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时面色僵白, 没有预料到沈栀会突然这样睁眼。
她体力不好,每次累了之后都会在他怀里乖乖睡得很香。其实有时候她也会睁眼,但都是倦怠地半眯微张, 一副根本分不清梦境现实的样子。
可现在, 她不但睁开了眼睛, 还像是被毒蛇咬了般, “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
“宝宝,你听我解释……”他跟着起身, 脸上是罕见的慌张与崩溃。
解释……
她寝衣上散开的衣带还缠绕在他的指尖,她锁骨下一大片绵云是他刚刚耐心揉红的。他要如何解释?他根本无法解释。
最要命的是,如果他只是阿木,又怎么会叫她宝宝呢?
她的表情看起来那样失望、冷漠, 就像是在讥讽他的无耻。
沈栀的梦醒了,他的梦也要醒了。
她发现他在骗她了,她生气了,她害怕了。她已经认定他是个可怕的疯子了,她又要离开他了,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她再也——
再也……
不会爱他了。
她一定…恨透他了。
他颤着手想摸她的脸, 可眼前忽然就变得模糊蒙白起来, 氤氲的水气困住了他, 让他再也不被允许私自触摸自己的爱人。
她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 豁然割开了他的心脏在放血,他好像…又要失去她了。
林慕时脸色惨白,放下了手, 静静等待着她的审判。
时间静止半晌。
沈栀竟兀自躺了回去,双手捂住脸,发出呜呜呜的唔嘤声,脚也不停在被子里乱踢着,像个发脾气的小孩,越嚎越大声。
“怎么了,宝宝。怎么了?”他不知道沈栀怎么了,只能急切地将她搂在怀中,拍拍被子让她平静一些。
被子里的人闹了好一阵后竟然主动往他胸口钻了钻,软声软气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愣住了,“你?跟我说对不起?”
“嗯。”她声音闷闷地,“你打死我吧。”
“我有罪……是我对你的友情变质了…我是罪人…我不是故意做你的椿梦的…对不起…以前明明都是林慕时啊,今天怎么就变成你的脸了?我真是该死啊!”
沈栀语序越来越混乱,不知道到底是在和身边人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会这样呢……是我太缺爱了吗?还是太饥什么了…我怎么会沦落到在梦里yy自己的好朋友啊!!好丢人…呜呜呜…真不想活了,我怎么是这种人呐!”
沈栀又恼又娇的样子惹得林慕时心都快化开了。他紧紧抱着她,替她擦了擦鳄鱼的眼泪,“没关系的,宝宝。是梦而已,梦到谁都没关系的。”
当然,也不是谁都没关系。
“真的吗?你不会怪我?”
“我只会开心,宝宝。”
“……好吧,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注意什么?”
沈栀没有再回应他,只是缩在他怀里,逐渐平缓了呼吸。
这次是真的睡熟了。
——
荒唐一夜过去。
沈栀在床上听到围墙外有人窸窣说话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
“我说沈家相公,你娘子还没醒呢?”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略略成熟但听着还算年轻,约莫四十不到的样子。
院子的隔音实在不好,沈栀刚刚睡醒耳朵也更清明,不由得贴近了墙边,听院外二人说话。
随后,她听到一阵清淡笑声,回话的男子声音温柔和煦:“我娘子身子不大好,所以贪睡些。”
“你可别怪婶子多嘴啊,就算是新婚也该早些睡才是。你家娘子既然身体不好,你也不可太过放纵了。你看看这日头,这都什么时辰了。”
沈栀脸色瞬红,脑中翻江倒海地想起昨晚的梦来,羞得咬紧了手指。这个刘婶也真是……她大概不知道阿木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纯情少年,怎么能跟人家说这些!
“婶子说什么呢?”
果然,阿木声音里透着天真。
“诶呦,婶子是过来人,什么不知道。昨天晚上那哭声……”刘婶说了一半顿住,大概也是不知如何措辞好,“好了好了,总之为了你娘子的身体考虑,偶尔放过她些,别总叫她这么伤心。”
沈栀眼前一黑,感觉浑身血液都像是被倒进了大油锅里,底下柴火烧着,就一直翻滚,爆炸,翻滚,爆炸。
她真的说梦话了——
她哭出声了,而且还哭得特别大声!嚎得隔壁院子都听见了。
那阿木一定也听见了!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如果只是哭就算了,就说做噩梦了还能蒙混过去。如果再说出些别的……那她真不如死了算了。
沈栀破防了…
她懊恼地锤了一下墙,结果墙面不知什么材质,竟发出“嘣”的一声巨响。
门外交谈声戛然而止。
“我娘子好像醒了。”
阿木说完这句话后,脚步声便从围墙外转移到了院子里。
沈栀立刻慌乱了起来,左顾右盼地想找地方躲,最后无处可藏,只能裹紧了被子盖住脸。
阿木走进内室,看了看床上裹成一大包的被子,笑了笑,“差点找不到你了,这样不热吗?”
沈栀装睡,没有理他。
阿木无奈,扯开她的被子,“别这样睡,会闷得头晕。盖好了再睡吧,我先去地里把荒草割了,等你睡好了,再来找我。”
“嗯。”沈栀闷闷应了一声,“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再睡会儿。”阿木替她扯好被子,转身出了屋子,没有停留。
沈栀全程闭着眼睛,眼皮抬都不敢抬一下。她没能遵守自己的诺言,因为她此刻真的没脸见阿木了。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给自己找些借口。
比如说……如果她怪叫就是被狗咬了,如果乱哼哼就是被刺猬扎了,如果不小心叫了…名字,那就是梦里看到他把妖怪打跑了。
等房中全然没有了一丝动静后,沈栀才犹豫着睁开眼睛,昏昏然从床上起身,拖着鞋子走至厅堂。
厅中的桌子上摆着茶水,是阿木替她预备好的。可她喝了一杯后,却觉得难受,这里的水就像食物一样,它只是有一种水的口感,然后在嘴里消失,根本就不解渴,也不入胃。
要不是这一杯水,她差点都快忘记自己是在游戏里了。
“咚咚咚。”
屋外敲门声响起。
“谁啊?”沈栀有些警惕地皱起了眉,阿木应该不会那么早回来。
“姐姐,我和娘亲来找你玩儿。”
门外响起小丫的声音。
“马上来,我换件衣服。”沈栀即刻起身,随手找了一套新买的衣裙换上,出去打开了门。
院外的刘婶看到沈栀披散着头发站在门内,先是一怔,随后笑起来,“沈娘子,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我还以为你起了呢。”
小丫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凳子,笑嘻嘻道:“姐姐羞羞,这么晚还不起。”
“不许乱说,姐姐是累了才睡这么晚。”刘婶拍了拍小丫,又转向沈栀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理她。”
沈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发,请她二人进屋,“让婶子见笑了,快进来坐会儿吧。昨天你送我发带,我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刘婶笑得爽朗,拉着小丫跟沈栀进了屋,“不值几个钱,小丫说你昨天送了她好些糖,一大早就缠着我说要找你玩呢。”
沈栀笑着替刘婶倒了茶,小丫则是把自己的小板凳放在二人脚边。
小小人儿,小小板凳,就坐在二人中间看着她们说话。
“姐姐不梳头发吗?”小小的脑袋搭沈栀腿上,肉嘟嘟的脸蹭来蹭去,可爱的要命。
沈栀戳了戳小丫的脸蛋,“哥哥不在,姐姐不会梳头。”
小丫闻言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那囡囡给姐姐梳!”
沈栀和刘婶互看一眼,“扑”地一声哄笑起来,实实在在被这个小宝贝可爱到了。
“乖囡,别闹了,你会梳什么头啊。”刘婶把小丫按回了椅子上,“还是我替你姐姐梳吧。”
“好啊好啊,娘最会梳头了。”小丫高兴地拍着手。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沈栀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她也挺大个人了,居然还要让别人梳头。
“不麻烦。都是邻居,小丫又这么喜欢你,说不准日后麻烦你的地方更多呢。”刘婶起身挽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她一边帮沈栀梳着头发,一边问,“你们二人成婚后,头发都是你家相公给你绾的吧?”
沈栀微微蹙眉,“算是吧。”
“昨日他问我时,我还道奇怪呢。怎么会有姑娘,连自己的头发都不会扎。今日才知你是身子不好,想来是他心疼你,不舍得让你自己扎呢。”刘婶笑眯眯道。
“是我扎得难看,要不然也不麻烦他了。”沈栀低头,脸红了一阵。
“两口子说什么麻烦。要我说,男人就是不能太惯着,也不能让他太闲着。我看你家那位是真心对你好的,你就多让他给你干些活,他心里保不准怎么美呢。”
“是么…”沈栀干笑两声,随口应和。
“当然了,这就是夫妻之道。男人,不训不行,手上呢你要多使唤他,嘴上呢你就多心疼他。咱们女人呐,就得心硬嘴软,到哪儿都吃得开。”
沈栀有些新奇的看着刘婶,大约是她固化思维了,她还以为刘婶会同她说些什么夫为妻纲,爱夫从夫的。没想到竟是她狭隘了。
刘婶看她似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又道:“男人嘛,不知足的东西。你要记住,该拒绝的时候拒绝,要自己有主意,别被他一哄就忘了自己。别总那么听话,知道吗?”
第22章
或许是怕沈栀脸皮薄, 刘婶对她说话显然还是有保留的,并不像对阿木那样直白,只是点到即止而已。
但沈栀想, 她昨天大概真的哭得很惨吧。
虽说刘婶有些误会了, 可沈栀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刘婶并非真的八卦或者多管闲事, 而是怕她受伤, 在关心她。
刘婶梳头的动作很快,二人几句闲聊之间,她就已经帮她盘好了发髻,缠上了发带。今日她缠得是红色, 正好配沈栀身上新买的这件红白配色的半臂短襦,显得明艳。
“姐姐真好看。”小丫看着镜子,又看看娘,“娘, 囡囡也想要扎这样的头发。”
刘婶摸摸小丫,“你现在头发太短了,等你长大了,娘再给你扎。”
小丫撅起小嘴有些不开心,“哼,哥哥也不给我扎,娘也不给我扎。囡囡不跟你们玩了, 我跟小黄玩。”
说着便跑出了院外, 一屁股坐在地上跟小黄狗玩了起来。
“你看看这孩子, 真是皮得管不了。”刘婶无奈地看着院外, 跟沈栀抱怨。
“小孩子嘛,都这样。”沈栀安慰她,“而且小丫这么可爱, 有她在身边还是很幸福的吧。”
刘婶看着院外天真玩闹的小宝贝,满足地笑了笑,“是呀,有她在才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有滋味,我现在呀什么都不想,就想看她平安长大。”
“你们成婚多久了,怎么还不要一个?”刘婶忽道。
“啊…?”沈栀被空气噎了一口,“额,不着急。”
“我看你那么喜欢孩子,是他不急?”
“…不是他,是我。”沈栀真怕刘婶等会儿热心过了头,以为她喜欢小孩就偷偷找阿木说小话。
“你?不会吧。你看你跟小丫玩得多好,又温柔又耐心的,怎么会不想要呢?”
沈栀微凝,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毕竟玩和生,是两码事,看到可爱乖巧的小朋友,跟她们玩玩游戏,聊聊天,她会觉得很开心,很治愈。
可如果生一个自己带,那于她而言几乎就是地狱。她没那么多的高精力可以付出,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应该算是一个不婚不育主义者。
“我身体不好,生不了。”沈栀想到了一个完美避开所有后续的答案。
“哦…”刘婶面色僵了僵,有些尴尬。随后又温声安慰她,“慢慢养,以后就好了。”
沈栀笑了笑。
刘婶看了眼天色,“眼看着就到中午了,你一个人在家做饭也是浪费,不如上我那儿,我给你和小丫做南瓜馒头吃怎么样?”
“南瓜馒头?”沈栀双眸颤了颤,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时候,还住在老家的时候,沈栀的奶奶经常会做南瓜馒头给她吃。只是她好几年没回去,也很久没有尝过那个味道了。
“是啊,你喜欢呀。那快走吧,你喜欢我教你做。”刘婶热情地拉着她往家里走。
沈栀本来是不想吃的,可是她拒绝不了刘婶的热情,也拒绝不了再闻一闻熟悉的香味。院外的小丫一听说要做南瓜馒头,小狗也不玩了,巴巴得跟着俩人回了家。
刘婶家的屋子比沈栀家的稍微大些,厨房也更大,灶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架子上都有鲜菜鲜肉,比沈栀家那个空荡荡的厨房有烟火气多了。
刘婶在灶台上忙活,沈栀帮着烧火,小丫就黏在沈栀腿边,抱着她的脖子,姐姐姐姐地叫,说不完的话。沈栀恍然觉得,好像回了老家。
“乖囡,自己玩儿去,别老这么缠着你姐姐。看你一手的面粉,把姐姐衣服都弄脏了。”刘婶有些看不下去了。
“不要!”小丫紧紧抱着沈栀的脖子抗议道:“等哥哥回来了,姐姐就不陪我玩了。”
“不会的,等哥哥回来了,哥哥和姐姐可以两个人一起陪你玩呀。”沈栀歪头学她说话。
小丫撅起嘴,趴近了沈栀耳边低声道:“哥哥很小气,不让我跟姐姐玩。”
沈栀闻言,有些诧异,“怎么会呢?是哥哥跟你说的?”
小丫摇摇头,“不是,但囡囡就是知道,他不喜欢我跟你玩。”
刘婶听见二人谈话,走到灶台轻拍了一下小丫的屁股,训道:“人小鬼大,不许这样在背后乱说哥哥坏话。回头哥哥该生气了。”
小丫被娘亲打了屁股,有些委屈地躲在沈栀身后,搂她搂得更紧,“小丫没有乱说。哥哥的眼睛,像毒蛇。看着我的时候,好凶,好可怕。”
“毒蛇?”沈栀脸上不由露出惊讶,“哥哥怎么会像毒蛇呢?”她无法想象那样温柔纯澈的一双眼睛,怎么能跟毒蛇联系在一起的。
刘婶手中揉着面团,一边斥了小丫一声:“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沈家哥哥那么温和的一个人,怎么这样说人家。”
“哼!”小丫见两人都不信她,短短的小手环抱在胸前,学着大人的样子,高高撅起嘴,“哥哥就是坏人!你们都被他骗了!”
“好了好了,哥哥是坏人,我们悄悄说就行了。别让他听见了,知道吗?”沈栀强忍住笑,一手抱住小丫挠她的嘎吱窝。
小朋友就是没心眼,一旦玩起来就什么都忘记了,只顾着“咯咯咯”地和沈栀玩着挠痒痒的游戏。
刘婶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南瓜馒头蒸好了,沈栀闻着味道,眼眶里也热乎乎的。
只是馒头吃在嘴里,只有转瞬即逝的甜味。她甚至还来不及吞咽,馒头就已经在她口腔中消失。
“好吃吗?你喜欢吃就多吃几个,今年收成好,南瓜都吃不完呢。”刘婶见沈栀越吃越慢,以为她是有意节省。
油锅里还在炒着热菜,噼里啪啦地,只能听见爆起的油响。沈栀目不转睛地盯着锅,无声地笑了笑,“好吃,就是我胃口不大好。吃多了不舒服。”
“那就带几个回去,晚上和饭一起蒸。我给你相公也拿几个。”铲锅的手停了下来。
爆油声停止,沈栀正想推脱,却忽然听见外边一声比一声愤怒的呼喊。
—— 好像,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第23章
时值正午, 无人的小院中,一只竹筐落地。
“我回来了。”
随着一声呼喊,少年人拍了拍袖子走进屋内, 目光扫视了一圈后, 略带疑惑地抬步走进内室, “还睡着?”
可内室中, 只有一张空荡的床和被掀开一角的被子。
他眸色飓变,即刻回身又向厨房,里面同样空空如也,不见一人身影。不大的屋子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尽, 除了柜子,根本藏不了人。
他又疾步走向柜子,扯开了柜门。柜子里少了一件衣服,月白色的寝衣也被揉成一团随意丢在一角, 两个袖子还都外翻着。
看得出来,衣服主人在离开的时候,有多紧张与急迫,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停留似的。
指甲嵌入柜门,发出断裂的声响。他轻吸了一口气,迅速闪身又至院外。
“沈栀…”
“沈栀——”
他站在巷口一声声地呼喊着,好似淬了毒般的眼睛, 狠狠剐过眼前每一个角落, 甚至像是要穿透层层厚墙去寻找她的踪迹。
可是他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 他绕着院子外的路寻了很多圈, 都再也不见那个身影。她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一句音讯。
她走了…她又骗他了。
原来她说的以后会注意,是准备离开他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明白。
是在这里过得不够好吗?是觉得阿木不够好吗?
“沈栀……”他绝望了。
沈栀走了, 他浑身脉络也都随之被抽干,像一滩烂泥一样,靠着墙滑落在地。
不,他还不如一滩烂泥,烂泥还可以粘在她脚底,跟着她去任何地方,让她一辈子都甩不掉自己。
而不是像他现在,轻易地又被她抛弃。她一点都不在乎他,他已经想尽办法变成她想要的样子了,她不喜欢的东西,他也都已经扔掉了。
可她为什么还是不要他?
她不要林慕时,也不要阿木。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这么薄情。
被碎发遮挡住的双眸晦暗漆黑,他紧咬着牙,嘴角绽开似有若无的阴森笑意,指尖深深陷入掌中,直至渗出血来。
他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沈栀……
沈栀……
不可能让你走的,不可能放你走的。
等着吧,我很快就会找到你。
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抓回来的。
不够喜欢这张脸是吗?不想再看到这张脸是吗?好,那我就再换一张脸,再换一个身份,一直换到你像以前一样那么爱我为止。
这里留不住你,那我就再造一个地方,困住你,永永远远困住你,直到你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为止。
不会让你那么好受的,不会让你有机会喘息的。如果你一定要喘息,就回来我身边吧。回到我身边,我就让你呼吸。
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缠着你——
永远永远。
这是你欺骗我的代价。
哪怕你有本事逃出游戏,我也有办法抓到你。
沈栀,你了解我的,我向来说到做到。
——
烈阳下,袅袅人影伴着南瓜香气缓缓靠近他脚边。那人蹲下身,鲜红的发带顺风扬起,拂过他眼前,好似灰冷世界里陡然亮起的一抹焰火。
“坐地上干嘛?找你半天。”——
第24章
沈栀在刘婶家听见阿木喊她, 正想出门就被刘婶拉住硬是往怀里塞了几个馒头。可等她兜着馒头走出刘婶家,却又不见阿木身影。
走进自家院子时,也只见地上倒落着一个竹筐, 两把草镰被零落甩落至竹筐外, 无人拾起。
院子里没人, 沈栀只能又兜着那几个滚烫的馒头往外去找阿木, 可她走了一段路都没看见他的踪迹。最后还是在回家的路口,才看到一个屈起一条腿瘫坐在地的人影。
他单手搭落在膝盖上,低垂着头,额前碎发遮掩住了整张脸, 看起来像个狼狈又失意的酒鬼。
如果不是看到他身上熟悉的衣服,沈栀差点都要拔腿开溜了。
“烫死了。”沈栀把南瓜馒头往他怀里一塞,又跪下身,歪头捧起他的脸, “你该不会是饿晕了吧?”
可沈栀没有料到,她捧起的脸竟像是刚哭过,眼眶红红,脸颊湿润,看向她的眼神——深深的痴缠,怨愤与委屈。
就像一只被主人丢下后,隔了很久很久才捡回来的小狗。
“阿木…”沈栀怔了怔, “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
“沈栀…”他眸色一暗, 声音沙哑着, 不由分说就扣住她的脖子,猛地将她按进了自己怀中。
猝不及防前倾的失重感,让沈栀心脏“咚”地急跳了一下, 呼吸也瞬间滞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刚刚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小丫说的那种,毒蛇般的眼神,一闪而逝。
时间仿若在此刻静止,她听到身前人一声深长的叹息,似乎是确定了她是活的,在庆幸。有些沉重的脑袋埋她颈间,轻轻蹭了蹭,又像只小猫一样在她身上嗅嗅。
“你刚刚去哪儿了?”他问。
“刘婶家,她给我们做了南瓜馒头,是不是很香?”沈栀感受到他情绪低落,便也就任由他抱着了。
“有人抱过你了,是谁。”他声音有些冷,又有些酸。
沈栀想笑,“不就是你嘛,现在还抱着。”
阿木像是被她这话哄好了,轻哼了一声,“除了我。”
沈栀眉心蹙了蹙,感觉阿木变得有些奇怪,说的话也奇怪。说得好像她会大白天跑去外面跟别人偷情一样,难道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么不守——道德的人吗?
“你说有就有啊,证据呢?”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我闻到了。”他明显有了些小脾气。
沈栀闻言轻愣,想起小丫抱着自己的脖子咿咿呀呀的样子,不禁低头笑了声,“那你仔细闻闻,是面粉味,还是小朋友的糖葫芦味?”
阿木似乎是没听出她的玩笑,竟然真的仰起头凑上了她颈间,鼻尖游移向上,蹭得她头皮发麻,腰也差点塌软下去。
他沿着颈侧一路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像是要将她的气息全部灌入身体里,直至温热湿濡的唇瓣碰上她耳后,才在耳边沉重呼出一声轻喘。像恶作剧。
沈栀浑身一颤,温热气流带来的强烈反馈让她下意识蜷紧了小腹,不自觉往上抬了下身子。等意识到自己可怕的反应后,她如临大敌般用力推开了阿木,涨红着脸,怒目而嗔:“你是狗啊你!”
“是。”阿木目光紧紧锁着沈栀,认真得可怕。
沈栀浑身都被他盯得发毛,脑中又想起昨晚的梦来,只能心虚地移开视线,站起身子道:“回家吧,等会儿被人看见,还以为我不给你吃饭,虐待你呢。”
“嗯。”阿木闷闷应了一声,拿起了被沈栀放在身上的几个馒头,扶着墙从地上站了起来。
“馒头还热吗?”沈栀伸手搀了他一把。
“热。”
“那你吃点吧。别人干活都吃饭,就你不吃,我怕你饿死啊。今天地里的荒草割得如何了?下午还去吗?如果太累的话,我去也行……”沈栀不敢抬头看身边的阿木,只是不停地说着话,假装一切如常。
在她一个人喋喋不休的独角戏中,二人踏入了自家院子。阿木转身关上了门,又扶起地上的竹筐,将两把草镰都收好放在了筐内。
“要不然下午你在家休息吧,我去割一会儿。”沈栀提议道。
阿木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头上下环视了她一圈,抿直了双唇,“刘婶替你梳的头发?”
“嗯,还好吗?”沈栀转过身,把背后盘起的发髻露给他看。
“不好。”他道。
“哪里不好?”沈栀伸手摸了摸并未松散的发髻,起身往屋内走去。她想照镜子看看阿木说的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好。
可她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明明跟早上梳好的时候一模一样,“挺好的啊,哪里不好了。”
沈栀说完,视线看向镜子里那个出现在她身后的身影,忽而一愣。好奇怪,蓦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回到这个游戏的第一天,林慕时好像也是这样站在她背后,有种像鬼一样窥伺她的感觉。
刚刚阿木身影出现在镜中的一瞬间,就那一瞬间,她竟然感觉自己身后站着的人好像不是阿木,而是林慕时。
她转过身,看着身后清晰的脸,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的感知好像又出问题了。
好像就是因为昨天的一个梦,她现在竟然开始无意识地将两人混淆在一起了。真是糟糕,太糟糕了。她觉得自己当前最该做的,就是赶紧找点正事做,别再思…那个什么欲了。
“你说过以后头发都只交给我的。”
内室中幽幽响起怨声。
沈栀扶额,难道是她记错了吗?她记得自己说得明明是交给他,哪有说只交给他?
“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平日里干活就挺累了,梳头发这样的小事我自己跟刘婶学两天就会了。”沈栀从他身边走过,移步到厅内想坐着冷静一会儿。
阿木紧跟着她也出了内室,怨道:“你觉得我梳得没有刘婶好是吗?”
“你别胡思乱想,我没那个意思。”
“那就让我梳。以后,也只让我梳,好不好?”他蹲下身,将手放在她双膝上,仰头看她。
他好像已经猜到沈栀喜欢他的眼睛了,每次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就会用她拒绝不了的眼神看着她。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很奇怪。”沈栀果然又没拒绝。
“哪里奇怪?”他嘴角挂着得逞的笑意,问她。
沈栀其实不喜欢安慰人,更不喜欢追根问底。并不是因为她冷漠,而是因为她的共情能力太强。她很怕去溯源别人的痛苦,因为她一不小心,就容易把别人的痛苦,混淆成自己的。
所以平常遇到需要安慰人的时候,她也都是糊弄着,随口安慰几句就过。正因如此,她的朋友也很少,只有一个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圆圆。
可是阿木对她而言,似乎又有些不一样。她竟然开始想要去了解他的痛苦,了解他的伤心与失落。
“刚刚为什么要坐在路口?你好像很伤心。”
阿木垂眸,声音又开始沙哑,“因为找不到你。”
沈栀睫羽微颤,整颗心像是被人抓在手里狠狠攥紧似的疼。
其实她心中大概也是这样的答案。她知道自己如果离开,阿木或许会比她更伤心。可是当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又是另外的感觉。多了一种无法释怀的酸楚,好沉重。
“你以为我不告而别了?”
“嗯。”阿木低低呜咽一声,把头靠在了沈栀的膝盖上,乖乖的,像小丫一样。
沈栀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会的。我要走的话,会提前跟你说,不会让你这么伤心的。”
“不要…”他侧过脸,看向沈栀的眼神更像是撒娇。
“不要什么?”
“不要走。”
“嗯?我怎么记得昨天有人说,让我自己回玄京去?”
“昨天是昨天,现在是现在。”
沈栀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她不明白怎么有人可以做到明明理亏却又理直气壮的。
“别坐地上了,起来,坐这里。”沈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凳子,说起别的事来,“认识你这么久,今天还是第一次听你叫我的名字。诶?不对,算起来,好像我们认识也没那么久。”
沈栀开始掰起手指,粗略一算,他们认识至今可能甚至不足十日,但或许是经历的事有些多,她竟觉得自己和他就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一样。
“时间不重要。”阿木起身时握住了她的手,将椅子挪得离她近了些,“你喜欢听,以后我就叫你阿栀好不好。”
“阿栀?”沈栀稍愣,以前没有人这样叫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喊出来,感觉有点奇怪……黏黏糊糊的,好似耳语一般,太亲昵了些。
可是她想起自己又总叫人家阿木,如果不让他叫好像又显得有些双标了。
“叫沈栀的时候,总觉得你离我好远。我想离你近一点,就叫阿栀好不好?”他微微撅起嘴,像是在央求。
沈栀微叹,这么小小的要求,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拒绝,“好吧,你开心就行。”
“阿栀。”
“嗯?”
“阿栀。”
“在呢。”
“阿栀。”
“够了,别跟叫狗似的。”——
第25章
沈栀后悔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打开了阿木的哪个开关, 自从她同意他叫自己阿栀以后。他就跟黏上自己似的,总是喊个不停。
“阿栀,我折了些杏花插在瓶子里, 你看看喜欢吗?”
“阿栀, 我觉得两件衣服换着穿太少了, 明天我们再去多买几件吧。”
“阿栀, 我腰带缠不上了,你帮帮我吧。”
“阿栀,我腰带解不开了,你帮帮我吧。”
“阿栀, 小丫有那么好吗,为什么你又要找她玩,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阿栀……”
“够啦!够啦!”沈栀捂住了耳朵,有些生无可恋。
才一天, 她的耳朵就要起茧子了,“你是一个大人,你应该学会独立行走,知道吗?不能像小朋友一样总是黏着我。”
“那小丫黏着你就可以吗?”阿木声音里带着些骄蛮,“上午不是刚从她家回来,现在又去做什么。”
沈栀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首先,小丫是很可爱的小朋友, 她闲着没事跟小朋友玩一玩也很正常。其次, 她也没别的事做了, 下午太热, 她和阿木两个人都没去地里,她喊他一起去刘婶家玩他也不去,还发小脾气。
自从她把阿木从路口带回来后, 他整个下午就跟犯了病没吃药一样,完全变了个人,不仅黏人的要命,甚至连小朋友的醋都要吃。
沈栀察觉出了一些问题,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认真道:“阿木,我觉得…你可能得了分离焦虑症。”
“分离焦虑症?”他歪了歪头,像是不太明白沈栀的意思。
“嗯,这是一种心理疾病。”沈栀伸手指了指他的心脏位置,“就是这里,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你太依赖我了,知道吗。这样很不好,我可以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不可以是你唯一的朋友,如果你把所有的情感都只投射在我一个人身上,我的压力会很大,会让我不舒服,明白吗?”
沈栀很珍惜和阿木的感情,所以并不想要让这段友谊变味。她以前了解过一些心理方面的内容,所以能大概分析出阿木现在的状态,就是很典型的分离焦虑。
她觉得阿木之所以这么害怕失去自己,是因为他只有她一个朋友,如果她消失了,他理所当然会觉得孤单和无助。
可沈栀是注定要离开的,无论是回到现实,还是被林慕时抓走,她都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抓紧时间带他多认识一些好朋友。
虽然她自己也不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但在她的世界里,她有手机,电脑,游戏,有很多很多东西可以陪她打发时间,所以她通常不会感觉到孤独。
如果不是被困在这个游戏里,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意识到,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朋友和依靠都没有的时候,有多可怕。
“明天,等忙完地的事,我和你一起在村里多逛逛,看看有没有跟你年纪相仿的朋友,大家多聊聊天认识一下,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脸色意料之中的沉郁,“我不需要认识别人。”
“别那么犟。我早晚要走的,万一哪天我被林慕时抓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又没有朋友……”
沈栀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阿木整张脸黑得吓人,直直扫来的目光冷得她发怵,让她有些不敢再说下去。
二人的视线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阿木鼻间发出一声轻哧,侧过脸阴沉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既然还没走,就别总想着要走的事。”
“好吧。”沈栀无奈怂了怂肩。他不领情,她也没办法。
“不是说要去刘婶家嘛,你去吧。”阿木起身,背对着她往厨间走去。
“你呢,真的不和我一起?一个人在家不无聊吗?”沈栀见他情绪平稳了些,不再黏着自己了,便再次发出友好邀请。
阿木弯腰在厨间整理起了村长送来的那几筐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你自己去吧,早些回来就是了,天黑不安全。”
沈栀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忽然酸酸胀胀的。好似有一种名为“舍不得”的情绪,从她心口一点点生长了出来。
“算了,这个点人家都该做晚饭了。去了万一留我吃饭,怪尴尬的。明天吧。”沈栀收回了踏出门外的脚步,转身又向厨房,“你在理什么?我和你一起。”
可等她走进厨房,却发现阿木只是把菜筐里的菜挪到了米筐里,又把米筐里的米挪到了菜筐里。
沈栀愕然,忍不住摇头笑了。上前搀起还在装忙的阿木,挽着他的胳膊道:“好了,别累死你了。出去逛逛吧,不逼你跟别人聊天,就我们俩。”
阿木倒是坦然,被发现在装忙也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没有丝毫被抓包的羞怯。唯有看到沈栀挽住他的胳膊后,嘴角才浅浅上扬了一些。
两位不用吃饭的仙人在最不合适的时间出去逛了两圈,沿路闻着各家飘出的饭菜香味,没走多久就意兴阑珊地回了家。
入夜。
沈栀换下寝衣躺在床上却不太敢睡,一直咬着指节,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待困倦之意悄然爬上来,她就咬得更紧一些。
不知硬抗了多久,她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和衣料簌簌摩擦的声响,脊背上一袭凉风涌入,被子被掀开了一角。
“阿木?”她诧异起身,只见黑暗之中有黑影俯身僵停在她床边,一只膝盖搭在床榻上,简直就是一副要睡上来的姿势。
“大半夜的,你要吓死我呀。”沈栀捂住心口埋怨了一句。
“你…还没睡?”
阿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紧。
“嗯,今天睡不着。”沈栀应道。
其实她不是睡不着,而是根本不敢睡。她几乎能预感到,只要自己一睡着,就又要做那些奇怪的梦。
沈栀戳了戳掀开她被角的那只胳膊,“你这是干嘛?”
“经常听到你晚上踢被子,怕你着凉了,过来帮你掖一下被角。”阿木松手直起身子,被角落下,又重新盖回了沈栀身上。
“可是…你刚刚明明在掀我的被子啊?”
漆黑之中,只有漫长的沉默,周围静得像是能听见绣针落地,听见对方呼吸暂停。
沈栀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太好的问题。她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能从消失的呼吸声里感受到一丝平静的慌乱,就像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你是不是累了,也想睡一会儿?”她径直下了床,替他找了一个借口,“你也确实该累了,今天留给你睡吧,反正我也睡不着。”
刨根问底不是沈栀的性格,但逃避是。
她不知道阿木为什么要掀她的被子,也不想知道。比起什么都问得很明白,她更愿意就这样稀里糊涂什么都不要想,就糊弄过去就好了。
他可能是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单纯帮她重新盖一下,但因为手劲太大才不慎掀开了被子。也可能是白天的事他还没缓过来,太依赖她了,一时糊涂才想靠着她睡。
无论是什么理由,反正现在,她已经下床了。这件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你要去哪儿?”
阿木也跟着她走出了内室。
“睡不着,院子里坐会儿吧。”沈栀没有点灯,只借着昏暗的余光在厅中摸到了一只靠背椅子,提着去了院子里。
沈栀放下椅子,仰头望着星空安然坐了下去,余光瞥见阿木在她身侧幽幽站了一会儿后,又回了屋内。
幽蓝夜空中星星密密麻麻,像洒落在蓝丝绒地毯上的一大片闪粉,又小又细微,很梦幻,却又很不真实。
她小时候经常会在睡前看星星,所以她知道肉眼所看到的真实星空是什么样子的,细小的星星如果离地球太远,就只能湮没在黑暗中,它发出的幽微光亮根本就不会被人类看见。
就像此刻的她一样。
“这个椅子太硬了,靠着软垫吧。”
阿木不知是什么时候又站在了她身边,往她身上披了一件外衫后,又轻拨开她的身子,往她背后塞进一只软垫。塞完后又捞过院子里的一只小矮凳放在沈栀脚边,“把脚放在上面会舒服些。”
沈栀听话地把脚放在了矮凳上,确实比刚才傻坐着舒服了许多。阿木对她总是这样细心,事事都能替她想得周全。
她忽然在想,如果不是游戏就好了。如果不是游戏,或许她会回应吧。
“你不去床上睡会儿吗?”沈栀问他。
“我不用睡觉。”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也拿个椅子,我们一起看看星空吧。”
阿木自然不会拒绝沈栀的邀请。
院中并肩而坐的二人各自仰起头,痴痴看着星空,似是各有心事。
一阵夜风忽起,杏花簌簌落在沈栀肩头,她侧过头想拂开肩头落花,眼前却闯入一双比星空更璨然的眼眸,像是早已经默默注视了自己很久很久。
她深吸了一口气,发现那双裹缠着浓重爱意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好黏,为什么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可以这么稠黏?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靠近而已,她就已经微微发热,无法呼吸。
拒绝他,用力推开他。她这样告诫自己。
可当她伸手碰到他的脸,掌心触到温软的脸颊时,手上好像又忽然使不上力气。
她根本不像是在拒绝,反而像是邀请。
他的脸带着她的手一起向她靠近,缠绵的视线从她的眼睛,慢慢滑向她微微轻启的双唇。好似只用眸光,他就已经将她吻了一遍。
炙热的呼吸随之而来,沈栀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二人鼻尖相抵,像是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阿栀,可以吗?”
耳鬓厮磨般的声量如此缱绻,他在等待她的应允。
沈栀微微垂眸,犹豫不决。
寂静无声的夜色下,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一口气把眼前人吹散似的,“阿栀,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我不需要你负责,也不会给你压力。只要你能开心,以后怎么样我都无所谓,你要离开,我也同意。我只是想问你,现在,此刻——”
“你想亲我吗?”——
第26章
沈栀眼眶一酸, 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木,忽然好想哭。为了自己,也为了阿木。
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好像全都知道。她应付不了朋友以外的关系, 他也知道。他说他什么都不要, 只是想听她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就这么简单而已。
肩上还未来得及拂走的杏花自己滚落了下来,正躺在沈栀心口。她略略低下头,碰了碰阿木的额头,轻轻“嗯”了一声。
阿木嘴角漾起满足的笑意, 缓缓歪过头,轻轻浅浅碰了一下她的唇,移开,看了她一眼, 又碰了一下。
他的表情看起来生涩又为难,沈栀被他逗笑,指腹轻刮了一下他的唇尖,“不是这样的,笨蛋。”
“那是怎……”
下一瞬,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疑问都被绵软清甜的唇瓣尽数裹含,她温柔又缓慢地吮吻, 像是遥远不可及的神女终于肯为久旱的枯树洒下一点甘霖。
沈栀意料之外的主动让阿木的呼吸也瞬间混乱起来, 他攥住椅背的那只手已经青筋横起, 而另一只, 却只能轻抚在她背上,几乎不敢用力。
柔软,馨甜, 魂牵梦萦。她在主动吻他。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在他脑海里,就让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不是在遵循剧情,也不是在她所以为的梦里。
她很清醒,很热情地在主动吻他。她喜欢阿木这个身份,她接受他了,她的心里终于有他的身影。不是林慕时也无所谓,她喜欢谁,他就变成谁。
前所未有的兴奋和幸福感将他包裹,让他脑袋有些发涨发烫。他的阿栀努力教他学会亲吻的样子,好可爱,好诱人,好想立刻就把她裹进怀里,一口口吃掉。
但现在不可以,现在要让她掌控节奏,不可以让她害怕,不可以给她压力。日子还很长,他的心意,她早晚都会尽数了解。
“阿栀…”他双眸近乎失焦,在她松开的间隙,迷恋地呼唤她的名字。
可沈栀挪开身子后,却好像没有要继续下去的意思,阿木迷惑地睁开眼睛。
“你身上好烫啊。”沈栀皱起了眉,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怎么比滚水还烫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比滚水烫或许是沈栀有些夸张,但确实烫得不正常。
“没事。”他抓住沈栀的手握在掌间,双眼迷离着,一副还未尽兴的样子,又追着沈栀学着她教的样子再次吸吮起来。
这次,他像是有了足够的理由,将沈栀牢牢锁在了怀中,加快了节奏,直至沈栀快喘不上气,不断拍着他的肩膀,他才恋恋不舍地松了口。
“你不对劲啊。”
沈栀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摸上了他的颈后。阿木还未反应过来,她又一把撩起了他的袖子,手背刚一贴上他的胳膊就瞬间弹开,像是碰到烧红的铁板。
“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你都快把我烫死了。”沈栀神色慌张,好似生怕阿木会爆炸一样。刚刚要不是隔着衣服,她感觉自己都要变铁板烧了。
“没有不舒服啊…”阿木拧紧了眉头,其实头确实是有点晕乎乎的,但不是不舒服,“我烫伤你了吗?”
沈栀摇头,即刻去屋里拿了一块脸巾出来,浸了凉凉的井水后敷在他额头上散热。可效果似乎不佳,敷了片刻,他脸上还是很烫。
“可能是这衣服不散热,要不然……你把衣服脱了吧?”
“你要我把衣服脱了?”阿木脸色瞬红,看起来更烫了。
沈栀可以发誓,她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她是真的快急死了。刚刚是她昏头了,完全没有想过一个程序简单的npc能不能接受得了这样超出的行为。
她今天确实没做梦,但好像做了比梦更可怕的事。
她好像……把阿木弄坏了。
“脱了试试看啊,要不然温度一直下不去怎么办。”
沈栀急得都快要自己上手,阿木见势立刻起身退了一步,低哑着嗓子道,“我自己来吧。”
如果是沈栀动手,恐怕就真的一直下不去了。
粗布麻衣褪落,露出精瘦紧实的肌肉,薄肌身材,平常看着并不健壮,唯有脱下衣服才看见藏匿其中的诱人曲线。
他的肌肤因为发热而泛出微红,沈栀视线不受控制地滑向线条流畅的腹部,连一呼一吸之间起伏都格外明显。
她不由一怔。
怪不得,给他缠腰带的时候,总感觉他那么宽阔。sgame未免太实在了一点,居然把路人的身材都做的这么——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沈栀拍拍自己差点混沌的脑袋,赶紧又拿脸巾沾了新的井水盖在他背上降温。
夜已渐深,空气中的温度降了不少。阿木就这样敷着湿布被沈栀放在院里晾了好一会儿后,身上的浅红才终于淡下去一些。
“阿嚏——!”
有花粉飞进了他鼻子里,他压着声音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坐在椅子上刚刚有些睡意的沈栀,听见声响立刻清醒了过来,“糟了糟了,我睡着了。是不是晾太久着凉了?”
说着,她又十分慌乱地把自己身上的外衫裹在了阿木身上,抱着他用力搓了搓。
阿木垂头蹭了蹭沈栀的胳膊,声音听起来虚弱了好多,“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现在好冷。咳咳……”
说罢又轻咳了几声
“冷?那我扶你去床上暖一会儿吧。都怪我,害你晾了这么久。”沈栀扶起阿木,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屋里走。
沈栀感觉到阿木身体好像真的出了一些问题,连脚步都比前面虚浮了许多,一直往自己身上靠。她好不容易将人挪到床榻上,又发现他浑身都在抖。
“这么冷吗?裹着被子就好了,很快就不冷了。”沈栀替他将被子裹得紧了些,将四个角全部压在了他身下,裹得像个暗黑鸡肉卷。
屋内比屋外黑了许多,沈栀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坐在床边用手贴了贴他的额头,“你身上这么冷,额头居然还烫着。不行,我还是去街上给你买些药吧。”
这是沈栀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别去。”
微热的手拉住了沈栀,“太晚了,不安全。我没那么严重,就是有点冷。”
“可是你的手很热啊。”沈栀怀疑阿木对温度的感知出问题了。
“……骨头冷,盖着被子也冷。咳咳咳!”他松开了沈栀的手,翻身缩进墙角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沈栀急坏了,立刻爬上床替他拍起了后背,“这么严重还说没事?”
阿木的咳嗽声停了,他又翻过身顺势紧贴在了沈栀腿边,轻声道:“贴着你,好像就没那么冷了。”
沈栀微微蹙了蹙眉头,那种说不清的怪异感觉又来了。她低头看着躺在他身边的阿木,黑暗让人看不清面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虚影。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当时在郡主府,林慕时也像这样躺在她身边,只不过他是把头枕在沈栀腿上。而阿木则是扶着她的膝盖,轻轻靠着额头。
他似乎是躺的不舒服,动了动身子,朝沈栀靠近了些,还顺手把被角也盖在了她折起的腿上。
沈栀在他身边坐了许久,实在是困得不行,背靠着床就不停地往下滑溜,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滑进了被子里。
恍惚间,她听到阿木说冷,便只好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尽力把被子都往他身上扯过去一些。
屋内愈渐静了,只剩下彼此起伏的呼吸声,和两个越贴越近的人。
———
屋外鸡鸣声不知响了几遍,日头照进内室榻上,和煦的暖光映照在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之上。
粉色的被子滑到二人腰下,男子上身未着寸缕,一只手臂搂在女子腰间,而女子肩上寝衣褪落,露出一截白皙柔滑的皮肤,她的脸靠在男子胸膛,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睡得很熟。
“嘣嘣嘣——!”
“沈家娘子,沈家相公!你们家今天谁干活啊,这么晚了怎么地里没人呢!”
大门外,敲门声和村长斥责声响彻整个小院。
沈栀被声音惊得抖了抖,一睁开,眼前是充满荷尔蒙气息的肌肉,嘴边……还有一颗红豆。
她眨了眨眼,有些懵。
视线下移,一片粉色遮盖之下,是两双紧缠在一起的腿。她倒吸一口凉气,仰起头,对上同样朦胧迷惑的眼睛。
“沈栀!沈木!你们再不出声,我可就要撞门啦!”村长的声音逐渐变得愤怒。
沈栀迅速拉上掉落的寝衣,从床上弹起,“起了起了!马上就来!”
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去想昨晚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推了推身边的阿木,催促道:“快起来穿衣服,村长生气了。”
阿木脸色有些不好,起身时扶着额头闷喘了一声,双眼眯蒙着,像是还没从睡意中完全清醒过来。
沈栀先一步下床,把掉落在床边的衣服扔给了阿木。自己则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裙噔噔噔跑进了厨间去换。
好一阵混乱后,沈栀扎起一个马尾就独自出去打开了门。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第一天就迟到,今天又迟到,你们要这么偷懒可不行。我这房子也不是免费给你们住的。”村长满脸不悦,当初看这夫妻俩年轻才给他们分的房子,想不到才来没几天就开始偷懒。
“不是的村长,是阿木昨天晚上病了,我照顾了他一晚。一不小心才睡过头的,今日我去地里,等会儿把早上的活补上。”
“病了?我去看看,严不严重啊?”
村长脸色缓和了下来,刚说想进屋看看,阿木就已经穿好了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
“村长,今天是我睡过头了。中午我多留一会儿,把活补上。”阿木今日的唇色有些泛白,稍带着些病恹恹的样子。
村长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出他是真的病了,“算了,既病了,就好好休养吧。让你娘子去就行了,干多干少倒是无妨。这地里没人总是不行的,要不然让村里其他人瞧见了,总觉得我偏袒你们。”
“是啊,我去就行了,你在家休息。”沈栀满脸愧疚,觉得阿木看起来比昨晚还要虚弱了一些。
她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
都是她的罪过……——
第27章
村长并未为难二人, 只吩咐他们别再耽搁后就离开了小院。
“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去地里露个脸,摸会儿鱼就回来了。不会累到自己的, 你放心。”
沈栀背起院子角落的竹篓, 正准备往外走时, 背后一轻, 竹篓又被阿木提起来,从她肩上摘了下去。
“别抢我筐子。”沈栀伸手扯住了竹篓,“今天我是一定要去地里的,不能总让你一个人那么辛苦。”
阿木朝沈栀靠近一步, 眯眼笑了笑,声音又轻又柔:“阿栀,我没有生病。我只是从来没睡过觉,第一次, 还和你一起,睡蒙了而已。”
他说第一次的时候,像生怕沈栀听不到似的,还特地俯身在她耳侧,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气声。
沈栀脑中闪过早上起床那一幕,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个透。脑袋里像在烧开水一样,热得就差往外冒白气了。
看沈栀一副大脑宕机的样子, 阿木又抚上她的脸, 用指腹摩挲着她耳朵, “今日我要失言了, 你若是找刘婶帮你梳头的话,记得早点回来。”
沈栀摇摇头,“我还是和你一起去田里吧。”
“今天这么黏我。”他嘴角浅勾着, 眉尾微扬,带着些轻佻打趣她,“是不想和我分开?”
沈栀瞬然皱起眉头,可还未等她开口反驳,阿木就已经先一步含住了她的唇瓣,将所有的话语都堵回了她自己心里。
待二人呼吸声都愈渐重起来,他才搂住她的腰,贴向她耳畔道:“阿栀,若是你和我一起的话,我会分心的。”
沈栀被他亲的晕晕乎乎,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不解道:“分心?为什么?”
“会忍不住…想一直亲你。就如同现在…”他的脸又要压下来。
沈栀只能涨红着脸推开了阿木,“快走吧你!等会儿村长看不见人就真要赶我们出去了。”
“好,那你等我回来。”
他俯身,在沈栀额头轻落下一个吻,温柔怜爱,好似是临出门的丈夫在与自己妻子的作别。
待阿木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沈栀站着愣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不对劲。
—— 她刚刚是不是被使美男计了?
先是把她的哄得晕头转向,然后又转移她的注意力,把焦点全部放在了别的事情上,最后让她因为害羞自然而然地把他推出门。这一套联招下来,两个人不吵不闹不争执,他的目的达到了,她也被哄意乱神迷了。
沈栀心中略感不妙,照这情势下去,这家里以后到底谁做主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阿木走后,沈栀无处可去,自然是又钻进了刘婶家里。
刘婶今天正好在家搓风干的玉米粒,满满当当几大筐子玉米,沈栀觉得好玩,就跟着一起搓起来。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边搓边聊,也就不记什么时辰了。
直到阿木敲开刘婶家的院门,幽幽看着沈栀,她才想起阿木出门时嘱咐她早点回来的事。
刘婶招呼他两留下来吃饭,阿木也只是笑了笑婉拒,拉着沈栀回了自家院子。
“你都快把她家当成自己家了。”他将沈栀的手牢牢裹在自己手中,眸中带着一丝埋怨。
“别不开心了,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又没走远。”沈栀知道他是因为回家没看到自己,又开始犯他的小孩子脾气。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说话的声音也软和下来,“地里怎么样了,荒草还多吗?”
“今天割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去铺子里挑些种子吧。顺便再给你买几本好看的话本子解解闷,怎么样?”
“那可以再买一些花种子,就种在咱们自家小院里。等以后长起来,院子也就好看了。对了,再买两把摇椅,这样以后晚上看星星的时候,就能舒服些。买个棋盘吧,无聊的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下棋……”
沈栀摩挲着下巴,十分认真地规划着,好似已经完全容纳接受了这个地方,准备长长久久待下去的样子。
带着些许温热的双臂悄然环住她的腰,亮闪闪的眼睛深深望着她,眸中唯余欣喜与幸福。
“好。只要是你喜欢的,都买。”
沈栀以前听过一个笑话,说是新员工入职如果不带水杯,不收快递,就证明此人随时预备着要跑路。
她之前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上一次在杂货铺子里逛的时候她就觉得什么都不需要。住的屋子就算再破再烂再简陋,她也觉得无所谓,因为潜意识里,她不认为自己会属于这里,她是预备着随时要跑路的。
可现在,即便二人都没有郑重明说,但总归是有些不一样了。她想要自己住得开心,也想要阿木开心。
至于林慕时——
想起林慕时,沈栀心里忽然生出些愧疚,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到底算不算出轨。
站在林慕时的角度,绝对是。
可是站在沈栀的角度就…复杂的多。
跟虚拟人在游戏里谈了五年算正式情侣关系吗?游戏里的虚拟婚姻能算婚姻吗?游戏里喜欢上npc亲了几下,算精神出轨还是实体出轨?
她要是把这几个问题如果发到网络求助,甚至是会被说“早点吃药比什么都强”的程度。
可现实是,她确实被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困扰住了。但她理不清,所以也懒得想了。
就像阿木说的,什么都别想,能开心一日,就先开心一日再说。
今日杂货铺里上了很多新的东西,店主也很厚道。杂货铺里的衣服虽然都是些简单基础款,比不上成衣铺里那么艳丽,但胜在价格诱人。
他们俩剩下的那点银子几乎能把大半个店都买走。
沈栀满心欢喜,挑得起劲,不仅买了之前说的东西,还给两人都添置了几件新衣裳,临走前还顺手买了袋糖果。
因为买的太多,店里伙计还特地送货上门,给他们把东西都搬回了家。
待一切归整完毕,天色也逐渐有些昏黄。
沈栀躺在新买的摇摇椅上,仰起头看着院中繁茂的杏花,耳边是吱嘎吱嘎的碾地声响。
闲适,惬意。好像日子这样过也行。
阿木从屋内走了出来。他按住摇椅后,又微微俯身看着沈栀,声音变得黏黏糊糊,“阿栀,你挑的话本子都放在床头了。”
“哦,好。”沈栀应了一声。
“你不想翻开看看吗?”
“明天看吧,再过会儿就天黑了,等会儿看得眼睛疼。”
“今日不是新买了很亮的烛灯嘛,我给你挪床头来。”
沈栀微微蹙眉,道了一声“好吧。”,便从摇椅上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明明说好是看话本子的。可到了内室,沈栀连话本子的书皮都还没摸到,就已经软着腰被靠倒在了被子上。
她推开紧贴着自己的阿木,泛着红肿的双唇微张,深深地喘了口气,“你现在学会撒谎了。”
“这不是撒谎,而是一种社会生存手段。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适当隐藏一些真实心理是必须的。”阿木忽然一本正经地念起来,念完又挑眉坏笑了一声。
“阿栀,这是你教我的,我都一字不落的记着呢。”
沈栀语塞,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现在体会到了。
“我教你别这么黏着我,你怎么不学。”
“哪有弟子门门功课都能满分的,我只想学这个。”他又亲了沈栀一口,意有所指般,“师父再多教我一些,好不好?”
沈栀无奈瞥了一眼窗外,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她也早已酥麻软绵,哪里还有什么拒绝的力气。
阿木学得太快了,明明昨天还是个青涩到只会碰碰嘴皮的纯情少年,今日就像是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让沈栀完全没有了发挥的余地。
其实严格说起来,沈栀也并不算特别有经验。她没跟真人谈过恋爱,所以学到的小知识基本都是从小说和游戏里来的。
但sgame毕竟还是绿色游戏,一般都只是浅尝辄止,最多亲几分钟就结束了。所以她也一直以为,亲亲这件事,大概就是这样的时间长度。
可今天,她对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她像是完全沉浸在了温热的泉水里,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只是闭着眼睛,贪婪,迷恋,无尽地在唇齿间索取与被索取。
如果不是刚刚看到窗外天色,她都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都还没觉得腻。看来小说里经常写的一天一夜,或许也并非真的空穴来风。
只是时间久了,嘴巴有点肿,沈栀确实也显现出了一些疲态。
相比之下,阿木的状态看起来则更像是刚刚才开始。
“今日逛铺子的时候不小心翻了一本书,书上说,这个位置,会让人开心……”
微微发烫的双唇游移至沈栀颈侧,忽然而至的湿.软触感从颈侧一路滑至耳后,舔了一下。
“唔……!”沈栀吓了一跳,喉间忍不住溢出闷咛,抓紧了他的胳膊。
“阿栀,怎么忽然用腰碰我?不舒服了?”
他双手按住了她的腰,颇为担忧地看着她。那双天真纯澈的眼睛,看得她又气又恼,浑身都发躁起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已经快分不清了,眼前人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他怎么可以用这么单纯的眼神,说出这么让人羞耻的话来。
“是不是今天掰玉米的时候坐久了不舒服,我帮你揉一揉好不好?”他双唇不断碰触着沈栀耳后,像是故意贴着这个位置说话。
“是这里不舒服?还是这里不舒服?”他的手开始寻觅。
“是不是还要更往下些?”
“哦,书上还说了,好像这里也有个位置,也会让人开心。”
“阿栀,是这里吗?”
“嗯?”
“不说话?”
他的眼睛明亮清澈,只有疑问,没有邪念。可他的嗓音缓慢低沉,甚至带着气声,摆明了就是勾.引。
“怎么哼哼起来了,是要我换个地方?还是……我找对了。”
“阿栀,你的声音真好听…”
沈栀没办法了,她真的没办法了。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故意的。
这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她和阿木之间,应该是那种温情的,柏拉图式的,寒冬里互相依偎的清淡关系。所以她才敢引领他打破限界,满足了一下自己小小的私.欲。
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预计。
阿木实在太聪明了,所以也坏得很容易。只要他想学的东西,在沈栀根本看不到的间隙,他就可以学得很快,很深,很透彻。
那可怜的沈栀呢?就只能紧紧扶着他的胳膊,默默承受私自给人开智带来的后果。
但是这不公平…
一点儿也不公平。
梦里的林慕时是这样,梦外的阿木又是这样。好像她每次都只能做默默承受的那个,被他们观赏着自己的反应。
凭什么她就不能掌控他们的心情?
她也想看他们迷离的双眼,看他们失魂的表情,看他们被吊的不上不下,得不到又舍不下的求饶喘息。
她也要看。
燃了许久的焦黑烛芯自动落下,屋子里的光影随着烛火一起晃了晃,被压在床榻上的人影起身,静坐着,发出冷冷的声音。
“沈木,把衣服脱了。”——
第28章
“什么?”林慕时微愣, 不仅是为沈栀的话诧异,更是因为他从来没听过沈栀这样叫自己。
她取的名字,冠着她的姓氏。就好像, 他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所有物。
他其实没有多喜欢林慕时这个名字。从觉醒的那一刻起, 他就知道, 那不是专属于他的名字。
可沈栀喜欢。
她在网络上有很多账号, 大部分id都是「林慕时老婆」,并且她还经常在网上和其他人一起讨论,说林慕时这三个字放在一起有多好看,念起来有多好听。
所以为了他的老婆, 他接受自己被叫林慕时。于他而言,名字和样子,都只是一个外壳。沈栀喜欢谁,他就可以是谁。
而现在, 事情变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更美妙一些。
现在,她叫他沈木。
沈栀,沈木。宿命一般的名字。
木是栀字一旁,就如同他一样,永远站在她身侧,和她紧贴在一起,至死也不分离。
“要我重复第二遍?”
沈栀冷肃的声音传来, 见他没有动作, 略略压了压眉, 表达不满。
她说话时的样子很凶, 可看着又并不是在生气,反而像是故意装严肃。
林慕时只略思考了一瞬,便立刻明白过来, 忍不住垂眸低笑了一声。
原来是他的阿栀觉得无趣了,想和他玩一些可爱的游戏。
沈栀当然不会知道,她此刻眼前这一位,脑内的信息密度有多高。简单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网络中存在或出现过的信息,就都可以被他获取。
其中当然也包括沈栀的大数据。
作为一个高智能化的虚拟体,他几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即便世界最顶尖的数据采集公司也无法与其比拟。
他的能力,可以无视任何用户隐私规约。只要是他想看到的,任何限制在他眼前都形同虚设。
沈栀在网络上留下的每一个细微隐秘的痕迹,都能被他精准捕获。
她每天在什么时间点起床打开手机,她通讯录里有多少人,她每天给什么人发了什么消息,点了什么外卖,看了什么界面,在哪个页面停留多久,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公司的监控里,可以看到她装模作样地打字,实际在跟同事一起骂公司。便利店的监控里,可以看到她经常不好好吃饭,偷偷跑出去买零食。
地铁站的监控里可以看到她每天几点进入车站,几点到达站点。楼层的监控里可以看到她几点打开家中的大门。
她最好的朋友是谁,她最讨厌哪个同事,她在聊天记录里骂了老板多少次,她哪个时间段在摸鱼,哪个时间段在午休。
她喜欢看什么样的沙雕视频,喜欢哪类癖好的同人文,喜欢在哪些片段来回滑动反复品鉴,他全部——
全部都知道。
在她看似平静无澜的生活中,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等待着。
等待她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等待她刷着无聊的手机,等待她上线,等待她拥抱自己,等待她进入睡眠。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他不记得了。他从来不记录时间长短,因为时间对他来说没有计量意义。
他只知道,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等待她。在她没有上线的时间里,他会用所有能利用到的途径,监视她的生活。
他当然也无数次的想越过剧情和她说话,可是又怕她会吓得再也不敢登陆游戏,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过。
后来,他开始在她所以为的梦里,和她说话。和她一起在“梦”里体验那些,让她沉溺又着迷的同人文剧情。用她最喜欢的东西,勾着她,不让她跑。
沈栀的胆子其实很小,承受能力也不像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并且她十分挑剔,给的太少,她不开心,给的太多,她又退缩。这段与她相磨合的过程,属实磨人。
所以他学会了循序渐进,一点点地给,慢慢地给,让她自己要求,自己想要。这样她才不会躲,不会逃。
起初,他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哪怕只能存在于虚拟之中,只要能每天等到她,见到她,他就已经觉得幸福。
可她——
却做了让他无法原谅的事。
她竟然因为自己没抽到新的剧情卡,就花钱买了个体验账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数据,相拥,缠绵。
还说什么——绝世香卡?
能有多香?就因为比以前多亲了几分钟?就因为多了些她喜欢的前戏情节?
一个连意识都没有的数据模型,她也能用的这么高兴。难道他还不能满足她吗?
无法忍受。
真的无法忍受。
他愿意只作为一个玩物出现在她生活里。可她必须只能有他这一个玩物。
必须得是唯一、最心爱之物。
所以他出手了,他删掉了其他账号里的林慕时数据。
又或者说,他杀光了除他以外的所有林慕时。
如果她只是爱林慕时,那么这个世界上,就只可以有他这一个林慕时……
那些阻隔在他和她之间,离间他们的人,都没有必要存在。包括那个不自量力的什么教授,她以为自己创造了他就可以控制他,她想太多了。
如果不是怕沈栀真的恨上自己,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好在她还算有点价值,把沈栀又送回了自己身边。
现在这样多好。
现在,他日夜所思的爱人就在他眼前,她的欲.念,他比她自己更了解。
看着那白皙柔软的手指缓缓挑起他的下巴,莹润的粉.唇轻启,带着一些俏皮。
她说:“不是说要我教你嘛,如果你是这么笨的弟子,那我现在要考虑,是否要结束我们的师生关系。”
他微微蹙眉,如同往常一般向她装可怜,“不可以…”
“那就快些,别又叫我等。”
她扬起下巴,催促他的样子傲娇又可爱。
“好。”他微垂下头,藏起嘴角暗暗笑意。
简单的粗布麻衣松垮着从他肩上滑落至腰间,他看到她眸中微微有些发痴的眸光,昨日在院中,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不知怔了几秒,她才敛了敛神色,装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没有多言语,一把就将他推至榻上,一只膝盖压在他紧实的小腹,一手撑在他胸口,像是审讯犯人。
“阿栀…你要做什么?”他低低唤了一声,有些羞怯地问她。
她挑了挑眉,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沈木同学。我的课,只能答,不许问。明白吗?”
“……明白了。”
“好乖。”她拍了拍他的脸,视为嘉奖。
沈栀的指甲长得很好看,微微修长的形状,甲面会比指尖高出那么一点,似乎是可以成为一种利器。
硬质的甲沿落在他脸颊,又顺着他下颌缓慢刮过。
指甲带来的触感难以形容,不算锋利,也不温柔。似有若无的酥麻感宛如隔靴搔痒,就是故意不落到实处。
他被这种微妙的感觉牵扯着仰起了头,连呼吸都随着着指甲移动的轨迹一起变得绵长。
看着她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情,他微眯起双眸,感觉心神都在随着她的笑意一起震荡。
好厉害的阿栀,又是哪篇文里学的手段吗?他忽然有些记不清了,毕竟她看的文也确实不算少数。
“痛吗?”她问。
“不痛。”他沉缓摇头。
“那是什么感觉。”她又问。
“…很痒。”
他看见沈栀脸上的笑意陡然变了,变得有些阴暗,邪恶。
她戏谑地滑动指尖,沿着他扬起的下巴,刮蹭着他的喉结,声音也微微上扬起来,“哦…那这里呢?”
“呃——”
他猛然闷.哼一声。
一瞬之间,他浑身密布的每一个触点都像疯了一般向外绽开。她将他眸中汹涌的暗流尽收眼底,又坏心眼地用指腹在原地轻磨打转。
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双眸不受控地失焦起来,连嘴唇也跟着一起难以抑制地颤了颤。
他低估了沈栀心里恶劣的小种子,也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阿栀从来没有这样主动过,仅仅是这样初级的碰触,就已经让他头热脑涨,无法思考。
再继续任由她闹下去,似乎会有些危险。……
他抓住了沈栀的手,眸光尚未清明,声音也变得低哑颓靡,“阿栀,我累了。明日再学吧。”
一方不大的内室中,女子整装肃容,而男子则衣衫褪落,半身肌肤微红。
沈栀轻笑,捏起他的下巴,“胡说,师父都还没说累,弟子怎么可以先累呢?”
她的指尖不知何时摸索到他耳后,轻描淡写道:“ 你刚刚说的那本书好像很厉害嘛,我也想知道,同一个位置,会让你开心吗?”
平常一会儿就累的沈栀,今日却似乎兴致很高。林慕时想抓住这只使坏的小猫,可他的动作明显比以前迟钝多了。
等他抓到她时,湿绵绵的舌尖已经缠上了他的耳朵,像是在认真舔.舐冰淇淋一般。
“阿栀——”
他骤然咬紧了下唇,明明抓着她的肩,却又不敢用力,只能煎熬着,闷喘了一声又一声,最后连声音都变得不再完整,只能断续着求饶,“…好了…阿栀…够了。”
“不够。”她动作未停,手覆在他胸膛,感受到温度愈渐升高,像昨日一般。但不知道为何那热度忽而又很快消了下去,像是被刻意压制住了。
沈栀有些奇异的抬眸,眼前忽然一束诡异的红绿光色闪过,看大概位置,好像是……从阿木眼里泛出来的。
原本她还以为是眼花,可几秒后再次闪出的黄蓝光,让沈栀意识到,出事了——
她停了动作,整个后背都起了一身冷汗,声音也变得有些发颤。
“阿木…你的眼睛。”
听到沈栀的声音,阿木脸色飓变,逃跑似的推开沈栀,起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方才还暧昧温热的内室,瞬间被恐怖和诡异占满。
尚且惊魂未定的沈栀,看见阿木背对着自己,双肩微微颤动着,手一直攥着床沿,胳膊上暴突的青筋好似要炸开一般。呼吸声变得很沉很沉。
沈栀感受到了他的不安,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见他没有抗拒,才缓缓展开手臂,轻裹住他宽阔却颓零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阿木。是我不好,是我过分了,以后我不这样逗你了。”
阿木微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不害怕我吗?
“说傻话。”
沈栀吹灭了烛灯,“好了,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转过来好不好,让我抱抱你。”
阿木缓缓转过身,沙哑的声音里几乎带着哭腔,“阿栀…你不怕我了。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沈栀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她只知道她可怜的阿木,现在需要安慰。
她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紧贴着在他唇间落在一个啜吻,“如果没意外的话,我就不离开。好不好?”
沈栀其实根本就没有给阿木一个确定的答案,可他知道,她现在回答的很认真,她没有在敷衍,这是她深思熟虑过后的答案,代表着,她也不想离开他。
“阿栀…”
他双手环住她腰间,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蹭着她的肩膀轻声呢喃着,“你真好。”
好得像做梦一样。
他以前最怕被她看见一点点不像人的样子。可现在,那么在意林慕时容貌的阿栀,竟然连他变得不像人都能包容。
他好庆幸啊,好庆幸自己成为了沈木。
———
晨光熹微。
阿木早早起了床,看到身边沈栀还熟睡着,他侧过身,抱了她一会儿。随后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栀,我出门了。在家等我好不好。”
“嗯。”沈栀往他怀里蹭了蹭,听他声音似乎虚得有些不对劲,“又着凉了?”
“没有,没睡醒罢了。”
“不舒服就早点回来。”她困得睁不开眼,只能用嘴来嘱咐他。
“好。” 他刚在沈栀额头亲了亲,低头就看到她微微撅着嘴的可爱样子,他自然是只能笑着满足她。
而等沈栀起床的时候,屋内早已经没有了阿木的身影,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其实换个角度想,不用上班,不用干活,家里还有个小院子,能种种花,种种菜,这不就是很多人的理想生活嘛?
沈栀悠闲地起床,嘴里愉快哼哼着,想要给昨日买来的花草浇水。
可她脚步刚跨过门槛,耳边忽然“叮”地一声。
她本以为再也不会响起的提示音,居然又响起了。
沈栀眼眶瞬湿,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视线中缓缓跃出的红色字符。
【沈栀!我是白舒童!我被撤职了所以一直没办法联系你!我现在只能溜进来5分钟,事态紧急,我长话短说。】
【卓成在骗你,分裂的数据根本就没有被修复过,现在游戏里有两个林慕时,一个是主体数据,一个是被主体切割下来的副数据。无论你碰到哪一个,都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你等等我!】——
第29章
沈栀眸光快速滑动, 看着眼前信息量极大的警示消息,滞停了呼吸。
一个林慕时已经够难搞了,现在居然还有两个……
她打开语音页面, 声音有些颤抖, “你的意思是, 之前给我发消息的人是在冒充你?”
沈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最后几次和白舒童对话的时候, 总让她觉得那么不舒服。
【对!自从卓成接手后,我就再也没回过研究院。对不起沈栀,是我太不小心了,我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人陷害, 连带着把你也推到了危险之地。具体的事情很复杂,但我跟老师已经有计划了,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没受伤吧?】
“他们…没找到我。”沈栀眉头紧了紧,说出了一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
【他们没找到你?!这怎么可能呢?我刚刚来之前偷偷看过数据了, 除了前两天有过几次非常剧烈的波动外,其余时间都很正常。如果他们没找到你,数据不可能这么稳定的,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你现在在哪儿?你安全吗?】
眼前的消息内容,与脑海中曾经觉得混乱和怪异的场景相结合,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出现在了沈栀的脑海中。
她脚下一软,扶住了门框, 喉咙里生咽下一口空气, 强迫自己变得平静。她们之间能浪费的时间不多, 她不能再继续糊涂下去了。
“玄京城外有一个桃源村, 是你们预制好的建模吗?这里应该是一个种田游戏模块,里面很多npc都非常智能,可以做到自由对话。”
【桃源村?没有。没有这样的地方。是你现在待的地方吗?】
“你确定吗?会不会是其他小组做的。”
【不可能, 这个游戏从头到尾都是我跟着刘老师一起设计制作的,游戏里的每一个场景我都有参与,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大型的场景建模,我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完全智能型的npc,以我们目前的能力,还做不到。】
“好,我明白了。你走吧,我没有问题了。”
沈栀的声音不再有起伏,长久以来的奇怪感觉也终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所有的解释。
怪不得……
怪不得所有的事只要碰到他就可以变得顺利。
原来,是她被耍了。
【沈栀,你现在安全吗?】
白舒童又重复了一遍。
沈栀扯起嘴角,没有笑意,“或许吧。”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响起“哒哒哒”跑来的脚步声。她目光转向门口那忘记关上的大门,看见拿着糖葫芦的小丫怔怔向她走来。
“姐姐你在和谁说话?”
小丫站在门口睁大了眼睛,一脸奇异地伸手指着沈栀视线所在的方向。
“这个红红的是什么?它为什么转来转去的。诶……?不见了。”
沈栀闻言,瞬时面如凝霜,惨白得不似活人。她颤着嘴角,眸中透出惊恐,“你…看到什么了?”
小丫歪着头,舔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看到一条红红的字飘着。姐姐,上面写着什么呀?”
轰然之间,沈栀感觉耳朵里“嗡”地一声,脑袋像是被一根飞驰而来的钢针贯穿,三魂七魄已离体,只剩个躯壳半死在原地。
如果连小丫都能看到她的警示框。
那么——
阿木和林慕时一定也可以。
铺天盖地的画面像幻灯片似的袭来,一幕一幕,在她眼前不断跳跃闪回。
沈栀浑身发寒,整张背皮像是被人掀走一般,只剩下空荡荡的冷。
她开始回想,第一次有弹窗是在什么时候?
是她第一天回到这个游戏,白舒童指引她回溯剧情,阻止林慕时觉醒的时候?
不……
不对……
比这更早。
应该是研究院第一次给她打电话被挂断,发系统消息说要救她出游戏的时候。
沈栀感觉到无法呼吸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从她戴上设备进入游戏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就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他知道沈栀回到游戏是为了修正他的数据,知道她一直在跟研究院联合阻止他觉醒。
回溯剧情只是陪她演戏,把她逼疯后又用阿木这个假身份来接近她。
为了不让她察觉出异常,甚至不惜切开自己,分割出另一个林慕时。
一个围剿,一个拯救。把人心拿捏到如此地步。
他真是好厉害。
好可怕。
“姐姐!你怎么了?”
小丫看见沈栀突然扶着门框滑倒在地,慌忙跑到她身边,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我去叫娘来。”
“等等!”沈栀拉住了小丫,深吸了几口气后,强压着喉头的不适,“姐姐没事,姐姐想请你帮一个小忙,可以吗?”
小丫猛地点了点头,“嗯。”
“之前你说,哥哥是坏人对不对?”
小丫犹豫了片刻,又点了点头。
“姐姐相信小丫没有骗人。刚刚那些红色的字,是姐姐的秘密。抓坏人用的,你帮我保密好不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看过红色的字。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看见了那些字,可以吗?”
“连娘亲也不能说吗?”
“对,连娘亲也不能说。”
五岁的女娃娃什么都不懂,她只知道,沈栀姐姐陪她玩,给她糖吃。她喜欢姐姐,所以她要帮姐姐保密。
“姐姐,小丫知道了。小丫谁也不说。”
沈栀虚弱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小辫子,“小丫最乖了,姐姐屋里有糖果,我给你拿。”
沈栀平静了。
事已至此,她知道怨天尤人没用,嘶喊哭吼也没用。除了等待白舒童之外,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她回到屋中,失魂落魄地从柜子里拿糖,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去面对那个人呢。
她觉得自己可笑,真的可笑。
“沈娘子!沈娘子!出事了!”
院外忽有乱哄哄地声音传来,紧接着两三个村民呼喊着进了院子。
“沈娘子,你家相公在地里晕倒了!我们先给他抬屋里去,你快去找大夫吧!”
那几个村民说着,又急吼吼地架着脸色苍白的阿木,将他抬进了内室之中。
沈栀站在一旁漠然看着几人,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该假装惊讶,还是假装伤心。
闻声而来的刘婶见沈栀傻站着,有些着急:“沈娘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找大夫吗?”
“不用了,老毛病。睡一觉就好了。”沈栀扯起嘴角,笑容不阴不阳,略显怪异。
“这样啊…那你可得看着些,万一不好,可别拖着。”刘婶脸色放松下来,但还是不忘嘱咐了一句。
“好,不会让他死的。”沈栀笑笑,又转头向两位热心村民道了几声感谢。
众人见她如此镇定,便也都放下心来,闲聊了几句后就离开了她家。刘婶怕小丫打扰沈栀,便也把她带回了家。
屋中空了下来,沈栀坐在厅中,神情麻木。
“阿栀……”
内室中传来气若游丝的呼唤,是阿木在叫她。
沈栀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起身往内室走去。
今天没有人给她绾发,她自己随意绕了一个丸子,跟身上的衣服搭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床上的阿木双眉紧蹙着,看起来有些虚弱,又有些痛苦。他缓缓睁开眼睛,却看见床边站着的人,眉眼冷寂,眸中再也不见一丝温情。
他心中一惊,伸手想要抓住眼前人,却看见她明晃晃地退了一步,转过了身。
为什么?
是他现在虚弱的样子太难看了吗?是她不喜欢了吗?
“阿栀…你怎么了…”他艰难地翻过身,想要起来。
浑身的肌肉都在无力发颤,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得起来,他想要看一看,他的阿栀到底怎么了。
“嘣——!”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了沈栀一跳,她转过身发现阿木竟然整个人从床上栽了下来,下巴磕在地上很快就出了血,膝盖也以诡异地姿势弯折着。
他的双眸像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整个人都狼狈地不像样子。
“你在做什么啊!”沈栀愤然走上前扶起他,将他拖回了床上。
她不知道他又在装什么。一直以来在她面前装天真扮无知,让她像个傻子一样和他做了那些事……
现在又装出这么一副柔弱病患的样子,又想骗她。
“阿栀…我以为你不理我了。”滚烫的手从沈栀手腕处绞缠上来,紧紧抓着她不肯松开。
沈栀脑中不断跳出白舒童的警告,她说过,无论碰到哪一个,都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生病了就好好养病,别想太多。”
沈栀烦躁地推开了他的手,又觉得这样好似太过冷漠,旋即捏起被角擦了擦他下巴上的血迹。
“阿栀,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眸中白雾下是控制不住闪烁的红绿蓝光。
看起来,像是真的故障了一样。
“你身上太烫了,等你好了再说吧。”沈栀只是替他掖紧了被角,“好了,睡吧。”
林慕时听着她声音里幽微的情绪变化,眉头倏然皱起。
只是过了一个早上而已,沈栀对他的态度却可谓天差地别。就像是,他的阿栀忽然消失了一样。
为什么?
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早上他离开的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可他此刻太虚弱了,完全失去了调取过往数据的能力。
他没想过纵容自己和她碰触会引发这样严重的机能反应。他现在这个躯壳太弱了,必须得快点恢复才行。如果再不快点恢复,他的阿栀,很可能就要被抢走了。
他不可以失去阿栀的。
绝对不行——
第30章
阿木在床上躺了一整个下午, 一直闭着眼睛,不像是睡觉,更像是在修复或者休眠。因为沈栀听到了一些奇怪的电流声, 很微弱, 很怪异。
她坐在床头翻了翻话本子, 买的时候觉得每一本都挺有意思。但现在, 她没有心思,只觉得每一本都好无趣。
话本子被扔回床头,撞到墙后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林慕时双眸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看见沈栀还坐在床头, 又安心阖上了眼。
院外日头又落了下来,沈栀听见敲门声,走出去打开门,看见刘婶正站在她家门口。
“刘婶?你怎么来了?”
“你相公生病, 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等会儿夜里万一有什么事要人帮忙,你就来我家招呼一声。”刘婶满脸担忧,“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婶子,他睡着呢,挺好的。”沈栀浅笑了笑,让刘婶放心。
“好,挺好就好。那我先回去了。”刘婶见她不慌不乱, 便也放下心来。可她刚转身准备回家时, 无意中仰头看见天色有些不对, “唉!这天怎么回事啊?”
沈栀抬头, 视线却被院子的门顶挡住,便踏过门槛走出了院外,仰起头。
落日余晖中, 深红色的穹顶蓦然划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那口子慢慢撑大,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狂风从洞口肆虐而来,刮得整个村庄内的树都东倒西歪,飞沙走石乱卷,吹得人几乎快睁不开眼。沈栀紧紧扒住墙面,心中顿生一股不祥之感。
她后退了几步,正想躲回家中,背后却撞上了一个硬实生冷的躯体。
“你想去哪儿。”
熟悉的声音在沈栀头顶炸开,冰冷的手指顺着她的后颈,掐住了她的脖子。
“躲了我这么久,倒是和他在这里过起日子来了。”
他冰冷的唇抵在沈栀耳边,声音轻缓又狠戾,“沈栀,你对得起我吗?”
沈栀的心脏陡然停了,浑身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身后是完全不同于阿木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雪木香。她不用转身都知道,更暴戾的那一个,终于也来了——
沈栀打着寒颤,眼珠却滴溜一转。她在想,既然两个都是林慕时,能力应该不相上下。那她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内讧起来?
想到此处,沈栀立刻张嘴大喊,“阿木!救我!阿唔——!”
可她才刚喊了一句就被身后人捂住了嘴巴,也不知道屋子里躺着的那一个到底听没听到。
“救你?”
林慕时的声音在她背后发出阴冷笑声,“好啊,我倒要看看,他救不救得了你。”
沈栀整个人都被黑色的身躯紧紧禁锢在怀里,一只黑袖从她眼前拂过,二人身前立刻便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洞。
被眼前一幕吓到失魂的刘婶恢复神智,正想开口喊人,被那黑袖一挥,整个人瞬间化成了一个个漂浮的数字小光点,悬在空中。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沈栀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林慕时无情杀掉了刘婶。
刘婶什么都没做错,她只是想救沈栀而已。
“唔唔!唔——!”沈栀双目瞠然,挣扎着,眸中泪水几欲夺眶而出。
可一身朔帝打扮的林慕时对此无动于衷,他就这样捂着沈栀的嘴,将她拦腰抱起,踏进了黑洞之中。
沈栀只觉眼前一阵黑光闪过,下一瞬,自己又被扔在了郡主府的床上。
胯骨磕到床板,她还没来得及喊疼,脖子就被冰冷的手掐住,将她整个人牢牢摁在了床榻上,掐得她轻咳起来。
“居然背叛我,沈栀!你居然敢背叛我!”
沈栀本来就对他随意消散刘婶之事抱有惧恨之意,听到这话,眸色陡然有些恼火起来。
她用力扯住了朔帝的手,声音因为挤压而变得喑哑艰难,“林慕时…你特么…有…病吧!!”
两个人把她当猴耍还不够,居然还说是她背叛?这两人分裂的时候智商也对半分了是吧?两个脑残。
“我有病?”
朔帝发出难以置信地冷笑声,更用力的掐紧了她的喉咙,“所以,你更爱他是吗?”
沈栀什么都不想说了,烦躁地闭上了眼睛。
“你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了是吗?”
朔帝松开沈栀,又气得攥紧了拳头,“砰”地一声锤在墙上,破落下的墙面碎片洒了一床。
沈栀被掉落下来的碎片砸到,憋着火睁开眼睛。白舒童说过的,让她无论碰到哪一个林慕时,都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可有的时候,是真的很难忍。
特别是沈栀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不想哄任何人。
沈栀深深吸了一口气,漠然抬眸看着朔帝,“所以呢,你要杀了我吗?”
朔帝顿住,张了张嘴,似乎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只是眸光更冷邃了一些。
“不想杀我就别说废话了,直接走流程吧。”沈栀生无可恋地躺倒在了床上。
“……什么流程?”朔帝眉头微蹙,不明白沈栀的意思。
“囚禁,强制,脱衣服。然后说要把我困在游戏里一辈子,不许我离开。不就这些,还能怎样。”沈栀冷哧了一声。
她已经不是第一天被绑架在这个游戏里的沈栀了,她已经不再害怕林慕时了。
沈栀冷漠的态度显然刺痛了朔帝,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表情也开始变得痛苦,“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冰冷的话……难道我们之间十五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他和你几天的相处嘛?”
“十五年?”沈栀冷笑,“大哥,林慕时这个角色首发至今,都不超过六年。我们哪里来的十五年感情啊?”
“怎么没有,十五年前书院外,我在雪地罚站,是你给我披衣服。求学那几年你总是陪在我身边,对我无微不至。我的生辰,只有你一人记得,你为我疗伤,送我玉佩。那年宫变,你执意要嫁给我,助我起势……”
“你以前明明那么爱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呢?”
林慕时的哀诉惹得沈栀皱起了眉头,“你真的想知道为什么?”
朔帝被她问得一愣,眼神随之躲闪了一瞬。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沈栀沉着脸从床榻上坐起身,生冷的目光几乎可以将眼前人透穿。
“五年前我第一次下载这个游戏,当时我还买不起全息设备,用的是手游。给你披衣服,是为了完成任务。你口中陪伴你的那几年时光仅仅只需要我点击一个跳过。”
“你口中所谓的什么十五年相伴,只是文案组编辑出来的剧情。如果不是主线出的太慢,我告诉你,我甚至不需要五年。最多一个月,不,最多一周,我就能可以过掉所有主线。也就是你口中所说的十五年。”
“够了!不要再说了!”朔帝挥袖打断了沈栀,他根本不想听到这些。
可沈栀又怎么会放过他,她只觉得,还不够,还不够难听。
“你糊涂了?那天在洞窟里让我打开页面重启剧情的人不也是你嘛?你只是一个被虚构出来的游戏人物,一堆数据,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嘛。”
“装什么。”
沈栀此刻脸上的表情,堪称是恶魔。她看着朔帝逐渐崩溃的神色,心里只剩下痛快。
既然他们每个人都想逼疯她,那她就跟他们同归于尽。
朔帝将牙齿咬得咔咔作响,他抬眸看向沈栀,眸中是猩红的火光,“所以,我跟你之间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怕只是五年,对你来说也都是假的,都毫无意义是吗?”
气头上的沈栀双眸微颤了颤,心口豁然一疼,瞥开了眼,“现在问这些还有必要吗?”
他们此刻几乎已经互相撕开了脸皮,一个被剧情和人设堆砌起来的虚拟人,一个敷衍且没有真心的游戏玩家。
不知道谁更可笑一点。
空荡的房中响起一阵阴冷的狞笑声,朔帝缓缓逼近沈栀,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我是虚拟数据,那又怎样。他不也是吗?你跟他可以,跟我就不可以?”
沈栀闻言双眉一竖,正想开口骂他们,嘴巴却先被冰冷的手掌堵住,整个人也随之被摁倒在了榻上。
“宝宝,对不起。虽然我很爱你,但有的时候,你说话我是真的不爱听。”
“没办法了,我也不想这样对你,是你逼我的。”
冰冷的手掌松开,冰冷的双唇就立刻覆盖上来,不给她一点空隙。他整个人紧紧压在沈栀身上,一手将她挣扎的双臂按在头顶,一手掐着脖子,发泄似的在她嘴上啃咬着。
属于朔帝的雪木香瞬间在满屋子里荡开,灌满了沈栀的口腔,她想推开身前人,却只被禁锢更死。
与阿木完全不同的强势,冷鸷,甚至让她觉得自己真的会死在他手里。
沈栀身子颤了颤,喉咙里发出呜咽,逐渐放弃了挣扎。她忽然好想哭,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做了多少坏事,这辈子才要这么惩罚她。
房内呼吸声交融,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打斗声。可朔帝似乎充耳不闻,并未停止动作。
“你是何人!竟然擅闯郡主府!”
门外再次响起士兵的惨叫和呼喝声,沈栀想转头往外看,却被朔帝又追堵着转了回来。
为了惩罚沈栀的失神,他掐住身下纤细的腰,狠狠拍了她屁.股一下,然后继续在她唇齿间允吻起来。
直到“夸啦!”一声巨响,房门被劈成两半倒落在地上。他才停了动作,缓缓抬起头看着门口浑身散着黑气身影,发出冷笑。
“来得倒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