈哈哈，她自己估计也听懂了，被噎得说不出来话了。”
“应该是‘骚扰’。”闻野纠正道。
“对对对，你说得很对！就是‘骚扰’，看我这个脑子，”曹秀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所以说嘛我上不了大学。”
此时左边那条车道的车慢慢动了起来，曹秀英瞅准时机换了个车道。
走到前面，原来是封路了，难怪堵着动都不带动的，只有一个交警在疏导交通。
“如果不是离交警阿姨太远，我铁定要过去问问怎么回事。”曹秀英说。
“绕路吧，别耽误时间，剩下两单我们一人能分700元。”闻野适时开口。
“怎么会是700元？”
“第三单只有300。”
“怎么会这样啊！”曹秀英哀嚎道，“说好的1200呢？”
不过很快，她就振作起来了。
“也没事，我帮村里人带骨灰回去还有280元赚，加起来比1200多。”
“灰那么不值钱啊？连300都不到。”
“就是啊！我跟你说啊，运一坛灰才20元啊！”曹秀英再次打开了话匣子，“不过来回路费，吃喝住都是她们凑给我的。”
“你之前说，五天能赚1200，280也只比你一天赚的钱多40，这你也干？”闻野有点好奇，尤其是他们还要排队等着进炉子，明显划不来啊。
“嘿嘿，那是我吹的，你记性这么好啊。”
闻野心中打了自己嘴巴两下，她就不该多口问，明明知道旁边那人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人。
“你说得对，我不该干，等烧完后，我跟大家提议，把他们14个人的坛子寄回去，一呢是她们省钱，要知道租个车回村很贵的，快递费才多少钱，二呢，”曹秀英嘿嘿一笑，“免得影响我赚钱。”
闻野沉默，她知道曹秀英自己会继续说下去的。
“也不行，坛子容易打烂，不如……”
“不如买十四个自封袋，把灰装里面，多包几层，最好晚上去寄，不要被人看出来是骨灰，”闻野主动接过话头。
“你说得对，免得让人感觉到秽气。”
“对了，去寄的时候记得穿棉袄。”
曹秀英不解：“现在是6月啊，穿棉袄。”
“是啊，穿上棉袄后，被大铁叉叉倒在地上的时候不至于摔得太惨。”闻野面无表情地回。
曹秀英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放声大笑。
“收徒吗？收了阿英吧。”
“谢邀，不收徒。”
二人就这样在“你n句我一句”的交谈中，不知不觉地到达了目的地。
“你忘记打电话给家属了。”曹秀英提醒。
“是诶。”闻野拿起工作手机准备拨号。
“滴滴——”
“请在外的02、05、11号接运车注意！这里是调度室，请准备返回车场。没到目的地的接运车，请立刻马上返回车场。在家属家里或者在医院的，做好收尾工作，然后马上返回车场。”
“我再重复一遍……”
“什么情况？”曹秀英问。
对讲机里，02号接运车问了同样的问题。
“官方预警场域的危险等级增加，同时通知我们殡仪馆作为安全区域之一，用于接待市民，在确定好各个场域的具体危险等级和范围之后，我们才能恢复常态工作。”
何姐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们赶快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这是闻野在第二个人口中听到“场域”这个词，第一次是在易立口中。
易立说，她进去过场域，但是她忘记了。
今天是她出狱第一天，一切都比较顺利，同事也好相处，除了话多点。领导雷厉风行的作风中，还包含着些许温柔。
一切都是那么好，好到闻野都忘了现实世界并不安稳。
“场域到底是什么？”闻野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诶？场域突然出现已经大半个月了，你不知道吗？”曹秀英边说边掉头，“你拿手机去畅言app上搜一下，有人会解释得比我好。”
闻野拿出易立给她买手机，按曹秀英说的打开了畅言。
畅言有她之前搜索的记录，顺着历史记录点进去，看了文字科普闻野大概知道了，其实与易立说得差不多，只是她目前对“场域”还没有实感。
“邪了门了，又封路？”曹秀英自言自语，同时瞥向导航。
导航上突然出现了许多红色旋涡，她拿起手机。
红色旋涡是官方打标出来的场域所在地，要绕开。
在看手机的闻野也收到了推送，她提议：“绕吧，我来看导航，如果导航每提到前面路段有旋涡，我们果断绕。”
“哎没事，场域没什么可怕的，我都误入过好几次了。”曹秀英不在意道。
闻野没有说话。
曹秀英转头看了一眼闻野，笑道：“你看起来很胆小啊。”
“那我们往旋涡里冲。”闻野顺着曹秀英的话说，“不冲不是真女人。”
曹秀英咽了一下口水，开口：“你的嘴好厉害，真的不收徒吗？”
“不收。”闻野回，“前面第二个路口左转。”
“好嘞！”
车里已经安静了五分钟了，曹秀英居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闻野看了她一眼，说：“刚刚你说你进过好几次场域，不如说说？”
“你想听啊？我跟你说啊，你不用太担心，官方就喜欢杞人忧天，我进过两次……”
第一次曹秀英刚送完货准备回家。
半路尿急，正好路边有个公共厕所。谁知道一开厕所门，给她送到灵堂来了。
周围人哭哭啼啼还压着她让跪在棺材面前喊爹，让她摔碗。
“英啊，你爹没有男儿死不瞑目，他男侄和外甥走在他前面，没有人摔碗，所以你快说‘爹男儿来了，好好上路吧’就可以了。”
曹秀英觉得莫名其妙，她都没爹，哪来的便宜死人老爹过来让她摔碗，她不摔！
正想站起来，她身后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英砸”!
周围人纷纷转头看向跪着的人，只有一人抬起了头，想必就是喊“英子”的人了。
她猫着腰走到曹秀英旁边耳语了几句，曹秀英顺从地跪在蒲垫上，然后做完了一切，就出来了。
“她说了什么？”闻野问。
“哼我就知道你会问，所以我不说，你自己想吧。”
“好，你千万别说，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就不信你能憋住。”闻野说完转头看向窗外。
闻野的激将法对曹秀英很奏效，她愿意说了。
原来那人是曹秀英的小学同学，不知怎么也进来了，一下子就认出了曹秀英。
她期盼着曹秀英快点做完，她们好快点出去，之前来了几个人都不想下跪摔碗和叫爹，最后被丢去了柴房。
她对曹秀英说：“英子我是阿顺，小学一年级我坐在你斜后方，照她们说的做，我们就能出去，你也不想去柴房看见密密麻麻的的‘英子’吧？”
曹秀英害怕了，她照做了。
“那人真是你小学同学吗？”闻野问。
曹秀英愣了，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确实全须全尾地从场域里出来了。
“是不是我的小学同学，好像并不重要，我好好的出来了。”
“确实。”闻野回，“确实很符合‘民间科普君说的：扮演相应的角色，做完相应的事。’”
“差不多吧，我扮演死了爹的女儿，扮演完了就杀青了。”
“杀青了。”闻野喃喃道。
易立和她说过，她进去的监狱场域很危险，和她一起进去的两个人都死了。
如果她们两位不是死了，是杀青了呢？
如果她不用等刑期满，直接等其她人杀了她，她是不是能提前出来？
闻野脑补了一下自己被人杀死的画面，她绝对绝对不能接受。
就算自己知道结果和后果，也不能任由别人杀了自己。
“那第二次呢？”闻野再次发问。
“第二次没啥，那天我在送货，有对母女招手搭车，正好顺路，我就送了送她们，没想到她们下车之后，我居然还在原地。”
“前面有旋涡，准备掉头。”闻野提醒。
“好。”
“然后呢？”
“然后我准备掉头了，坐稳啊。”
闻野忍俊不禁：“不是，我是问……”
“噢~我知道了。”曹秀英理解后马上打断了闻野，“然后嘛，我送货晚了，被货主扣了钱。”
此时，对讲机传来何姐的声音：“11号车，这里是调度室，你们还有多久能回到车场？”
“大概下午4点吧。”曹秀英看了一眼导航，上面写的预计15点到，再加上她们绕路的时间多算1小时也正常。
“调度室，这里是11号车，大概下午4点能回到车场。”闻野对着对讲机说。
“调度室收到，注意安全。”
下午4点，调度室再次发问。
闻野她们堵在了上山的路上。
原本殡仪馆有一条路专门供接运车上下山使用，谁知道这条路现在却允许其它社会车辆通行了。
开了一下午车，曹秀英累得说不出话了。
“我让何姐叫人来替你。”闻野说着拿起对讲机。
恰好，对讲机“滴滴”了两声。
“11号车，这里是调度室，车场车位满了，你们掉头去望江公园停放接运车，里面有充电桩，按操作手册第36页操作。”
“11号车收到。”
“唉又要掉头啊，我今天掉头的次数，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了。”曹秀英虽嘴上这么说，但手上还是下意识打转向灯，准备掉头加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