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
谁用手电筒照他们家窗户?
林早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飞速冲到刚刚闪过光的窗户前。
他伸手抓住窗帘,刚准备把帘子拉开,忽然又反应过来。
不,不行。
万一外面真的有人,他把窗帘拉开,岂不是把家里的布置,全部暴露给对方了?
对方手里还有手电筒,再照在窗户上,透过窗帘,就能映出他的影子。
这样想着,林早赶忙闪身避开,躲在墙壁后面。
林早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轻轻拉住窗帘边缘,悄悄掀开一条缝隙。
他屏住呼吸,缓缓转过头,透过这道缝隙,朝外面看去。
这个房间,是他和傅骋的卧室。
林小饱年纪小,就一直和他们一起睡。
卧室在三楼,不靠街道修车店,靠近后门围墙这边。
这扇窗户正对出去,就是围墙。
平时有车有人,基本上都从大街这边走。
只有极少数,比较熟悉街道布局的熟人邻居,为了抄近道,或步行,或骑摩托,会从围墙前面的小路走。
小路很窄,没有路灯。
今夜乌云密布,一点月光都没有。
林早躲在窗帘后面,睁大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能看到的地方,都检查了三四遍。
可是没有。
什么东西都没有。
现在是凌晨两点,远处看得见的房子,早就关了灯。
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林早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没有人,一点痕迹都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早使劲眨了眨眼睛,调整好状态,继续看向窗外。
没有,还是没有。
难道是他看错了?
不可能,他当时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是有一道白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是手电筒,而且是能照到三楼、穿透窗帘的强光手电筒。
丧尸不会用手电筒,它们也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一定是人。
是人在暗中窥探他们家。
林早垂下眼睛,认真思考。
距离丧尸爆发,满打满算,已经快一个月了。
就算那时正好过年,家家户户都有囤货,一个月也该吃完了。
傅骋在外面跑了五六天,才凑到几十袋不同包装的大米,更是说明,外面的超市店铺都在搞限购。
所以……
正月的风平浪静,马上就要结束了。
已经有人饿得不行,在寻找可以下手的人家了。
刚刚那道光,就是挑选猎物的光!
林早想明白这一点,心里倏地一沉。
他们家物资充足,又有小孩,太容易被盯上了。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要做点什么。
林早抿了抿唇,放下窗帘,用夹子夹住缝隙,把房间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回床边,穿上棉鞋和大衣,抄起随身携带的铁棍,缓缓走出房间。
林早拿着家里的一大串钥匙,先把三楼各处都巡视一遍,确认每扇窗户都锁着,窗帘也拉着。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他连灯都没敢开,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
当时建房的时候,他和傅骋想着,三楼这么高,小偷肯定不会爬上来,就没给三楼的窗户装防盗网,只给一二楼装了。
现在想起来,确实有点后悔。
三楼除了他和傅骋的房间,剩下就是小饱的房间,还有书房。
小饱不在自己房间睡,他也很少去书房。
现在只有几十袋大米在里面。
所以林早检查之后,就直接把房门锁上了。
就算有人真的从楼下爬上来,破窗而入,也还有门挡着。
算是多一重防护。
三楼检查完毕,林早又蹑手蹑脚地走到楼下。
二楼是客厅、厨房和餐厅,几面墙上都开了窗。
整层楼很通透,除了楼梯上的防盗门,就是厨房和餐厅之间,有一道推拉玻璃门。
这道门不太牢固,只起到一个隔断油烟的作用,况且他们还要进进出出做饭,林早也就没锁。
不过……
离开厨房的时候,林早留神看了一眼垃圾桶。
他一直都很小心谨慎。
丧尸爆发之后,做饭从来不开排气扇,厨余垃圾也没再往外丢。
以免别人看到垃圾,知道他们家有食物。
所以,林早看到的那道光,不一定是已经盯上了他们家。
而是还在筛选调查。
只要他们保持冷静,不暴露家里状况,还是有可能保全自己的。
林早稍稍放下心来,继续往楼下走。
一楼就是修车店和车库。
林早前不久才巡视过,也没问题。
就是……一楼的窗户全部没有窗帘。
有心人路过,随便一转头,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林早不敢耽误,赶紧放下铁棍,找出几个纸箱。
林早把纸箱沿着接口拆开,拆成纸板,盖在窗户玻璃上。
他一手按着纸板,一手抓起透明胶带,找到接口,用力一扯。
“刺啦”一声,扯出一大段胶带。
找不到剪刀,就直接用牙咬断。
林早用胶带把纸壳贴在窗框上,贴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
连车库里、开得很高的小窗,他也爬上去贴住了。
万一有人爬上去偷看他们家,发现他们家有皮卡车,起了坏心怎么办?
林早一个人,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把一楼窗户全部粘上。
他站在一楼正中,环顾四周。
虽然很简陋,但总比没有好。
敌人在暗处,他们家在明处。
他只能尽可能做好防范。
当然,如果对方是很熟悉他们家情况的人,或者在他采取措施之前,就已经盯上了他们家,那就……
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林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上又发起热来,一阵一阵的。
他抬起手,捂住额头,又甩了甩脑袋。
晕乎乎的。
他不能再到处乱跑了。
再跑下去,他整个人都要晕倒了。
就算真的有人盯上了他们家,今晚大概也不会采取其他行动。
林早重新拎起架在旁边的铁棍,准备上楼睡觉。
正要离开时,他路过杂物间门前,余光一瞥,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漆黑高大的铁门,仍旧伫立在那里,安安静静,不动如山。
林早心思一动,脚步一转,走上前去。
他在门前停下脚步。
下一秒,林早卸了力气,整个人往前一倒,趴在门上,把额头贴了上去。
这门不脏,过年的时候,傅骋才擦过。
额头滚烫,铁门冰冷。
贴上去很舒服。
林早歪了歪脑袋,把脸颊也贴了上去。
冰冰凉凉的,把他脑子里的火都压灭了。
林早像一只小猫,依偎在喜欢的桌腿旁边,上下蹭蹭,舒服到眯起眼睛。
可就在这时——
铁门后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噜”声。
林早下意识睁开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是骋哥吗?
骋哥还没睡?
他就站在门后面?
林早低下头,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去听。
呼噜——呼噜——
是傅骋被丧尸抓伤之后,经常发出的声音。
像狼狗一样,向人示好的声音。
林早的感觉没有错。
他靠在门上休息的时候,傅骋就站在门后面。
黑暗里,傅骋站得笔直,脚尖抵着门板,距离很近。
他还想再往前,可是已经不能够了。
林早听见他的声音,他自然也闻到了林早的气味,听到了林早的呼吸声。
傅骋像狼一样,翕动鼻尖,四处嗅闻,循着林早的气息,在门后搜寻。
终于,他找到距离林早最近的地方,同样低下头,把自己的额头抵在门上。
隔着铁门,只隔着一道铁门——
林早靠在傅骋怀里,傅骋嗅闻着林早的头发。
倘若这时,铁门凭空消失,林早就能跌进傅骋怀里,他二人就能毫无阻碍地紧紧拥抱。
可惜没有。
傅骋松开拳头,张开双手,碰到的只有冰冷的门扇。
不能抱。
他还不能抱小早。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铁门,靠在一起。
冰凉的触感、熟悉的声音,叫林早不自觉沉溺。
他没力气跟傅骋说话,只是再次卸下防备,闭上眼睛,靠在门上。
要是可以,他真想在这里睡一觉。
胸膛相对,冷热相递。
傅骋刻意压制的嘶吼声,和林早匀长有力的呼吸声,同起同落,相互应和。
两个人都沉溺在难得的温存里,没有其他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早昏昏欲睡,傅骋却猛然惊醒。
下一秒,傅骋重重地“呼噜”一声,提醒林早。
又下一秒,林早被他吵醒,架在旁边的铁棍滑落在地。
“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
在寂静的夜里,吓得人一激灵。
林早清醒过来,赶忙上前,把棍子捡起来。
他不能在这里睡觉。
刚刚差点睡着,要不是傅骋提醒他,他就摔到地上了。
不行,不行。
林早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最后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门扇,当做道别。
——骋哥,我走了。
傅骋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站在门后面,“呼噜”了一声。
——好。
林早回到楼上,依次把三楼防盗门和卧室门锁好。
他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躺了回去。
出去这么久,原本温暖的被窝早已经凉透了。
林小饱躺在另一边,睡得正香,完全没有被他吵醒。
只是感觉到身边有人躺下,床垫往下塌了塌,林小饱就像一条小金鱼,摆着尾巴,自动游过去,抱住爸爸的胳膊,继续睡觉。
林早摸摸他的小脑袋,仍旧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奇怪。
他在楼下,站着也能睡着。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反倒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
林早一边捋着林小饱细软的头发,一边思考。
明天该做什么?
什么白菜生菜,都放到一边去。
他得先教小饱怎么保护自己,怎么躲藏。
事情太多,一件刚想完,又冒出一件,把林早的脑子搅得乱糟糟的。
一直到四五点钟,窗外晨光破晓。
林早才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早上八点半。
太阳升起,阳光灿烂。
世界却仍是一片寂静。
林小饱在寂静之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被爸爸抱在怀里。
哇!天降惊喜!
林小饱张开小手,同样抱住爸爸,把圆鼓鼓的脸蛋贴上去,蹭蹭爸爸毛茸茸的恐龙睡衣。
小恐龙窝在中恐龙怀里。
爸爸怀里好暖和。
林小饱安静享受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爸爸。
爸爸还在睡觉,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一小撮头发一晃一晃的。
林小饱伸出手,摸摸爸爸的额头。
很好,不烫了,说明爸爸的感冒快好了。
他收回手,又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也很好,他不是很饿,还能再坚持一下。
他想让爸爸多睡一会儿,所以……
林小饱扭了扭身子,乖乖窝在爸爸怀里。
他伸长手,拿起放在枕头旁边的小鸭子玩偶,在空中摇摆,自己玩自己的。
小鸭子在被子上游泳,游来游去。
嘎嘎嘎——
不行,你不能叫!会吵醒爸爸的!
林小饱把玩偶塞到枕头底下,只好玩自己的手指。
他会用手指数数,还会玩影子游戏。
是大爸爸教他的。
这样是小狗,这样是小兔,这样……
“唔?”
就在这时,林早动了一下,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小饱,你醒了?”
“对……”林小饱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改了口,“没有!”
他举起小手,捂住爸爸的眼睛,一边往下捋,把他的眼睛合上,一边试图催眠他。
“我没有醒,小饱没有醒。爸爸还可以多睡一会儿,爸爸睡吧。”
林早平躺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笑出声来:“小饱,你在干嘛……”
话还没完,林小饱又捂住他的嘴巴,和捋眼睛一样的动作,想把他的嘴巴也闭上。
“爸爸,你在说梦话。爸爸睡吧,爸爸睡吧——”
说着说着,连《摇篮曲》都唱出来了。
“好啦。”林早抓住他的小手,“爸爸已经睡饱了,不用辛苦你唱歌了。”
林小饱瘪了瘪嘴:“好吧。”
其实林早就睡了两三个小时,不过也够了,反正待在家里,不用做什么太劳累的事情。
林早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搂着林小饱,从床上坐起来。
他打起精神:“走,我们去刷牙洗脸。”
“好。”
父子二人排着队,走进主卧的卫生间。
两个人并排站在洗漱池前,面前是一块欧式大镜子。
林小饱呼噜噜地刷着牙,抬起头,通过镜子,看到爸爸的脸。
“爸爸,你有……”
“把泡泡吐掉再说话,别把脏东西吞到肚子里。”
“噢。”
林小饱噗噗噗地把泡沫吐掉,继续说:“爸爸,你有黑眼圈了。”
“是吗?”林早抬起头,也看了一眼,“这个是烟熏妆,现在很流行的。”
“真的吗?”林小饱怀疑。
“对呀。”林早又打了个哈欠,“漂亮吗?”
“不漂亮!”林小饱一脸认真,“我还是喜欢爸爸白白的样子。”
“是吗?那爸爸等一下涂点香香。”
幸好林早昨晚想着要偷懒,多做了半锅焖饭。
今早起来,就不用另外做早饭了。
把焖饭舀出来,丢进锅里炒一炒、热一热,做成炒饭,直接就能吃。
林小饱吃了两碗,林早还是感觉心里闷闷的,就只吃了一碗。
剩下的全部装进饭盒,给傅骋送下去。
今天是林小饱送的饭。
林早站在长凳上,把林小饱抱起来:“嘿咻!”
林小饱抱着爱心饭盒,小心翼翼地把饭盒放进篮子里:“好啦。”
“轻轻拽着绳子,把篮子放下去。”
“我怕我抓不住。”林小饱有点犹豫。
“没关系。”林早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他端在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小手,“爸爸帮你。”
“好。”
林早带着林小饱,一点一点,把绳子往下放。
而这个时候,傅骋就架着脚,靠着墙,坐在黑暗里,静静地望着他们。
他记得,他喜欢的这个漂亮青年,叫做“小早”。
是他在墙上刻了很多遍的名字,也是他在心里默念了很多遍的名字。
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了,想忘也忘不掉。
至于青年怀里这个小孩……
这个小孩……
傅骋转过头,伸出手,抚过墙上那个笔画较多、比较复杂的字。
这个字……
完了,他想不起来了。
这个字是什么?他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
傅骋皱着眉头,竭力回想。
就在熟悉的字眼呼之欲出的时候——
“哐当”一声,林早和林小饱没抓稳绳子,装着饭盒的塑料篮直接掉到了地上。
这一砸,把林小饱的名字也砸出来了。
傅骋眼睛一亮,猛然惊醒。
饱!小饱!
这个小孩叫“小饱”!
作为丧尸,他永远处于饥饿状态。
他不明白“饱”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机械地重复这个字眼,把它记住了,仅此而已。
窗户外面,他的小早和小饱,正对他说话。
“大爸爸,没有吓到你吧?这次是我不小心,等我熟练了就好了。”
“骋哥,小饱第一次给你送饭,你就不要介意啦,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傅骋坐在地上,望着他们,忽然之间,很想像他们一样说话。
可是他的喉咙里,只有低沉沙哑的嘶吼。
他开不了口,他不甘于只能发出简单的吼叫。
“大爸爸没说话,应该是睡着了,我们走吧。”
“好吧,可是大爸爸都没看到我给他送饭。”
“没关系。这次失误了,大爸爸没看到更好。”
“有道理。”
林早抱着林小饱,转身离开。
傅骋坐在墙角,手掌按在墙壁刻字上,感受着上面的笔画起伏。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开始尝试说话。
“吼——”
不是!
“嗷——”
也不是!
*
另一边,林早和林小饱上了楼。
林小饱拉着林早,兴致勃勃。
“快,爸爸,我们先去给生菜换水,再去给白菜翻面!”
“这些先不急。”林早一收手,就把他拉回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先完成。”
“是什么?”林小饱疑惑。
“就是——”
林早拉着他,来到三楼。
三楼楼梯口,有一道防盗门,把楼梯和里面的房间隔开。
父子二人站在门前。
林早一脸认真:“爸爸今天要教你,怎么锁门。”
林小饱摸着下巴,歪了歪小脑袋,有点疑惑:“唔?”
他走到门前,踮起双脚,举起双手。
整只崽趴在门板上,圆鼓鼓的小肚子都被压平了。
林小饱转过头,看向林早,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爸爸,你看见了吗?
我的小短手离门锁,还有一点距离。
我很矮,我还摸不到门锁。
所以,你要教谁锁门?
我吗?矮墩墩的我吗?
林早明明看见了,却还是对他说:“小饱,加油!”
“好吧。”林小饱乖乖听爸爸的话,开始加油,“咦——呀呀呀——”
他趴在门上,努力往上爬。
就在前面!还差一点点!
他马上就摸到门锁了!
加油!
林早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算了,爸爸去搬一把小板凳过来。”
林小饱不肯放弃:“爸爸,相信我!”
“爸爸相信你,再过半年,肯定就能摸到门锁,现在还是先踩板凳吧。”
“好吧。”
他们家东西很多,林小饱专属的小板凳也有五六把。
因为傅骋会一点木工活,平时在修车店里,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做点小玩意儿。
林早喜欢的手工制品、林小饱专用的小家具,小板凳、小桌子,应有尽有。
林早搬来凳子,让林小饱踩上去。
这样,林小饱就可以面对着门锁,把门锁看得清清楚楚了。
林早在他身后,单膝蹲下,伸出手,指给他看。
“看,小饱,门上有一个把手、一个开关。把手是往下压的,往下一压,门就开了。用力把门推进去,门就关上了。这个你肯定知道,对不对?”
“嗯。”林小饱点点头。
“现在爸爸重点介绍这个开关。开关是旋转的,你先转一下试试。”
“好。”林小饱认真照做。
“真厉害。现在爸爸教你锁门,你看,我们把旋转开关往这边转,注意听,有声音——”
林早耐着性子,先把怎样锁门,跟林小饱讲了一遍,再演示给他看,最后让他自己上手试试。
没多久,林小饱就学会了锁门。
“可是……”林小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爸爸,为什么我要学锁门啊?”
林早摸摸他的脑袋:“万一有我们讨厌的人过来,硬要进来做客,爸爸不在,或者没睡醒,你就可以自己把门锁上,不让他们进来。”
“唔……”林小饱想了想,“可是我没有讨厌的人呀,我喜欢别人来我们家做客。”
“爸爸有讨厌的人。”林早认真说,“爸爸有一些特别特别讨厌的坏人,爸爸不想让他们来我们家。”
“爸爸讨厌他们,那我也讨厌他们。”林小饱马上倒戈,“从今天开始,我也有讨厌的人了!”
“那我们说好了,讨厌的人进来的时候,爸爸一声令下——”
“‘小饱,锁门!’”
“你就马上跑到楼上,把门锁好,怎么样?”
“没问题。”林小饱拍拍小胸脯,“包在我身上。”
林早朝他伸出小拇指:“拉钩。”
“好。”林小饱也伸出小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拉完钩,林早又带着他去二楼,在二楼的防盗门上也练习一下。
林小饱踩着小板凳,站在门前。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扭动旋钮,好像在拧保险箱密码。
轻轻松松,优雅得体。
咔哒咔哒——
对聪明的小饱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林早在旁边监督。
“二楼和三楼的门是一样的,今天先学这两道门。”
“明天爸爸教你锁后门,后天爸爸教你锁大门。大后天,爸爸就教你锁卷帘门。”
“等你全部学会了,你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饱饱!”
林小饱昂首挺胸,保持优雅:“好的,爸爸。”
*
接下来几天。
林早都在教林小饱如何开关门锁,并且让他反复训练。
为了方便他的行动,家里每一道门后面,都摆上了一把小板凳。
林早本来还想给他准备一个专属武器,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打架是大人的事情,一个三岁小崽崽,就算有武器,力气这么小,也没什么用,反倒更容易被抢走。
所以林早又开始训练林小饱的躲藏技巧。
林早带着林小饱,一起玩捉迷藏。
他躲在床底下、衣柜里、浴室里,等林小饱来抓他。
被抓住之后,他就和林小饱一起,研究为什么会被发现,寻找最好的躲藏角度,让林小饱躲进去试试看。
当然了,除了训练小饱,林早自己也会进行一些锻炼。
他的感冒好多了,已经不发烧了,就是还有点咳嗽和流鼻涕。
没关系,能忍受。
家里没有杠铃,林早为了锻炼臂力,双手抱着林小饱——
举起来,放下去——
举起来,放下去——
林小饱躺得笔直,假装自己是一个小杠铃。
“爸爸……”
“嗯?”
“我觉得你怪怪的。”
“哪里怪?”林早问,“怪好看的?”
“咦——”林小饱皱起小脸,“怪傻的!”
“小坏蛋,你竟敢说爸爸坏话,你完蛋了!”
林早把他抱在怀里,胡乱咯吱。
林小饱使劲扭动,奋力挣扎,却始终没能逃出爸爸的魔爪!
他只能被按在床上,像一条被晒干的小咸鱼,被迫承受一切。
可恶!坏蛋爸爸!
要是大爸爸在就好了!
不对,大爸爸在也不会帮他,大爸爸只会帮爸爸。
要是他肚子上的肉再多一点就好了!
这样他就不会被爸爸挠得痒痒了!
林早白天做饭送饭,整理物资,训练小饱。
晚上等小饱睡了,还要裹着大衣,拿着钥匙,巡视一下家里。
可是那天晚上,从窗外扫过的白光,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的时候,林早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光,是他那晚睡得迷迷糊糊的,出现幻觉了。
又或者,确实有一道白光扫过,只是有人开车路过这里,车灯扫过他们家而已。
真奇怪。
林早虽然动摇,却也不敢松懈,只能时刻准备着。
至于傅骋那边,林早依旧一天三顿给他送饭。
之前被林早凶了一顿,他现在很听话。
林早送什么,他就吃什么,每顿都吃得干干净净的。
林早还准备了一套干净衣服,从窗口送进去,给傅骋穿。
不过傅骋没穿上,他伸手一提,随便一用力,就把衣服撕烂了。
弄坏了东西,傅骋还挺委屈的,可怜巴巴地望着林早。
好吧,住在家里也不脏,林早也就不强求了。
只是某天晚上,林早临睡前,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杂物间里没厕所!
傅骋要怎么上厕所?
想到这件事情,他眼睛都睁大了。
他拿起手电筒,赶紧冲到一楼,爬到窗户前,对杂物间里照了照。
奇怪的是,杂物间里竟然很干净。
之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一点垃圾都没有,更不要说脏东西了。
手电筒的光照过,傅骋坐在墙角,手指按在墙角上,嘴里呼呼噜噜的。
好像在作法,又好像在练习什么东西。
林早在心里存了个疑影。
第二天一早,偷偷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看看其他丧尸。
街道上也很干净,除了东西乱了一些,没有脏东西。
所以……
丧尸应该是不用排泄的。
林早这样想着,提笔就把这个发现,写进了自己的《丧尸老公投喂日记》里。
就这样,一家三口,平静地度过了三天。
*
这天上午。
林早同往常一样,围上围裙,端出一个大盆。
盆里是已经泡了一晚上的猪头和猪心。
这个大猪头,始终是林早的“心腹大患”。
他总是惦记着这东西,怕做坏了,又怕放坏了。
直到昨天晚上,他终于鼓起勇气,把猪头猪心拿出来解冻,泡在水里。
现在天气冷,泡一晚上,能把腥味血水都泡出来,东西也不会变质。
到今天早上,就可以拿出来做了。
林早把猪头猪心从水里捞起来,擦干净水,又弯腰打开煤气炉,用筷子插起猪头,把东西放在火上烧一烧。
猪头不是一整个的,傅骋把耳朵、鼻子和脸都分开了,都洗干净了。
但是还有一些小绒毛,要用火烧。
林早刚烧完两只猪耳朵,楼梯上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林小饱蹭蹭蹭地跑上楼来——
“爸爸!”
“你回来啦?”林早把烧黑的猪耳朵放下,又插起猪鼻子。
他正忙活着,也就没回头。
“跟张爷爷说了吗?”
“说了。”林小饱跑到爸爸脚边,踮起脚,好奇地朝灶台上张望,“我说,爸爸今天要做卤猪头,爷爷晚上不用炒菜,只要煮饭。”
卤猪头肉费的时间久一些,林早估摸着,中午应该做不好,所以跟张爷爷说的是晚上。
“张爷爷怎么说?”
“张爷爷说,他不要,让我们吃。”
“那你怎么说?”
“我说,我和爸爸都不爱吃肥肉。”林小饱理直气壮,“张爷爷不帮我们吃,吃到坏掉,也吃不完!”
林早笑了笑,把猪鼻子换了一个方向,继续烤。
“爸爸说了,我们不能浪费粮食。所以张爷爷必须帮我们分担!”
“对。”林早点了点头,“有道理。”
“张爷爷也是这样说的。”林小饱说,“他说,还和以前一样,爸爸和我把东西放在窗台上,他会去拿。”
“我又说,爸爸做的卤猪头肉很香,放在外面,很容易被别人闻到。”
“张爷爷就说,那我们约定一个暗号。只要我在外面敲窗户,他就马上过来,把猪头拿走。”
林早朝他竖起大拇指:“小饱,做得好。”
“嘿嘿。”林小饱骄傲了一下,马上又害羞起来,“爸爸,我来帮你。”
“好啊。你帮爸爸刷一下猪耳朵,把上面烧黑的东西都刷掉。”
林小饱围上专属小围裙,戴上袖套,踩着小板凳,站在洗菜池前。
他拿着小刷子,咬着牙,用力刷刷猪耳朵。
“呀!我是大力士!”
没多久,林早把猪头几个部分都烧了一遍。
关掉电磁炉,林早也来到洗菜池边,和林小饱一起刷。
一时间,厨房里。
有哗啦啦的水流声,有刷刷刷的摩擦声,有林小饱给自己加油鼓劲的声音。
还有——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林早温温柔柔的歌声响起。
他的感冒还没好,嗓子有点哑。
但是也不要紧,沙哑的声音,反倒给老歌增添了不一样的韵味。
林小饱抬起头,看见爸爸低着头,一边认真刷猪耳朵,一边轻轻哼歌。
林早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去:“怎么啦?爸爸唱得不好听,要切歌吗?”
“不要!”林小饱说,“爸爸唱得很好听!我就说,最近好像少了点什么。”
“爸爸生病了,最近没有唱歌,你不习惯啦?”
“嗯嗯。”林小饱用力点头。
爸爸唱歌,不管唱什么歌,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况,他都会感觉很安心。
爸爸不唱歌,他们就这样干巴巴地生活,他就感觉很不舒服,好像马上有什么危险降临一样。
电视里都是这样的,安全快乐的时候,就会有音乐!
林早笑了笑:“那爸爸以后多多唱歌。”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往下唱。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歌声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
父子二人花了半个小时,把猪头各个部分清洗干净。
但现在还不能下锅卤制,还要再加葱姜焯个水,进一步祛除腥味。
用冷水泡、用旺火烧,最后再用热水焯。
这三道工序下来,才算是处理好了。
紧跟着,林小饱在旁边拨弄猪耳朵,林早则起锅烧油,开始炒制糖色和香料。
炒糖色,能更好地给猪头肉上色。
炒香料,能激发香味,让卤汤更香。
过年总要卤东西,他们家冰箱里,不仅存放着各色香料,还有一大锅之前卤过肉的卤汤。
林早换了一口大锅,加入旧卤汤,慢慢煮化,再加清水,炒好的糖色和香料。
因为林小饱也要吃,他就不多放辣椒了,就放了两颗小小的红辣椒,稍微提提味。
老卤汤里,本身就有咸味,盐也不用另外加,再加一点酱油上色,就足够了。
等锅里的卤汤烧开,就可以下处理好的猪头和猪心了。
用铁勺子,把猪头猪心压下去,压到锅底,慢慢咕嘟。
卤东西就是要耐心,卤得越久越香。
卤好了,也最好把东西压在汤里,慢慢泡着,让卤汤完全浸入食材的每一个角落。
这锅猪头肉,林早卤了两个小时,又泡了三个小时。
中午还没泡够的时候,林早偷偷把猪头肉捞上来,切下一小块,给林小饱尝尝。
林小饱嚼着肉,直摇头:“爸爸,不是很好吃,没味道,只有皮有味道。”
所以林早不敢偷懒,让肉在卤汤里继续泡着,随便炒了两个菜,中午一家人随便对付了一顿。
一直到傍晚六点。
林早才敢再次打开锅盖,用筷子戳了一下猪头肉,不算轻松,但也不算艰难,就把筷子戳进去了。
这样的猪头肉,不会太软烂,也不会太紧绷不入味,卤成了胶状,吃起来不肥不腻,艮啾啾的,口感刚刚好。
猪心则是越泡越紧的,吃起来像瘦肉一样。
林早换了熟食案板和菜刀,捞起一块肉,切成薄片。
林早的刀工还不错,切出来的猪头肉很薄,放在窗边,几乎可以透光,用手指弹一下,肉片还弹来弹去的。
切好一排猪头肉,再切一排猪心,用菜刀铲起来,整整齐齐地码在盆子里,均匀地浇上一勺卤汤。
颜色鲜亮,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开。
林早也不小气,给张爷爷切了一大盆嚼得动的肉,给傅骋也准备了一大盒,都浇了一大勺卤汤,就带着林小饱下楼,给他们送去。
送饭这件事情,不管是给傅骋送,还是给张爷爷送,他们都已经很熟练了。
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
送完饭,天也黑了。
林早和林小饱再也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快步跑上楼去。
“卤猪猪,我来了!”
“终于轮到我们开饭了!”
父子二人跑进厨房。
两个人分工明确,林早切肉摆肉,林小饱盛饭。
“爸爸,快来!”
“来了来了!”
林早把林小饱抱到宝宝椅上,解开身上围裙。
两个人刚刚坐下,拿起筷子,才夹起一块肉。
下一刻,楼下忽然传来几声巨响——
嘭!嘭!嘭!
哐!哐!哐!
像是有东西拍在铁质卷帘门上。
林早和林小饱下意识回过头,朝窗外望去。
又下一秒,窗外传来几个男人粗鲁的吼叫——
“开门!老东西,快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