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爱意

    “我说你啊，再不做决定，都要被侵蚀完了。”

    江成连干脆一屁股坐到了主系统身边，一手托腮道：“真要求死吗？”

    主系统没有回应，他那双冰蓝的眼眸，一侧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

    他在读取殷月澜的这部分代码携带的数据。

    “你大可以让他取代我。”主系统淡淡道，“为什么不这么做，现在动手，你们成功的概率超过了79%。”

    这个概率足以让赌徒疯狂。

    他可以这次放过江无，放过殷月澜和四柱们，但等他休养好，江成连不怕他会反击报复吗？

    ‘知识’不可能没考虑到这点。

    “这个原因嘛。”江成连的眼底划过了一抹复杂，“说出来你也不会信。”

    “这片空间需要你。”他难得正色。

    无数的生灵都在主系统的庇护之下，纵使制度还没有尽善尽美，但主系统出事，必然会波及所有小世界。

    “如今的你，对于这方空间来说，无可替代。”

    殷月澜只是被污染的代码碎片，他无法做到像主系统这样永远保持理智和相对公正，让绝大多数世界正常运转。

    “虽然不喜欢你，但其实你的‘人道主义’政策推进得还不错，一些法律做得也算完善……小世界间的交流试点区也是很突破的想法。”

    他们当年但凡有这个条件，也不至于跑路。

    江成连回想到此，那儒雅斯文的脸上只剩下了对时代不公的愤愤不满。

    主系统若有所思，这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他对于江成连的分析数据库，似乎做错了很多。

    红光透过那数据构成的肌肤，攀附上他的唇角，像是在一点点蚕食他的生命。

    “三个世界。”

    终于，主系统开口道：“如果江无能顺利走过三个小世界的剧情，且保持理智，我不会再将他封印回去。”

    “不够。”江成连的目光沉沉，开口的语气却夹杂了一丝轻快与戏谑，“我们家孩子出生就经常喊饿，您觉得这件事该怎么解决呢？”

    主系统沉默了下来，他变红的那只眸子，像是听到了江成连的话，闪烁着应和。

    “我想只要主系统大人您愿意每天从指尖漏点数据，也足够孩子对付一口了。”

    江成连不等主系统回答，便从容地掏出了一个记录册，“这是您每天都会自然损耗的数据，我家孩子要这个数字不过分吧。”

    “不够的话就让殷月澜给您打工吧，您既然不想放过他身上丢失的那段代码，不如把那部分活儿给他，图个休息的时间。”

    老狐狸显然有备而来，每一步都踩在主系统的底线之前。

    至于和底线有多近，大概就差了0.000000不知多少个零一。

    “还有啊，我家孩子一直混混沌沌的，没长过理智。”江成连的语气叹息，但得寸进尺，“所以，我想您只要确定他有着与正常生灵一样的情感，也能算是过关了。”

    主系统的眸子垂了下来，停顿了几秒，妥协道：“此事，你不可告知其他人，亦不可借助外力手段干涉。”

    “成交。”江成连握住主系统的数据手，笑得十分殷切。

    一切都在预料之内，而他自有手段帮小棺材。

    签订合约后，江成连开始在主系统周身布设法阵。

    殷月澜没有身躯，所以在世界轮回完之后，只能向主系统回归。

    但还有一种方法能够将他快速剥离，那就是把他的灵魂重新引回那些小世界的躯壳里。

    江成连想到这儿，眸子中闪过了一抹复杂。

    看着渐渐好转的主系统，他起身道，“你应该知道，梦嘉他们并没有恢复关于你和那时的记忆。”

    所以真要追责，也不该连累到他们。

    带着‘虚无’逃亡时，他们为了不被主系统追踪，清除掉了所有关于它的记忆，以新生的姿态降临在了那个世界。

    他作为‘知识’的一部分，骨子里便喜好求索真知，这途中，不慎打破了自己的记忆封锁。

    算一算，还是因为他，他们才会被组团‘逮捕’回来的，这下也算是将功补过了吧。

    江成连慢慢地走出主系统的银白空间。

    望着不远处往来的人潮，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

    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搭配这个被尘封的故事，似乎也算不错。

    ……

    银色的房门之内，主系统看着最后离开的那一抹殷红，睫羽轻颤了颤。

    他数据流转的瞳孔中，缓缓浮现出了最初的画面。

    那是很久以前，久到这片空间的规则还未完全建立之时。

    主系统第一次见虚无时，它没有人形，小小的一只，看不出有吞噬世界的杀伤力，像是只是一团饥饿的，只会不断吞噬的黑色意识体。

    祂很成功地捉住了它，但想彻底解决它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是利用欲望的集合体，也无法将它完全镇压住。

    主系统不得不经常来封印之地，加固自己的封印代码。

    对虚无而言，不断向外发射信息能量与物质的主系统，大概是它怎么也吃不到的肉骨头。

    馋，馋得不行。

    它不知道怎么让主系统将能量给它，便照葫芦画瓢地模仿出了人形，企图博得主系统的好感。

    一个拙劣的人形，全然漆黑，手脚都分辨不出形状，更别说有面容这种高级的东西了。

    主系统确实对这一幕产生了兴趣。

    祂走近了虚无，想要研究它的行为。

    “刺啦……”

    祂的衣袍被猛地撕裂开，银白的一段代码落在了虚无手里。

    虚无惊喜极了，紧紧攥着那一截代码，快速地将它藏在身下。

    主系统没有在意这个插曲，确认虚无没有诞生智慧生命的意识后，祂离开了。

    待到祂走后，虚无将小心藏起的代码拿了出来。

    银白冰蓝的数据不再像刚刚那么完美，它们被污染，发出了刺目的红光。

    啊……变坏了。

    虚无小心卷了一点上面的能量，而后将代码塞到了自己最宝贝的地方。

    这样就不怕被偷偷拿走了，虽然这里也没有别人。

    那一缕泛着红光的代码闪烁了一下，伴随着污染的加深，不断异化。

    随即，一道雪白的人影出现在了一片黑暗中。

    他有着和主系统一模一样的外貌，和截然相反的红眸。

    那剩下的污染被他凝在山根处，化作一点鲜红的朱砂痣。

    他知道自己是从主系统身上分离出来的数据，理应回归本源之中。

    但……他现在要被缠死了。

    碎片有些无奈，试图把虚无唤醒，漆黑的人形蛄蛹了一会儿，缠得更紧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等到虚无的意识有了苏醒的架势时。

    他被舔了。

    数据库告诉他，那是被舔的感觉。

    虽然虚无可能做不到这点，而他也无法判断那漆黑的人团里，是否有舌头这个器官，但一种莫名的羞耻感还是涌了上来。

    这是主系统不会有的情感数据，被污染的代码拥有了感知人类情感的能力。

    漆黑的虚无醒来见到他时，很是惊喜。

    几乎把整个身躯化作一张大嘴，将他吞了下去。

    随后不久，代码碎片被吐了出来。

    他以为是自己的运气好，但后来才发现，是虚无想要可持续发展，没事舔一口，打打牙祭。

    ……还挺聪明。

    在这里无所事事，他想着不如先和虚无和平相处。

    他试图去教导虚无，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或许，名字真的会加深羁绊。

    “江无怎么样，和你是不是很搭。”他摸着虚无的脑袋轻声问他。

    江无的脑袋咬了他的手一口，觉得他真香。

    “……”

    碎片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江无在他的教导下初具人形。

    手脚长出来了，脸也变白了，就连五官也有了形状。

    江无试图像碎片一样白得发光，但身体总是要有个地方带点黑。

    在碎片的精细挑选下，江无黑的是头发和指甲。

    很漂亮完美的人形，如果忽略身上缭绕的黑气，大概可以获得很多人的喜爱。

    碎片每日都在观察着江无的一言一行，努力用那庞大的数据库，教导他外面的知识。

    “家、人……是…什么？”江无看着碎片播放的早教影像，很感兴趣。

    他的声带发育的还不成熟。

    “就是与你的存在息息相关的，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存在，是爱着你，帮助你，你也爱着的存在。”碎片试图解释。

    他也不曾有过这些，只能去提交别人的答案。

    家人的定义在人类中有很多种，如果要教……

    他还没思考完，江无便若有所思道：“我…懂……了…”

    他其实只听懂了前面的，然后碎片就发现他把四柱当成了他的家人。

    碎片有些哭笑不得，但此处似乎也只有他们了。

    江无每天都试图和四柱交流。

    如果那能算交流的话——

    漆黑的人形，会卷过一柱又一柱，哪怕‘权力’亮出了锋利的刀刃，他也乐此不疲地卷上去，不管身躯会断裂成几块。

    碎片检查了，发现那只是物理上的断裂，不伤筋动骨。

    江无没有痛觉，还把这当成互动，因为昨天‘权力’没这么做。

    这一点，无论碎片怎么纠正，江无都不悔改。

    幸好，后来四柱们默许了江无这么闹腾。

    碎片会每日从自己身上榨取能量喂江无，但这些能量总有一天会耗完。

    他没想过会这么快，整日焦虑无法喂养江无。

    江无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天天抱着碎片的手啃。

    他那双玻璃珠一般通透的绿色眸子，无声地注视着碎片。

    然后，江无不再让碎片靠近，为了保持理智，他把自己拴在‘权力’上，任由那刀锋刺向他。

    ‘权力’银白的光刃扎在江无的身上，不断刺激他的本源和恐惧。

    “江无，你下来，我只是一段代码……我这里还有存货，先来吃饭吧。”

    江无犹豫了，他到底还是没有脑子，碎片说得太斩钉截铁，迷惑了他。

    江无没有咬碎片的手，微微抬头，在碎片诧异的目光中，咬了一口他的唇瓣。

    大概是从哪段影像里看到的，他记得这样会很舒服。

    碎片怔住了，他没有回话，那双红眸，无声地注视了江无许久。

    他想到了办法。

    等到主系统到来时，碎片悄然攀附了上去，带走了主系统一部分数据能量。

    四柱注视着这一切，却没有一个提出来。

    在他们的默认之下，碎片一点点把江无的意识体补了起来。

    江无可以维持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连神志都在一点点开悟。

    碎片很清楚，主系统不会永远察觉不到异常。

    江无在这牢笼里的状态太好了，好到一个不像是要被压制到消散的意识体。

    或许是下次，或许是下下次……等到时候，他一定会被回收。

    他走之后，江无该怎么办？

    难道要看着江无被困死在这狭小的空间吗？

    那外面有山川湖泊，星辰大海，江无应该去感受清甜的泉水，去闻那花朵的芳香。

    那外面的一切，他都想要江无去看一看。

    “你的未来不该在这里。”

    碎片捧起江无的脸，在他苍白阴森的面容上，他缓缓在他额头落下了一吻。

    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却珍重得让人心颤。

    他做下了决定，走向四柱。

    他知道四柱是有意识的，亦能察觉到祂们不想在此地蹉跎。

    他可以把祂们的名讳从主系统的界面移除，助他们离开，他唯一的条件只有……

    碎片闭上眸子，缓缓跪了下来，“我只恳求你们离开时，能带着他一起走，你们知道……他很乖的。”

    四柱沉默地望着他。

    江无不明所以地学着碎片跪下，生命之柱中忽然抽出一根藤蔓，把江无卷了起来，挂到一边。

    ‘家人’是不该跪‘家人’的，至少现在的时机，绝不应该。

    碎片看到这一幕，攥紧了五指。

    他在赌，赌四柱一直以来耐人寻味的态度，也赌上了自己唯一的筹码。

    “你的主意确实有成立的可能。”‘知识’第一个开口。

    ‘财富’紧接着道，“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你？”

    “哪怕前面的一切顺利，‘虚无’也永远都会是一个定时炸弹。”

    除非，他们之中有人能够制衡他，在江无失控的时候，稳住他暴乱的能量。

    一直沉默不言的‘权力’忽然把江无从藤蔓上抽了下来。

    江无被扇懵了，漆黑的芯子都露了出来，但看清是谁抽的后，他又甜甜蜜蜜地抱住了权力之柱。

    他喜欢权力之柱的味道和颜色，因为长期的互动，柱体银白的表面都被他侵蚀出了浅淡的黑气。

    “……”

    生命之柱把他捞了回来，并给他变出了一朵小花。

    江无很惊喜地接过，可惜这花朵到他手中就瞬间焦枯了。

    藤蔓还会其他的变法，江无的眼睛一次比一次亮。

    他并不知其他人在商议他的未来，这也不是他能考虑的。

    ……

    他只知道那天之后，碎片总是喜欢抱着他，说什么‘自由’。

    外面？

    江无没有憧憬过外面的风景，待在这里就很好，他是虚无，是亘古不变的虚无，他可以一直一直待在这里，永远不出去也没关系。

    碎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越来越浅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他。

    喜欢待在这里，和只能待在这里，是不一样的。

    江无不懂，但他应当拥有两边选择的权力，想出去的时候去外面自由奔跑，想要宅家的时候躺在舒适的地方沉眠。

    那些普通生灵所拥有的权力，他都希望江无拥有。

    碎片为江无想了无数的未来，只可惜自己却都无法再见证。

    他将自己凝实的躯壳拿了出来，在上面一笔一笔刻下了‘死亡’的代码。

    什么材质的身躯才能任意切割，更改大小和形状，任由一个还未完全开化的意识体使用？

    唯有主系统，这个集合了世间全部能量构建的躯体可以做到。

    碎片很巧，刚好有那么一块，那就是他自己。

    他为‘虚无’冠名，把江无从虚无缥缈中拉了下来，让他有实体能够踩上坚实的土地。

    这躯体会保护江无，也会成为束缚江无失控的枷锁之一。

    江无对自己的躯体爱不释手，知道他们马上要搬家了，还把自己重构了一下。

    一个四四方方的长盒子，用来塞柱子们和碎片刚刚好。

    他从未想过会和碎片分开，哪怕是最后一刻。

    碎片也从未对他说过‘爱’，他知道江无不懂这些，也只想着能陪江无再久一点。

    如果能再久一点就好了……

    碎片因为江无而诞生了自我意识，也愿意为了他而被抹去意识。

    江无会忘记他，忘记这被囚禁时的一切，拥抱新生。

    没有人想过，他们还会再重逢，在那流浪的世界里。

    如果这就是命运——

    不，这从来不是命运的指引。

    那是必然的相遇。

    ……

    主系统的睫羽轻颤了颤，属于殷月澜的所有记忆都随着他的离去，而迅速失去了温度。

    “原来如此……”

    他在飞舞的数据中，若有所思。

    江无的棺材躯壳，是殷月澜的。

    所以，那躯体必然会指引江无靠近它最初的灵魂。

    难怪他们之后会一直撞见。

    他把殷月澜送入小世界重新打磨时，倒是没能料到这种事。

    输了，但情绪模块传来的反应却并不糟糕。

    至于小世界的情况，江成连果然不会乖乖按照条约走。

    他眼眸中的字符接连跳动了数下，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

    ……

    ***

    主系统空间时间，数个月后。

    “等等，江无他前三个世界不算已经过关了吗，直接拉他进第四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主、系、统！”——

    作者有话说：碎片=大漂亮（点头），大漂亮真的，我哭死。

    所以这是个童话故事（划掉），一个有关‘爱’的故事。

    留点小悬念，我们下章进入向导篇吧，预估只有5万字左右的超甜小情侣日常篇啦。

    ——

    对着码字界面，意识到自己终于快码完的时候，眼睛忽然酸酸的quq。

    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看小说的时候，总是停在结局的两章前就不看了。

    那时候总是很担心自己看了后，主角们的故事就彻底结束了。

    现在没有这么感性了，但还是会在快结束时留恋感慨。

    自己写文很清楚这本还有很多漏洞。

    有些世界是当作练笔去写的，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但还是很高兴，能够算是顺利地将他们的故事写出来。

    也很开心遇见你们，有个读者与我说，每天除了看文之外，就是等着看一些宝宝们的评论。

    我：没错没错，我也是这样[求你了]。

    感谢你们一路追来[抱抱]

    不过，还没到说再见的时候，所以不用跟着我一起感伤啦。

    我要好好把一些正文没展开的小剧场给写了[比心]。

    【如果觉得哪里还没解释，大概率是要在番外才会开补，有些伏笔还没回收完，如果番外写完了也没有回收，艾特我吧孩子（不愿面对jpg.）】

    总之，撒花撒花！

    明天我们飞去新世界[抱抱]

    ——

    这段时间码得好累，等之后再修一下修辞吧。好久没打游戏了，今晚就不加更了，我要去峡谷冲浪了，祝我连胜哇！

    提前和你们说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