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家没了

    “参见陛下。”


    御医得到传唤走进室内,看见崔衍昭姿态倦怠地靠坐在榻上,衣服有些松垮地披在身上。


    而大将军站在一侧,气势凛然,掠过他的视线中带着一丝慑人的寒意。


    见此情景,御医怔了一下。


    带他来的卫士说是大将军酒后出了些状况,需要他诊断,但大将军站得这样直,眼神这样冷,不像有问题的样子。


    御医怀疑自己当时是被从梦里叫醒还犯着迷糊,以至于稀里糊涂地听错了。


    崔衍昭抬首时,御医没来得及低头,瞧见崔衍昭颊边有一道嫩红的指印。


    崔衍昭肤白,这道印子被衬得格外明显。


    御医一下子感到非常心疼。


    陛下身为人君,仪表最是重要。但这也没过多久,居然就破相了两次。


    而且还都是因为一些只可意会的痕迹。


    要不要劝劝陛下,不要耽于闺房之乐?


    但如果陛下生气,砍他的头怎么办?


    御医百般纠结是否直言进谏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盲点——


    这印子瞧着是新留的,可陛下身旁只有大将军。


    御医眼角一跳,不再深想。


    崔衍昭指向王适安:“大将军醉了,为他看看。”


    他知道王适安要脸,不会希望被人看到。所以刚才趁王适安没来得及反应,极快地开口让御医进来。


    然后就是这样了。


    御医走至王适安身前,顶着冷飕飕的视线,硬着头皮道:“请大将军伸出手臂,微臣为大将军诊脉。”


    王适安本来被打断就不爽,毫无配合的意思,此刻似笑非笑:“嗯?”


    御医……御医果断放弃了诊脉,大将军这神采奕奕的模样,完全不似有问题。


    而得罪了大将军后他恐怕就要有问题了。


    御医:“大将军精神无碍,但以防万一,微臣写个解酒的方子。”


    言毕从药箱里翻出纸笔,“唰唰唰”写完,把药方放在一边的桌案上。


    写完之后怯怯看向崔衍昭。


    崔衍昭摆摆手,示意人可以退下了。


    御医提起药箱,又想起什么,回头小声道:“陛下的脸……”


    通过御医暗示性极强的视线,崔衍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总感觉脸上有一处隐隐作痛。


    王适安和他的脸有仇吧。


    御医又翻出一个药瓶,“这是丹参羊脂膏,可去除瘢痕。”


    放下药瓶后,这才离开。


    重新剩下崔衍昭和王适安两人,氛围有些奇异的尴尬。


    崔衍昭起身道:“月上三更,朕该回去了。”


    换算成现代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如果还在现代,这个时候他夜生活刚开始。但古代又没有什么娱乐,他已经习惯早睡早起的作息了。


    这个时间他本该在梦里。


    王适安走过来,手掌隔衣按住他的肩膀,交接处传来偏烫的触感。


    王适安声音低沉:“不行。”


    崔衍昭:“……好吧。”


    他实在困得不行了,尤其加上酒气熏得难受,打不起精神,懒得跟王适安折腾,只想好好睡一觉。


    反正他不认床,睡哪里都行。


    崔衍昭:“我带来的人,你先让他们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让别人一直等着也太尴尬了,尤其他打算留宿,这些人要是等着的话,恐怕要等到明天。


    交代完就直接躺下,衾枕柔软,上面有浅淡的松香,似近似远。


    崔衍昭莫名感到很放松。


    第二日。


    晨光未绽,但生物钟已经提醒崔衍昭该起来了。


    崔衍昭醒来发现王适安站在榻边,目光沉沉。


    王适安怎么在这?


    哦,这是王适安的家啊,那没……


    王适安该不会认床吧?所以没去其他地方休息。


    这么一想,他感到非常抱歉:“昨夜不小心占了大将军的床榻,朕这就离开。”


    起身后,他又想起昨天晚上被王适安拒绝的计划。


    虽然被拒绝了,但调整一下也不是不可行。


    他还想再试一下。


    崔衍昭:“大将军日后有了孩子,朕就立为太子,如何?”


    他其实想直接立王适安为太子,但直觉说出来王适安可能不领情。


    可能他还得遭殃。


    言毕,他走到桌前,拿起上面的梳子,解冠梳发。


    王适安气笑了:“谁要给你生孩子?”


    因为崔衍昭睡得熟,他把心里本来已经冒头的想法压抑了一夜,本来就颇觉暴躁,没想到崔衍昭一醒,就提这样天方夜谭的事。


    他生,他怎么生?


    八尺之躯立于世间,竟然要受这样的侮辱。


    崔衍昭:“那好吧。”


    总感觉王适安在哪里产生了误会,可是看王适安暴躁的样子,他又不敢解释。


    王适安紧接着道:“你也不许和其他人生。”


    崔衍昭:“?”


    他还没有妃子啊,王适安究竟在说什么?


    *


    大将军府门口。


    虞堪之神色冰冷,挺拔身躯罩在沉重甲胄之下,在他身后,还有一队同样穿着甲胄的禁卫军。


    他手按腰间宝剑,目不斜视,等待前去通报的人传回消息。


    如果不是担心逼急王适安,连累崔衍昭受到伤害,他已经直接闯进去了。


    以前他对王适安不会这样充满戒心,但得知王适安的狼子野心后,他就知道他和王适安不是一路人。


    昨夜崔衍昭不让他跟随,他便没有跟来。但等了一夜还不见崔衍昭回宫,实在难以放心。


    少顷,通报的人终于出来。


    “陛下宣大人进府。”


    虞堪之凝眉,转身对身后道:“你们在这里等待,若一刻后我未出府,就直接进来。”


    交代时完全没避讳的意思,冷漠地扬了扬唇,而后跟着扶剑进入。


    见到崔衍昭,那冷漠的态度才松缓下来。


    “臣拜见……”虞堪之还没说完,手里便被崔衍昭塞了个嫩红的圆桃。


    崔衍昭另一手中拿着啃过的半个桃子,对他笑道:“表弟,大将军府上的桃鲜美清甜,不可不尝。”


    虞堪之没想到进府后会是这么个情状,把桃子拿在手中:“谢陛下。”


    王适安:“哼。”


    虞堪之敛目站在一旁,并不多看王适安。


    崔衍昭前后看看,发现两人一点做面子功夫的意思都没有。


    在他面前装不合,他懂,是为了消除他的疑心。


    但是这样让他很尴尬,尤其是在知道他们在表演的情况下。


    崔衍昭想意思意思也表演一下,好加入其中。努力酝酿了会,发现他实在表演不出来。


    还是直接进入主题吧。


    崔衍昭:“燕国来使要求与我国结盟,朕想借此收回部分领土,但不知道如何作为,卿等可有良策?”


    虞堪之忽然转身往外走。


    崔衍昭:“表弟,你要上班……回宫了吗?”


    虞堪之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臣来时带了一批禁军,若不与他们说清情况,他们恐怕稍后便会冲进来。”


    崔衍昭没想太多:“快去快回。”


    虞堪之离开,崔衍昭拉起王适安的手。


    崔衍昭:“江南如今能依靠的唯大将军一人,燕国使臣为了在与我国缔盟之事上占据上风,定然会散播谣言中伤大将军。但朕与大将军一体同心,还请大将军不要被心怀叵测之人挑拨。”


    王适安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


    崔衍昭等了一会,感觉有点握不住了。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推心置腹的时候握个手,效果直接翻倍。


    但王适安一点反应都没有,崔衍昭酝酿了好久高山流水逢知音的感动之情,现在都没处发挥。


    失败次数多了,现在崔衍昭已经完全磨练出来了心态。


    他决定下次再换个办法。


    但是刚要收回手,就被王适安拉住。拉住之后,王适安并没有收力,把他整个拽着靠了过去,手按在他肩膀上。


    崔衍昭:“……”


    这个距离疑似有些太亲近了。


    虞堪之打发完禁军,回来就看见亲密相拥的崔衍昭和王适安。


    虞堪之震惊:“陛下……”


    *


    “什么,颍川失守,守将与其部曲一并被俘?”


    荀聪收到来自燕国的消息,眼前一黑,伸手扶在桌角上,才没有晕倒在地。


    对于别人,颍川是军事要塞,是燕国抵御夏国入侵的重要屏障。


    而对于他,颍川还有另一重意义,那是他的家乡!


    族中还有许多子弟尚且留在颍川未及逃走,也不知会遭受怎样的境遇。


    他出使时颍川就在被进攻,但双方呈僵持之势,他以为夏国皇帝刚篡位成功,急于巩固地位,不久就会召回进攻的军队。


    可现实却完全背离他的预测。


    虽然已经因为战乱不知道流浪了多少次,但才安顿下来没多久,家乡就再一次沦陷。


    荀聪捂着心口,极力让自己冷静,先了解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结果,随后展开卷牍细致地读起来。


    ……


    原来夏国皇帝死了啊。


    刚登基不到一月的卫宁被刺身亡,其弟太原王入宫稳住形势后,亲自带兵攻打颍川,一战而胜。


    夏国的形势他亦有所了解,人人都说夏国卫宁是人中龙凤,而其弟卫衍貌丑无能,没想到……


    又是一个藏拙的。


    他不难猜到卫衍的心思,因为藏拙失去的威望,必然要用战功夺回。


    荀聪的家乡再一次成为了功勋证明,不止是他的家乡,卫衍为了顺利称帝,一定还会再针对燕国其他城池。


    对于他们来说,攻打江南并非迫在眉睫之事。


    时至今日,中原仍旧有批心向江南的名士,若是攻打江南,反而会让这些名士离心,失去借助他们名望巩固政权的机会。


    荀聪深深吸了一口气,陛下已经重病,难以亲自带兵出战。且天下初定,人心未附,此番战败更是让民心遭受严重打击。


    出使之前,他以为江南面对的情形比他们更严峻,但现在看来,最危险的反而是他们。


    卫宁为什么要死这么快?


    荀聪心中万分苦涩,如果卫宁不死,卫衍就会继续藏拙;卫衍继续藏拙,那燕国就是安全的。


    心中哀叹一番,他打开存放重要物品的木匣,里面盛着另一份布帛,除了有着贺兰绪的题字与象征燕国最高权力的玺章外,全是空白。


    之前那一份只是贺兰绪的试探而已。


    究竟怎样与江南缔盟,贺兰绪全权委托他处理。


    陛下如此信任于他,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不能失去方寸,以至损害燕国的利益。


    荀聪把木匣重新锁上,拿起塵尾扇了扇,被悲伤、震惊、绝望种种情绪冲昏的头脑遇见凉风,总算恢复了一丝清醒。


    他飞快地思考着,手捏着扇柄,指节用力到发白。


    江南威名最盛的将领,也就王适安一人,而王适安已经进位大将军,下一步显然是裂土封王,加九锡。


    他就不信,江南朝廷里每个人都愿意看着王适安篡位。


    偌大江南,总不至于一个忠臣都没有。


    只要江南对王适安失去信任,不愿再用王适安,一定会依赖他们。


    *


    邺城的夏国皇宫中杀声震天,哀嚎遍地。


    头戴武弁大冠,身着朝服,手握长剑的官员立于高台之上,冷眼看着眼前的乱象,高声下令:


    “太原王有令,将陛下的子女一概押入天牢,听候发落!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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