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荒原, 苍蓝天色,卿长虞立于天地其中,一身素白,任风吹衣摆。
经年不见, 魔域还是如此的荒凉。
魔域三重景, 时时有不同。
莽莽荒原, 无际海面, 连绵高山,这三景容纳着魔界所有的生灵。
而魔宫在魔域之中, 三景之外,非魔界至尊及其扈从不得入。
百年之前,卿长虞入主魔域,一剑之下众魔臣服, 跪迎入魔宫。
故地重游,拭雪剑身通体银白, 闪着冷肃的光,阵阵杀气从中散发。
卿长虞敲了敲剑柄:
“嘘, 安分些。”
重回修真界已有三年, 拭雪还未酣畅淋漓地打一架, 也是委屈了它。
荒原过后,是一望无际的水面。卿长虞面色不改,行走在水面之上,漾开一圈圈莲纹微波。
“仙长一个人?要不要和小生聊一聊?”
声音来自水中,定睛一看, 原来是个鲛人。
见卿长虞看来,尾巴颇为荡漾地拍动水波,散发出求偶信号。
“不了, 我来寻人。”
“仙师要找谁?”
“我来找裴肃。”
“咿呀——!”鲛人大惊失色,鱼尾巴一翻,滚入水中,仿佛生怕有鬼找上门来。只是听见裴肃的名字,都迫不及待要走。
卿长虞往前走了一会,水面又冒出两个泡泡,水声清扬,接着有声音传来:
“仙长一个人?要不要和小生聊聊?”
卿长虞一看,还是那只鲛人:“不了,我找裴肃。”
“咿呀——!”鱼尾翻滚,逃之夭夭。
又走了一段路。
“仙长——”
卿长虞头也不回:“我找裴肃。”
“咿呀——!”水声一滚。
刚走两步,又有声音:
“仙师——”
……
这鱼的短时记忆是不是太短了些。
卿长虞言简意赅:“裴肃。”
“卿仙师知道是我?”
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卿长虞回头,就见裴肃正站在他身后。
青年身穿窄袖黑装,上绣金色箭竹纹,白发扎作高马尾,一只眼睛仍旧遮着。
恰有风过,吹得他发丝微动,发带飘扬,一副青葱小魔修的样子。
……老实说,没有认出来。
但卿长虞很厚脸皮地点了头。
好感度不刷白不刷。
裴肃看来很是高兴:“我天天念着卿仙师呢!”
本来可以来得更快的。但裴肃刚刚杀了人,不得已先回去换身衣裳,又左看右看,怎么看也不甚满意,最终才迟了这么一会。
他伸出一只手来:
“还请仙师将手给我,我带您进魔宫。”
这原是寻常的举动,可当卿长虞真将手放进他手中时,却不由得一愣神。裴肃的手很光滑柔软,并不是习武之人应有的皮肤。
裴肃勾了勾唇角,手微微一拉:
“仙师可得抓稳些。”
从前,一直是卿长虞带着他向前走,未曾想有一日,他能够牵着卿长虞的手引路。
黑衣青年领着白衣美人,步态不疾不徐,脚下却缩地成寸,顷刻间行了千里。
二人手牵着手,走过长湖中堤,穿过魔宫廊道,一路踏进魔宫殿宇。
沿途虾兵蟹将、魔修精怪,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就纷纷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杀魔不留情的煞星护法,竟然带来个正经男修做道侣!即使看不清面容,看身姿袅袅,体态风流,想必是个清冷善良柔弱如莲花般的小可怜。
这分明是强抢民,民男修——太给魔界长面子了!
重磅消息如风般迅速传播开来,在荒芜的魔域大地上燃起炽热的熊熊八卦之火。
只有零星几个的魔修,不知怎么,看着那瘦削的素色身影,泛起了一丝来自基因深处的恐惧……
001气得破口大骂:【他就是想牵你手!】
卿长虞道:“牵手怎么了?”
【……】
卿长虞抬起另一只手,挑眉道:“你要是有手,也可以牵啊?”
细小的触须顷刻顺着卿长虞的指缝探入,一副迫不及待的姿态。触感滑腻柔软,紧紧裹住他手指掌心,外观无形,却分寸不让。骤然而至的冰凉刺激得手指主人抖了抖。
对上裴肃的目光,卿长虞将他的手扣得紧些:“无事。”
另一只手攥紧,将乱七八糟的触须全都捏成断片。
【TOT】
难得被摆了一遭,看001没有痛觉还强装可怜,卿长虞只觉更想抽它。
裴肃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卿仙师托付的狐狸,都安置在此了。”
殿内博山炉中,香雾从炉顶的峰峦中涌出,仿佛一方独立的小天地,一众狐鬼便在这炉顶山峦之中生活。
这法器仙气飘飘,怎么看也不是魔修的风格。卿长虞在香炉开口处一找,果不其然寻到了宗门纹印。
虽然纹印有所磨损,但卿长虞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太清门的标志。
这法器是从太清门修士那里得来的,看起来品阶还不低,莫不是这魔修和人打架的战利品?
【你送的】
……
原来如此,真是不刺激。
裴肃要去拿衣服,便让卿长虞在美人榻上休息,他也就依言在房中暂且等待。
这间房子看起来干净整洁,是由偏殿改造而成。目之所及,皆是摆放齐整有序、洁净如新的物品。
“这琉璃花瓶倒是精巧。”日光下折射出一片奇光异彩。
【你送的】
卿长虞移开目光:
“魔域竟然也有这柳木童子?”听闻民间父母会用木童子祈求孩子平安长大。
【你送的】
卿长虞又看向别处。
【你送的】
【你送的】
【你送的】
……
敢情这一屋子都是他送的东西?
卿长虞倒回美人塌,一时难言。
这下,又看见塌上有个长得奇丑的布偶,模样像是只妖兽,毛都起了绒边,看起来实在是粗糙。
这东西实在猎奇别致,卿长虞将它拿起来看了看,很不符合裴肃的气质。
这玩偶和小孩等身,一看就是给孩子安睡用的小抱枕。
卿长虞笑了:“这总该不会是我送的了?”
【…】
电流声一响,卿长虞沉默了。
他高低也是个有品位的人,怎么会送这么丑的东西。
【你送的】
电子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忮忌眼热到快发疯,
【还是你自己缝的】
卿长虞一言难尽道:
“那能问问,我当年缝的是什么东西吗?狗,还是老虎?”
【是狼】裴肃的真身。
卿长虞和它的大小眼对视,在长久的凝视中试图找到一丝它的原型。
……
然后把它放回原位,假装自己从未看见。
大概,约莫,他以前是挺喜欢裴肃的?
但他已经一点也不记得了。
卿长虞忽然觉得自己挂在腰间的糖发起烫来,好像它承载了不该有的期待。
门吱呀轻响,裴肃取回来旧法衣,正欲进门,又忽然顿住。
卿长虞斜斜倒在美人塌上,一身素衣随意铺散开,慵懒支颐,如斜枝玉兰一般,让人不由得驻足,连呼吸都仿佛是打扰。
这注视的时间太长,长到卿长虞出声,主动打破了这宁静的沉默:
“你回来了?”
赤色云饕法衣,是卿长虞十六岁时,在玉龙台一举夺魁的奖励。
这是件颜色极为出挑的红色道袍,除襟边用金线包裹,别无他色。内衬有一圈又一圈的暗色云饕纹,不仅精致,更能抵抗水火侵袭。
这样极致的艳色,卿长虞穿上正合配,让人见之无不赞叹:
不愧为天下美人榜榜首,果真风华绝代,世无其二!
卿长虞以为裴肃所说的修补,顶多是将衣服上的破洞补上,没曾想竟能修复如初。
他摸了摸衣袍,前生死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曾经的破损都被填补、修复,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只帝青色的漂亮眼睛。
卿长虞低头看衣服,裴肃就一直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如此认真的注视,简直像收养的小狗或者别的宠物,随时观察主人神色。
卿长虞与他对视,旋即伸出手,迎着裴肃半惊半喜的目光,极为自然地摸了摸裴肃的脑袋。
他抬袖间清香袭人,从袖口可以望见白皙的皮肤直直向里延伸,没入暗色深处。
裴肃一时看怔了,只觉从天灵盖一路向下一阵又痒又麻的快意,还没有从余韵中回过神来,卿长虞已收回手,低下头拿糖了。
槐花蜜饯、白麻糖,都是东境特有的,常待在魔域的人很难见到。
白麻糖入口酥脆,而后绵密,味道蜜甜,许多孩童都喜欢吃。
裴肃已经有点不适应这样的甜度,哽在他喉头,让他鼻发酸,眼发热。
第一次见面时,卿长虞也给了白麻糖吃。
像一场漫长的刻舟求剑,水流已滚滚而去,而对面人浑然不知。仍然用一把小刻刀,以初次见面的谨慎,在裴肃的心底刻下自己的名字。
于是裴肃剖开自己的心来,新旧交加,全是同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让他怎么能轻易释怀。
这样平静的场景,使得裴肃几乎忘却这里是魔域。
不过很快,魔域特色来了。一魔修半跪在殿前,道山海二域携手叛乱,向护法大人递了战帖。
裴肃不得已同卿长虞道别,关门转身时,那张俊美的脸顷刻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杀气腾腾。下属吓得连连发抖,默默替二域的首领点了香。
下属伏在地上,闻见若有若无的甜香,寻着气味,是从禁闭着的殿门缝隙中而来。
传言居然是真的,护法大人竟真的带了位身娇体弱的小修士来!
魔域向来慕强,即使裴肃本人无意愿,也多的是男男女女贴上来。
很快,便有人趁此机会,迫不及待来殿内找那位东境男宠的麻烦了——
作者有话说:身娇体弱·卿长虞:嗯。
这一集怎么感觉像老年痴呆的养父……(闭目)裴肃应该感谢卿卿失忆的,因为卿卿真的把他当好大儿疼。
朋友给我画了摸鱼,放人设图那了。下一章也在后天啵啵![奶茶][奶茶][奶茶]
第25章 东境男宠 那你就做我们两个人的老婆……
门一阖上, 便只剩宁静。卿长虞自斟一小杯清水,大有清闲意。
他向来不太喜欢喝茶,觉得味太苦。
上一世在魔域,倒没有像裴肃这样频繁收到请战帖——因为卿长虞是下战帖那个。
刚入魔域, 卿长虞就挨着把有名有姓的魔修全揍了一遍。甚至听说魔修大多叛逆不训, 揍得格外认真。
使得魔界一时沉寂, 数以万计的魔修齐齐躺下养伤, 丹药一时疯涨,间接刺激了魔域医疗行业的发展。
现在想想, 也真是好精力。
殿门外隐隐传来喧闹声,接着是一阵争执打斗声,片刻后归于宁静。
嘶嘶——
一条黑蛇从门缝中钻入,隔着一重纱幔, 看见了美人榻上坐卧着的身影。
一道影影绰绰的白,让人想起梨花清影、白梅吹雪, 是魔修最讨厌的格调。
“你就是主上新带回来的东境男宠?”少年音张扬傲气。
黑蛇化作人形,拨开纱幔。
入目首先是一只白瓷般洁净的手, 腕骨凸起, 显得脆弱伶仃。
不疾不徐地, 将茶盏搁在了小桌上,发出伶仃的清脆响声。
东境,男宠?
卿长虞抬起眼眸,好脾气地问道:
“我吗?”
少年衣着清凉,带着叮叮当当的金属声, 三两步凑近塌上美人:
“不是你还能有谁?”
他眯了眯眼,长长的鞭子收在他的手心,顶了顶卿长虞的下巴:
“我叫嗔玉奴, 和我比一场,输了就把你的脸划烂吧?”
在卿长虞眼中,他的修为一览无余。年纪轻轻,已是金丹魔修,难怪张狂。
长鞭上遍布尖锐鳞片,戳得人并不舒服,卿长虞微微偏过头:
“这位玉奴公子,我与你应当素不相识?”
从上往下看,但见他眉头微蹙,长睫轻颤,一截脖颈袒露着,脆弱、易碎、不堪一击。
嗔玉奴动作一滞,慢半拍地哼了声:
“那是自然,寻常修士怎配听我名号?”
卿长虞叹道:“惭愧惭愧。”
少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似是怒极:
“如果不是你勾引主上,我一个纯血魔族,又在合欢宫进修十年,怎么会被冷落!”
竟然还专程去合欢宗进修吗?这也太努力了。
嗔玉奴面容妖冶,轻薄纱衣之下的皮肤白皙光滑,颇有活色生香之感。性格泼辣高傲,看起来确实是魔修们喜欢的一口。
也不知裴肃为何面对此等佳人投怀送抱,不为所动?
001趁机落井下石:
【他不行】
原来如此。
那么一个看起来龙精虎猛、年轻力壮的青年,原来不行,真是让人闻之不由扼腕叹息。
卿长虞委婉道:“玉奴公子年轻有为,何必执着于一人?”裴肃他,不行啊。
嗔玉奴将鞭子放在桌上,力气并不小,震得清水盏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只有魔域最强之人,才配让我喜欢,”
嗔玉奴上下扫了眼这个看起来弱弱的东境小白脸,想说点难听的,说出口却成了拐弯抹角的试探,
“难不成还能喜欢你这样身娇体弱的?”
嗔玉奴心道,此人生得细皮嫩肉,又看不见他修为,该不会根本就不是修士吧?
魔修在床榻上的作风向来狂野,也不知裴肃怎么会选中他。真不会碰一下就碎,玩一下就晕过去吗?
嗔玉奴凑近卿长虞,细眉挑起,咄咄逼人:
“总之你现在和我出去打一架。”
他再胆大也不敢在此处打,裴肃领域意识极强,今日闯入已是冒了大险,里面随便一件东西损坏,裴肃都能扒了他的蛇皮。
卿长虞叹息道:“可我修为不佳,恐怕不能陪玉奴公子尽兴。”面对嗔玉奴这样的对手,卿长虞着实没什么兴趣。
嗔玉奴这下更加确定他就是个什么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情况。敌人如此轻而易举袒露在他面前,引颈受戮,像只可怜的鹿,而他竟然没办法拉弓搭弦。
他不由得来回走了两遭,也不知自己在纠结什么。
就这样转了两刻钟,一身配饰响个不停,像淅淅沥沥的雨,打得池塘点点滴滴、波澜四起。
嗔玉奴止步,似乎是想好了。
他突然道:“我不打你,你喜欢我吗?”
“玉奴公子为人直爽,是很讨人喜欢。”
嗔玉奴心里噼啦啪啦一连串响。
这个东境男人说话时总是展现出一种宽和温柔的纵容,魔域里要么是些喊打喊杀抡锤就干的粗人,要么就是满腹心机杀人不见血的毒蝎美人,嗔玉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难免教他晕头转向。
不对,嗔玉奴回过神来,声音陡然抬高,“你竟然也想勾引我!你怎么能这样!”
卿长虞一时没忍住,垂首一笑。明明是不给人面子,却因一副花颜玉貌,显得分外勾人。笑时短促的气声就像轻风过杨柳,在水池里荡出一圈圈痒意,搔得人心里直发痒。
嗔玉奴原本是该恼羞成怒和他大干一架的,此刻却不由得发痴,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的话:
“那…你认个输,然后和我回洞府,做个相好也行。我能保护你的。”
这番话鬼使神差地说出口,惊得自己都傻了。
这和他一开始想的不一样啊,他不是来找茬的吗?东境男子…果然手段过人。
他咬咬牙,刚告诫自己不能被这空有皮囊的人骗了,就被男人用指尖不轻不重地点着额心,向后推了推:
“这不行。”
“怎么不行!”嗔玉奴有些急了。
卿长虞支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只是客人,做不了谁的相好。”
嗔玉奴看他这副情态,又晕乎了,心里嘀咕此人莫不是也在合欢宗进修过。
可是他在合欢宗遇见的修士,也没有这么……勾人的。
“那你就做我和主上两个人的老婆,这样我也就不找你麻烦了!”
魔域向来民风剽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他们三个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至少嗔玉奴很满意。
“这种事情么,光问我还不作数呢,”
卿长虞又靠了回去,指尖轻轻敲打着瓷盏边缘,
“裴大人就在身后,你可以问问他。”
一阵阴风吹来,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嗔玉奴猛回头,隔着一层薄纱幔,只能看见一道黑沉沉的身影,衬得周身气息尤为可怖。
裴肃站在那里,已不知道听了多久。
阴沉冰冷的目光穿透了纱幔,直直锁定了嗔玉奴。
一瞬间,竟出现了动物被宰杀前的惊悚感,让他全身汗毛都立起来。只觉自己只要一动,就会顷刻间身首分离。
这样直白可怕的杀意,使得他维持不住人形,只能化作小蛇,软趴趴地匍匐在地。
嗔玉奴这时才发觉到卿长虞的与众不同,他惊觉自己全然承受不了裴肃的怒火,所谓仰慕强者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裴肃一怒,他就什么也不是。
而面对这样杀气腾腾的煞星,那玉瓷一般的男人却仍眉梢带笑,好像丝毫不怕惹怒对方:
“小蛇有趣,何必吓他。”
裴肃那颗迫不及待想回来的心,此时被带刺绞索勒紧,淅淅沥沥地向下滴出血来。
为什么,为什么乖乖待在房中,也会被人惦记?
为什么总是不拒绝旁人不请自来、恬不知耻的引诱?
卿长虞,为什么要对别人笑?
卿长虞,为什么要忘记自己?
卿长虞,为什么要替他说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裴肃终于动了,他掀开纱幔,看也不看地上抖如筛糠的小蛇,走到卿长虞身前。
他看着眼前对他愤怒与惶恐无动于衷的男人,忽然生出一种近乎悲哀的冲动。
他应该狠狠攥住卿长虞的衣领,吻住他的唇,大声告诉他自己狼心狗肺、痴心妄想,正是一个觊觎他多年的畜生!用这样的方式彻底毁掉他们之间的联系,被他杀死,抑或自我了结。
为什么他不能够呢?
裴肃就这样僵立在卿长虞面前,一言不发。
沉默在无声地施加着压力,仿佛空气中绷紧了一根根弦,牵引着一把摇摇欲坠的剑,任谁也无法忽视这股异样。
卿长虞动了。
他伸手摸了摸裴肃的脸,指缝中滑过垂散的凌乱白发:
“打架输了?”
关节处的薄茧带来一阵粗糙模糊的热度,
“是谁欺负了裴大人?我来帮你打回去。”
那半是调侃半是安抚的语气,分毫未变。
裴肃一瞬间变回七十年前那个衣衫凌乱、口不能言的孩子。
他怎么能不变呢?
就好像明明白白告诉裴肃,他那些扭曲的欲念、嫉恨的不甘,一天天、一夜夜盘桓在心底的痛楚,都是自找折磨。因为卿长虞从来没有变过,变的是裴肃自己,他又如何能在卿长虞这里,替自己的心来寻一个公道?
使人多无措——
作者有话说:卿长虞就这样满脑子都是塔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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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颠乱心神 对卿长虞发了疯
【跑吧】
卿长虞放在裴肃脸上的手一顿:
“跑什么?”
【魔气入体, 颠乱心神】
【小心他发疯】
几乎是电子音刚落下,他的手腕就被捉住了。
卿长虞天生骨相漂亮,凸起来的腕骨更显瘦削秀致,连同手一起, 像件漂亮的瓷器。
很难想象, 这样的手会使出天下第一的剑法。
裴肃不仅捉住了卿长虞的手, 还得寸进尺, 将膝盖伸进了卿长虞腿间,跪行在塌上, 压着他的衣衫,一步步逼近。
那似哀还怨的眼神冲淡了周身侵略性,显出一种极为矛盾的复杂基调:
“我在此地守了五十年,卿仙师却全然忘了我。”
半暗半明的光线下, 裴肃那张脸显得格外立体俊美。
活脱脱一个深闺怨男。
裴肃追着他身上的香气,目光落在唇瓣上。
那柔软的、浅色的, 看起来很好亲的嘴唇,和卿长虞忽冷忽热的态度形成了微妙的对照, 让人像被魇住一般, 只想将这一抹淡色蹂躏成艳红。
卿长虞叹了口气:
“是我的错。”
魔域内魔气充沛, 这些魔气全都来自于深渊,具有催化人心欲望、滋生暴戾的作用,也是魔域中人如此好战的原因。
像百色楚狐一流,虽然也是魔修,但身处中境之洲, 就没有这边的魔修好战易怒。
裴肃在这里五十多年,日日镇压魔修、以魔气修炼,即使没有被深渊选中, 也会影响其性情。
听见卿长虞这么说,裴肃反而局促起来,白色的睫毛颤着:
“别丢下我,我很听话的,求求你了。”
抓着卿长虞的手更紧了几分。
任他这样胡闹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卿长虞的目光越过裴肃肩背,对地上的嗔玉奴道:
“还不走,是等着被你主上剥皮么?”这蠢蛇也真看热闹不嫌事大。
嗔玉奴已经彻底傻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一条蛇二十年的世界观形成了极大的冲击。
原以为是主上强压柔弱男宠,结果这人跟训狗似的,把主上拿捏得团团转,神态似是怜悯,又有一种自上而下的矜傲。
这人,根本不是什么“身娇体弱”“柔弱男宠”吧!?
等到嗔玉奴连滚带爬、乱七八糟地爬出门去,屋中终于又剩下来二人。
【长虞,直接打晕】
【打死也行】
卿长虞看了看裴肃,处在亢奋之中的魔修压根打不晕。
要是再用力些,把人骨头打断,未免太翻脸无情。
那些狐鬼们还要在博山炉里待够七七四十九天,魂魄才能温养稳定,这期间全要靠裴肃照看。
等等,狐鬼……卿长虞有了让裴肃沉睡的办法。
他正想着,忽然从身后飞来一只青鸟。
施青厌的声音传来:
“长虞哥哥?”
原本已暂时消停的裴肃,闻声又不安分起来。磨着牙,显露出犬科动物最原始的厌恶与攻击性。
又是这个人。一听声音就不是个孩子,还腆着脸叫卿长虞“哥哥”,跟没断奶似的,讨人嫌。
卿长虞压着眉瞥了他一眼,示意裴肃噤声。
“怎么了?”
施青厌道:“禹兰城中的事情已尘埃落定,确认是魔修所为,无极宗的人将尸体全都带走了,”
又道,
“芥子山秘境已开,我想去此处历练一番,想问哥哥以为如何?”
卿长虞正听施青厌说话,一时不察让裴肃钻了空档,钻进了卿长虞怀中。
也没注意到裴肃的眼神越来越暗,正醋意滔天,被翻涌的妒意折磨。
卿长虞道:
“芥子山秘境各宗修…修士混杂,多加防范,小心为上。”
裴肃趴在他腰间,高挺的鼻梁隔着衣料也能顶到卿长虞的小腹。在他说话时,鼻尖在下腹处一磨,触感分外清晰。
往哪钻呢?
卿长虞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些。
裴肃抬起头,用眼神表示:还要。
……
卿长虞抓住他的束起的马尾,将人老老实实地按在腿上,不留半点乱动的空间。
施青厌敏锐问道:
“哥哥身边有客人么?”
卿长虞冷冷道:
“有狗。”
“这样啊,”施青厌笑了,“刚才还忘了说,糖很好吃,谢谢哥哥。”
这一下可是彻彻底底地刺激到裴肃了。
传讯刚刚结束,裴肃就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凑,比之先前更盛。原本澄澈的眼睛,此时也笼上了一层暗色。
衣服乱了,头发也散了,活像R85前奏开场。
卿长虞忍无可忍,抬脚将人踢下了塌:
“裴肃,你想干什么?”
连名带姓,带着些诘问的冷意,教裴肃理智回魂几分。
他看着卿长虞白色的衣服,眼前一晃,一切都不真切起来。
他低头看自己,又见卿长虞,二人衣衫颠倒、珠玉凌乱。
他在干什么……?
他……他在……他想给卿长虞解毒。
想让卿长虞把自己当成炉鼎。
裴肃嘴唇一抖:
“我……我想救你。”
他说话笨,说东境语更是完蛋。
裴肃说完,就痴痴看着他重新束发的动作。卿长虞抬手揽着乌发,显露出一截流畅漂亮的腰线,口中叼着一截红带子,随动作微微晃动。动作平凡,美不胜收。
卿长虞斜斜睨了裴肃一眼,彻底确认此人意识不清。他向来不与傻子较长短,取下口中的红带子,敷衍道:
“那还真是谢谢裴大人,一片好心呐。”
裴肃又道:“困觉。”
卿长虞:“您是该睡睡了。”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桃花如意钵。
裴肃:“我……”
他本来应该说,“我要当你的炉鼎,我们一起睡觉”,刚一张口,就只剩下呜咽的酸楚。
他有满腹委屈,自己也不知道打哪来的。颠倒错乱地和卿长虞说:
“对不起…你别哭了。”
卿长虞挑眉。哭?他卿长虞什么时候哭过?没有的事。
“傻小子,你哭错坟了。”
卿长虞这人,看起来是樽琉璃盏,实际上是颗踩不烂的铜豌豆。就算疼得满身冷汗,也只会目光灼灼,越挫越勇,那是一条路走到黑、十头牛拉不回的犟。
因此,哪怕明知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卿长虞仍不觉得裴肃说的是他。
他举起桃花如意钵,随手取来裴肃身上的玉器配饰一敲。
叮——
响声清越。
白发魔修眨眨眼,不过片刻,就陷入沉睡。
这法器,还真是bug一样的存在。
卿长虞将人移至塌上,又把那个粗糙的小狼布偶塞进他怀中。裴肃看起来很乖,白色的睫毛垂落着,睡颜恬静。
过往岁月中,常常类似今日的事情发生,身边人无论男女,总有几个时刻性情大变。甚至突然从一个和善的人,变成提刀要和他殉情的精神病。卿长虞已经习惯了。
追根溯源,他是在还当年让裴肃看守魔域的债。
看着裴肃的睡颜,卿长虞回想起001说的裴肃不行,遂从储物袋中掏出壮阳丹及巴戟天、回春草诸多壮阳锁阳之物,齐齐垒在塌边,这样裴肃一睁眼就能瞧见。
……因为他刚刚踹人的时候好像踹到了。
他原本想就这么拍拍屁股,潇洒走人的。转念一想,裴肃这么一昏睡,不知道几日才能醒来。
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找他约架、抑或是自立为王,那才是真的麻烦。
于是出了门,徇着魔气痕迹,找到了嗔玉奴。
嗔玉奴刚给自己蛇尾缠好绷带,就觉身后一阵凉风,转身一看,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了个人,简直是二度惊吓。
卿长虞道:“尾巴怎么了?”
嗔玉奴嗫喏半晌:“……爬太急,折了。”
又虚张声势道:“你这东境人找我做什么,看笑话吗!”
卿长虞摇头,声音淡淡:
“如今魔域,都是谁在闹事?你带我一个一个找。”
风轻云淡,好像在问今晚该下几个饺子。
嗔玉奴面露迟疑:“不和主上一起?你一个人,行吗?”
卿长虞笑了两声,拇指一顶,拭雪出鞘半寸,泻出一声剑鸣。
“何不试试看呢?”
魔界三域之中,凡是有名姓的魔修,此时都莫名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心里多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等裴肃醒来兀自崩溃。
裴卿二人转太久了,我要转一下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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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宝珠须臾 要是怪他,也太没道理
卿长虞做事很干脆, 不报名号,不报来历,不报目的,只简简单单, 将这些魔修全都打到失去行动能力。
没有十天半个月, 这魔界吵闹不起来了。
魔域丹药价格一时疯涨, 药修供不应求, 比起五十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卿长虞还贴心地给东境来的药修指了路。
药修先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蹦起来,待看清人脸, 又结结巴巴地报了一串生辰八字宗门家世。
卿长虞嘴里叼着根嫩草,衣衫摊在地上,浑然一股懒散气:
“小大夫,我可不是你要找的病人。”
那药修依依不舍, 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腰间拭雪剑乔装普通素剑,借机过足了瘾, 安静乖巧不发出一点杂音。
卿长虞戳了戳在自己脚边蠢蠢欲动的小蛇:
“你也走。”
嗔玉奴自从看了他打人,就一直跟在他脚边, 巴巴地贴着。
魔修的慕强基因作祟, 嗔玉奴根本无法拒绝一个单挑所有魔域强者的男人!
卿长虞掂了掂拭雪剑。
嗔玉奴:……
小蛇呜呜咽咽地跑了。
卿长虞掰着手指算了算, 系统任务的最终目标,是要气运之子成为天下第一。
按照施青厌如今的修炼速度,要大约一百年才能够上裴肃,要击败易忘尘的时间,则更难以猜测。
更愁的是, 施青厌已是施家家主,要让他与世隔绝数十年,几乎是做不到的。
【长虞在想什么】
卿长虞道:
“我从前的法器都在哪?”
刚回修真界的时候, 卿长虞只看见桌上一把拭雪剑,其他什么也没见到。
【赤长钗、青霜刃、碧霄音、弄紫印、即墨书……】
001报菜名一样说出一长串天阶法器的名字,然后道,
【都被你座下十二弟子分干净了】
哀哉——
卿长虞躺倒在地,有气无力道:“好惨呐……”
他侧过身,揪了把身旁的花花草草,自顾自道:“都欺负我老人家一个。”
001慌乱地往卿长虞的乾坤袋里塞东西:
【长虞别难过,我送你新的好不好】
卿长虞问道,
“那颗须臾珠也被拿走了?”
须臾珠,容纳千百杀招,记录了所有手下败将的功法路数,是现成的升级经验包。
【须臾珠在……咦?】001的声音难得有些疑惑,
【它在一个凡人手中】
这下不仅是001,连卿长虞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虽然奇怪,但在凡人手里总比在熟人手里好。
卿长虞起身,拍了拍身上草屑:“定位发来。”
远离各大修真灵山,人间烟火气渐浓。山峦之间炊烟袅袅,偶有樵夫渔人相和而歌,一派和乐自然。
从水波之中渡来一方竹筏,樵夫一看,下来了一个身形瘦削的生人。一身服饰简洁,但衣料上好,显出一种素生生的俏来,乍一看是个姑娘。
等到那人站直了,才发觉他身量并不小,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那人有明确的目的地,顺着蜿蜒的山路,朝深山中走去。
樵夫不免疑惑,这深山里尽是豺狼虎豹,只有一个村里讨嫌的傻子住里面,不知仙人是要找谁呢?
等卿长虞找到人的时候,人已经快断气了。
估摸是在山上踩空跌落,摔到石头上失去意识。
卿长虞扫了一眼,男人身上并没有须臾珠。
可系统的定位就在这里,只能先喂下一副药,等人先恢复过来。
凡人不像修士有强大的自愈功能,今天如果不是卿长虞发现,这人估计已经没了。
直到第二日下午,躺在床上的人才醒。
男人动了动眉头,睁开眼来看见的是自家屋舍,午后日光分外亮堂,将门口的人照得天仙下凡一般。
他坐起身,看着出现在自己屋中的人,一言不发。
他看卿长虞,卿长虞也在看他。
昨天这人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不分明。今天因丹药缘故,外伤好了大半,也就能看清楚脸了。
出人意料,是张极为俊朗的窄脸,鼻梁高挺,长眉如墨。只是目光看起来过于温吞,看着有股很好欺负的既视感。
他盯着卿长虞半晌,问道:
“你饿了吗?”
卿长虞:?
那人兀自在厨房中捣鼓三两下,端出来一碗清水面。
守在桌上,对卿长虞说:
“你吃。”
他看见卿长虞,觉得很瘦,非常瘦,腰细得像要断掉。
实际上卿长虞全然没有如此娇弱,只是身量高,骨架细,肩背薄,在山上待久了的男人看来,就是值得忧心。
卿长虞自来修真界后,就没吃过饭菜。在男人执拗的要求下,吃了口面条,有种诡异的错乱感。
男人眼也不眨地看着他进食。
他的家里突然飞进一只的漂亮小鸟,好瘦,风会吹走。
卿长虞问了两句话,发现这人的反应极为呆滞,通俗意义上来讲,这就是个傻子。
问题一个没回,反倒从木柜子里拿出来一小罐槐花蜜,示意卿长虞再吃。
屋外一阵喧闹,卿长虞听了两句,明白了原委。
这男人叫大柱,常被附近村落里的人欺负,今天掉下崖坡,是为了救一个小孩。
结果孩子没事,拍拍屁股跑了,留大柱一个头破血流地在石头边躺着。
卿长虞出门一看,口上千恩万谢,实际谢礼就留了一根萝卜。
真是有够没良心的。
索性最近无事可做,他也就在这人的家里多待几日,时不时用点小术法帮他修葺残墙、抑或是驱逐山中精怪。
大柱不说话,只每日给卿长虞做饭。出门砍柴、挑水,做一个沉默的呆子。
老实说,他的名字和模样一点也不相符合。
大柱的眉目立体,嘴唇偏薄,如果不是目光中透出一股温厚无害,他这样的脸,其实有种薄情寡义的意味。
过了半月,卿长虞闻见一股烧焦气味,还以为是他做饭过火了,结果发现人快被烤焦了。
大柱手里抓着来自魔域的传讯符,魔气正灼烧他的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傻子真是不知道疼,卿长虞赶紧用灵力压住他指上蔓延的魔气。
纸上面写着:七月十五,禹兰城会。
看来裴肃是醒了。
七月十五,正是那些狐狸待够七七四十九天的日子,按理来说二人是该见一面的。
只是不知为何,裴肃会将地点定在禹兰城。
禹兰城城主一家被魔修灭门,闹得沸沸扬扬,明摆着不会太平。
不过裴肃敢定在此处,想必也有他的顾虑。
卿长虞将信纸烧掉,这样裴肃就知道他收到了。
一回头,大柱又默默进了厨房,从里面端出鲫鱼汤来。
因卿长虞总是推辞,大柱权当他挑食,菜式是一日比一日精致,把人当娇小姐喂。
卿长虞又一次问他:“你这里,有个会发光的宝珠么?”
大柱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圆嘟嘟的红浆果,很新鲜,表皮被日光打得莹润。
卿长虞:“不是这个。”
大柱失落地戳了戳浆果:
“宝珠,是什么?”
卿长虞尽力解释道:“就是亮晶晶的、坚硬的、会发光的、漂亮的那种。”
大柱伸手捧住卿长虞的脸,盯着他:“宝珠?”
卿长虞点头。
大柱又道:“宝珠。”
卿长虞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摇了摇头。
大柱轻轻晃了晃他的脑袋,让他上下点头:“宝珠。”
……这都是什么对牛弹琴?
卿长虞拨开他的手,难得有这样任人摆布的时候,权因他对傻子有无限宽容。
那珠子也忒烦人,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都找不着。
男人失落地低头:“对不起。”
如果将气发在眼前这个人身上,那也太没有道理了,这大柱兄一点没做错,还好吃好喝供着自己。
卿长虞道:“别这样讲。只是珠子实在找不到,我便走了。”
和裴肃约定的七月十五,也差不多要到了。
大柱闻言,慌乱道:“我,我再找找!”
这没有的东西,哪能找得着呢?
大柱头一回主动下了山,逢人就问,宝珠是什么样的?哪里可以找见。
理所当然的,遭到一翻哄笑。有人嘲弄道:“这傻子莫不是要娶媳妇了,忙着攒聘礼呢!”
卿长虞在黄昏时分找不见人,才在山下街道上找见被围着戏弄的大柱。
这群人说要给他宝珠,骗他扮丑出洋相,大柱一一照做,引来一波又一波的人嬉笑。
人群忽地静了。
一道又一道目光,层层叠叠,如浪潮般扑在陌生来者的身上。
惊艳太甚,以至于连呼吸都静了,显出一种极致的沉默来。
卿长虞冷着脸,把转圈晕了的大柱从人群里拉出来,抬脚便踹断了带头起哄者的肋骨。
人群噤声,看着这冷面天仙,带着傻子一步步走出镇,回了山。
两个人的身量高挑,乍眼看去,那傻子也像有几分仙缘。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纷纷交头接耳,说到底什么时候来了个仙人,又说,那傻子以后可不能惹了。
卿长虞对大柱道:
“他们这是在欺负你,下次再遇见,就打回去,”
又道,
“那珠子我不要了,你也不要再找了。”
男人眼也不眨地看着卿长虞,忽然流了眼泪,低声道:“宝珠,我没用。”
这傻子太老实,卿长虞最不擅长和老实人打交道,只能一遍遍拍拍他的脑袋,说没事,没事的,你不是有用吗,劈柴喂鸡煮面……
大柱那双狭长的眼睛还带着红意,盯着他说话的嘴巴,呆呆地眨着,逐渐亮了起来。
第二日清晨,大柱站在他面前,不言语,只是笑。
手中珠子光彩照人,内里灵息涌动,大有乾坤,正是卿长虞的法器须臾珠。
卿长虞虽奇怪,也没多问。
为表感谢,画了两道符,一道贴在门口,另一道让大柱拿在手心。
这两道符,在外面可是天价难求。
从此这间小破房便天雷打不动、精怪入不了,时间一久,还能聚福聚财。
大柱拿着符出门,也不会有灾祸找上门了。
卿长虞道:“这两符可保你日后平安顺遂,你要多多保重。”
大柱的表情愣住了:
“宝珠…?”
卿长虞道:
“是了,多谢你替我找到宝珠,这是回礼。”
大柱怕是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说了这么长一句话,他说:
“找到了,也要走?”
他原本以为,卿长虞找不见珠子就会走。没想到找到了,卿长虞也要走。
漂亮的小鸟,只是暂时在他檐下住几日,就迫不及待要飞走了。
这傻子说不出这么多话来,人也木,等到卿长虞人已经走了,才开始哭。
七月十四,卿长虞提前一日赶到了禹兰城。
城中处处张灯结彩,欢声笑语,卿长虞想起来,禹兰城每年七月十五有集会。
原来裴肃是想看看这个。
卿长虞又瞧见了卖糖的小贩,对001道:
“要不我买一些,过段时间给大柱带去?”
记得刚认识那天,大柱给他拿了槐花蜜。想来他也爱吃,柜子里才会有。
001道:
【带不了,他死了】
卿长虞一愣:
“死了?”
脑中突然出现哀哀叫着“宝珠”的声音。
凡人是脆弱,可他才离开三五日,更何况还有两张平安符庇佑。
【人倒霉又从崖上掉下去,尸体被老虎吃了】
卿长虞走后,这傻子跑出去追,见追不回来,就跳崖了。
但它不会告诉卿长虞这些。
【因果线上写定了,他的命就是坠崖而亡】
【你第一次救了他,已经是给他续命了】
因果线写定的事不会更改,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人都会坠崖而亡。
卿长虞道:“为什么先前不告诉我?”
系统看着他画平安符,却不发一言。
【蝼蚁之人,长虞何必在意】
那轻飘飘的傲慢态度,将电子生命冷眼旁观的模样做够了十成十。
很快,它意识到不对劲,用透明的触手啄了啄卿长虞的肩,小心翼翼道:
【长虞,你生气了吗?】——
作者有话说:无奖竞猜一下大柱哥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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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很短啊我明天就发
第29章 禹兰城会 而现在,卿长虞,抛弃了他……
001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整个世界除了卿长虞, 都不过是世界意识的触须,死一个两个又何妨,死一千一万有又何妨?
多少试图改变因果的人,都是飞蛾扑火, 自取灭亡。
卿长虞应该永远不沾世俗因果, 不为蝼蚁驻足, 做他的人外人, 仙上仙。
上一世的卿长虞,可谓张牙舞爪, 非撞得鲜血淋漓不可。
可后来卿长虞说过的,他说过,他后悔了。
它不会再让他重蹈覆辙。
因各大宗派修士前来护卫,禹兰城一扫旧日阴霾, 摊贩游人往来不绝。
卿长虞行走于巷间,听人们口口相传, 道施家家主实在少年英杰,年纪轻轻, 却能率众人开祛邪大阵, 临危不乱, 实有大能之风,假以时日,必成大才。
【气运之子声望值:+20】
【气运之子声望值:+20】
【气运之子声望值:+20】
……
卿长虞一路穿巷,系统不断刷新着气运之子声望值,增幅颇为可观。
巷尾尽头, 是块荒地。
卿长虞提前一日到达禹兰城,还为看一位故人。
上次来得匆忙,这次若再不去看他, 总没有道理。
卿长虞走进破庙,拨开石像上的缠藤,吹尘诀将里外灰尘荡涤一空。
供桌早已塌了,石像也栽倒下来。卿长虞坐在破蒲团上,倚着石像,自斟酒一杯。
他的这位师兄,为人总不正经,实在是个有趣的人。死得凄惨,魂飞魄散,死无全尸。
或许曾经,街头巷尾也如今日褒赞施青厌一般,赞扬他的牺牲。但都太过古老,早已随风而逝了。
【这就是改变因果线的下场,凡救之人,反噬己身】
世间讲因果,万事不由人。
卿长虞伸手碰了碰石像,原本的面部早已被腐蚀成一片模糊的残印,生了青苔。石头灰青黯淡的颜色,衬得他手指发着莹润光泽,显得格外不协调。
说实在的,师兄长什么样,卿长虞已不太记得了。久远的回忆已经和石像一同风化,再去提及,也没什么道理。
叫什么名字……也不太记得了。
卿长虞洒了一杯酒,轻轻拍了拍石像:
“师兄,走了。”
露水在它凹陷的眼眶处凝聚,被卿长虞拍过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深色痕迹。
卿长虞拂衣出庙,乍眼看来,形单影只。
人世几回伤往事,青山依旧,任人来去。
这处破庙又成了随处可见、普普通通的一处废墟。
三百年流光易逝,有多少人流经他身边,只如轻风吹动袍角,留不下半点痕迹。
七月十五,禹兰城中,华灯初上。
裴肃立在水泊旁,身着白衣,素净得和平常格外不同。
二人见面,先是交代了正事。狐鬼们大部分已经能正常说话,只是都还没有记忆。这关键一环,还得找到它们被剥去的皮。
裴肃言罢,看着水泊中的灯火,对卿长虞道:
“今年要放河灯吗?”
水泊中的荷花小灯层层叠叠,随波逐流。
这里的人们会在七月十五放河灯,既是祝愿,也是纪念亡人。
卿长虞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又有记忆被系统抹了,颔首道:
“也好,劳烦裴大人替我也带一盏。”
裴肃去买灯,卿长虞走近岸边,俯下身去看那些追逐着他而靠岸的河灯。
河灯靠岸,证明上面承载的心愿与自己有关。
是了,卿长虞想起,现在自己在别人眼中已经死了,自然会有人为他放灯。
河灯呈荷花状,尾部坠着红色布条,放在水中时,布条会浸泡在水中,表示心愿已传达至冥界。
卿长虞看了眼最近的,写着「卿卿若有意,夜夜入我怀」
旁边那个写着「卿郎世世安」
还有「若卿有归时,罗帐为君开」
……
卿长虞伸出手指,不动声色地将两个登徒子河灯戳沉。
裴肃回来时,就见卿长虞蹲下身来,在那里专心戳戳戳。
沉了不要紧,因为不断有新的河灯悠悠向他漂来。
幸而他在的地方被树影遮掩,并不起眼。
卿长虞回望街市,与裴肃对上视线,悠悠收手。
虽然让裴肃帮忙带了盏花灯,卿长虞却不知道该为谁祈福。
他这一生遇见的人太多,离开的人也太多,多到让人麻木。他连自己的死都轻笑了之,又怎么会有记挂的亡人。
只是想起那凡人大柱的死,卿长虞不知怎么,竟然觉得心中似乎有所憋闷,像有股气结在心口,不得抒发。
不甘。
对,是不甘。卿长虞在心中暗暗咀嚼,他以为会平安无事的人,最后潦草收场,而系统就用因果线来解释一切。
好像说什么事情是因果线写定的,所有人就必须俯首而臣,徇令而为,不允许一点挣扎。
他不喜欢。
裴肃突然道:
“卿仙师对我,是怎样心情?”
他将荷灯拿在手中点亮,微弱的光源为面庞增添了一点通透暖色。左眼被黑色珠帘遮挡着,珠子被荷灯的光照出点点的反光,像斑驳泪痕。
白色的眼睫半垂着,心情似乎格外低落。
不是在魔域时,带着郁气的阴沉,而是一种沉闷绵长的哀伤,
“是否厌恶我?”
不知裴肃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来,卿长虞刚要否认,突然感应到背后的灵息,回身一攥——
一把长羽箭,箭头指着裴肃,箭尾尤颤。
满街繁华骤然停息。
这寂静之中,暗藏杀机,肃杀之气无声蔓延。
无数双眼睛,看向二人的方向。
一道幽幽的篪声传来,刺破了夜幕。
第一声喝到:“魔修梅花煞罪大恶极,擒拿不怠!”
千百道声音随之应和:“抓住魔修梅花煞!”
“抓住魔修梅花煞!”
街上游人纷纷逃散,修士如游鱼般,一圈圈将他围住。
卿长虞耳畔响起系统刺耳警报。
【警告——警告——】
【气运之子生命值低于50%,请宿主立即救援】
【气运之子生命值低于50%,请宿主立即救援】
施青厌?!
【即将开始强制传送,请宿主做好准备】
【十、九、八、七……三、二、一】
这是在搞什么!
卿长虞偏头躲过混乱中刺来的利矢,对裴肃道:
“他出了事,我得先走,你……”
【跳转成功!】
死001!
裴肃还在原地,脸色一寸寸沉了下来。
即使不用言明,也知道「他」是谁——那个占据了裴肃位置的,卿长虞在乎的青年。
尖锐的法器纷纷刺来,长戟戳破裴肃额头,血流蜿蜒而下,顺着苍白的脸庞留下,像斑斑血泪。
裴肃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说了什么,但卿长虞已经走,这一道微弱的声音也就湮没在风中了。
他说:
“那我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卿长虞变了。
那荷灯落在地上,发出枯叶一般的声音。
经风一吹,滚进池中,不多时便沉了。
今日相约的密信,只有卿长虞和他两个人知晓,是谁告诉了各大宗门、以阵相压、严阵以待?
裴肃不愿相信,但事实却摊开在他眼前。
“起阵——”
整个禹兰城金光大作,位于镇眼的符咒,裴肃再熟悉不过。
那是卿长虞亲笔写的,祛邪符纸。
裴肃的心也跟着灯一起沉底,浸入一片无声的寒冷中。
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
在禹兰城,无数个七月十五,卿长虞曾经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不会丢下他,会永远照顾他。
而现在,这个人,如此决绝地舍弃了他,还希望着,他消失在这世上——
作者有话说:卿长虞:你跑啊!
走剧情走剧情(挥鞭)
第30章 似曾相识 简直无赖至极,嚣张至极……
【跳转成功!】
深山之中, 卿长虞冷笑一声。
成功它个头!
方圆百里,没有一丝一毫施青厌的踪迹。
系统声滴滴,冰冷地提示施青厌下降的血条,像什么恶劣的拆弹倒计时。
卿长虞敲了敲聊天框:“不解释解释?”
聊天框灰着, 001自觉会惹他生气, 干脆下线了。
系统意图再明显不过:利用施青厌拖延时间, 将卿长虞调走。
即使知道它的意图, 但施青厌出了事,他不能不管。
指尖在半空一划, 空中灵力泛起微澜,点点金芒闪过,青鸟现身。
鸟雀黑润的眼睛对着卿长虞眨了眨,连接成功。
传来的男声沉稳温和:
“长虞, 你找我么?”
卿长虞简单说明情况,那头传来两三声玉石相击的声响, 岁间玉道:“我已卜卦测算,不必忧心。”
九重楼晓天下事, 不仅是过去事、现在事, 还有未来事。
岁间玉天生体弱, 却能坐稳门主的位子,正是因为他非凡的卜卦天赋。
001见卿长虞干脆利落地找岁间玉,嫉妒眼热得数据乱窜。
它这个系统真的就没有半分特别吗?明明长虞哄哄它,或者威胁它就好。如今这样,就好像……有没有它都一样。
蓍草、算筹、白玉棋,
卜卦、归山、测天意。
不过片刻,岁间玉道:
“他在芥子山秘境第九重南面方位,暂无性命之忧。”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 他哑着声音,说完了剩余的话:
“等到了芥子山,今日方位就不宜再动,否则必入死局。”
言罢,匆匆掐断了通讯。
泄露天意,当以寿数来偿还。血点斑斑喷溅,染红白玉盘。
“门主!”“门主!”门外侍从纷纷进来搀扶。
起身之时,见桌上玉盘蓍草尽数化作飞灰。
卿长虞的灵力如藤蔓般蔓延,顺着地脉穿梭,快速测量着与芥子山的距离。
他收回手,平日里扬起的嘴角冷了下来,显得格外正经严肃。四周风疾,卷挟着落叶扫地走,是泄露的灵压所致。
系统将他传送到的地方,距芥子山有千里之隔。
是根本不愿让他找到施青厌的意思。
难怪不敢出声,原来是心虚。
——事实上,001已经有些后悔了。
此时此刻的卿长虞,同上一世看起来太像。那种冷静的、疏离的、警惕的表情,代表着它将失去他的信任。
数据不安地流窜着,千百亿次计算,该怎么做才好。
——
芥子山秘境对修士来说并不危险,只有些食人花、蜘蛛精之类的低阶精怪。
但这一次,山坳处却遭到了巨大冲击。灵力荡平四周,惊得精怪四散奔逃。
青年伏在地上,身体被剑刺了对穿,涌出大量的血液。
元婴修士拔出剑来,抖了抖血,眉头不由得皱起。
往日一击必杀,而这个人不过区区金丹修士,一剑穿透了,怎么还没死?
施青厌伸手摸了摸胸口的血,抚在了膝盖上,伏风剑深深刺入地面,借力站立起来,看向元婴修士。
“原来是叶前辈,真是……”
施青厌目光沉沉,
“哈,久闻大名。”
叶淮钰道:“哦?你这小儿,认得本尊?”
施青厌认真道:
“昔日仙尊救前辈性命,收前辈为徒,前辈却用剑伤他,正是恩将仇报,狼心狗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叶淮钰,褫月仙尊座下十二青使之一。
幼时满门皆灭,被卿长虞收作弟子,记在太清门下。
五十年前,与卿长虞断绝师徒关系。
捅了卿长虞一剑,当做投诚礼。
这一段过去,人尽皆知。
但这么多年,谁敢当面对他口出狂言,又有谁敢将这一段过往提出来,骂他一句狼心狗肺?
叶淮钰原本姣好的面容顷刻扭曲:
“你,说,什,么?”
施青厌浑身是血,咳出一口碎血块来,同样抬眼和他对视,目光冷静得可怕:
“前辈还想听别的?那我说前辈,若要拿伏风剑,怕是……”
少年二指染血,从剑尾一路抚至剑尖,道,
“咳,有些浪费了。”
挑衅!
简直挑衅得让人牙痒痒。
这番话直直往叶淮钰的痛处戳:
他天赋平平,是褫月仙尊座下十二弟子中,唯一一个止步元婴的。
而眼前这个十六岁就结丹的所谓“天才”本身,更是刺得他心中嫉恨愤懑。
施青厌眯眼看向袭来的剑招,侧身躲过,手腕一落,极为灵活地借力将叶淮钰的剑压下。
剑身金芒大作,劲风四起,伏风剑沾染主人血液,沸腾出阵阵杀气。
叶淮钰怒极,甩来一沓符咒,趁施青厌反应之机,灵剑猛地抽回,复向施青厌心口劈去。
一阵金光闪过,叶淮钰手腕一麻,灵剑被一阵强大的力量弹开。
锵——
清脆一声响后,断作两截。
叶淮钰握住手腕,在阵痛之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的剑,可是名剑青霜刃!
他心痛得仿佛要滴出血来。肺腑一痛,竟然真的呕出了一口血。
施青厌看了眼断剑,道:
“名剑皆有灵,恐怕也不想被前辈这种不忠不义之人驱使。”
第一次发觉,施青厌这嘴,还挺不饶人的。
卿长虞放下掐诀的手,自施青厌身后而出。
他来得还算及时。刚才那一剑要是没挡住,施青厌就难挨了。
叶淮钰瞳孔一缩,顾不得为剑伤心,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明明是极为陌生的一张脸,一步步走来的模样,却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他不愿见、不敢见的人。
叶淮钰的目光快速在施青厌与卿长虞之间移动,惊疑不定道:
“你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卿长虞挡在施青厌身前,拔出剑来,一步步走向叶淮钰,
“重要的是,你伤了他,我得找找你的麻烦了。”
施青厌受的那一剑,得由今后的施青厌自己来还。
但把他的人欺负成这模样,断没有全须全尾离开的道理。
路过青霜断刃,不由得心中可惜。
青霜刃,本是名剑,被叶淮钰这天赋平平、素养堪忧的主人养了百年,越养越弱。
一朝剑断,也是剑灵义不苟合的意思。
他当年将青霜刃给叶淮钰,是怜惜他全家灭门,胆子又小,借此激励他拿起剑来。
没成想此人灭门仇人一个没砍,给卿长虞那一刀倒是毫不手软。
叶淮钰一阵头晕耳鸣,冷汗涔涔,心狂跳着,抬手向天丢了个法器,就要溜之大吉。
卿长虞快速出手,将那法器一剑挑落下来,收在手中。
一看,也很熟悉。
方天锁,正是卿长虞从前的法器之一。
这个法器可瞬时转移,卿长虞见过叶淮钰的用法:
瞬移,然后给人偷摸刺一刀。
看施青厌身上的伤,毋庸置疑,他已经这么做过了。
五十多年没见了,叶淮钰啊,还是没大长进。
当年也是这么出其不意,深深捅了卿长虞一剑。
方天锁由二指间滑落至掌心。卿长虞手指合拢,在叶淮钰的目光下,将它捏成了齑粉。
叶淮钰面色惨白,眼眶发红:“你,你可知这锁,是谁送我的?”
卿长虞张开手,任风吹走手中残渣:
“哦,那是谁送的?你让他来找我好了。”
简直无赖至极,嚣张至极。
是的,他卿长虞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施青厌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施青厌,满身是血,好不凄惨:
“哥哥,算了吧,我只是不知为何被前辈刺了一剑。”
叶淮钰瞪大了眼,还没开口说此人挑衅在前,就被卿长虞踹翻在地。
这一脚没有收力,叶淮钰趴在地上,又呕了口血出来,哆哆嗦嗦地将囊中丹药仙草献出。
芥子山秘境本就是药材类的秘境,叶淮钰一路上抢了不少天灵地宝,全都给施青厌做了嫁衣。
他心里也有万千委屈,被打得痛了,才多想有个人能站在自己面前,替自己出头。
其实他曾经有的。
叶淮钰忽地感到一阵恐慌、一阵委屈。
卿长虞声音淡淡:
“你心魔已生,好自为之。”
叶淮钰一顿,咬了咬牙,咽下喉头血低头离去。
卿长虞不再管他。
现在更重要的,是施青厌的伤势。
所幸施青厌体内的灵脉经过灵泉仙草重塑,本就比常人粗壮坚韧许多,吸收药效运转灵力也是一等一的快。
再严重的伤,只要留一口气,就救得回。
施青厌扑到他身上,被熟悉的清香包裹:
“长虞哥哥!”
借这个拥抱,遮掩住眼下情绪。原来被刺穿身体那么疼,他不合时宜地为卿长虞难过了。
他明明比卿长虞身量高些,此时两人都坐在地上,倒不明显了,反而因为扑来的动作,需要仰头看人。
卿长虞原本想斥他今日鲁莽的,看他这番作态,又呼啦淌了一地的血,也训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道:
“叶淮钰小气得很,你惹他干嘛。”
施青厌垂眸道:
“只可惜没能刺他一剑。”
卿长虞以为施青厌是想报刚才一剑之仇,施青厌脑子里想的却是当年卿长虞被叶淮钰捅了一剑的事情。
施青厌一想到,就恨。
他恨卿长虞那么好的人,会遇见如此白眼狼。
他恨自己晚生了一百年,只能够做一个听故事的人。
卿长虞说他不会再收徒,是因为被叶淮钰这种人伤了心吧?
“不甘心?那就再练、再修行,”
卿长虞将须臾珠放在他手心。宝珠光彩四溢,内有武学万千,身影重重,
“此珠名为须臾珠,有万千修士的留影,你可随时进入其中试炼,不花费现实光阴。”
这可是实打实的亲传。
卿长虞极有先见之明地提前按住施青厌,免得他再度扑过来,顶着施青厌感动澎湃的目光道:
“珠子等你伤好后再用。现在先告诉我,禹兰城今日在做什么?”
施青厌道:
“确认城主为魔修所杀后,九宗派了修士来驻,以无极宗为最多,”
“尊者易忘尘称深渊选定了新的魔修,需要即刻擒拿诛杀,以免酿成大祸,时间就定在今日,”
“这魔修,名叫裴肃。听闻这人曾经还是东境的修士,后面叛道入魔,早已引了各方修士不满……”
“长虞哥哥?”
施青厌疑惑的声音传来。
卿长虞皱眉:
“裴肃?”
施青厌点头:
“正是。他们说,深渊历年选中的魔修皆是魔域最强者,而今就当属梅花煞裴肃了。”
这么推测,似乎很有道理。
个屁。
深渊选中的魔修都会暴戾失常,丧失理智,残杀无辜。而裴肃的存在,显然是在镇压魔域诸魔族,和深渊的意愿背道而驰。
要真把裴肃杀了,魔域顷刻就会大乱,原本两界的平和也会被打得粉碎。
卿长虞问道:
“他们就如此自信,一定擒得住他?”
施青厌道:
“有易忘尘前辈亲自坐镇,九宗之人齐齐讨伐,还有整座城下布置的祛邪法阵,要逃走应是不易。”
卿长虞心一沉:“祛邪阵,用的是我的符?”
施青厌点了点头。
那很糟了。
他那符未必能杀了裴肃,但裴肃这人,实在是个一根筋的傻子。
见了自己的符,必定是不会逃走,任人擒拿了——
作者有话说:看人很准
卿长虞:补好!我的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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