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姜颂禾。
原是她不知何时拖着虚弱的身体爬上了一辆叉车。
在多少次尝试启动叉车无果后,索性直接把整个人挂在了方向盘上。
叉车随着她的身体东倒西歪,姜颂禾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叉车的按钮全数撞开。
她一边踩着油门,一边开着大灯,不要命地朝着张宗和的方向驶过来。
“哎哎——”
大灯晃得张宗和眼疼,可姜颂禾哪里会让他多警惕?
直接一个油门撞到底,姜颂禾驾驶的那辆叉车像个发了疯的公牛,在整个车间里乱窜。
每路过一处都留下一片狼藉。
一根又一根粗壮的铁柱从上面滚落下来,霹雳乓啷的铁柱滚动声在整个车间传荡开。
重重地砸到地上。
更有一根铁柱直接毫无顾忌地砸到了张宗和驾驶的那辆叉车上。
叉车的驾驶座玻璃当即被砸进了一个窟窿。
“妈的。”张宗和捻掉嘴里的烟蒂,咒骂了声。
这小孩是疯了吧。
张宗和不敢惹她,生怕她这种不要命的行为会把他牵连进去。
他能躲则躲,可姜颂禾哪里会由得他逃出去,她调整好方向盘,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压紧油门,冲出去。
可半路,姜颂禾的方向盘又控制错了,这次直接撞上了旁边的铁皮墙。
嘭——
厚重的铁皮墙被姜颂禾的叉车撞出来一个大窟窿。
久违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姜颂禾彻底恼了。
这次她气愤的不知是张宗和,还有自己这不受控制的身体。
老子和你拼了!
姜颂禾用尽全身力气,再一次用身体扭动着车把,让叉车倒回去。
“妈的。”
张宗和彻底被姜颂禾吓怕了。
谁才是准备要杀人的凶手啊。
他都没一个小孩能杀。
张宗和转好方向盘,刚准备躲开姜颂禾,可谁知他刚扭动方向盘,姜颂禾的叉车就笔直地朝他冲了过来。
张宗和扭动方向盘的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嘭——嘭嘭——
几声巨响响彻整个车间,一个两人高的叉车被掀翻到了地上。
不知何时逃跑下来的张宗和吓得脸色惨白,他瘫坐在地上,往日自信又张扬的痞态不再,他满是惊恐地看着驾驶座上姜颂禾。
他想过这个小孩疯,没想到这个小孩这么疯啊。
姜颂禾隔着玻璃和外面的张宗和对视着,她莞尔一笑,缓缓启唇念叨了两个字:“废物。”
“禾禾,禾禾。”
随着一声巨大的铁门摩擦地面的声音,林建刚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来。
姜颂禾想回应,可无奈她的身体太虚了,虚弱到她的嗓子里根本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这个车间总共就这么大,林建刚慢慢找吧,总会找到他们的。
果然,正如姜颂禾所料,没出两分钟,林建刚已经带人风风火火地找到他们了。
林建刚刚赶到,就看见现场一片狼藉,一辆红色叉车侧倒在地上,另一辆叉车则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周围遍地都是掉落的铁柱。
怎么看都像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
“这是人能弄出来的吗?”人群里,不知是谁呢喃了句。
林建刚回头瞪了他一眼,然后赶紧上前,走到那辆立着的叉车面前。
他拉开车门,冲着里面的姜颂禾着急地大喊:“禾禾,你怎么样?还好吗?”
“嗯。”趴在方向盘上的姜颂禾虚弱地应了声。
听到姜颂禾还能正常说话,林建刚松了口气,他道:“我背你出来。”
姜颂禾被林建刚背在背上。
“小袁,把这个人带回去,姜队要亲自审,”林建刚命令道,“剩下的,做好现场留痕。”
“是。”周围的人齐声应了下来。
交代好一切,林建刚将姜颂禾背出车间,姜酩野就带着人急忙跑了过来。
看到姜颂禾他们的那一刻,姜酩野还有些刹不住脚,在跑过几步后,他又折返了回来。
姜酩野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他问:“人没事吧。”
“没事,”林建刚快速回答,“听说就是被注射了一剂麻醉剂,等麻醉劲儿过了就好了。”
“那就行,”姜酩野松了一口气,“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先带她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费用你不用担心,她是因为救人受的伤,我先给局里打申请看看,能不能把救助审批下来。申请不通过的话,到时候,医药费全从我工资里出。”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说啥呢姜队,”林建刚笑道,“禾禾也是我妹妹,照顾她是应该的。就算医药费花个大几百,也必须让她健健康康的。”
“谢谢,”姜酩野拍了拍林建刚的肩膀。
“那我们先走了。”
“嗯。”
林建刚背着姜颂禾快步向着单位大门的方向跑过去。
直至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姜酩野才缓缓将目光收回来。
“我们进去吧。”姜酩野招呼道。
说完,他身后的几名警察跟着他走了进去。
他们刚绕到建材后面,姜酩野就被现场乱七八糟的场景吓到呆住了。
现场何止用一个“乱”字可以形容的?
各种乱七八糟的铁柱交叠着散落一地,两辆“大块头”叉车相互撞得东倒西歪,就连车间的右侧铁墙都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怎么看都不像是两个肉体凡胎可以搞出来的场面。
“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了?”人群里一名警察喃喃了句。
姜酩野没有说话,他拦住被囚压着、且即将擦肩而过的张宗和:“怎么弄的?”
“你问那个小孩啊。”张宗和抬头瞥了姜酩野一眼,不屑道,“这里都是她搞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旁边一名警察道,“禾禾虚弱到都不能走路了,她怎么可能把现场搞成这样?她刚才还被我们同事背出去了呢。”
“可真能装,”张宗和不屑道,“你们警察啊——都被她骗了。”
“你……”一旁的警察被张宗和吊儿郎当的态度气得不行,他刚要上前质问,结果被姜酩野一个反手拦住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姜酩野问。
当场被抓,张宗和也没了继续挣扎的心气儿,他说:“我想着我要是想杀掉那个小娘们就一脚油门的事儿,反正她没什么力气说话,倒不如折磨一下她。”
“谁知道我抽根烟的空儿,她开着叉车就朝我冲过来了,差点他娘的撞死我。”张宗和咒骂道。
“放屁,禾禾虚弱到都没力气站起来了,她还能开车?”那名警察质问道。
“随你信不信。”张宗和道。
张宗和的话已经彻底惹烦了姜酩野,他催促道:“赶紧带下去。”
张宗和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
那名警察凑到姜酩野面前,小心询问道:“姜队,你相信他的话吗?”
姜酩野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名警察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那名警察没忍住嗤笑出声,他拍打着姜酩野的肩膀,笑道:“姜队,要是这里的一切真的是禾禾干的,那她拆家能力可以啊,哈哈哈哈都赶得上我家新养的那个比格了。”
那名警察在姜酩野面前比划着:“你知道比格吧,是小型狗的一种。就长这么大,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狗,耳朵耷拉着,眼睛很圆,整天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喜欢翻白眼。”
“旁人看着都可乖了,实际上巨能折腾。只要我妈在家里把他狗绳撒开,它就能把我家拆成这里这样。”
“哦,不对,”话到一半,那名警察像是觉得自己措辞有问题,他继续道,“我家比格还是比不上你家禾禾能拆家,至少它不能把铁皮啃出这么大的一个大洞。”
“真有本事啊。”
站在洞口,且把身子探出一半的姜酩野回头瞪着他。
他这句话,他怎么听着这么埋汰呢。
姜酩野看着后面的叉车,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大洞。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那俩人,一定有一个想撞死另一个。
“张宗和撞的,”姜酩野掐腰总结了句,“他想撞死我妹。”
“啊?”之前那名刑警发出了个疑惑的声音。
姜酩野头头是道的分析说:“首先很明显撞出这个大洞来的人,对现场的另一个人动了杀心,我妹心地善良,她绝不可能这么干。其次,想要驾驶这种叉车,须得有过专业练习,我妹初中还没毕业,让她驾驶一辆这么高的叉车基本不可能,毕竟我爸都不一定能驾驶的起来。”
姜酩野继续说:“所以当时现场大概率是这样的,他把我妹抓过来,和包同方商量,想要杀掉我妹嫁祸给高常保。死法大概率就是用叉车叉住我妹的尸体,将她钉死在铁墙上。谁知道,就在包同方拖住我们的时候,张宗和这边出了意外,他根本不会开叉车,只能被迫撞到了铁墙上。”
“还好我妹命大,坚持到了林建刚过来救她。”
那名刑警眨巴眨巴眼。
他总感觉姜酩野分析的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好像又挺合理的。
半响他问:“那刚才张宗和为什么和我们说,这里是禾禾弄成这样的啊。”
“胡说八道,想迷惑我们吧,”姜酩野想当然地说,“毕竟谁会相信,一个中了迷药的小孩,能把现场拆成这样啊。”
那名警察目视了一圈满是狼藉的现场。
他郑重的点了下头。
——有道理!
第72章
“姜队姜队,张宗和和包同方的口供录完了。”警队办公室,林建刚举着一沓厚厚的手写笔录冲进来。
正在写结案报告的姜酩野顺手接了过去。
他一边翻看,林建刚一边在旁边讲解:“根据包同方所说,他和第一名死者孟长青相识于一个药物研发的组织,那个组织平时就生产些让人心情愉悦的药物。”
“说得那么好听,就是毒|品呗。”姜酩野翻看着手上的笔录总结道。
“对,”林建刚说,“这个DPL234就是他们的新作品。”
姜酩野从桌子上拿起一个透明的瓶子,嘲讽道:“这个组织还真是范围广泛,上次那个案子是不是也有这个玩意啊。”
“对,”林建刚快速回答道,“老顾让人去监狱里问张明超了,他说他就是个办事的,什么也不知道。”
“嘴巴硬还是真不知道啊。”姜酩野问。
“估计是真不知道,”林建刚说,“刚才老顾把张明超的笔录和包同方他们的笔录做了个对比,发现他们拿到这瓶药剂的流程一模一样,大概率俩人说的都是真话。”
“那这个组织够神秘的啊,两位这么资深的元老,都不能深入到内部,还只能像零售商一样拿货,”姜酩野嘲讽道,“这么一层一层的防范,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吧。”
“老顾也这样想的,正托其他局里的同事帮忙查呢,”林建刚道,“说到时候一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我们。”
“行,这个事情先不急,慢慢来,”姜酩野拿着手里的笔录,问道,“其他的都问明白了吗?”
“问明白了,孟长青作为那个组织的核心人物,八年前从组织里叛逃了。为了追捕他,那个组织的高层便命令下面像包同方这样的分销商广撒网找人。”林建刚道。
“并承诺,只要包同方抓到孟长青,并当场杀掉他,就能让他升级成分区总分销商,手握一手货源。”
“所以各个市里不止包同方一个人在找孟长青,很多人也都在大厅孟长青的线索。”
话到一半,林建刚感慨道:“幸好,这次你和禾禾在现场,及时封锁住了厂子,否则我们想要抓到包同方,那可不像现在这么简单。”
姜酩野闷哼一声,道:“每次发生这种案子的时候,那个小鬼总能出现在现场,要不是她是我妹,我真怀疑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
“禾禾哪有那本事?!”林建刚笑着回答。
“在张宗和口里她就有这本事,”姜酩野把自己手里的笔录甩到桌子上,“你看看这上面写了啥,我妹发疯要开车撞死他?!”
“他咋不说他想自杀,所以打算用唾沫噎死自己呢。”
姜酩野觑着桌子上的笔录,像是被里面的内容逗笑了,他闷闷地轻笑了下:“真搞笑啊,简直胡说八道!”
林建刚尴尬地赔笑着。
姜酩野不相信张宗和他们的口供就算了,毕竟姜酩野真没见过姜颂禾抓犯人的样子。
可他见过啊!
上次在追捕凶手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到姜颂禾举着一把玩具枪,当场击中凶手的小腿,将他吓瘫在地上。
这次姜颂禾只是开着一辆叉车,追着犯人跑,又没杀人,有什么不可信的。
“你干嘛这幅表情?”姜酩野看着林建刚问。
林建刚摇摇头:“没事没事。”
像是猜到了林建刚在想些什么,姜酩野解释:“你别不信,我回来大半年了,我跟我妹也相处了半年了,她什么性格品行,我能不知道?”
“就一个爱多管闲事的小鬼,刑侦成|人|小|说看多了,真以为自己能查案了?”
“是,她确实有的时候,能在有些地方帮上我们,那只能说她有天赋,聪明,跟我一样继承了我们家优良的查案基因,但这并不代表她能有超脱她那个年龄段的能力啊。”
“就比如,开车者这件事,那么高的叉车,她中着麻药呢,走路都走不稳,怎么可能去开车?”
“这不是胡说八道呢嘛?”
林建刚被姜酩野劝服了:“有道理。”
纵使姜颂禾会开枪,也不代表会开叉车啊,这两个完全不是一个难度上的东西。
毕竟开枪的难点不在于把子弹发射出去,而是让子弹击中目标。前者或许有手就可以,但后者则需要长久的训练。
而叉车,它的难度在于把车开起来。与此同时把车开起来,又是一个技术活儿,根本不是有手就可以操作得了的。
“那这里我们需要在结案报告里标注一下吗?”林建刚询问道。
“不用了,就这样报上去吧,估计王局他们也不会信,”姜酩野瞥着桌子上的笔录,再次吐槽了句,“简直胡说八道。”
“那这次案子的后续,你还要听吗?”林建刚询问道。
“不用了,”姜酩野道,“剩下的无非就是张宗和和高常保,这对兄弟俩的爱恨情仇,我不感兴趣。确定谁杀人,确定谁在这次案子里起什么作用,就可以了。其他的交给法院,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
“行。”林建刚收好档案。
姜酩野从桌子上拿起自己手写的结案报告,道:“这是我写好的结案报告,过会儿合着其他的资料一起给王局。”
林建刚讨价还价道:“今天估计不行了,还有很多证据鉴定科那边还没给我。”
“不着急,明天也来得及,”姜酩野道,“明天中午之前交上去就行。”
“行。”林建刚答应下来。
“要是忙不过来,就找顾枳聿,他整合这种资料有经验。”姜酩野继续嘱托道。
“好。”林建刚答应下来。
姜酩野起身,从靠背上拿起自己的衣服,道:“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医院看看禾禾。听我爸妈说,她身体里的药量不浅,今天中午才醒过来,睡了一天一夜。”
“我得赶紧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免得有副作用,那个小鬼变成傻子。”
“行,”林建刚笑着说,“那你路过医院帮我给禾禾买几个苹果,就当我去医院看望她了,回头给你钱。”
姜酩野:“没问题。”
姜酩野路过林建刚旁边,顺便拍了下林建刚的肩膀,“今晚要是没什么事,早点回家休息,昨天累了一天了,也该好好睡一觉了。”
“行。”林建刚应下来-
医院的走廊里,姜酩野拎着一袋子苹果慢悠悠地挪着步子。
人刚走到二楼和三楼的楼梯转角,眼尖的姜万湫就一眼看到了他,他惊喜道:“唉?小野,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姜酩野抬头看了一眼。
是姜万湫,此时他正抱着一个带着绿色隔温塑料的暖瓶,一脸惊喜地向下看着他。
“局里案子破了,没我什么事情,我就赶紧过来看看禾禾怎么样了。”姜酩野一边慢慢爬着楼梯,一边说。
“你妹没啥事,生龙活虎的,现在在病房里吹牛呢,”姜万湫空出一只手,拦了拦姜酩野的胳膊,“你进去以后可别拆她的台哈,她好面子,一个不开心,闹脾气咋整。”
“知道,”姜酩野敷衍地回复了句,他接过姜万湫手里的暖瓶道,“你别把那小鬼当成什么害怕冷空气的温室里的花朵,她野着呢。”
跟在姜酩野身旁的姜万湫欲言又止。
“你干嘛这幅表情?”姜酩野注意到姜万湫的表情,他关切地问。
姜万湫为难地说:“就是有没有可能,她太野了呢。”
“嗯?”姜酩野不明白姜万湫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他刚想问,姜万湫便轻轻将一间病房的木门拉了开。
瞬间,姜颂禾张扬又自信地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当时我身体支配不了任何力气,我整个人瘫在了地上,动都动不了,甚至我当时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门外,姜酩野轻轻将姜万湫已经拉开一条缝的木门稍稍拉得更大了一些。
让他可以看清病房里的全貌。
这是一件标准的多人间病房,但是可能这个时间点,没什么病人的缘故。
此时空荡荡的几张病床上,只有姜颂禾一个人站在上面。
是的,没错是站在上面。
她的脚边围满了跟她差不多年级的小孩,此时他们趴在床上,双手托着腮一脸崇拜的仰头看着手舞足蹈的姜颂禾。
“但是,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睡,我一定不能睡,如果睡了,我就死定了。就是凭借着这顽强的意志力,我支撑着爬了起来,然后我攀上两米高的叉车驾驶室,又扭动车钥匙,把叉车彻底启动。”
“喔……”底下,一群小孩发出惊叹的声音。
姜颂禾瞬间自信心爆棚她继续说:“我用身体控制着方向盘,笔直地撞上了犯罪凶手,一击必中,把犯罪凶手的那辆叉车撞了个底朝天。我控制的那辆叉车,一点弯路没绕,笔直地完成了任务。”
“可见我操纵叉车的熟练感。”
“毕竟我可是有一个月驾龄的老司机。”
“当时考驾照的时候,我一次过,都没用二次机会。”
“还考驾照……”姜酩野一个没忍住打算冲上前,制止她的吹牛。
“哎哎哎……你让她说去呗。”姜万湫拦住姜酩野道。
“她一个小孩真能吹。”姜酩野道,“你都不管管的吗?”
“怎么管?”姜万湫道,“你有证据证明,她在说假话吗?”
姜酩野沉默。
当然没有。
姜酩野偷偷瞄着屋子里手舞足蹈的姜颂禾。
这小孩什么时候都能和犯罪凶手串供了?
犯罪嫌疑人在审讯室里说,开车叉车把现场撞出个大窟窿来的人,是这个小鬼;这个小鬼又在医院在吹嘘说,自己抓犯人的时候开着叉车把犯罪嫌疑人的叉车撞翻了……
难不成这一切真的是她干的?
她一个小孩,哪里这么大本事?
“爸。”姜酩野冷不丁喊了句。
“干嘛?”正在看着姜颂禾的姜万湫收回目光,他侧头问。
“你以前和妈养禾禾的时候,是不是在她饭里掺了什么东西啊,”姜酩野疑惑道,“我怎么感觉她下一次能把整个地球都掀了啊。”
第73章
姜万湫一拳头锤中姜酩野的头顶:“瞎说,我们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养的你妹妹。”
“那……养成了这样?”姜酩野指着屋子里手舞足蹈的姜颂禾问。
“她那是吹牛,实际上她根本不敢。”姜万湫道。
姜酩野干笑了两声:“但愿吧。”
“进去别拆她台,听见没有。”姜万湫嘱托道。
“听到了,一个小屁孩……”姜酩野后面吐槽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姜万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在姜万湫的注视中,姜酩野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
他不着痕迹地护了护自己手里的暖瓶,像是生怕姜万湫一个气急呼他一巴掌。
毕竟姜万湫舍得打他,但一定舍不得打这个暖瓶。
“姜颂禾,你这么厉害呢。”病房里来看病的李铁柱感叹道。
“还好吧,”姜颂禾坐回自己的床上,语重心长地说,“要是你们遇到有人危及到了你们的生命,一定要不顾一切的救自己,知道吗?”
“知道了。”一群小孩子齐声道。
周围坐着的几名家长笑着和旁边正在削苹果皮的邱滢说:“你们家禾禾真厉害,难怪我们家铁柱就喜欢和她玩呢。”
“小孩子就是爱吹牛,嘴上没个把门的,”话到一半,邱滢看着姜颂禾,欣慰道,“不过这样也好,总比一直不说话得好。”
“你们家禾禾可不像是不喜欢说话的。”李铁柱的家长继续笑着说。
“以前她就不爱说话,可把我们担心坏了。”邱滢小声说。
听到俩人的对话,姜颂禾空出心思,不着痕迹地向邱滢的方向瞄了眼。
在看到邱滢略带苦涩的唇角,姜颂禾心里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她的眸色不由得黯淡了几分。
“妈,我来了。”门口,姜酩野和姜万湫推门而入。
邱滢赶紧收拢起自己的心情,她惊喜道:“小野,下班了啊。”
“嗯。”姜酩野一边应着声,一边目视了一圈,“妈,他们是……”
“忘记介绍了,”邱滢赶紧站起来一个一个介绍道,“他们是禾禾的同学,和他们的妈妈。”
“禾禾的同学,你应该都见过,这是铁柱和森雅,还有……”
邱滢看着角落里那个黝黑又瘦弱的小男孩,一时间有些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她犹豫了片刻。
“祁桓磊,我的名字叫祁桓磊。”那个又瘦又瘦弱的小男孩道。
“对,桓磊,听说上一次你们在抓凶手的时候见过,”邱滢道。
“有印象。”姜酩野说。
邱滢一边将自己削好的苹果递给姜颂禾,一边给姜酩野继续介绍道:“这三位呢,就是他们的妈妈,你叫阿姨就行。”
“阿姨好。”姜酩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酩野哥哥好。”周围没人应声的空儿,张森雅率先跟姜酩野打了声招呼。
“嗯。”姜酩野低头算作回应。
张森雅羞涩地笑了笑。
看着俩人互动,姜颂禾坐在床上,吭哧吭哧地啃着自己手里的苹果,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
好似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姜酩野就被张森雅拐跑了。
“听说小野在警局工作?”说话的是一个一头红色卷发的女人,她薄粉敷面,圆润的脸上富态十足。
姜酩野刚把手里的暖瓶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邱滢就先一步说:“是啊,半年前刚被调回来。”
“警局工作稳定啊,有对象了没?”那个女人继续问。
“哎哎哎……不管有没有对象,你闺女都没可能啊,”姜颂禾当即制止道,“想都不要想啊。”
先前说话的女人正是张森雅的妈妈,看到姜颂禾的反应这么抗拒,张森雅红着脸制止道:“姜颂禾,我妈妈还什么都没说呢。”
“没说最好,现在小嘴巴闭起来,别说了。”姜颂禾啃着苹果说。
“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张森雅道。
“你管我呢。”姜颂禾扬了扬下巴,不再看她。
“禾禾!”邱滢用眼神制止了句,“礼貌点。”
“哼。”姜颂禾没客气地冲张森雅努了努鼻子。
无声中仿佛在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妈妈在打什么主意,你俩算盘都快弹我脸上来了。
张森雅被姜颂禾的态度气到跺脚。
看到自家小孩和姜颂禾玩闹,那个满是富态感的女人掩嘴笑了笑,道:“禾禾你误会了,虽然我们家张森雅确实挺喜欢你哥哥的,但是毕竟年龄摆在这里。我们也不能强求,不是吗?”
“我是想介绍我姐姐家的孩子,跟你哥哥认识一下,你看怎么样?”那个卷头发的女人继续说,“她只比你哥哥小两岁,*是我们纺织厂的。”
姜颂禾眸子灵活地转动了一圈,像是在思考,她问:“长得怎么样?”
“很好看。”张森雅妈妈继续说。
“那我觉得他们可以见一面,万一成了呢。”姜颂禾建议道。
“行啊,到时候让你哥哥留个联系方式,我让那个女孩子联系他。”张森雅的妈妈欢喜道。
“可以啊,”姜颂禾从自己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或者如果你联系不上我哥哥的话,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是……”
姜颂禾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姜酩野握着自己的手腕,将苹果强硬地塞进了嘴里。
姜颂禾不服气地瞅着他,嘴里倒是一停没停地嚼动着。
“你看,还害羞了。”张森雅妈妈笑着调侃。
邱滢道:“是啊。”
几人再次聊了几句,最后还是一直闷不做声的祁桓磊妈妈打破了这一场面:“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孩子他爸快回来了,我还没时间做饭呢。”
“行,那我们先走了。”张森雅妈妈起身附和道。
“改天等禾禾身体好些了,你们都来我们家吃饭啊,”邱滢道,“我让老姜买只大公鸡,我们煲汤喝。”
“行啊,到时候一定去。”张森雅妈妈笑道。
“姜颂禾,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李铁柱道。
“嗯,放心。”姜颂禾大大咧咧地回答。
屋内几个大人和几个小孩刚打算离开,迎面便撞上了推门进来的姜万湫,他客气道:“这么早就走啊。”
“是啊,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张森雅妈妈道。
“那我……送送你们。”姜万湫推开门道。
“客气啥,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医院的路。”张森雅妈妈推辞道。
“就是,我们自己就回去。”祁桓磊妈妈道。
“那怎么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客气了。”姜万湫开着门,热情道,“正巧我也要下去买点晚饭,给我们一家四口吃。”
“你看你就是实诚……”张森雅妈妈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病房的木门隔绝在了屋外。
屋内病床上,姜颂禾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自己手里的苹果。
察觉到屋里没了外人,姜酩野直接挑明了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当红娘的天赋啊。”
他是在责怪她刚才乱给他牵红线呢。
“我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可以找个女朋友了,”姜颂禾语重心长道,“否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总觉你会孤独终老。”
“你这么为我考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啊。”姜酩野咬牙切齿道。
“我觉得家里人,可以不用这么客气。”姜颂禾故意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说。
姜酩野:“我是在说反话,你没听懂啊。”
姜颂禾:“听懂了啊,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可以不用太感谢我。”
姜酩野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和我惹事。”
姜颂禾被姜酩野的手指戳得直往后仰,她好不容易坐稳身子,才问道,“哥,你对张森雅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吧,我先前警告过她,让她离你远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她年纪还小,价值观都还没成型,是非对错,也没有自主辨认的能力,确实容易遭受一些不良诱惑……”说着,姜颂禾用余光瞅着那位“不良诱惑”,眼神里还带足了嫌弃。
“收起你嫌弃的眼神,当心我揍你。”姜酩野警告道。
“等她成年了,并且你到时候还孤孤单单一个人的话,我倒不介意你们在一起。但是她现在才12岁!你现在对她有不良企图,你就是禽兽、变态……唔唔唔……”姜颂禾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姜酩野拿着一个苹果就塞到了她的嘴里。
进行强制闭麦。
姜颂禾支支吾吾半天,才将苹果从自己口里拿出来,她道:“我刚吃完一个苹果。”
“那就再吃一个。”姜酩野道。
“你别想岔开话题,”姜颂禾从病床上站起来,道,“姜酩野,你认清一点,你现在都快奔三了,张森雅才十二岁,你不能毁了人家小女孩知道吗?”
“我警告你啊,不要觉得你是我亲哥,我就会向着你。”
“在这种是非对错面前,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姜酩野耐心地听完姜颂禾的叙述,他缓缓问道:“讲完了?”
“嗯……嗯……”姜颂禾不怎么自信地应了声。
“那么你先回答我的三个问题。你最喜欢的小说作家是谁?”姜酩野问。
“当然是写出《福尔摩斯》的阿瑟柯南道尔了。”姜颂禾想当然地说。
“如果有一天让你去和他见面,你会去吗?”姜酩野继续问。
“当然会啊,”姜颂禾想当然地说,“那可是柯南道尔啊,我不去,那不成傻子了?”
“我不仅去,我还要带着正版书过去,我要问他要签名,我还要to签。”
虽然对姜颂禾口里莫名其妙的词语感到疑惑,但姜酩野终究没有问出来。
他随口问:“那你想和他结婚吗?”
“我……结婚?”姜颂禾震惊道,“我和他结婚,我是疯了吗?人家都结婚了,还结了两次,我干嘛想不开要去当小三啊。”
“而且……”姜颂禾支支吾吾地解释,“而且我对他只是崇拜,没有其他的。”
“对啊,”姜酩野语重心长道,“人家张森雅,对我也只是最简单的感激之情。毕竟在她眼里,我救过她,就跟救世主一样。是崇拜,不是你口中的乱七八糟的感情。”
“真的?”姜颂禾不敢相信地问。
“真的啊。”姜酩野不耐烦地解释道,“你少造谣人家啊。”
姜颂禾明显不信这套说辞。
可碍于姜酩野对张森雅根本没其他意思,她也就不必多问了。反正就算张森雅死缠烂打,姜酩野作为成年人,他只要稳住自己,这段感情就发展不起来。
“你少看些小说,一天到晚净想些有的没的。”话到一半,姜酩野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的猜想,他转移话题道,“还是说……你自己有情况啊,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不会是为了给你早恋做铺垫吧。”
“怎么可能,我跟谁恋啊,”姜颂禾慌忙拍了他几下,她伸着指头威胁道,“你不要乱说话啊,我没有!”
“妈……”姜酩野转头刚要喊邱滢,结果就被姜颂禾跳到后背上,从身后捂住了他的嘴。
“唔(你)……唔(下来)……”姜酩野回头觑着她说。
可谁知姜颂禾就跟狗屁膏药一样,任由姜酩野如何甩她,她都纹丝不动。
跟姜万湫送完看客人回来的邱滢本来还乐呵呵的,就在看到病房里这一幕的时候,她的怒气瞬间涌了上来:“你们两个干嘛呢,禾禾,赶紧下来,你哥哥累了一天了。”
“哦。”姜颂禾极为听话地从姜酩野的背上挪到病床上。
“你们俩这是又怎么了?”姜万湫适时地问。
姜颂禾还没来得及回答,姜酩野就率先陈述了句:“这小鬼早恋。”
“我怎么可能早恋?”姜颂禾急得仿佛要跳起来了,“你别诬陷我啊,我没有。”
“坐下。”邱滢瞪了眼姜颂禾,制止道。
“哦。”坐在病床上的姜颂禾一脸警惕地盯着姜酩野,生怕这个人再说什么不切实际的大瓜。
“早恋好啊,”姜万湫惊喜道,“禾禾,你喜欢的男孩子长什么样?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啊。”
邱滢一脸不悦地瞅着他:“怎么?养够了?这么着急就想让闺女嫁人了?”
“怎么可能?”姜万湫道,“我这不想着多个人照顾我家闺女也挺好的嘛。”
“没可能啊,”邱滢道,“小野我不管,禾禾敢在25岁之前结婚,我打断你俩的腿。”
说着邱滢,用指头示意着自己面前的姜酩野和姜万湫。
“妈,禾禾结婚,你打断我的腿干嘛?”姜酩野不服气道。
“你作为哥哥,还是个当警察的,你妹被黄毛骗走了,你没责任啊,”邱滢道,“你这哥哥怎么当的?”
“是。”姜酩野不服气地应了声。
“妈……”作为当事人,姜颂禾颤颤巍巍地举了举手。
“干嘛?”邱滢没好气地说。
“我喜欢黑毛,不喜欢黄毛,”姜颂禾道,“黄毛跟个营养不良的猴子似的。”
“噗……”假装严肃的邱滢险些破功。
“行了,行了,吃饭,”姜万湫打着圆场,他亮着自己手里举着的不锈钢饭桶,“刚去医院食堂打的,刚煮熟的水饺。”
“尝尝和你妈的手艺有什么区别。”
“水饺?”姜颂禾惊喜地喊了句,随即她又奉承道,“那肯定没我妈妈做的好吃,我妈妈的水饺天下第一好吃。”
“就你嘴甜。”邱滢嗔怒着念叨了句,“你们两个去卫生间洗手去。”
“好嘞。”姜颂禾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后,就笔直地冲着病房门口跑了出去。
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姜酩野,他盯着姜颂禾一溜烟消失地背影,他吐槽道:“妈,你看她这状态像病人吗?”
“身体比我还结实。”姜酩野吐槽道。
“有空念叨你妹,不如快点去洗手吃饭,”邱滢道,“等她回来,说不定你连饺子汤都喝不到。”
“是,”姜酩野一边慢悠悠走出去,一边念叨,“那小鬼每天吃这么多饭,还不长肉,一看就是活动量大,消化掉了。”
“你说你们不会养了一只比格吧,每天需要巨大的活动量来消耗她的精力,一旦让她闲下来她就要拆家。”
“造孽啊……”
第74章
耳尖的姜颂禾听到姜酩野吐槽自己,她从卫生间探出头,反驳道:“姜酩野,你才是狗呢,你全家都是狗!”
她的声音穿透回廊,在整个楼层里回荡。
好在整个楼层里,只有姜颂禾一间病房里有人。
所以他们的争吵声并没有影响旁人。
“那你也是狗!”姜酩野冷静着反驳。
“你才是,你才是!”姜颂禾的声音几乎歇斯底里。
屋子里,正在摆盘的邱滢看着对面的姜万湫吐槽道:“你说我们生他俩前,是不是没看黄历啊,怎么生了俩冤家?”
姜万湫半开玩笑道:“要不……扔一个?”
“我把你扔了。”邱滢瞪了他一眼,道,“少在禾禾面前开这种玩笑。”
“知道。”姜万湫附和道。
不多时,姜颂禾和姜酩野吵吵闹闹,走进了病房。
“你们两个赶紧的,吃饭。”邱滢催促道。
姜颂禾一把推开姜酩野,然后快速跑进去,选了个位置。
“妈,你都不管管这个小鬼吗?没有这么嚣张的吧。”姜酩野慢悠悠地走进来道。
姜颂禾将一个饺子塞到自己嘴里,她嘟嘟囔囔念叨道:“有啊,我不就是嘛。”
姜酩野不愿和她计较,他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
邱滢递给他一双筷子。
一家四口,围坐在一个正方形桌子上。
“小野,这次案子听说,凶手是张宗和,他的同伙是老包?”姜万湫空出嘴问道。
“是啊,”姜酩野如实回答。
姜万湫感叹道:“说实话,张宗和这个小孩刚来我们单位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对劲。总觉得那小孩心里可能藏着什么事情,但是那个老包,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能配合张宗和杀啊……”
“他平时看起来多老实啊,跟我关系也还行,他怎么就……唉……不说了不说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姜颂禾一边嚼着水饺,一边不怎么利落地嘟囔道,“所以啊我们以后和人交往,一定要多长一个心眼,免得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是。”姜万湫宠溺地附和道。
“姜颂禾,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我还没问你呢,我听你哥哥说,怎么哪次案发现场都有你啊,”邱滢质问道,“你一天到晚不老老实实做你的作业,跟着案子瞎跑干嘛?”
“我那是帮忙。”姜颂禾辩解道。
“你哥哥还用你帮忙?”邱滢道,“你不添乱,我就已经烧高香了。”
“那你是对我有偏见。”姜颂禾快速道。
“那你倒是消除我的偏见啊,”邱滢道,“半年前,你在人家邻居家的鸡屁股上点爆仗,把人家家里的鸡吓个半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我说当时不是我,你又不相信。”姜颂禾自知理亏,她嘟囔道。
“人家邻居当场把你抓住的,你现在还狡辩。”邱滢道。
“就不是我……”姜颂禾继续道。
“你不会还想说你一个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吧,”姜酩野补刀道,“就像《搜神记》里的李娥?”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姜颂禾道,“说不定我就是夺舍来的呢。”
“一天到晚嘴叭叭叭个不停,”邱滢生硬地岔开话题道,“你要是把这份心气儿用在学习上,我比谁都开心。”
“下个月是不是就要期末考试了?”姜万湫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不错,我觉得这次考试我能考班里第一。”姜颂禾吹嘘道。
“哟,这么有志气呢。”
适时地,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而入,在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到他身上后,他才笑着继续道:“老远就听到你们一家在聊天了,你们一家感情真好。”
姜颂禾认识他,这是她的主治医生——胡军,年纪大概30岁左右,瘦瘦高高的,带着一副无边框眼镜。他的样貌算不得出众,但是皮肤干净白皙,说话时脸上浅淡的笑意明显,两侧脸颊还有一对浅浅的酒窝,让他无论怎么看都仿佛天生带了一种由内而外的儒雅气。
“胡医生,还没下班呢,一起吃点啊。”邱滢热情道。
“这不想着下班前再给禾禾换一瓶吊瓶嘛。”胡军笑着说。
“还打啊,”姜万湫有些心疼地说,“不是说只是中了点迷药,休息几天就好了吗?”
“我看禾禾身体的各项数据比较低,想着给她开点营养液补充营养,”胡军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虽然禾禾看起来只是中了点迷药,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副作用,我给她挂点维生素之类的,身体也还能撑一阵。”
说完,像是觉得自己说多了,胡军继续道:“当然,如果你们不需要,我也可以把这瓶吊瓶带回去。”
这个年代,医院规定没有那么严格,医生为了赚提成乱开药的现象很常见。
想必眼前这位,也是想利用她赚提成。
“我……”姜颂禾刚想拒绝。
邱滢先一步拦住她,她道:“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胡军道,“那我先把吊瓶挂上,你们吃完饭,再叫我给禾禾扎针。”
“行。”邱滢热情道。
待胡军从病房里离开后,姜颂禾才道:“妈,我身体都好了,打这种营养针根本不起作用。”
“那也终归没有坏处。”邱滢道,“医生让你打,你就打,我们家又不是拿不起这一瓶营养针的钱。”
姜颂禾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姜万湫。
姜万湫道:“听你妈的,你妈为了你好。”
“再说,我们能看不出来那个医生给你打这个针,是为了多赚钱吗?”姜万湫说,“只要你身体能彻底好过来,没有副作用,这个钱就花得值。”
姜颂禾知道自己根本犟不过这两人,她妥协道:“好吧。”
一直到晚上九点,邱滢和姜万湫才收拾好碗筷准备走。
“小野,那禾禾这里就交给你了,你照顾好她。”邱滢不放心地嘱托道。
“嗯,放心吧。”姜酩野道。
“虽然你明天公休,但也别太晚睡,你前几天为了查案没睡个好觉。今晚如果再熬夜,我担心你的身体撑不住。”姜万湫担心地说。
“嗯。”姜酩野应声道。
“还有,禾禾睡觉容易乱蹿,你晚上上厕所的时候勤看着些,别让她凉着肚子。”邱滢继续说。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坐在床上的姜颂禾反驳道。
“知道了。”姜酩野快速应下来。
正在给姜颂禾手背扎针的胡军停下动作道:“你们一家四口的相处可真幸福。”
“哪有,”邱滢被夸得有些害羞了,她摆摆手,道,“我家这俩孩子天天打架,我们大人也跟着遭殃。”
“禾禾和酩野年龄差这么大,还打架啊。”胡军好奇问。
“是啊,大的不像大的,小的不像小的。”邱滢道。
“你这是甜蜜的负担,”胡军建议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出去吧,正好我也要骑车回家了。”
“行,那我们一起。”
邱滢说着,便和姜万湫走了出去,末了她还不忘停下脚步嘱托:“你们两个在医院里老实点。”
“嗯。”正在收拾自己床铺的姜酩野停下动作,应声道,“知道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待到房间彻底沉寂下去,姜颂禾才冷不丁喊了句:“哥。”
“干嘛?”姜酩野掀开中间的窗帘问,“你又想干嘛?”
“你回家也行。”上辈子,姜颂禾早就习惯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一个人在医院住院了,如今多一个人陪自己,她倒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了。
“我一个人在医院也可以的。”
姜酩野戳了下她的脑门:“你脑子里胡想些什么呢,我是你哥。你生病的时候,我不陪着你,还能谁陪着你?”
“你那早恋对象?”
和谐氛围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因为姜酩野的一句嘴欠,彻底烟消云散。
姜颂禾大声反驳道:“我早说了没有。”
“你小点声,”姜酩野掏了掏自己耳朵,劝道。
“喊这么大声,你心虚啊。”姜酩野再次嘴欠了句。
“根本没有的事儿,我干嘛心虚。”姜颂禾撇过头,不再继续看姜酩野。
“喂。”冷不丁地,姜酩野喊了句。
“干嘛?”正在气头上的姜颂禾没好气地回应道。
“你回过头来,问你件事。”姜酩野道。
姜颂禾赌气地转过头回看着他:“什么事儿?”
“昨天车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姜酩野好奇道,“虽然我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是你干的,但是犯罪凶手一直说是你开着叉车把现场撞成那样的,你有什么想说的?”
“那就是我干的啊,”姜颂禾面色平常地说,“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了,那叉车是我开的,那个窟窿也是我撞的。当时张宗和想杀我,我那叫正当防卫。”
“你当时虚弱成那样,你怎么开的叉车?”姜酩野问。
“我用牙把钥匙扭开,然后用身体控制方向,然后就开起来了,”姜颂禾道,“我还有用脚控制油门。”
“本来我方向控制得挺好的,可当时这具身体死活用不上力气,我就只能到处乱撞了。”
“你知不知道很危险啊,”姜酩野着急地说,“那么大一个叉车,周围还到处都是铁棍,一个不小心你的小命就交代在那里了。”
“当时那情形不容得我多想嘛,”姜颂禾略有些委屈地说,“我如果不殊死一搏,张宗和就要把我叉到墙上了。”
“那你可以给我发短信求救啊,”姜酩野有些气愤地说,“你看你给我发的什么短信……张宗和和高常保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关系,帮我调查一下张宗和母亲的死亡信息和细节。”
姜酩野越念姜颂禾的信息越气愤:“你再次能不能直接说你在哪里,让我去救你?”
“哦,能。”姜颂禾默默地回应了句。
她刚答应完,整个病房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半响,姜酩野才气愤地说:“我迟早有一天能被你气死,关灯睡觉。”
姜颂禾:“哦。”
像是有些于心不忍,姜酩野难得体贴地问了句:“睡前要不要喝口水。”
“要。”姜颂禾讨巧地伸出手,像是要让姜酩野把桌子上自己的茶缸递给自己。
姜颂禾喝足后,姜酩野便拉下了电灯开关。
整个病房立刻黑压压一片,浅浅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留下一个略有些扭曲的方框型的影子。
时间静默了几分钟。
久久睡不着的姜颂禾喊了句:“哥,你睡了嘛?”
“睡了。”对面床,隔着一个窗帘的姜酩野回应了句。
姜颂禾不管他的回答。
能说话就说明没睡。
姜颂禾继续问:“我睡不着,想听鬼故事。”
“在医院,还想听鬼故事……”姜酩野带着闷重的鼻音说,“你就不怕半夜真的有鬼魂来找你啊。”
“不怕,”姜颂禾道,“你给我讲一个吧,或者你给我讲你们警察办过的案子也行啊。”
“不讲,”姜酩野不留情面地说,“别打扰我睡觉,凌晨我还要起来给你把手上的针管呢。”
“讲个案子又浪费不了你几分钟,”姜颂禾道,“你给我讲一个嘛。”
姜酩野烦躁地转了身。
半响,他道:“你知道这家医院以前是什么吗?”
“坟场?”姜颂禾想当然地说,“按照风水学呢,学校和医院是阳气最重的地方,最适合压制坟场,并且,学生的读书声可以很好地压制坟场中的邪魔,防止它们外溢,影响附近居民的日常生活。”
姜酩野闭着眼回答:“这里以前是坟场没错,但绝对不是什么你说的风水。而是这里很偏,很多人不愿意在这里种地,所以地价就很便宜。为了省钱,就有投资商在这里盖医院了。”
姜颂禾:……
这她当然知道,但是他不是在给她讲鬼故事吗?
他把理论给她讲出来了,悬念都没了,还怎么恐怖?
让相信科学的人给她讲鬼故事,简直就是浪费她的想象力。
“在这所医院刚建立的时候死了一个人,”姜酩野陈述道,“他的名字叫李冲光,是这所医院的代理院长。”
“他怎么死的?”姜颂禾问。
姜酩野没有回答他,继续道:“那是他刚入职的第一天,为了让医院尽早步入正轨,他决定在医院来个通宵。那一天狂风大作,叶子窸窸窣窣个不停。整个医院黑漆漆的,一个值班医生都没有,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开着一片处理着文件,突然……门口响起了一个吱嘎声……”
吱嘎——
现实里,姜颂禾病房的门突然被吹开了一条缝……
第75章
“哇!”姜酩野掀开窗帘冲着姜颂禾的病床比了个鬼脸。
姜颂禾淡定地指了指门口,道:“哥,门开了。”
姜酩野:……
他不情不愿地起身:“你这小鬼,胆子怎么这么大?”
“我要是胆子不大,早就吓死了,”姜颂禾看着外面没有任何光亮的医院走廊,她随口问了句,“外面怎么这么黑?”
“最近一段时间,供电厂供电不足,医院是想着能省就省点吧。”姜酩野随口道。
“哦,”姜颂禾随口感叹了句,“外面风挺大的啊。”
“嗯,今晚可能有点冷,你睡觉的时候盖好被子,”姜酩野道,“要是踢了被子,我不会帮你盖。”
这次姜颂禾没有应声。
走回来的姜酩野道:“喂,有没有听到?”
他刚拉开隔帘,便看到了姜颂禾已经睡熟了的脸。
他长叹一口气:“真是小孩子,睡得真快。”
姜酩野上前,将姜颂禾的被子整理了一番后,才重新回到自己的病床上躺下。
这一夜偏冷,寒风呼啸,吹得本就关不严实的病房门“呼通呼通”作响。
临近凌晨,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被吵醒的姜颂禾模模糊糊间睁开眼。
整个房间黑漆漆的,除了窗外照射进来的银色月光,整个房间里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
姜颂禾借着月光仰头看了眼正在缓缓滴水的吊瓶,瓶子里的营养液大概还剩下十分之一。
再睡一觉指定会睡过。
姜颂禾自己将自己手腕上的软针摘下来,并细心地贴好脚步。
这时,门外的跑步声再次加快了几分。
正在奔跑的那个人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儿着急处理,他的脚步声不仅加快了,甚至还刻意加重了。
姜颂禾蹙眉,紧紧地盯着病房门口。
病房门是一个标准的老式木门,通体为浅黄色,中间还有一个长方形的玻璃,正常情况下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外面。
但是碍于整间医院都在省电,整个走廊一点光亮没有,就算透过玻璃,也只能看到外面黑漆漆一片。
感觉比浅黄色木门挡得还结实。
姜颂禾本不想管,她转了个身子,刚打算继续睡下去。可是凑巧,就在她刚打算从木门上收回目光的时候,一双通白的双眼出现在了玻璃上!
姜颂禾为之一颤。
纵使她自诩有足够大的胆量,但是真正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种止不住的恐惧。
那双眼睛很白,几乎是突然出现在了那里,此时他正转动着眸子,像是在观察病房里的情况。
姜颂禾赶紧闭上眼睛,避免和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奔跑声再次响了起来。
好奇心促使她缓缓睁开眼,从病床上慢慢走下去。
路过姜酩野的病床,姜颂禾还不忘向着姜酩野的方向看了眼,确定他依旧在熟睡后,她才慢慢走向门口。
她缓缓拉开木门,并探出头,向外面看了眼。
正如她所想,整个走廊黑漆漆的,除了从走廊尽头照射进来的月光外,整个廊子几乎看不到任何光亮。
姜颂禾的病房位于医院顶楼,整个楼层只有她一个病房里有病人,可以说就算不是晚上,也几乎没有医生护士上来。
此时,门外并没有人,脚步声也在她拉开门的一刹那陡然停住。
难道她是鬼故事看多了,出现幻听了?
姜颂禾疑惑地再次所有观望了下。
不应该啊,她以前也没有过被鬼故事吓到出现幻听的情况啊。
姜颂禾摇摇头,试图将这种自己吓自己的意识从自己脑子里驱赶出去。
突然!
有一下没一下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声音的位置是在楼梯口。
从楼下上她们这一层的楼梯口!
姜颂禾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赶紧将木门悄悄关了下,只漏出了一条缝,让自己可以观察外面。
不多时,一个一身黑衣的人从楼梯口缓缓走上来,他的体型偏胖,略有些宽松的黑色衣服将他全身上下包裹了起来。
只有一双圆润的眼睛露在外面。
难怪刚才她只能看到一双白色的眼睛,原来是其他部分被黑布遮住了。
黑布的黑色,与病房玻璃外的环境色融为了一体,从她的角度看自然看不到其他东西。
黑衣人从楼梯口,绕到楼层中央踱步,他的步伐很慢,也很闷重,像是脚底拖着了一块儿沉重的铅块儿,每一步都掷地有声。
姜颂禾来不及多想,她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从楼梯转口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姜颂禾摒住呼吸,她仰头,目送那个黑衣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冷不丁,他的脚步倏地顿住,他回头,刚刚好对上姜颂禾的眼睛。
那是一双淡漠又不带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冰冷中又带了几分厌世。
四目相对间,姜颂禾淡定地与他对视着。
带着审视,姜颂禾眉头微微蹙起。
乖乖,这是做梦呢?还是这所医院为了赚外快,租给密室逃脱剧组了啊。
大晚上的,包裹这么严实,在医院里乱跑,这人有病吧。
她没听姜万湫他们说过这间医院是和精神病院在一栋分楼里啊。
哪怕感受到姜颂禾的注视,那个黑衣人也没有多停留,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向着走廊尽头走过去。
直至走到走廊尽头。
姜颂禾原以为他还会和之前一样,走到走廊尽头后,还会再走回去。
可是谁知,再走到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前,那个黑衣人停住了脚。
他缓缓拉开走廊尽头的玻璃窗。
一瞬间,冷风穿透玻璃窗,吹进医院。
姜颂禾打了个冷颤,她从病房里走出来,大声招呼道:“你是在梦游吗?离玻璃窗远一点,很危险。”
听到姜颂禾的声音,那个黑衣人如木偶般僵硬着身体转过身子。
姜颂禾不确定他是不是梦游,又或者他是不是有其他精神类的疾病,她不敢刺激他。
她缓缓道:“你现在很危险,你应该往回走。”
那个黑衣人似乎听不懂她说话,他扭动了几下自己僵硬的脖子。
面上的面罩将黑衣人的脖子和脸盖到了一起,姜颂禾只能从他似有似无的歪头动作确定他是在转动自己的脖子。
怎么这么生硬?就跟提线木偶一样。
姜颂禾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
许久,那个黑衣人翻身跳到了大开的玻璃框上。
“唉……”姜颂禾下意识地伸手想要阻止*他。
可偏偏她又不敢上前,生怕在她的刺激下,他一个激动跳下去。
冷风吹得他身上的宽松版黑衣在空中摇曳。
他整个人蜷缩在玻璃框上,他的双手分别扶着玻璃框上面和玻璃框右面,身体也已探出去了半截。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冷静。”姜颂禾缓步向前,规劝道,“你听我说,你现在的位置很危险……你……”
姜颂禾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那个黑衣人一个侧倒,从玻璃框上摔了下去——
嘭——
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姜颂禾吓得大惊失色,她赶紧不管不顾地奔跑过去。
她跑到走廊尽头,刚把脑袋探出去,便看到正下面躺着一个人,他一身黑衣,鲜血顺着他的身体向四面八方流出来。
姜颂禾来不及多想,她想要下楼查看那名死者的情况。
在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姜颂禾又折返了回来。
姜颂禾跳下床拼命地晃动着正在熟睡的姜酩野。
她急促地大声呼喊着:“哥,醒醒,你赶紧醒醒,有人死了。”
“嗯?”正在睡梦中的姜酩野被晃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来不及解释了,有人跳楼了。”姜颂禾简短地回答。
“什么?!”姜酩野倏地眼睛瞪得老大,略有些困意的精神也清醒了大半。
他衣服都来不及穿,便跟着姜颂禾跑出去。
不知道是这间医院的医生护士病人,都睡得太沉了,还是这间医院晚上根本没有什么人。
姜颂禾和姜酩野跑下去的时候,俩人一个路人都没见过。
姜颂禾拼了命地向下奔跑着,她都跑出去了,姜酩野才跑到值班室摇醒了正在熟睡的值班医生。
“准备好急救工具,有病人。”姜酩野快速道。
“啊?”那名医生还反应过来就被姜酩野拉着跑了出去。
那名医生觉得自己的眼睛沉重得要命,可偏偏冷风又吹得他不得不睁开眼。
姜酩野拽着医生跑到转角,俩人才得以看到现场的原貌。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四肢着地,趴在地上,整个人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恐怖的姿势躺在那里,鲜血沿着身体四散。
此时姜颂禾正半蹲在尸体旁边,像是在检查着什么。
“什么情况,禾禾?”姜酩野喘着粗气,问,“我带医生过来了。”
姜颂禾缓缓起身,她背对着她们一阵沉默。
那名医生拎着箱子刚要冲过去,结果被姜酩野拦下了。
他用眼神制止了一下。
半响,姜颂禾转过身子,她对上姜酩野探究的眸子,道:“死者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了。”
第76章
不多时,几辆警车闻讯赶来,许是听到声音,医院内不少病人从窗户上探出头观望。
现场由姜酩野指挥着,警队的各组人员分别出现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姜酩野从一旁的站警手里接过脚套。
“酩野,酩野。”不远处,邱滢的声音响起来。
姜酩野停下动作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你妈听说医院死人了,她着急你们就赶紧过来了,”姜万湫着急道,“你们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禾禾目睹了死者自杀,心里估计承受了不少压力,你们赶紧去看看她吧,”姜酩野道,“她现在正在自己的病房里。”
“好。”邱滢着急地红了眼眶,“你注意休息。”
“嗯。”
俩人急急忙忙赶到病房,还未进门呢,就听到姜颂禾平静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我睡到一半,突然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他在跑,声音很大,吵得我睡不着。”姜颂禾陈述道。
“当时你和你哥哥是一起在这间病房里睡觉对吧。”对面一名警察问道。
“对。”姜颂禾点点头。
“那为什么只有你听到了脚步声,被惊醒了,你哥哥的床更靠近病房门,他为什么没有听到声音醒过来呢。”那名警察继续问。
姜颂禾被自己同事咄咄逼问,林建刚有些于心不忍了,再怎么说他和姜颂禾相处了大半年,他早已经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妹妹了。
他责备道:“你温柔点,她又不是犯罪嫌疑人,你这么凶干嘛。而且她只是个小孩,你把她吓到了,很多细节她更想不出来了。”
姜颂禾久久不说话倒不是被吓到,而是她也疑惑。
照理说一个成年人,尤其是接近三十岁,睡眠会逐渐变浅。而她作为一个初中生,正处于生长发育期,更不容易起来。尤其她还深知自己赖床的本性,自她穿越后几乎次次一觉睡到天亮。
所以无论怎么算,她都应该是最不容易被惊醒的那一个才对。
怎么现在姜酩野都没听到的脚步声,反而吵得她睡不着了呢。
那名警察长叹一口气,道:“颂禾,你别紧张,哥哥没有吓唬你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还记得有什么细节吗?”
姜颂禾细想了一会儿:“我记得我听到声音后,本不打算多管闲事的,可是我一睁眼,就看到木门的玻璃上有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灵巧,一直转个不停。”
林建刚问:“你是说死者死前,曾经透过窗户看过你们?”
“嗯,”姜颂禾刚应完,像是觉得不对,她又找补道,“我只看到了一双眼睛,但是不确定那双眼睛是不是死者的。”
那名警察和林建刚对视一眼。
“那你还记得那双眼睛的特征吗?”林建刚问。
“记得,我可以给你画。”说着姜颂禾送俩人手里抢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她找了个空白页,一边画着一边解释,“他的眼睛很大,眼角和眼尾的距离比上下眼睑的距离大,偏椭圆,不太像是杏眼……两个瞳仁的位置偏远,眼白比较多……”
画完,姜颂禾将自己的画作递给林建刚。
林建刚和那名警察一人一只手接过,他们端详了一眼,随即俩人的背部瞬间挺直。
林建刚冲着旁边的同事尴尬地笑了笑:“挺难懂的哈。”
那名警察嘴角微微抽搐。
这哪是难懂啊,简直一团用线条组成的杂草,要不是姜颂禾和说这是一双眼睛,他还以为是某个道士画的符咒的。
哦,不对,符咒都比她画得简洁。
那名警察若有深意地看了姜颂禾一眼。
刚才说的那么专业,他还以为这个小孩多厉害呢,结果画了一张看不清任何东西的鬼画符给他。
他默默收起画稿,他道:“这个线索我们警方会认真调查的,你还有其他细节没有说吗?”
“没有了。”姜颂禾摇摇头,“该说的,我基本都说过了。”
“禾禾,你在细想一下,你确定死者在坠楼前是有意识的吗?”林建刚问。
“嗯,”姜颂禾道,“因为我跟他说过话。”
那名警察有些着急:“你和他说过话,怎么不告诉我们?!”
姜颂禾淡定地说:“我说了啊,我看他状态不对,就出声阻止过他。我问他是不是在梦游的时候,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说那里很危险的时候,他还冲我歪了歪头。”
林建刚明显比那名警察更耐得住气,他问道:“所以你判断他是有意识的?”
“对,如果是正常梦游,他更多是进入深度睡眠,通常听不到别人说话,更别说根据声音做出反应了。”姜颂禾快速回答。
“有道理。”林建刚快速回答。
“那就奇怪了,”那名警察道,“如果说当时死者是有意识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要刻意地制造声响,又为什么要偷窥姜队和颂禾的病房呢。”
姜颂禾沉默。
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
为什么呢,这样做,死者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们好。”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屋里的几个人寻声看过去。
“姜叔,师母?这才早上五点,你们怎么来了?”林建刚惊讶着问,“吃过早饭了吗?”
“听说医院里发生了案子,我们着急禾禾就来了,”邱滢着急道,“禾禾,你没事吧。”
“我没事。”姜颂禾快速回答。
“我们刚才听你们说,禾禾见到了死者自杀?”姜万湫问,“真的假的。”
“嗯,赶巧了,我一出去就赶上他跳楼了……”
一出去……就……
姜颂禾沉默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命苦,每次都能遇到案子,”邱滢再也绷不住了,“让人担心死了。”
姜万湫赶紧搂住她:“你们先聊,我带我爱人出去会儿。”
“嗯。”林建刚连忙应了声。
待到俩人走远,林建刚才长叹一口气:“禾禾,师母很……”
林建刚后续的话还没说完,姜颂禾便着急道:“是凶杀案,是凶杀案!建刚哥,是凶杀案。”
“啊?”林建刚被吓愣了一秒,“禾禾,你是想起什么来了吗?”
“没有,”姜颂禾着急道,“但是你不觉得太凑巧了吗?死者在走廊里来回跑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跳楼自杀,怎么我一出去偷看他就自杀了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特地演给我看的。”
林建刚蹙眉:“你以前和死者认识吗?”
“不认识,”姜颂禾斩钉截铁地说,“我非常确定我不认识他。”
半响,姜颂禾又补充道:“我觉得他让我当他跳楼的证人,一定不是只是凑巧。而是他处心积虑让我目睹这一切,他想让我当他自杀的证人。”
“那你之前说是凶杀案不合理吧。”林建刚道,“如果是凶杀案,凶手没必要让你看到啊。”
姜颂禾沉默。
确实,这一点确实讲不通。
如果是凶杀案,那么凶手一定想着没有人看到他杀人过程最好。
如果是自杀,死者为了防止警方调查案子的时候牵连旁人,特地在她面前表演自杀,也不是没可能。
不论怎么讲,好像都不存在一个杀人凶手……
“禾禾,一整夜没睡,想必累坏了吧,你先休息,”林建刚起身揉了揉姜颂禾的头,“心里压力别太大,你提供的线索对我们查案很有帮助。”
“嗯,”姜颂禾确实觉得自己身体匹配得要命,她道,“如果有需要我帮忙作证的,可以再找我。”
“嗯。”林建刚和旁边的警察站起身子,“那我们先走了。”
“好。”
姜颂禾重新回到自己的病床上躺下。
如果换做平常,她绝对不会在有案子的时候睡觉。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身体疲累得要命,甚至上下眼皮都有了些打架的意思。
她模模糊糊地躺在床上,即将合眼间,她看到了自己的病房右侧悬着的吊瓶。
怎么从她现在这个角度看过去瓶子里的液体还剩这么多?
不是……先前不是仅剩下一点点了吗?
姜颂禾没来及多想,巨大的困意将她彻底吞噬。
等到她再次有意识,日头已经西斜,略有些泛红的日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并顺道在病床上伸了个懒腰。
此时邱滢正坐在她的床头上,她关切地问:“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我身体现在特别精神。”姜颂禾道。
“那就行,”邱滢顺着自己女儿额前乱糟糟的头发,“医生说你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了,你醒了以后,我们直接回家就可以了。”
“不用办离院手续吗?”姜颂禾问。
“你爸都办好了,东西都拿回去了。”邱滢道。
姜颂禾:“那我们怎么回去?”
“你爸去邻居家借了辆三轮,他骑三轮带我们回去。”邱滢道。
果然在姜颂禾走下楼的时候,医院住院楼门口,姜万湫刚停下一辆破旧的红色三轮,上面泛着深色锈迹。
“这么巧,你们娘俩下来了,”姜万湫道,“走,我们回家。”
姜颂禾好奇地顺着尸体掉落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了几名正在采样的鉴痕科成员。
“我哥哥没回家吗?”姜颂禾顺嘴问。
“你哥哥今晚估计又要很晚回去,”邱滢道,“唉,他刚回来半年,就碰上了这么多案子。”
“我原先还想着他在警队能工作稳当些,谁能想到是这么个稳当法儿。一点休息时间没有,还不停加班。”
“妈,我先去看看我哥哥。”
姜颂禾刚要跑,便被邱滢“逮”了回来。
“你给我老实点。”邱滢掐腰躬身盯着她。
“可我是证人。”姜颂禾道。
“你这个证人,警察有需要就让人来找你了,你上赶着去干嘛?”邱滢道。
“我……”姜颂禾自知理亏,她支支吾吾半天。
“先回家。”邱滢严肃道。
“哦。”
一直到晚上七点,姜颂禾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你出不出来吃饭?”外面,邱滢喊了句。
“我在学习,请不要打扰我。”姜颂禾隔空喊了句。
“你还学习?!”邱滢大声跟姜万湫吐槽道,“姜万湫,你闺女说她在学习,你相信吗?”
“相信啊,”姜万湫道,“这有什么不相信的?”
“这是给小野准备的晚饭吧,我给他送过去。”
说完,不等邱滢反应。
姜万湫对着姜颂禾的房门大喊:“禾禾,我去给你哥哥送饭,你去不去?”
“去!”听到声音的姜颂禾一溜烟从卧室蹿出来,她举着桌子上的饭盒,道,“这是给我哥哥准备的吧,我给他带过去了。”
“走走走。”姜颂禾一手拎着饭盒,一手推着姜万湫催促道。
“喂!”反应过来的邱滢刚想阻止,可姜家这爷俩儿已经拎着饭盒骑着二八大扛出门了。
末了,还是姜颂禾快速合上的大门。
姜万湫载着姜颂禾来到警局,大厅依旧忙忙碌碌,所有人依旧脚不沾地。
姜颂禾抱着饭盒,轻车熟路地跑到姜酩野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只有姜酩野一个人,他双手叉腰,对着墙上的一块儿黑板出神。
“哥哥,吃饭了。”姜颂禾快速喊了句。
姜酩野回头看了眼,在看清来人是姜颂禾和姜万湫后,他才如释重负般捏了捏鼻梁:“你们来了。”
与先前意气风发的状态不同,一周之内接二连三发生案子,纵使姜酩野是铁人,此刻也有些支撑不住。
本想着昨天可以在病房里好好休息一下,谁知却在他眼前发生了命案,简直比上班还要累。
姜酩野满脸疲惫,他慢慢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这是妈妈做的芹菜和豆芽,里面还有几块儿排骨,给你补身子的,”姜万湫把饭盒打开,摆在姜酩野面前,道,“你累了这么久,得好好吃点了。”
“谢谢爸,”姜酩野招呼道,“你坐。”
“嗯。”姜万湫应下,他坐在姜酩野旁边,耐心询问道,“案子调查的怎么样了?”
“我们调查到了两名嫌疑人,顾枳聿和林建刚他们正在跟呢。”姜酩野道。
“那他们吃过饭了吗?你们还年轻,饿坏了肠胃可不划算。”姜万湫关切地说。
“他们一个小时就吃过了,当时他们约我一块儿去食堂,我忙着别的事情就没去。”姜酩野一边啃着排骨一边说。
“你这孩子,要不是你妈妈记挂着你,让我来给你送饭,你是不是今晚都不打算吃了?”姜万湫略有些责备地说。
姜酩野不吭声,算作默认。
姜颂禾一声不吭地走到姜酩野先前站过的黑板面前。
这个年代粉笔质量不好,再加上屋内灯光昏暗,姜颂禾从进屋就没注意到这面黑板上有字,她只是觉得姜酩野是累趴下了,才会在一块儿黑板面前站着睡着了。
谁曾想等到她真的靠近了,才警觉上面被姜酩野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关系网。
其中有两个人的名字被姜酩野着重圈了起来——张晋升、钱松柏。
这俩应该就是姜酩野口中嫌疑最大的两个人。
姜颂禾刚想从黑板上收回目光,转头注意到了一旁的法医鉴定报告,和单独留出来的张晋升和钱松柏的个人资料。
她小心翼翼地向着姜酩野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他正在闷头吃饭后,她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桌子上把那份尸体鉴定报告“偷”过来……
第77章
【死者姓名:寇昇
基本情况:男,年龄30岁,一年前收入京祁市中心医院的肠胃科病人,尸体于医院本院住院楼西侧窗户80米处发现,当场死亡,死亡时间约为25日凌晨一点。】
很明显,鉴定报告上侧死者的基本情况和下面的鉴定信息并不是一个人的字迹。
所以上面“基本信息”是姜酩野写的,而底下的尸体鉴定信息是沈乐栖写的。
【体表特征:死者身长178,尸体表面出现异常的虚胖浮肿,皮肤表面呈水肿状,且按压后回弹缓慢,符合全身性水肿特征。因其生前患有严重肠胃病,不能排除生理性浮肿。尸斑情况——尸斑分布于尸体前侧,且胸腹部及下肢为多,且呈现暗紫色,符合正面着地坠楼特征……】
“死者双侧肘窝及上臂可见多处针眼,部分皮下组织淤青?”姜颂禾将最后一句念了出来。
看来这人生前被注射了大量药剂啊。
难道这就是造成他身体浮肿的原因?
姜颂禾快速将尸检报告后面附着的照片拿出来。
照片上死者的身体浮肿得格外厉害,感觉身体上的每一处肌肤都被撑得紧绷绷的,好似随时都会爆开。
这可不像是正常肠胃病患者应该有的样子。
照理说,一个肠胃病患者多半肠胃吸收不好,整个人呈现的状态应该是偏清瘦,可是眼前这名死者非但没有瘦下去,反而整个人肿胀得厉害。
难道他对药剂过敏?
那也不应该啊。
一般医院在注射会引起患者过敏的药剂之前,都会进行“皮试”。
简单来说就是医生将少量药物注射到患者的皮肤表层,然后静置半个小时,用以观察患者是否对此药剂过敏。
如若过敏,医生会立刻停止对该名患者注射此药剂。
所以,死者对药剂过敏,是因为医生的操作失误,还是因为这个年代本就没有“皮试”这一操作流程?
姜颂禾得不到答案,她继续向后看着那份死者的尸体鉴定报告。
【解剖所见:颅骨广泛骨折,大脑、小脑及脑干严重挫裂伤,再次证明死者的直接死因为高空坠落。死者胃部多见食物残留,且有大量未溶解的药物残留。具体药物成分尚未可知,已移交市里鉴定科鉴定处理。
综上,可判断医院本院住院楼西侧窗户80米处属第一案发现场,且死者为当场死亡。】
姜颂禾久久沉默着,没有说话。
尸体的鉴定报告和她目睹的基本一致。
只是为什么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具体哪里怪,她又说不出来。
姜颂禾将尸体的鉴定报告偷偷还回去,又悄悄将另两份口供从旁边“偷”过来。
这两份口供分别是跟死者有牵扯的两名嫌疑人。
第一名——张晋升,男,京祁本地人,35岁。
这人是个小有名气的小说家,平时喜欢写些悬疑恐怖小说,曾出版过多部作品,以莫名其妙的杀人案闻名。尤其近日正在连载的民俗恐怖小说《失地》,更是直接将他推上了流行作家的宝座。
医院里,很多医生护士都是他的读者,每每遇到他,都会争先恐后询问一番后续剧情。
与张晋升这种文艺青年不同,死者寇昇就是一个典型的地痞流氓,前些年因时常打架,被抓去局子里蹲过几次。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五年前,他在配合朋友去城里抢劫金店的时候,被当场抓包。
他的朋友被判了五年,而他却因在缓刑考验期内表现良好,原本判定的一年有期徒刑,最终也并未实际执行。
可以说这两人在没有产生交集前,完全就是在过两种完全相反人生。
而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最终的交集点发生在京祁市中心医院。
一个月前张晋升得了胃病,是死者寇昇的临床。
俩人的第一次冲突是在一个周前——寇昇单方面对张晋升进行殴打。
殴打原因是张晋升晚上十一点还在整理手稿……
姜颂禾细细品味着口供上的每一段对话。
这个寇昇脾气挺暴躁的啊。
可如果张晋升因为这个原因就把寇昇杀了,那么动机确实有了,只是未免有点太草率了。
姜颂禾将手里的口供翻了一页。
上面其中一位医生口供说,张晋升曾亲眼看到死者寇昇往自己的午饭里倒过莫名其妙的吊瓶药剂。
所以基于这个原因,张晋升对寇昇怀恨在心也就有可能了。
只是为什么呢?
寇昇为什么要往张晋升饭里倒自己的药剂?
是他天生纯坏,还是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
这俩人的关系,好怪啊。
“这个死者不是好人,他的病房舍友也不是善茬。”不远处,正在吃着饭的姜酩野跟姜万湫嘟囔了句。
“怎么回事儿?”姜万湫好奇地问道。
“这个小说家是个色狼,平日里经常观察给他换药瓶的护士,说是作为素材应用到自己的小说里,可实际上,这就是他的说辞,”姜酩野道,“目的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变态欲|望。”
“也有护士说,寇昇打他,是因为看不惯他在自己面前耍流氓。”
姜万湫沉默片刻,问:“你怎么看?”
“我觉得寇昇可能没那么好心。”不远处的姜颂禾插嘴道。
姜万湫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面相啊,相由心生,我觉得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姜颂禾正对着姜酩野道,“他这种人,可做不出来惩恶扬善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不算命,改相面了?”姜酩野随口调侃道。
“你要相信我的推断。”姜颂禾道。
“相信相信,那你再说说,你还看透了什么?”姜酩野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反而问。
“我还觉得,死者不是自杀,是他杀。”姜颂禾道。
虽然我暂时想不到那个凶手是怎么在我面前杀掉死者的,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一个凶手在操纵着全局!
后面的话姜颂禾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姜酩野却大概猜出来她到底想说什么了。
“厉害啊。这你都看出来了?”姜酩野故作敷衍地回复了句,“还有呢。”
姜颂禾积极性被他打击掉了大半,她觑着他,没好气地说:“我还看出来,你现在在搪塞我。”
“哇,这就更牛了,”姜酩野笑着说,“连我都能分析了。”
“爸,你以后别让她考警校了,让她摆摊算命吧。”
姜颂禾气得把旁边的一团皱皱巴巴的纸朝他扔过去:“我去你的。”
“你才摆摊算命!”
眼看着那一团脏纸差点被姜颂禾扔进自己的饭里,姜酩野有些恼怒道:“喂!”
“哼。”姜颂禾不屑地闷哼一声。
姜万湫早就对着兄妹俩的吵闹见怪不怪了,他好奇问:“既然这位小说家是第一位嫌疑人,那第二位呢。”
“第二位嫌疑人名叫钱松柏,35岁,是死者寇昇的朋友,白天的时候,他曾经来医院找过死者。听说当时还爆发了激烈的争执,俩人差点打起来。”姜酩野总结道。
姜颂禾对着手里的口供看了眼,果然,姜酩野说的一句都没错。
姜颂禾收起手里的口供,多嘴问道:“你怀疑他,应该不止差点打起来这么简单吧。”
“对,死者五年前曾经坐过牢,原因是他在配合朋友去城里抢劫金店的时候,被警察当场给抓了。”姜酩野一边吃着饭,一边给姜颂禾解释道。
这句话姜颂禾好像在刚才张晋升的口供里看到过。
“当时警方的判定结果是——钱松柏作为主谋,实施抢劫,致人重伤,被判有期徒刑五年;而寇昇作为从犯,帮助钱松柏抢劫,情节较轻,再加上有自首倾向,被判1年有期,缓期一年零六个月,”姜酩野握着筷子,将拳头抵在自己的下巴上,道,“但实际上寇昇在考验期内表现良好,有期徒刑一年,并没有真正执行。”
“钱松柏觉得他和寇昇一起抢劫,自己被判了五年,自己的朋友却没有任何惩罚,所以出狱后心里不平衡?”姜万湫问。
“嗯,我们警方也是这样怀疑的,所以才重点调查了钱松柏,”姜酩野继续道,“可是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在我们联系到钱松柏的时候,他却告诉我们当年的抢劫金店案寇昇才是凶手,他只是辅助帮忙的。”
“前几天他来医院找寇昇,也是为了向他勒索点钱。”
“毕竟钱松柏觉得他替寇昇蹲了五年牢,也不容易,”姜酩野继续道,“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可不得威胁点钱出来?”
“他怎么前几年被当成主犯的时候不说,现在反倒说实话了?”姜颂禾道。
姜酩野没有任何回答。
姜万湫好奇问:“那钱松柏有没有可能在撒谎啊。他杀人后害怕,但又找不到任何去找寇昇的正当理由,就撒个谎,打算试一下探警方的态度。”
“有这个可能。”姜酩野快速回答。
“那我亲眼看到的死者跳楼怎么回事儿?”姜颂禾快速放下自己手里的口供,她跑到俩人面前。
“我两个眼睛可是亲自看到寇昇从我面前跳下去的,没有任何助力。”
“关键他还有意识,他能听懂我说话。”姜颂禾补充。
如果是被催眠操控,亦或者注射失去意识的药剂,他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可控意识。
三人陷入了沉默。
杀人手法还没找到,仅仅找到了两个具备杀人的动机的两个嫌疑人,好像不足以成为侦破这次的关键。
姜颂禾沉默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78章
“酩野,还没下班呢。”门口,顾枳聿推门走进来。
“没呢,”姜酩野两只手搭在一块儿,“让你调查的死者的家庭,调查的怎么样了?”
顾枳聿没有回答他,他跑到桌子前面,他顺手拎起姜酩野碗里的一块儿排骨,道:“吃排骨也不叫我。”
“洗手了没啊。”姜酩野轻轻拍了下他的手。
顾枳聿不管不顾地仰头将排骨扔到自己嘴里,他吐槽道:“姜酩野,你有洁癖吧。”
“你管我呢。”姜酩野亮起拳头威胁。
“顾枳聿哥哥,你去调查死者的家庭情况了吗?”与顾枳聿坐在一排的姜颂禾问。
顾枳聿空出心思,他揉着姜颂禾的头:“怎么,你感兴趣?”
“嗯。”姜颂禾应着声。
“但我就不告诉你,”顾枳聿拖长语调故意逗她道,“你忘记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坑我的了吗?”
姜颂禾合着下巴瞅他。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刚见面的事儿,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他怎么还记得?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顾枳聿道,“我有说错吗?”
“再扁嘴?再扁嘴,你都要变成鸭嘴兽了。”顾枳聿胳膊叠在桌子上调侃道。
“别逗她了,这个小鬼记仇得很,当心她突然坑你一把。”早就看透姜颂禾的姜酩野道。
顾枳聿摆着鬼脸,逗小孩般故意在姜颂禾面前晃了晃脑袋。
姜酩野敲了敲自己面前的不锈钢饭盒,催促道:“你赶紧说吧,哪有时间陪你磨磨唧唧。”
顾枳聿如同说书般,抑扬顿挫道:“我今天和我们局里的小袁着重走访了一下死者寇昇的家,他们家住在城南的玉田村,这个村子不大,约摸着有几十户。”
“寇昇家住在村头第二排,第三户,与嫌疑人钱松柏是仅有一家之隔的邻居。”
“据村里人所说,这个寇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地痞流氓。十五六岁的时候,就配合着大年级的学生,把自己班里的同学打得头破血流。”
“他初中辍学,后面一直没有工作,整日除了在村头坐着无所事事,就是回家躺着睡觉。”
顾枳聿长叹一口气,说:“农活是不干的,家里的家务是不分担的,酒钱是一拳一拳打他爸妈打出来的。”
顾枳聿道:“就这样,他们爸妈还到处在村里说他懂事、听话、有担当呢。”
顾枳聿话到一半,气不打一处来,他停住叙述,直接发表起了自己的意见,他说:“照我说,寇昇身上这堆坏毛病就是他爸妈惯出来的。要是在寇昇年纪小些的时候,他们对他严厉些,也不至于成年后活得这么畜生。”
“现在想让他改,简直难如登天。”
姜颂禾托着腮,道:“他爸妈那是想给他们的儿子营造个好形象,然后骗个女人回家给他们生孩子呢。”
90年代时候,信息不发达,人们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村口村尾唠嗑。
要是被那群人盯上,不讨论出个家破人亡,她们基本不会停嘴。
甚至就算人死了,她们还会嘴一句说人家命不好。
当然,事情都有两面性*。
在她们的讨论下,有的人身败名裂,有的人却能博得个好名声。
这就得看传播“情报”的人,说些什么话了。
像寇昇爸妈这样,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好的说成坏的,把懒得说成勤快的,处处把寇昇打造成勤奋肯干的主儿,可不就是想把自己儿子的名声打出去,以后方便找个媳妇嘛。
“自己不好好规束自己的儿子,反倒想着结婚以后,有个女人回家管着就好了,”姜颂禾道,“怎么?还真觉得女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菩萨也救不了懒猪啊。”
“哎!禾禾,怎么说话呢。”姜万湫制止了句。
姜颂禾努努嘴没有说话。
“你懂得还真不少,”姜酩野感叹了句,“人小鬼大。”
“切。”姜颂禾不服气地发了个声音。
“然后呢,你们还调查出什么了?”姜万湫问。
“还有一个奇怪的点,”顾枳聿道,“寇昇一年前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又因积劳成疾,只能从事简单劳作,换句话说,就是她只能在地里种点粮食,勉强带着寇昇不被饿死。”
“也是在这一年,寇昇本人得了肠胃病住进了医院。”
“这一家子确实挺惨的,可我没读出有什么奇怪的啊。”姜酩野问。
顾枳聿道:“可怪就怪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寇昇家并没有被寇昇的病拖垮,甚至还日渐富裕了起来。”
“嗯?”姜酩野蹙眉,发出一个疑惑地鼻音。
顾枳聿继续道:“据周围邻居所言,在寇昇住院的近一年里,寇昇的母亲几乎没有去医院看望过她,甚至他们经常看到她穿得光鲜亮丽在村里闲逛。”
“嗯?”姜酩野问,“她哪来的钱啊。”
姜酩野道:“小袁问她的时候,她说是她老公去世前给她攒的,还说前些年之所以没拿出来,是因为她老公担心家里的钱被自己家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败光后,她没钱养老。”
姜颂禾蹙眉。
很完美的一套说辞。
“可信度多少?”姜酩野问。
“小袁说没什么奇怪的。”顾枳聿道。
“那寇昇的医药费从哪里来?”姜颂禾问。
“听寇昇的妈妈说,他好像参加的什么报纸的评选,每个月都有社会好心人给她捐款。”顾枳聿快速回答。
奇怪,真的很奇怪。
这一切怎么显得这么完美?
好像完全找不出任何漏洞。
姜颂禾沉默着,脑子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姜酩野。
他沉默的几分钟里,顾枳聿差不多已经将他碗里的排骨吃干净了。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姜酩野再次拍了下他的手:“洗手再吃。”
顾枳聿嗦着自己的拇指,道:“你饭盒里都没排骨了,我还洗什么手。”
“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不洗手就动我东西,当心我一巴掌拍死你。”姜酩野威胁道。
顾枳聿侧头向姜颂禾告状道:“禾禾,你哥哥是不是脾气挺大的。”
“是。”姜颂禾附和了声。
“你说以后哪个女孩子敢跟他啊。”顾枳聿倚靠在椅子的靠背上,说。
“可能会一个人寡到老吧。”姜颂禾趁机道。
“寡到老是什么意思?”听到新鲜词,顾枳聿来了兴致,他坐直身子问。
“古时候的那些皇帝不都说寡人寡人的吗?”姜颂禾解释,“不就是自己一个人的意思吗?”
“寡到老,就是一个人到老没人陪的意思。”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顾枳聿道,“你们小学生里面新的流行词?”
“嗯……当然。”姜颂禾支支吾吾应了声。
她又不敢说这个词来自未来。
否则,被姜酩野听了去,他准会又要说她是算命的了。
“小袁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姜酩野问。
“现在都晚上九点半了,路上都没什么人,我们挨家挨户敲门的时候,很多人家闭门不开,更有几家一听到我们敲门,直接把灯关了装睡。”顾枳聿道,“我觉得我们再打扰下去,就是扰民了,所以我就让小袁他们提前回去了。”
“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早些再去。”
“林建刚呢。”姜酩野问。
“他开着局里的车,带沈乐栖去省鉴定科了。”顾枳聿道。
“怎么还用去省鉴定科啊。”姜酩野问。
顾枳聿说:“沈乐栖说,这次死者的胃部成分有些复杂。”
姜酩野问:“怎么复杂?”
“她没有明说,只说等她回来亲口和你说。”顾枳聿坦然道。
“有没有可能,她觉得你的转述容易扭曲她想表达的意思啊。”姜颂禾托着腮,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是。”顾枳聿像是被姜颂禾地表情惹羞了,他疯狂地揉着姜颂禾的头,“就你懂得多……就你懂得多。”
“喂!”姜颂禾不悦地瞅着他。
哪有说不过别人,就弄乱别人发型的?
顾枳聿没忍住嗤笑出声。
他还好意思笑?
姜颂禾顶着有些凌乱的鸡窝头当即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就要往顾枳聿背后跳。
结果还没等她碰到顾枳聿呢,后背的衣领就已经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的姜酩野揪住了。
姜颂禾眼睁睁地看着顾枳聿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唉……”姜颂禾被姜酩野拽得踉跄了几步,她好不容易转过头。
她盯着姜酩野,不服气道:“你干嘛?!”
“回家。”姜酩野命令道。
“回家就回家,别拽我啊。”姜颂禾试图将他薅着自己领子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拽下来,“你要勒死我啊。”
“我不拽你,你能听话吗?”姜酩野道。
“能……我能的。”姜颂禾挣扎着真诚地说。
这一次,姜酩野像是将她求饶的话听进去了,他的动作倏地停住。
姜颂禾紧跟着也站稳了脚。
姜颂禾没来及多做反抗,姜酩野的脸蓦然在她面前放大。
她惊得收紧下巴,警惕地盯着他。
姜酩野打量着她,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姜颂禾满脸问号:“哈?”不信什么?
下一秒,他粗鲁地拎起姜颂禾的手腕,将她向外拽着。
“爸……爸……绑架了……我哥绑架我了,”姜颂禾叫喊着,“救命……”
谁知,姜颂禾的求救声,姜万湫非但假装没听到,而且还淡定地收拾着桌子上的饭盒。
“姜叔,你可真淡定,”顾枳聿收回目光,他竖着拇指,道。
“习惯了,”姜万湫笑着停下动作说,“刚才要不是小野拦着,你的脖子恐怕得让禾禾咬掉一块儿皮。”
顾枳聿感觉自己脖子一凉,他抚着自己的皮肤:“禾禾脾气没那么爆吧。”
“那你可以让她咬咬试试。”姜万湫重新整理着饭盒,道。
“不了不了,”顾枳聿委婉地拒绝说,“我的小命要紧。”
半响,他又好奇:“禾禾到底属什么的啊,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姜万湫:“属狗的啊。”
顾枳聿:“啊?”
姜万湫笑着警告:“大狼狗。”
第79章
姜颂禾被姜酩野提着去了外面。
注意到四周无人,姜颂禾反抗般从姜酩野手里挣脱出来:“你干嘛啊。”
姜酩野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复杂地盯着他。
姜颂禾不服气地斜眸觑着他:“上次案子,你不让我碰,是因为凶手就在身边,觉得我会有危险。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姜酩野没有说话,他反手将姜颂禾抱到二八大扛的后座,强迫般让她对上自己的眸子。
“哎哎哎……你干嘛啊?!”
姜颂禾好不容易坐稳身子。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调皮捣蛋得罪了什么人了?”姜酩野认真地问。
姜颂禾:“哈?”
“我能得罪什么人啊,”姜颂禾觉得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挺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她道,“我最近在家里认真学习,在学校里勤奋值日,还经常扶老奶奶过马路,简直乖到没边。”
姜颂禾指着他,警告道:“你不要用以前的印象看待我啊,那些坏毛病我都改了。”
看到姜颂禾轻松的语气,姜酩野松了一口气。
好在是他想错了。
姜酩野疑虑被姜颂禾打消,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不少,他很快恢复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你最好真的是这样。”
“你干嘛突然跟我说这个啊。”姜颂禾问。
“你不觉得这半年的案子都很奇怪吗?”姜酩野道。
“怎么奇怪了?”姜颂禾好奇问。
“好像每次案子都发生在你身边。”姜酩野陈述了句。
姜颂禾细想着——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凶手冲着你来的,那就是你有死神体质,”姜酩野站直身子调侃道,“给你个建议,除了正常上学,你还是别乱跑了,我觉得你身上可能有东西。”
姜颂禾听出他话里的玩笑,他怎么一有机会就要埋汰自己啊。
他就这么喜欢看她出糗吗?!
什么恶趣味!
“你才有东西呢。”姜颂禾反驳道。
姜酩野认真思考着:“国外是死神,你是国产的。那你大概率是只报丧鸟,你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死人。”
“改天我让邱女士找人给你驱驱邪,你再出来乱跑。”
姜颂禾恼了:“我跟你拼了!”
姜颂禾张牙舞爪地冲着姜酩野扑过去,结果一个没稳住差点从二八大扛上掉下去。
“你小心点,”姜酩野扶着她没好气地说,“本来就不高,再摔断了腿,你就更矮了。”
姜颂禾:“你……”
“你们还在闹呢,”正巧,姜万湫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他看到俩人依旧在打闹,他道,“禾禾,我们走吧,别打扰你哥哥工作。”
“嗯。”姜颂禾嫌弃地将姜酩野扶着自己的手拍掉,“你好好工作,我们走了。”
姜酩野:“嗯。”
姜万湫推着自行车嘱托道:“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别让我和你妈妈担心。”
姜酩野:“嗯,知道了。”
—
整整一夜,姜酩野都没有回家。
反倒邱滢和姜万湫照例起了个大早。
他们匆匆吃过早饭后,才出了门。
邱滢拉来姜颂禾的卧室门:“禾禾起床了,怎么还在睡?!”
“嗯~~”姜颂禾用缱绻的鼻音应了声,她打着商量,“五分钟,我再睡五分钟。”
邱滢不为难她:“今天给你在学校请了假,但你今天如果感觉身体好多了,记得去上课。”
“请那么多天假,学习该落下了。”
“嗯,就去。”姜颂禾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
邱滢不理会她的敷衍,继续道:“医院给你做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你今天抽时间去领了,之后记得再去找胡医生聊聊,顺便问问他还需不需要复查之类的。”
姜颂禾:“嗯。”
起初姜颂禾不是没拒绝过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
她觉得自己只是被注射了迷药,清醒过来就好了。医生建议她做这个检查,做那个检查,纯粹是因为这个年代制度不严,医生想坑钱赚点提成。
可偏偏邱滢和姜万湫不这样觉得,他们觉得医生说的都是对的,多检查几个地方,也没有坏处,只要能保证以后没有什么后遗症,这个钱就花得很值。
毕竟没人能保证这个年代的药剂,有没有使人小脑萎缩的功效。
姜颂禾指着自己。
嗯?
小脑萎缩?
我吗?
“赶紧起来!听见了没有!”
注意到姜颂禾只应声,不行动,卧室里的邱滢怒气有些难以压制了,她威胁道:“我下午下班回来,要是没看到胡医生给你写的回诊报告,你且等着我收拾你吧。”
“好。”姜颂禾“噔”地一下坐起身子。
她是一觉睡到天亮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穿越后有了家人的缘故,自打姜颂禾穿越以后,她的睡眠质量肉眼可见的提升。
穿越前,她不仅认床,还有压力大睡不着的毛病。
穿越后,别说半路吵醒她了,就算在她耳边按个大喇叭都不一定能把她叫起来。
此时,她能被邱滢一句话喊起来,也全是因为这具身体对邱滢本能的“恐惧”。
哪怕从精神层面来说,姜颂禾并不怎么怕她……
姜颂禾坐着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几分钟,她的身体冷不丁哆嗦了一下,神游在外的意识被重新拉回来了一点点。
姜颂禾睁开眼,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她拖着没怎么有精神的身子走出卧室。
此时,整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周围都显得静悄悄的。
姜颂禾坐在餐桌旁,将邱滢给她留好的饭菜吃光以后,才背着自己的书包,从家里走出去。
家里仅有两辆二八大杠,一辆被邱滢骑走了,一辆被姜万湫骑走了。
而作为坐到车座上,脚都碰不到车蹬脚的小矮个儿,姜颂禾自然没有属于自己的自行车。
至于她那种将脚伸进车杠里面的骑车方式,更是邱滢觉得太危险,明令禁止她使用得。
“禾禾,这么晚了,怎么没上学啊。”
此时,邻家的大妈正在开着大门在门口洗衣服,她一看到姜颂禾送家里大门口出来,便停下动作询问道:“是不是又逃课了?你爸妈赚钱让你上学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不听话?!”
“没,”姜颂禾替自己解释道,“我妈妈帮我请了假,让我去医院复查。”
“哟,生病了啊,你没事吧。”邻居大妈蹙眉担忧道。
“没事,我好多了,”姜颂禾道,“如果您没什么事儿,我先去医院了,我下午还要去学校上呢。”
“你赶紧去赶紧去,”邻居大妈热情道,“需不需要我们家你大伯送你过去?中心医院距离这里可不近。”
“没关系的,我妈妈给了我零钱,我可以坐公交过去。”姜颂禾道。
“行,那你赶紧去。”
姜颂禾背着书包,刚从她面前走过,便听到邻居大妈在她身后念叨了句:“这小妮子确实长大了,脾气都变乖了。”
姜颂禾汗颜。
她的“芯”都换了,可不就改脾气了吗?-
姜颂禾坐上公交车,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早上九点了。
此时正是医院最忙碌的时候,来来往往的病患很多,很多急匆匆的护士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个人用。
姜颂禾背着书包,走到大厅扫了眼,随后便转身一个人绕去了楼侧。
她走到死者掉落的地方。
与前几日的多重防卫不同,在警察做好取证后,这里便重新扯下警戒线供行人正常行走了。
姜颂禾背着书包,在画着人形的地面上观察着转了几圈。
很正常的高处跌落的死状,很正常的流血量,很正常的死亡时间。
一切都显得好像很正常。
只是当时跳楼身亡的真的是死者吗?
如果真的死者,那么他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有什么用?
还有如果不是死者,那么他是如何跳楼后,消失的?
她当时明明看到了下坠,也明显看到了死者的身形……
“来复查啊。”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姜颂禾怔愣了一秒,她转身,平静地回视着他:“胡医生,你怎么在这儿?”
胡军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唇角含笑:“厕所在这栋楼后面,我需要上趟厕所。”
他半开玩笑道:“医生没有上班期间不准上厕所的规定吧。”
姜颂禾警惕地问:“我记得每层楼里都有厕所的。”你干嘛要来外面上?
“你这是在怀疑我吗?小侦探。”胡军弓腰平视着她问。
听到有人叫自己小侦探,姜颂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就好奇,问一下。”
“我不愿意和那些病人上一个厕所,”胡军站直身子,“人来人往的,我觉得他们把厕所使用得很脏。我这人有洁癖,受不来这个。”
“哦。”姜颂禾将信将疑地应了声。
胡军岔开话题道:“你是来领报告和药片的吧。”
“嗯。”姜颂禾盯着他点点头。
胡军:“那你先去我的问诊室,我一会儿就到。”
姜颂禾:“好。”
胡军的诊室邱滢曾拉着她去过几次,所以这一次姜颂禾很轻易就找到了诊室的位置。
姜颂禾扭开把手走进去,眼睛刚一抬,便看到坐在她正前面搓手的男人。
是张晋升。
是这次案子的嫌疑人。
姜颂禾曾在姜酩野的桌子上看到过他的口供,上面还贴着他的照片。
只不过他来这里干什么?
注意到姜颂禾审视的眼神,有些局促的张晋升当即收起了正在搓着的手,他犹豫着问:“你是来找胡医生的吧,他去厕所了一会儿回来。”
“我知道。”姜颂禾进屋关上门。
“坐……坐会儿吧,”张晋升磕巴着回答,“医生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说了两遍了叔叔,”姜颂禾在旁边的病床上坐下,她提醒道,“你很紧张吗?”
“没、没有、怎么会,我怎么可能紧张啊,”张晋升回答,“我现在这样挺好的啊。”
“可你现在这样可不像是不紧张的样子。”姜颂禾平静地说。
姜颂禾的每一句话都像是能牵动他的情绪。
张晋升彻底坐不住了,他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结结巴巴地说:“哦,可能是我害怕医生回来说我的病情吧。”
姜颂禾:“哦。”
俩人在诊室里僵持了许久,终于还是张晋升没忍住打破了寂静。
“你看我干嘛?”张晋升故意错开姜颂禾的目光。
“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叔叔。”姜颂禾认真说。
“我是写小说的,你可能在我的小说封面上见过我的照片吧。”张晋升道。
“不对,”姜颂禾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好像在医院的走廊里看过你。”
“而且,还是前天。”
张晋升的身体倏地怔住。
姜颂禾蹙眉,认真地观察着张晋升的表情。
姜颂禾试探性地问:“前天晚上,穿着黑衣,带着黑色脸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且从我面前跳下楼的人——”
“是你。”
“我说得没错吧。”
第80章
听到这句话,张晋升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在你面前跳楼?”
姜颂禾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姜颂禾虽然坐在他面前,张晋升却觉得自己看不透她,他错开目光,故作轻松地左看右看。
姜颂禾没时间跟他转弯抹角,玩文字游戏,她比较喜欢直白——一击要害。
她问:“那天晚上真的不是你把寇昇推下去,然后再在我面前跳楼伪装成自杀的样子的吗?”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张晋升眼神躲闪着,注意到姜颂禾一直在不停地打量着自己,他尴尬地笑道,“你这小孩,还真会异想天开。”
姜颂禾沉默不语。
“禾禾,你误会了。”门口处,一个爽朗又慢吞吞的声音想起来。
姜颂禾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回来了。
是胡军。
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赶在她准备套话的时候回来。
这人故意的吧。
姜颂禾浅浅收回目光。
“张先生,您别往心里去,这个小孩的哥哥是个警察,她啊,耳濡目染惯了,就喜欢查案当警察。”胡军走进来笑着解释。
“能理解……能理解。”张晋升心虚着回答。
胡军转头跟姜颂禾陈述了句:“禾禾,前天你不可能在医院走廊里见过张先生。”
“为什么?”姜颂禾仰头问。
“因为他前天家里有事跟我请假出院了一晚上,昨天早上才回来。”胡军快速回答。
“有证人吗?”姜颂禾继续问。
“有啊,”胡军道,“你可以问问他家那个经常拖着轮椅来医院看他的妹妹,当时我记得就是她来接的张先生。”
“那也有可能被家里人接走以后,再折返回来犯罪啊。”姜颂禾步步紧逼。
“这种事怎么可能啊,”胡军轻轻按住她的头顶,一脸宠溺地回答,“你这个张哥哥性格软,碾死只蚂蚁都要思虑再三。这种人怎么可能为了杀人,就折返回来呢。”
胡军宽慰道:“你别想多了,查案是你哥哥的事情,你个小孩子,就应该好好学习。”
“他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姜颂禾问。
“好像叫张晋娴对吧,”胡军试探性地道,“晋升,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的妹妹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嗯。”张晋升低头支吾了声。
“他一直这个样?”姜颂禾问。
“对啊,他性格内向,心思细腻,只有这种性格的人,才能写好情感细腻的小说,对吧。”胡军道。
姜颂禾不置可否。
“不说他了,”胡军快速走到自己的办公桌里面,打着商量道,“我先给这位张哥哥做好诊察,然后再帮你看护士姐姐给你做的病情报告可以吗?”
“嗯。”姜颂禾点了下头。
胡军从旁边拿出一沓纸,他耐心地看着上面的各项数据。
整间诊室立刻安静了几分钟。
姜颂禾仔细打量着这两个人。
半响,胡军合上报告,认真道:“张先生不好意思,您的检查报告我看了,您的各项指标都不符合我们的出院标准。我建议,您还是多在医院里修养几天。”
张晋升“蹬”地一下站起来,他质问道:“你们医生都是骗钱的吧,我的身体什么样,我自己清楚,赶紧把我的出院手续办了,我方便去把收银那边把我的押金取出来。”
张晋升的性格偏弱,哪怕现在情绪有些着急,声音也没有很强硬。
他刚说完,便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好像有些不妥,他重新把头低垂下去。
胡军仰头,一如平常地盯着他,他平静地说:“先生,您的护士一定是最了解您的,她在您的报告上写不建议出院,所以您还是在多住几天吧。”
“你们医院出院怎么这么难啊。”张晋升懊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你为什么着急出院?”胡军耐下心来询问,“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张晋升偏过头,尽量避开胡军审视的目光,他道:“我要回家创作,快到交稿日了。”
“我们医院可以给你安排一间单独的病房,保证你的创作不被打扰可以吗?”胡军打着商量。
“我又没病。”张晋升弱弱地念叨了句。
“您有没有病,我们医生最清楚,还请你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吧。”胡军说。
张晋升瞥了眼身后盯着他的姜颂禾,才讪讪应下:“行吧。”
张晋升起身一边偷瞄着姜颂禾,一边挪步般从病房里走出去。
待到办公室的门关起来,姜颂禾才开口问:“你干嘛要骗他?”
“哦?”正在整理档案的胡军动作一滞,他饶有兴趣的盯着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直觉。”姜颂禾不打算告诉他,她模棱两可道。
“那你直觉挺准的,”胡军像是不打算隐瞒,他长叹一口气坦白道,“是啊,我就是不想出院。”
“为什么?”姜颂禾继续深问道,“你想要多问他要点医药费吗?”
这个年代,所有人普遍工资低,法律也不完善,想法设法多赚点钱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情。
“当然不是,”胡军矢口否认道。
“那你想干什么?”姜颂禾直白地问。
“他装病。”胡军笑着回答。
装病?
“他闲的没事装病干嘛?”姜颂禾好奇问。
“写不出来稿子吧。”胡军说,“现在很多作家在规定时间里写不出来东西,但是编辑又使劲儿催,可不就得装病、撒谎躲一躲风头嘛。”
“可你不是外科医生吗?”姜颂禾问。
“谁告诉你我是外科的?”胡军笑道,“你来我诊室的时候,没看到门口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的是内科吗?”
这个姜颂禾还真没注意。
“那我应该属于外科吧,怎么是你负责?”姜颂禾问。
“因为你被来医院的时候,挂的是急诊,刚巧那一天我在急诊值班,”胡军道,“好在你伤得并不重,我就负责咯。”
“还有什么疑问吗,小侦探?”胡军温柔地笑道。
“没了。”姜颂禾摇摇头,回答。
“那就过来坐下吧,我来看看你的诊断单子。”胡军招呼道。
“哦。”姜颂禾走过去,坐到了先前张晋升坐过的地方。
胡军拿着诊断单子,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天,总结道:“你的身体没什么事情了,你现在还有头晕眼花之类的症状吗?”
“没了。”姜颂禾回答。
“行,”胡军道,“你现在正是生长发育的年纪,身体所需要的营养比较多,得多补充些维生素。你回家的时候,问问你爸爸妈妈,需不需要买点维生素片补补。”
“好,我知道了,我会告诉他们的。”姜颂禾应声说。
“行,你回去吧,身体要是再感觉不舒服,可以再来找我。”胡军热情道。
“嗯,胡医生再见。”
“再见。”
姜颂禾走到一半,毫无征兆地回头,凑巧与一直盯着她的胡军四目相对。
只见他正微笑着盯着她。
姜颂禾很自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先走了。”
“嗯,慢点。”胡军笑着回答。
姜颂禾拉开门走出诊室。
这一日的医院的病人很多,来来往往,姜颂禾一时间都有些分辨不出哪些是新病人,哪些是老病人了。
姜颂禾慢悠悠走下楼,凑巧遇见了正准备上楼的林建刚和顾枳聿。
“禾禾?”率先注意到她的林建刚喊了句。
听到声音的姜颂禾茫然地向楼梯下扫了眼,谁知映入眼帘的是俩熟人。
“你们来查案吗?”姜颂禾愣愣地问。
“对啊。”林建刚不打算瞒她,“你怎么也在这儿?这个时间点,你不应该在上学吗?”
“我妈妈帮我请了假,让我找医生复查。”姜颂禾说。
“哦,那复查结果怎么样?”林建刚继续问。
“医生说问题不大,下……”姜颂禾刚要说实话,立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转念又道,“明天下午就可以去上学了。”
“明天下午?”林建刚看了看一旁的顾枳聿,笑着说,“现在医生说话都这么精准了吗?”
“嗯。”姜颂禾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既然你不能去上学,你爸妈又不在家,你一个经常去河边捉鱼摸虾的初中生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不如过会儿你跟我们回警局怎么样?”顾枳聿建议道。
“好啊。”姜颂禾爽利地答应下来。
“可……”林建刚刚想阻止,顾枳聿一个眼神便制止住了他。
姜颂禾静静地观察着俩人的互动。
她怎么觉得,这次顾枳聿主动要求她去警局,没安什么好心呢。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
毕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谅眼前这两人也不敢坑她坑得太厉害。
“对了,你们怎么突然来医院啊,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了吗?”姜颂禾直白地问。
“是啊,姜队特地让我们请一个人去局里补些口供。”林建刚回答。
“谁啊。”姜颂禾好奇问。
“是死者的病房舍友——张晋升。”
姜颂禾:“嗯?”
怎么是他?
张晋升并不难找,顾枳聿他们询问了一下张晋升所在的病房后,很容易就找到了他。
此时他正躺在病床上看书。
见到有两个人不敲门就走进来,他立刻警惕地在病床上坐直身子:“你们要干什么?”
“你好,我们是市刑警队的,想请你配合去局里参与调查。”为首的顾枳聿亮出自己的警察证道。
“我去警察厅干什么啊。”张晋升着急地蹬脚。
“我们怀疑和寇昇的死有关,所以想请你去局里录份口供。”顾枳聿继续道。
一听到“寇昇”这两个,张晋升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我和他不熟,怎么会和他的案子有关呢。而且,前几天你们不是才给我录完口供吗?真不是我干的,那天晚上我在家,根本不在医院。”
“我们只是请你去局里录份口供,你紧张什么?”林建刚道。
“我没紧张啊。”张晋升继续蹬着脚说。
“还说你没紧张,你的行为动作早就出卖了你了。”林建刚毫不留情地说。
张晋升刚想继续狡辩些什么,余光扫到从顾枳聿和林建刚身后微微侧出头来看他的姜颂禾。
他立刻挣扎着说:“我有病,我不能出院,医生说我今天必须在医院里养着,否则有生命危险。不信你们可以问问你身后那个小孩,当时医生给我诊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顾枳聿和林建刚齐齐地向后看向姜颂禾。
原本只准备吃瓜的姜颂禾无辜地眨眨眼。
怎么扯她身上来了?
“禾禾,他说得是真的?”林建刚问。
“当然不是,”姜颂禾斩钉截铁地说,“医生说他装病住院,是为了躲催稿的编辑。不过既然他愿意故意毁坏自己的身体,都要占用公共资源。那就趁着医院床位空闲的时候,让他这种有钱人多花点钱呗。”
“毕竟如果这次不给他多长点教训,下次他还敢继续浪费床位。”
“你……”张晋升气得差点跳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胡医生告诉我的,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把胡医生叫过来当面对质,”姜颂禾道,“让他说说你可不可以去局里*问话。”
姜颂禾话音刚落,门口刚准备路过的胡军便拿着一个档案夹走过来,他探出个脑袋,问:“哟,这么多人呢,你们在病房门口干嘛呢。”
“胡医生,您终于来了?!”张晋升着急大喊道,“他们这群警察不顾我的身体,强行要带我去局里录口供。还有这个小孩,故意撒谎说你告诉过她我身体没病,故意装病躲编辑。”
“哦,这件事啊。”胡军像是瞬间明白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道,“抱歉啊,警察同志,是我先前没说明白。刚才情况是这样的——”
“一个小时以前,我在上厕所的路上遇到了在医院里到处乱跑的小颂禾,刚开始我以为她是迷路了,打算上前帮忙指一下路。谁知她竟然告诉我她是你们警队的私家侦探?!我当时就笑了,觉得这个小孩挺好玩的,打算逗一逗她,所以我就让她先去我的诊室等我。”
“谁知道,她在诊室里凑巧碰到了在里面等我回来的张先生,还一脸审视,咄咄逼人,就跟审问犯人一样刨根问底。”
“为了保护她的童心,我就没有戳破她,故意顺着她的推理瞎说。”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当时的情况根本不是这样的,”姜颂禾狡辩道,“明明是你说我是侦探,还说主动……”
姜颂禾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胡军就率先打断了她。
他弓腰与姜颂禾的视线平齐:“对不起啊小颂禾,我当初只是为了维护你的童心,才顺着你的话往下说的,没想到你竟然当真了,下次叔叔不会骗你了好吗?”
“我……”姜颂禾慌乱地仰头看着顾枳聿和林建刚,试图通过他们的目光找到一丝他们相信她的眼神。
可是无果,只见他们一脸狐疑地回视着她。
他们也不相信她。
姜颂禾如鲠在噎。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些什么。
她这个年纪就这样——叛逆期,情感波动剧烈会被认为是桀骜不驯;提出自己的质疑会被认为挑战规则;敢于站出来说话,也会被认为是为了表现自己,故意撒谎吸引成年人的注意。
甚至,别人一句我逗她玩呢,就可以否定她所有的实话。
“抱歉啊,这个年纪的小孩就这样,为了表现自己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胡军和善地笑着说,“你们警方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断。”
他是在内涵她撒谎成性。
姜颂禾有些恼怒:“你……”
顾枳聿伸手将姜颂禾护在身后,他平静着道:“禾禾跟我们相处了半年多,我们比你了解她。”
“哦……哈哈哈。”胡军尴尬地笑了声,“也对,是我多管闲事了,你们确实更了解她。”
胡军继续道:“不过你们也别太怪她,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就这样,一切为了逞强展现自己,等她过了这个年龄段就好了。”
“知道。”顾枳聿道。
姜颂禾抬脚就要冲出去质问他。
什么叫过了这个年龄段就好了。
她跟她无冤无仇,这个医生怎么话里话外,都在内涵她的话不能信啊。
她有得罪过他吗?
“没关系,既然张先生不能去局里,我们在这里问话也是可以,”顾枳聿先一步打破寂静,道,“胡医生,麻烦你先回避一下。”
“行,小颂禾我们走吧。”胡军道。
“我不要。”姜颂禾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道。
“那她在这里……”胡军为难说。
“没关系,她留在这里就行。”顾枳聿道。
“行,”胡军再次弓腰和姜颂禾的视线平齐,“颂禾,你是这次案子的目击证人,一定要配合警方好好查案哦。”
姜颂禾瞅着他,半天才吐槽了句:“我跟你很熟吗?”用得着你嘱托。
胡军没料到,姜颂禾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他还以为她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孩呢。
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他起身失笑了下,说:“是不熟。”
“那警察同志,我先走了。”胡军站直身子,对顾枳聿他们说。
“嗯。”顾枳聿浅浅应了声。
一直目送胡军离开,姜颂禾才收回目光。
“莫名其妙的。”姜颂禾小声吐槽了句。
林建刚揉着她的头,算作安慰。
不久,顾枳聿和林建刚坐在病床对面。
顾枳聿单手扶住膝盖,他努力观察着张晋升的表情。
林建刚则拿着小本子记录着。
至于姜颂禾,她则坐在张晋升的病床上,双手按住病床,一副认真的姿态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三个人。
“你是张晋升对吧。”顾枳聿开头没营养地问了句。
“嗯。”张晋升再次恢复了自己平时窝窝囊囊的模样,他低着头,发出来的声音也如同蚊子。
顾枳聿蹙眉,声音挑高了一个音量:“大点声。”
“嗯。”张晋升继续小声回应。
“我们这是在问询,不是在跟你过家家!”顾枳聿继续挑高了一个音量,“再大点声。”
“嗯!”张晋升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胆子,他瞪大了眼睛,发出来的声音也中期十足。
只是这个胆子并没有持续几秒,在眼睛对上顾枳聿的那一刹那,好不容易挺起来的腰杆,又瞬间弓了下去。
张晋升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听说你之前和死者爆发过冲突?怎么回事儿?”顾枳聿问。
“他说我在病房里写文,打扰他睡觉了。”张晋升低着头回答。
“只是因为这一件事?”顾枳聿问。
“嗯……”张晋升声音极小的应了声,中途像是续了续底气,他的声音调高了一分,继续应了声,“嗯!”
“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顾枳聿从自己随身带来的夹包里拿出一个口供,“这是我们警方从其他证人口里打听出来的口供,你看看,和你说的有出入吗?”
张晋升心虚地将顾枳聿手里的口供接过来,他上下翻看了几眼。
随着证词的深入,张晋升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法定义务,”顾枳聿平静地说,“任何捏造事实或提供虚假证据,妨碍司法工作的行为,我们警方都可以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事情不是这样的。”张晋升有些慌了神。
与他略显急迫的样子不同,顾枳聿一脸平静地盯着他问:“你为什么撒谎?”
“我不是故意的,”张晋升着急地说,“我担心你们会怀疑是我杀了寇昇,所以我才可以避开这件事的。”
姜颂禾听得云里雾里的。
这件事?
哪件事?
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你现在说也不迟,”顾枳聿吩咐道,“刚子做好记录。”
林建刚:“嗯。”
张晋升低头长叹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来这间医院的时候,寇昇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一直以来都是他一个人一个病房,后来因为我来这间医院的时候,同时住院的病人太多,医院没办法,只能将他和我安排进了同一个病房。”
“为什么寇昇会自己一个人占着一个病房?”顾枳聿问。
“不知道,可能是他有什么关系吧,也可能是多给了住院费。”张晋升平静地说。
“继续。”顾枳聿催促道。
张晋升一边畅想着一边说:“起初我们相处的还算融洽,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寇昇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时不时对我拳打脚踢,让我赶紧从这间病房里滚出去。”
“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对你?”顾枳聿继续问,“他这么对你之前,你们是爆发过什么矛盾吗?”
“没有,”张晋升道,“听胡医生说,是因为寇昇的病情多年不见好,他心里的害怕压抑太久了,所以才只能时常找个发泄口将坏情绪发泄出来。”
“我们爆发的最大的一次矛盾,是在我刚进到这家医院的第十天,”张晋升道,“当时我去了趟厕所,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寇昇正在给我的米粥里推一针管药剂。”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敢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我没有让这个矛盾过夜,我当场就人赃并获将他抓起来了。”
“可是寇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犯的错,他反而理直气壮了起来,他把我按在地上,使劲锤我的头,”张晋升指着自己的后脑勺控诉道,“这里都出血了。”
“最后还是路过的护士将我们拉开的。”
“他为什么往你饭里倒药剂,你知道吗?”顾枳聿问。
“我不知道,”张晋升试探性地说,“但是我怀疑,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打了这么多年的药剂,一点效果没有,所以他有些自暴自弃了,就想报复社会。”
“这种报复社会的手段,我经常写进我的小说里,读者都说很真实。”
“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实情告诉我们,我们不需要知道你的猜测。”顾枳聿陈述道。
“哦。”张晋升好不容易越说越自信,结果顾枳聿一句话又给重新打击了回去,他低着头,继续唯唯诺诺地说,“没了,后面我们就没有再爆发过任何矛盾了。”
顾枳聿没有说话,反而他侧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林建刚手里的笔记。
立刻,张晋升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震惊道:“警察先生,你们不会怀疑我报复寇昇,就把他推出去了吧。”
“不是吗?”顾枳聿从笔记本上抬起眸子,他盯着他,不置可否的问了句。
“当然不是啊!”张晋升着急地说,“我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人杀了,我难道是心理变态吗?”
“而且,寇昇死的那一天,我一直在家里,我妹妹可以给我作证。”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顾枳聿像是随口,他不甚在意地问了句。
“他妹妹叫张晋娴,”说完,姜颂禾侧头盯着张晋升询问了句,“我说的没错吧。”
“嗯……没错。”张晋升颤抖着声音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顾枳聿问。
“是先前在诊室偶遇的时候,胡医生和我说的啊,”姜颂禾晃着腿,故作天真地说,“对吧,张叔叔。”
“嗯……对。”张晋升说。
“而且我第一次见到张叔叔的时候,他还有点结巴呢,就好像在害怕什么,我还特地问了问他,到底是不是心虚了,”姜颂禾故意晃着腿,一脸天真地模样说,“可——张叔叔说不是呢。”
听完姜颂禾的话,正在记笔记的林建刚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身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小孩刚才是受什么刺激了?
经过姜颂禾的提醒,顾枳聿才注意到张晋升不停摩挲着的双手。
他道:“你在紧张什么?”
“我……我性格就是这样,”张晋升道,“一遇到警察问话就紧张。”
顾枳聿没有说话,姜颂禾也不知道他信了多少。
她继续道:“可是你先前申请出院的时候,跟胡医生说话,听中气十足的啊。”
“你要不要把你为什么着急出院,还有胡医生是怎么阻止你的,都跟警方说一下啊。”
“我……”张晋升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实话实说就行,”顾枳聿宽慰道,“我们警方不会错抓一个好人,也不会误放一个坏人。”
“其实,我觉得我病好了,不需要再在医院接受治疗了,而且我的稿费最近下降得厉害,我真的没办法承受巨额的住院费了。”张晋升道。
姜颂禾认真地观察着张晋升的身量,他的身材偏中等,算不得胖,也算不得瘦。
整个人白嫩白嫩的,要不是他现在整个人坐在病床上,穿着病号服,她都要怀疑,他是来探病的了。
就这个匀称的身材比例,这个油光满面的脸,这个健康白皙的肤色,无论姜颂禾怎么看,都觉得他健康到不能再健康了。
怎么会是病人呢。
而且——
小说作家,还是这个年代小有名气的小说作家。
怎么可能还没有身为混子的寇昇有钱呢。
不对,等等!
姜颂禾捏着下巴思量着这一切。
死者的父亲早逝,家里全靠死者的母亲养着,可死者的母亲在死者住院后,就停止下地工作了。
而死者在初中肄业后,从没上过一天班。
那么他哪来的积蓄支撑他在医院里待够一年多的?
医院不是慈善厅,根本不会因为他病得重就破格让他在病房里住到死,甚至还每天给他提供各种治疗的药物。
那么死者住院的钱是哪里来的?
是以前抢劫银行抢来的吗?
可那也不应该啊,当时死者和同伙抢劫银行后,不是被警方抓回来了吗?
那他们抢来的钱,也应该物归原主了。
死者从哪里来的钱?
这些钱,不仅要支撑死者的住院费,还要支撑死者给妈妈买新衣服……
无论姜颂禾怎么看,她都觉得这一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姜颂禾思量许久,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姜颂禾冷不丁抬头,一脸平静地对上顾枳聿的眸子,问道:“对啊,死者哪里来的钱住院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