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码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林和沉不想再面对第二次心跳加速。
这让他不由开始思考, 怎么才能尽快、循序渐进地把两人之间的真相摊开。
这样的出神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顾莫则去上班。
林和沉送他到了门口。
对方俯身，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动作一如既往, 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昨天晚上, 他告诉对方年假结束了，应该回去上班了，顾莫则的表情还有些委屈。
但现在一个亲吻就哄好了。
想到这里，林和沉再次朝对方投去视线。
又被亲了一下。
“中午的时候, 会计应该会过来。”
顾莫则道，“到时候你签一下字, 公司就是你的了。”
林和沉：“……嗯。”
他目送着顾莫则离开。
等他回了别墅，关上门，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究竟是什么被忘了……
林和沉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来关键词。
厨房突然传来了一声凌乱的动静。
紧接着, 那里传来了只有谁脚蹲麻了才会有的声音。
林和沉：“……”
他走向了厨房。
然后, 拉开了下面的柜子。
牛奶工还维持着之前塞进去的姿势。
见柜门打开, 对方睡眼朦胧，抬起头问：“几点了？感觉有点漫长。”
林和沉：“……”
他总不能说, 对方在厨房柜里待了一晚上，然后完全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了吧。
“你做得很好。”他状若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忘了问，在你来找我之前, 联系了管理局的人吗？”
牛奶工迟疑了一下：“联系了。但是没有人来。”
所以，这也是他能够老实在橱柜里待一晚上的原因。
他始终没办法忘记自己感受到的那股可怕的气息。
虽然气息似乎是因为忌惮主人的存在，所以很快就散去了，但他还是不愿意冒着那一丝送死的可能性离开。
“没有人？”
林和沉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不觉得越明杰是那种不会信守承诺的人。
唯一的原因，就是对方身上也发生了点什么。
而这临时的情况, 让对方无法准时赴约。
但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才过去了一天，很难想象有什么突发危机。
牛奶工：“我现在怎么办？”
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听林和沉话的兴奋里了，不用动的脑子感觉无比光滑，每一寸褶皱都展开了。
感觉爽爽的。
林和沉：“你在别墅等着。”
他认为，有顾莫则的气息在，不可能有任何不长眼的怪物前来。
所以这里相当于某种安全屋。
“那你呢？”
林和沉：“我去咖啡厅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做什么。
可能是因为昨天，顾莫则对他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我爱你”起了作用。
他想要做点什么，最好把这句话从自己的脑海里抹除。
而现在越明杰的失踪就是最好的目标。
林和沉觉得自己的决定可能有点疯狂。
特别是和之前相比。
但如果一个人被包养的甲方深情告白，好像他们是灵魂伴侣，那可能也会像他一样变得行事狂野起来。
“四点之前，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去找警察派遣工一号，把我的事情告诉他。”
“可是……”
“听话。”林和沉道。
牛奶工闭嘴了。
林和沉没有再废话太多。
但出于周全的考虑，他还是从自己的辞职箱子里翻出了之前的便签贴，撕下来贴在了冰箱上。
上面用签字笔写了一句话。
【有事，暂时离开几天。】
如果他顺利在四点之前回来，就可以直接撕掉，不会有任何影响。
就算今天回不来，也可以说是临时告知了。
这样顾莫则应该不会觉得他突然消失了。
按照他大概的估计，这应该用不了一天时间。
但用“几天”来形容，是因为考虑到自己如果提前回来的话，对方就会觉得惊喜，不会一直追问他为什么要离开这么久了。
做完这一切后，林和沉离开了别墅，前往广告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所以即便现在是在上班时间，这个点的顾客还挺多的。
人流拥挤。
他点了一杯可乐。
然后，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更加方便观察。
在这期间，他看到了不久前吃掉房东的眼镜男重新出现在楼下，然后进了办公室。
对方眼睛下面有两颗痣。
举起手喝咖啡的时候，仰起的脖子上没有割伤。
这应该是其他编号的眼镜男，不是被顾莫则杀死的那个。
这位眼镜男看上去更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可乐被服务员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林和沉摩挲着可乐结冰的杯壁。
这些人形怪物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他们共用一张脸，如果不是显眼的变异，很难分辨出是不是同一个。
前一个被杀了，另外的又顶上了。
正常人不能一眼分辨出差别，给获取情报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林和沉收回视线。
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手机，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牛奶工没有撒谎。
点了可乐后，越明杰并没有出现。
林和沉叹了一口气，拿起桌面上的可乐喝了一口，然后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咖啡店。
只是，他没有走大路。
而是直接拐弯，去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果然没走多久，林和沉就听见了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对方足够谨慎，所以离得距离并不算近。
但随着小巷越来越深入，人烟越加稀少，这样维持的距离正在缩近……
林和沉突然回过身。
他的不远处，竟然站着牛奶工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先是面露茫然，然后立刻摆出了熟人的模样：“呃，我是因为发现了别墅对面曾住着管理局的人，所以不敢待在那里，干脆来找你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问题可大了。
短短的一句话。
就已经暴露了两人认知的偏差。
第一，这个牛奶工不认识他。
他是因为发现林和沉表现出认识他的样子，所以才立刻做出了反应。
虽然是同一张脸，但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牛奶工”。
第二，他知道别墅对面曾住着越明杰，管理局的人。
所以，这才是他没有动手的真正原因。
可能是顾莫则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又或者是这个牛奶工编号太靠后了，所以对方并没有察觉到别墅内住着的是他尊贵无比的主人。
那么，他现在跟踪自己，是因为……
想吃他？
但林和沉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并不打算做这种事。
毕竟，他认识的那只牛奶工已经告诉他了，他们正准备悄悄将空间里的其他怪物转移出来……“悄悄”。
虽然这里是小巷，但是人类尸体还是会被路人发现的。
他们不会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去做。
所以林和沉并不是很慌张。
他没有戳破对方的身份，看着这个牛奶工到底想干什么。
见他没有反应，这位生人装熟的牛奶工靠近了他。
对方的手轻巧地落在了林和沉的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熟稔的表情，口中却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身上环绕着让人不安的气息，但你应该还是人类吧？”
说到这里，对方露出了有些不确定的神色。
【牛奶工】搞不懂，自己靠近对方的时候为什么会这么恐惧。
但是……眼前的确实是人类。
难道是因为最近业绩压力太大了？
都怪那个该死的叛徒，死活都不愿意加入阵营，才让他搬运的业绩不够。
要怪就怪这个人类收留了那个叛徒吧，他只能把他当做置换的一次性材料了。
“等你去了空间，要找麻烦也找不到我。”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牛奶工】的手始终没有从林和沉的肩膀上移开。
下一刻。
林和沉的视线被一团迷蒙包裹。
视线里的小巷正在消失。
而他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一下，迅速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第一次转移会头晕。
第二次，会感到有些生理不适。
那么第三次，林和沉唯一能体会到的情绪就是麻木了。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所以等反胃感散去，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丝毫受到影响的样子。
而在目睹到他轻松的姿态，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吃惊的倒吸冷气声。
还没等林和沉做出反应，无数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就已经从黑暗里蔓延开来。
“你快看，第一次见到有新人来没吐！”
“他是那群牛奶工搬运过来，新来的那些不合作的家伙之一？”
“应该不是，那群不合作的人哪个不是吐得天昏地暗、一脸恐惧的，你看他那副熟悉的样子，应该是被警察派遣工塞进来的囚犯吧？”
“可是没见过有这幅长相的职业病啊？小心点，他在看我们了……”
林和沉缓缓抬起头。
他花了点工夫，注意到自己现在在哪里。
这是一处……
庞大无比的空间。
这里应该就是牛奶工之前说的，放置那些凶恶怪物的地方了。
是顾莫则创造了这样的地方。
他竟然阴差阳错地来了这里。
用肉眼来看，这里根本看不到有任何尽头，只有蔓延的无边渗人的黑暗，给人一种极为阴冷的感觉。
地面传来了汩汩的流水声。
那是蔓延的血水，正如之前他在顾莫则周围里看到过的那样。
而散布在血水表面的，是类似于眼球一样的东西，每一颗眼球都从里面蔓延出一根血管，像是气球牵引绳那样系在肉眼可见的每个生物身上。
那是监视。
也是禁锢。
因为这些眼球的存在，那些怪物像是被分区了一样。
明明没有任何玻璃隔绝、或者墙壁，却让那些职业病怪物乖乖地保持一定的距离，让他们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的念头，在无形的拘束下，像是家畜被圈养一样待在自己应该待在的位置。
那些似人非人的脸上涌动的是恐惧。
正如这个空间给人的感觉，无边的绝望、以及没有尽头的黑暗。
这这里，时间是堵塞沉闷的。
正因如此，来了一个新的囚徒，才会被这群怪物用如此聚精会神的目光盯着。
眼神似乎要将他抽筋拔骨，看个分明。
林和沉也看到了自己手腕上多出的血管了。
上面写着八号。
【牛奶工】应该是想要转移真正的八号怪物，所以把他塞了进来。
并且，让对方的眼球缠在自己身上，这样才不会被空间识别出来少了一个怪物。
正在他观察周围环境的时候，挂在他手腕上的血管收缩了一下。
下一刻，一道苍白的身影从黑暗里浮现了出来。
她是人类女性的模样。
穿着松松垮垮的西服，脸上带着熬夜十年才有的心累，黑眼圈掉到了嘴角。
加上她手里拿着的支票本，简直太像……会计了。
而且是刻板印象里的会计职业。
“新来的？我问几个问题就好。”会计疲惫地说，“我还着急中午要出去呢，主人让我把公司转移出去，实在没时间耽搁。”
话音落下，黑暗里再次传来了倒吸数口冷气的声音。
“什么？主人什么时候有一家公司了？”
“我的天啊，那我们是不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主人要把公司转移给谁？”
“这是不是意味着，祂终于分出精力可以统治世界了？”
他们在这里关了太久了，版本还没更新，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震惊万分。
言语里还带着朴素的期待。
他们丝毫不知道，转移的对象此时就在同一空间里，听着他们惊呼尖叫。
林和沉：“……”
第32章
会计盯着他看。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 才被警察派遣工抓进来的？你犯下了什么罪行？”
啊。
林和沉想，她不知道自己是被置换进来的。
刚才其他怪物议论的那个，【牛奶工】搬运这件事, 她大概没有听见, 所以这个时候才会把他误解成新进货的怪物。
林和沉在思考自己是否要说出真相。
虽然空间一日行也不错，但是……
正在这时，林和沉的余光注意到有人正在给他拼命地使眼色。
小幅度的颤动，导致眼球也在血海摇曳。
他疑惑地转过头, 对上了越明杰滑稽的脸：“……”
……
林和沉缓缓开口：“上万只怪物死的时候，我在现场。”
什么？
会计明显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惊世骇俗的答案。
就算有瞌睡已经吓醒了。
“我颠覆了恐怖之主统治的世界。”
什么？！
其他怪物也发出了惊叫。
林和沉继续道：“我用了三句话, 导致一个人形职业病死亡。”
当然是别墅绿化区的那个，吃了前房东的眼镜男了。
但其他人不需要知道这点。
他的话显然已经超出了所有怪物的认知。
“我不信，他是在撒谎，这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天啊, 上万只怪物……”
“主人凭什么会听他的话？他到底是什么职业病？”
会计猛地咽了一口口水。
“你, 没有说谎。”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手里的票据会计本没有燃烧起来, 说明眼前的人说的全都是实话。
对方的确犯下了这样的罪行。
但这样的罪名，也实在是太大了吧？
这个区的其他怪物, 最多犯下的错误就是袭击人类未遂而已，究竟是谁把这尊大佛给分到了这个区域？
他应该关到最里面的空间里啊！
但是会计还是有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她颤巍巍地开口：“所以……你被关进来，是因为不想让主人做恐怖之主？你是想推翻祂的统治？”
林和沉：“……算是吧。”
如果非要这么说的话。
他居然还这么风轻云淡？！
会计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不敢相信真的有谁敢明目张胆地说自己要违抗主人。
但眼前的新人就这么做了。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那你的职业是……？”
这是必填的一项。
会计登记过很多怪物, 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幅长相的职业病。
要知道她作为公司的中流砥柱，可是几乎见过世界上的所有职业的。如果见过这么一张优越的面容，她确定自己不会忘记。
再加上刚才从对方那里听到的话，她更加好奇、困惑夹杂着恐惧了。
究竟什么职业那么大胆？
林和沉注意到了她手里的支票本一直在颤动。
他每回答一个问题，她都要低下头去确认一眼, 合理推测，很有可能它能够判断他说的是否是谎言。
但是，显然不太智能。
支票本只能浅显地判断是否是真实，而不能深入理解句子的意思。
否则在刚才，他说出那几句话的时候，对方就该知道他说的不那么正确了。
于是，林和沉说：“人类。”
“什么？”
会计懵住了，“你的职业是……人类？”
“是啊。”林和沉淡淡地说道，“想要体面地当人，也不容易，不是吗？”
和其他职业代词一样。
而人类，只是一个过于宽泛的职业。
啊！天啊！
虽然会计从来没听过有谁是这个职业……
但是她突然觉得，人类是一种职业也是一件合理的事。
毕竟人类是为了自己，而在社会这个大环境里努力活下去，一不小心就会被“同事”淘汰。
不过，按照这个划分方式进行推断的话，主人的职业就是“非人类”、或者“神”了。
难怪眼前的人，会和主人干起来。
这从彼此的职业上来看，就注定是水火不容。
不过，外面什么时候爆发了这么大的争斗，她怎么不知道？
那可是上万怪物的死亡，加上主人的统治被推翻，注定会意味着血流成河。
她只是在空间里待了二十年，外面有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说起来，主人确实只是简单地通知了一下她，说公司已经换主了，只需要她装模作样并给了她一个地址，要求她穿得像个“人类”那样前去拜访就行，她那时还在疑惑为什么要像人类。
或许，这就是原因？
林和沉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惊恐，一会儿又恍然大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
但他没催促，而是耐心等待她回过神来。
“我明白了。”
对方终于下定决心道，“你应该换一个分区，这里不适合你。”
在这个未遂分区，对方就算开屠杀模式都轻而易举吧，她不想去叫清洁工来收拾残肢断臂。那群职业病一来就没完没了了，看到空间就不想离开，非要打扫干净才行。
林和沉欣然同意。
“我可以带一个犯人走吗。”
“谁？”
林和沉指了指越明杰。
“他是人类。”
会计皱眉道，“还是管理局的人。”
话音落下，会计立刻补充。
“当然，我的意思是，他和你不是一个‘人类’，你是职业病，他是纯人类。他在这里待着挺好的，去其他区绝对只是一道菜而已。”
林和沉看向越明杰。
越明杰朝他疯狂点头、然后又摇头，拼命表达自己想要跟他走的意愿。
对方既然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真的把他放在这里不管。
而且空间这么大，如果林和沉去了其他区，他不保证还能找到对方。
他收回了视线。
“我需要一个室友。”
会计迟疑道：“可是，这不符合规矩……”
“你可以去问你的主人，他同意我做的任何事，给了我所有权限。”
真的吗？真的假的？
会计连忙低下头去看支票本。
她使劲瞪着它，寻求着答案。
但它依旧正常，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燃烧起来。
“……”
会计说，“我明白了，你可以带走这个管理局的人类。”
不，她一点也不明白。
但既然这是主人的要求……那么，照做就行了。
越明杰顺利摆脱了血浆的禁锢。
他滑到了林和沉的身边。
林和沉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明明两人只是简单地往前走了几步，但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相似的一片空间。
这里血水明显浅了许多。
只有薄薄的一层，在地板上回荡。
还是每颗眼球牵着一个怪物的手腕。
但是，这里明显比刚才要安静多了、非常安静，只有无数颗恐怖的眼球像是墓碑那样看着他们。
会计打了个寒颤：“最上面那个位置，是你和新室友的位置。”
她不愿意在这里停留太久。
不只是因为她要急着赶去别墅见新公司拥有者，也是因为这里的怪物都很可怕。
它们有些，甚至在这里关了上百年，就差发霉了。
比如那个电影放映员、那个卖报工，还有邮票员……
林和沉的位置就在电影放映员的旁边。
他们的动静有些大，但对方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在空气中摇着他的放映杆。
“太幸运了。”越明杰低声道，“这个职业的怪物有个共同点，都是聋子。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交流。”
“你知道什么。”
“我是专门混进来的。”
越明杰解释道，“在我对你的任务失败后，管理局给我分配了一个新的任务。”
林和沉：“调查怪物频发的原因？”
越明杰战斗力不强。
在另外一个时间线上，他几乎无用，林和沉不清楚管理局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策。
对方看出了他的意思，神情渐渐变得肃穆起来。
“除了我之外，还有几个高等级灵感员，他们才是战斗的。我只是……你知道我的灵感值很强吧，就像是灵视一样，曾经把我们带到了另外一条时间线？归结于这个能力，我很了解各种类型的职业病特征。”
所以，越明杰只是恐怖片里手无寸铁、负责尖叫的顾问形象。
“我本来应该留在原地的，但是一个牛奶工打扮的怪物靠近了我。然后我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出现在了这里。而我不在的话，其他不清楚怪物特性的员工一定会吃够苦头……”
越明杰停顿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林和沉直言不讳：“你竟然还挺稳重的。”
越明杰：“……”
唉，他就知道，自己在另外一条时间线的表现丢尽了脸！
但是这谁能稳重，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那可是做好出新手村的准备，结果遇到了出来散步的魔王啊！
他在那个时候慌了神真的情有可原。
“所以你现在已经知道，是牛奶工作祟了？”
“是的。”越明杰沉重道。“但是我现在想搞清楚，这些怪物到底打算做什么，所以我暂时不能离开。”
就算真的是为了背叛祂，除了以越狱的方式重获自由，他们还想要通过什么手段来证明自己不听话？
怪物之所以是怪物，就是因为它们不在乎人类的死活。
如果它们决定，要炸掉电视台、塌一座楼，又或者违背规则开人-肉自助轰趴来向主人抗议怎么办？
这可是全人类的灾难和浩劫！
隐瞒了许久的真相，将以最糟糕的方式在大众眼里公开。
而且，他可不想让这群作死的怪物触底反弹，让原本过上正常生活、和管理局救世主同居的邪神突然觉得：既然都不听话，也不省事，还是直接像之前那样统治世界比较轻松……那就真的完了。
所以，他必须弄清楚这群怪物的计划。
现在他们所在的区，就是核心怪物之地。
只有最穷凶极恶、犯下罪行的怪物才会被关在这里。
如果说有哪里能够探听到消息的话，这里就是最完美的地方。
越明杰陷入了自我沉思。
在他身旁，林和沉突然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闻言，越明杰顿时吃了一惊。
他回过神来，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林和沉：“什么？我以为，你会说我们应该离开之类的……”
他知道，对方并不想在这里面牵扯太多。
林和沉：“来都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越明杰：“但是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你可是很急着回家的，说是家里有人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家里有人”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林和沉：“别问那么多。”
越明杰：“好……”
不管怎么样，有林和沉在这里帮忙，这是意想不到的好运。
要知道他刚才都还在初级区挣扎呢。
而对方只需要一句话，就让他被带走了，成功来到了这里。
想到这里，越明杰斜瞥了一眼黑暗。
“他们现在很安静，应该在提防我们，我们应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又下意识地把林和沉当成了主心骨。
没办法。
可能是因为越明杰一毕业没多久就觉醒，进入了管理局的缘故吧，面对对方的时候，他总有一种自己是大厂实习生在试用期的感觉。
林和沉：“耐心等着。”
他转过身，观察这片区域的其他怪物。
得益于地理位置的优越，所以他能够将其他怪物在做什么收入眼底。
这些怪物从外形来看，极其像人类。
但就像是警察派遣工一号那样，异变的位置很不明显，只有非常仔细去看，才能注意到一些非人类的痕迹。
而他们的存在都很低，并不像之前那个空间的怪物那样，致力于发出噪音。
看了一会儿，林和沉有些走神了。
在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了顾莫则微笑的模样。
因为我爱你啊。
对方理所当然地对他这样说。
好像这不是多么惊世骇俗的字眼，而面对林和沉的自己又是多么真诚。
是顾莫则先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静的。
对方以为说什么让渡公司，他就会觉得那件事就能被掩盖过去。
但是，不，林和沉很清楚。
顾莫则要告诉他的秘密，并不是发工资和主人。
而是“他爱他”这件事。
只是意识到了他的皱眉，所以对方才突然情商上线临时改口了，改成了要送给他公司而已。
想到这里，林和沉的内心涌上了一阵烦躁。
蜷缩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明明是金钱关系，说什么“爱”之类的，还不如直接拿机关枪扫射他算了。
林和沉对这个字过敏。
因为这是一个被过度滥用的字。
顾莫则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绝不应该随便说出这个字，向他袒露这个致命的秘密。
这让他内心深处……觉得极其反胃。
所以，他要用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暂时从对方身边离开一段时间。
这对他们两个来说才是最好的。
第33章
这样的沉默并没能持续多久。
突然, 越明杰低声道：“他们过来了。”
过来？
有监视眼球在，怪物们不能随意走动。
林和沉向越明杰所在的方向投去视线，没有看到血水有波动的迹象, 但是……
一颗长长的人头出现在了距离他们十米远的地方。
原来刚才邮政员的手挡在脖子上, 不是因为那里有致命伤，而是因为堆叠了一层厚厚的脖子。
这让他不需要移动身体，就能够轻松来到林和沉所在的地方。
“你是新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和沉，声音在空间里显得阴恻恻的。
越明杰打了个寒颤。
他赶紧去看林和沉的反应, 却发现对方依旧镇定自若，好像并不觉得有颗人头在那里多么大不了。
“所以？”林和沉反问。
邮政员那死死盯着他的脑袋, 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抹笑容。
“既然你能被关到这个地方的，说明你一定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这也意味着我们是天然的盟友。让我猜猜看，你也很不满意主人现在的统治吧？”
看来这份恐惧大概是刻入了骨子里。
即便已经准备反了, 这群怪物却还是没改掉叫主人的习惯。
林和沉：“你有什么建议？”
“算你运气不错, 没有像我们这里的大多数一样, 在空间待个十几年才找到机会。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再过最多一天, 剩余的牛奶工就会把我们所有都带出去，不如就让你用行动来证明吧？”
林和沉：“比如？”
他虽然表情淡淡，不知为何却充满了鼓励。
让和他说话的怪物，忘记了他们才见面, 不自觉地继续将计划说了下去。
“根据那边的天气预报员说的，电视台是人类获取每日新闻的有效途径，所以我们的打算是炸掉城市电视台，然后把那一整栋写字楼都弄塌，最后把楼里的人类全都抓起来挨个吃掉。”
一直在偷听的越明杰：“……”
不是吧！要素这么齐全？他所有幻想过的最糟糕的可能要成真了！
林和沉：“为什么要在电视台上直播？”
“因为我们不知道主人在哪里, 祂选择了抛弃我们，没有谁能说出祂现在在做什么，”邮政员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情，“所以，我们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祂知道，我们这次的态度是认真的！”
认真的？
“我们这些怪物，并不是所有都来自一个时间线。我们都不知道主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线，祂都统治了世界，为什么突然就变了？突然决定要放手了？”
林和沉：“你知道时间线变动的事？”
他认为一旦改动时间线，所有怪物都会忘记这件事。
但是他们却记得？
“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这里违背规则的怪物越来越多，我们交流了一下，发现自己被抓进来的事件不一样，明明是在相同的时间却对不上号，就知道有不同的时间线存在了。”
说到这里，邮政员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颠覆世界的主人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我们竟然怎么都想不出来理由！我们的反抗诉求只有一个——让主人重新统治世界！”
越明杰震惊：“不是……我还以为你们想推翻统治呢。”
他从来没想过，这群被关进来的恐怖怪物这么有事业心。
居然不是为了自由，而是为了让邪神多关几个怪物进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
邮政员这下真的震惊了，不可置信地说，“那可是主人？你在说什么梦话？就算我吃掉成千上百的人类，我也不可能反抗主人。人类算什么东西，值得我们为此背弃主人？”
这算不算是冷脸作羹汤的翻版。
在这群怪物的心里，主人是不会有错的，有错的只是用未知事物蛊惑他的人类。
他们冒着死亡的风险胆敢越狱，只是为了提醒主人小心而已。
一想到新人这么怀疑他们，不止是邮政员，黑暗空间里的其他怪物也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像是在说“天啊真是不可置信，竟然能这么恶意揣测他们！”。
……
看到义愤填膺的怪物们，林和沉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不久前类似的画面。
就在眼镜男出事的几天后。
管理局那边派了唐晓墨来找他。
对方和他说了一些话。
他通过装傻糊弄了过去，表明自己相信顾莫则。
而林和沉知道，对方两人在探究他是否知道顾莫则是怪物的时候，那副暗藏愤怒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们一定觉得自己被邪神蛊惑了。
因为对方承诺“爱”和“家庭”，这之类的……
所以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对眼前的反常视而不见，并且拒绝接受自己的天赋。
痛心疾首的模样和眼前的怪物重合了。
“因为这真的很不合理。”
邮政员缓过来之后，继续说道，“几乎所有时间线祂都统治了世界，只有一条……也就是现在这一条情况不同，竟然让祂放弃了无限可能，变成了现在这幅沉寂的模样。”
到底是因为什么？值得祂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他的目光落到了林和沉身上。
“既然你是新关进来的，应该比我们更清楚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那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导致主人拒绝承认自己的邪神身份吗？这是我们必须获得的情报。”
林和沉：“……我也很好奇。”
他该怎么说。
说你们的主人现在叫做顾莫则，每天做过的最专一的活动就是去空壳公司打卡上班、沉浸在蜜月的谎言里？
“算了，我就知道，没人能接近主人。”
邮政员叹了一口气，而后想到了什么，不由下意识磨了磨后牙槽，“看来只有去问那个该死的除草工了，可恶的职业病！这么卑贱的身份，也不知道怎么有机会服侍主人的！”
说完，他没有再追问林和沉，而是脖子一收，臭着脸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越明杰：“……”
越明杰：“……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有点浪漫吗？”
对不起，他的恋爱脑不自觉又发力了。
毕竟这群被关在空间里已久的怪物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邪神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为了林和沉。
看看祂现在做什么，竟然每天都老老实实去上班打卡，而不是当轻松统治世界的恐怖之主。
这年头还有谁，会因为别人一句话每天八点起床上班吗？根本找不到了吧。
“你觉得呢？”他忍不住问。
林和沉：“我什么也没觉得，我更关心他们的计划。”
那可是说了要炸电视台，开人-肉轰趴的。
而他们也说了时间，在今天之内所有的牛奶工就会把他们传出去，时间紧迫，所以必须立刻想办法。
越明杰：“……”
有点……羞愧了。
可能这就是他是员工，而对方是潜在救世主的原因。
“你说得对，这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
他丝毫没注意到，林和沉再次用一个非常权威的事件，将他的问题轻易地糊弄了过去。
越明杰开始头脑风暴。
“这个消息一定要让管理局知道。既然刚才那个怪物说我们都会被传出空间，那应该只是时间先后而已。我一出去就联系那几个高等级同事，他们会提前在电视台做好准备，这样就能避免普通人毫无准备地被袭击……”
林和沉：“你知道他们准备袭击哪个电视台吗？”
越明杰：“呃……”
是的。
电视台很多。
而他们管理局的员工也没多到，能够把全世界的电视台全都监管起来。
既然刚才的邮政员没提，就说明他们可能是随意袭击，纯粹看牛奶工让他们在哪里落地，并没有特定的目标。更糟的是，他们是分散开来袭击多个电视台，到时候所有人无论切换哪个频道，都会目击这次残忍的事件。
林和沉：“我有一个计划。”
越明杰：“什么？”
“也许可以把他们集中起来，一次性全部处理干净。”
越明杰：“你的意思是……”
林和沉突然提高了声音，高到足够让邮政员听见他在说什么：“邮政员，你的计划不错，但你搞错了一件事，我确实知道主人的生活情况，以及你讨厌的除草工的情况。”
“什么？”越明杰大吃一惊。
下一秒，邮政员那长长的脖子“飕”地一下就弹射了过来。
“什么意思？”他问。
狐疑的视线在林和沉的身上掠过，想要看穿他的想法。
林和沉慢吞吞地说：“我见过主人，我知道他没有看电视的习惯，所以就算你们闹得再大，不知道他在哪里也是无用功，他一点都不在意你们到底在世界各处做了什么。”
这一次，邮政员勃然大怒：“什么意思？！”
不但是他反应很大，林和沉的话在黑暗里激起了轩然大波。
如同石子丢进了深潭里，惊动了水底栖息的巨兽一样，窃窃私语声顿时从四面八方响起。
“他居然胆敢暗示主人不在乎我们的行动？”
“怎么可能，他一定会知道的！”
“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主人确实不看电视……”
他们只会引来警察派遣工们，在能够表达自己的抗议之前，就被重新抓了回来。
而主人甚至不会在意为之付出了什么努力。
虽然是最糟糕的发展……
但，这是很有可能的。
等议论沉了下去，林和沉环视一圈，才缓缓开口道。
“我有一个更加完美的计划，你们想听一下吗？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
邮政员：“你说。”
“我知道除草工的位置，在袭击电视台之前，不如先去他在的地方看看？如果用这种方式知道了主人在的位置，或许能够让他更清楚地知道我们的诉求……或许，我们还能当面见他呢。”
第34章
林和沉报了一个地址。
这是上次他和顾莫则去的公司的位置。
按照他的推断, 除草工应该一直在公司，至于顾莫则……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因为邮政员突然叫道：“牛奶工来了！”
黑暗里发出了阵阵欢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受困人群，遇到了自己这边的救世主一样。
“已经安排好了, 我们按照顺序出去。”
邮政员扭头看向林和沉, “所以你和这个……虫子，是最后出去的。”
说完，他就收回了长长的脖子，期盼地等待着轮到自己。
林和沉靠近了一些, 注视着空间内的景象。
随着空间里一团团雾气地笼罩，这些怪物挨个消失在了笼穴里, 空间显得越来越宽敞死寂。
越明杰神情紧张：“我们不能等到最后！如果他们去了别的地方，我们就完了，我们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考虑我们的建议——”
话还没说完，两人的鞋底蔓延出了相似的黑色雾气。
越明杰止住声音, 猛地吃了一惊：“什么？”
下一刻, 他们火速消失在了血腥的空间里。
眼前一晃。
越明杰摔倒在了墙壁上。
而林和沉被抓住了袖口, 面前一晃，竟然露出了牛奶工慌乱的脸。
“是我！是我！不是别的牛奶工！”见林和沉看着自己, 他急忙伸出手晃了晃自己的掌心，露出了那两颗标志性的眼球，示意自己是认识他的那个真货，“我见你很久没回来, 想着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就……”
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
林和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巷口还站着其他几个一模一样的人，都是牛奶工。
万幸的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就加入了他们。”注意到林和沉的表情, 牛奶工急忙解释道，“我现在也是反叛的一员了，但那是假的！我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你，对了，这个往角落钻的虫子是谁——”
越明杰：“……”
第二次了！他难道真的这么像虫子吗。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偷偷溜到了小巷边缘，给管理局的其他员工发了消息。
不管怎样，他必须现在就通知同事来这里。
他朝林和沉投去了歉意的眼神，然后趁着短信回复的功夫，贴着墙角偷偷溜走了——
牛奶工看到全程的动静：“他是……”
林和沉：“他不重要。”
“哦。”
牛奶工呼出一口气。
他一着急话就会变多，现在也不由絮絮叨叨道：“话不多说，我以为他们要去炸电视台，还在想是不是应该练一手拆弹来着……但是你看，这栋公司到底是哪里？为什么他们都会来这里？”
林和沉看向巷外。
墙壁高耸，而外面有一片修剪很好的草地。
这片草地他在几天前才看见过。
不过那个时候还有些杂草，但现在已经修剪到整整齐齐，甚至可以当做婚礼草坪来使用了。
不但如此，草地绿得简直不符合正常植物应该有颜色，就和调色盘弄出来的一样。
他一扭头。
看到了除草工打扮模样的家伙，正拿着刷子埋头苦干、挥汗如雨。
而对方的旁边，正摆放着一桶绿油漆。
林和沉：“……”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草地焕然一新了。
察觉到了动静，除草工抬起头，悲伤的大眼睛对上了公司门外乌压压的一群人：“……”
众人正隔着公司铁栅栏，虎视眈眈。
而领头的邮政员目不转睛邪恶地看着他，像是最标准的反派头头模板。
除草工停住了动作，呆呆地看着这些访客。
然后，他睁大眼睛，夸张地、惊诧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邮政员咧嘴一笑。
越明杰屏住了呼吸。
就连林和沉，都在想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就在下一刻，除草工竟然颤声叫道：“欢迎！欢迎！我没想到主人邀请了这么多人……这太意外了，我还以为主人只想过二人世界呢，总之，欢迎、欢迎！欢迎你们过来！”
众人：“……”
在注视下，除草工赶紧上前，从腰间摘下了大大的、厚厚的钥匙，然后解开了公司的铁栅栏，让出了一条可供所有人走进来的大门。
见他们不动。除草工赶紧心疼地絮絮补充。
“虽然是客人，但你们走路小心点，不要不要踩到草坪了，上面的油漆还没干呢，我涂了六个小时才能达到这种完美的光泽和仿真度，这可是主人交付给我的重要任务……”
“要不这样，”除草工灵光一闪，“你们踩着我过去吧？”
众人再次：“……”
林和沉也有些：“……”
这就是顾莫则公司的安保程度吗？
除草工简直就是大开方便之门。
就连他以前在的广告公司都有两个打瞌睡的保安，要求刷门卡才能进呢。
花了一点工夫，众人终于依次进入了公司内部。
一楼大厅空无一人，就和之前一样，这是一家看不到任何员工的空壳公司。
“人呢？”
“为什么看不见有其他人类在？”
“主人又在哪里？”
这是陷阱吗？
邮政员等怪物浑身技巧简直无从施展，周围的空气不由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但很快，他们就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大厅的会客椅子扶手上，系着星星的点缀，还有月亮的悬浮挂件。
地板上散落着打气筒、尚未充气的气球。
不但如此，地面不远处甚至还有铝线纠缠、堆叠成一团的小彩灯，遮了一半的千纸鹤……
就和聚会悬挂、缠绕在屋顶上的装饰品一模一样。
太日常了。
日常到近乎诡异。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这是……这是什么？”
一个怪物颤抖着声音说。
众人猛地朝着他的方向投去了视线。
也正是如此，他们全都看到了这一幕。
怪物颤抖的手，正拿起了空荡荡的前台椅子上面的彩纸横幅一角，露出了上面的字样。
他们定眼一看。
上面别具匠心地用粉色的针织纹出了一行字——周月纪念日。
……
正在空气凝固的时候，除草工拎着油漆桶从门外进来了。
他刚才强迫症发作。
所以，补了一会儿草地的漆才进来的。
见这群“客人”呆在原地，齐刷刷地朝他投来视线，他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想着等油漆干了，然后再把场地布置好来着。”他细声细语地说，“主人说了，这次不打算和恋人去外面的餐厅，所以想整个家庭式聚会，我看了很多电影录像带，都是在草坪上办的，所以就——”
为首的邮政员尖叫出声：“恋人？”
林和沉：“聚会？”
“是啊，聚会！”除草工疑惑地问，“我以为你们都是因为聚会才来的？”
“我刚才还很意外呢，没想到主人邀请了这多人，所以这应该变成一个派对了是吗……”
邮政员：“不！不是这样的，是——”
除草工脸上的表情变了。
周围空气变得阴冷起来，悲伤变得尖锐而充满了攻击性。
“你是说？你们不是客人？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打算破坏主人的聚会？”
他拎着油漆桶，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
纤细的身体在此时分外庞大。
“我自己一点也不幸福，但是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主人的幸福，如果你们敢这样做的话，我会把你们全都赶出去！”
邮政员失声：“主人……的幸福？”
冲击力太大。
他很快就不说话了。
林和沉注意到他的脸色。
一会儿发白，一会儿又变得青紫，显然陷入了一场急速大脑风暴。
而原本气势汹汹的众人，全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麻木的表情，也还在回味刚才短短的几句话。
气氛涌动着恐惧、畏缩和怀疑的气息。
与此同时，啵啵作响的气球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不断回荡。
……
林和沉的视线从那些星星月亮滑过。
除草工继续义愤填膺地说道：“祂为了这些，甚至专门学会了网购！你们不想让主人把你们拆开吧？我不觉得你们有资格……”
……
这句话显然惊醒了其他人。
他们比谁都清楚主人有多么强大。
虽然死谏很有胆，但是能够继续活着也挺好的。
而且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太诡异了、诡异到让他们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是在除草工手里还拎着一桶油漆，随时可能泼在他们身上的情况下。
他们只有这一套制服！
要是被抓回空间，还得再穿上几十年呢！
林和沉突然开口：“我们的确是客人。”
他停顿了一下，“也……不想破坏他的幸福。”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气氛重新流动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说话，这群怪物还不知道要在这样的情景下僵持多久。
邮政员也回过神来，猛地咽了一口口水，屈服在了恐惧之下：“对、对。我们……我们就是来参加聚会的。我是邮政员，当然收到了邀请函。至于其他人，我们都是客人对不对？”
四周立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是啊，是啊。”
“我们只是很惊讶，你到现在还没布置好而已。”
“除了这个布置，还有别的安排吗？”
职场人天生就是会甩锅的，几句话责备工作的话让除草工都听愣了，气势立刻衰减下去，弱弱地说：“这不是因为，我想让草地显得十全十美么……所以在这方面，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还真的有没完成的工作！
怎么办？
突然，大厅响起了几声突兀的“噗噗”打气声。
众人扭头一看，却见到电影放映员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沙发扶手那里，拿起了打气筒做起了气球。
见他们瞪大眼睛看过来，电影放映员露出了故意不解的表情：“怎么？我想主人看到我帮忙应该会觉得很开心？你们为什么还愣在那里，难道客人就可以什么都不做了吗？太自私了吧？”
众人：“……”
什么？他什么时候过去的？这也太卑鄙了吧！该死的工贼！
“既然如此，我想应该准备一点酒水。”
不知道编号到底是几号的牛奶工说，“我可以去附近超市搬运一些。”
其他牛奶工也频频点头。
“可以全都搬空！”
而在林和沉身旁的正牌牛奶工也擦擦出汗的手掌，连忙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我觉得也可以再弄一点牛奶过来，毕竟有的客人可能不喜欢喝酒，这是相对周全的考虑。我可以自愿贡献出我的存货，就是生产日期有点不好，只要其他人没意见……”
“我也可以准备PPT背景放映！”
这是摄影师。
“对了，我和厨师A是亲戚来着，我看他最近在外面混的风生水起的，我去找他要点食材，你们都等着。”
这是糕点师。
众人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了。
他们越说越兴奋，纷纷开始就着自己的职业，争奇斗艳起来。
“我唱歌超级好听，十年前参加了超级女声，还得了奖呢！当然，那是我在初赛试图吃掉那三个不转座位的评委之前的事了，把你们的音响都给我收起来，这是我给纪念日献唱的好时候——”
“调酒是我的本职，我要把前台改成酒柜。”
“那我应该可以在角落里整一个理发区，就和海底捞一样，在聚会中也有其他活动，和隔壁的美甲工一起……”
他们热火朝天地议论了起来，越说越是有劲，雷厉风行的几个甚至直接开始布置场所了。
林和沉：“……”
你们逃出来在搞什么，就是为了在这里团建吗。
“天啊！主人看到一定会高兴的！这不比炸电视台更强吗？”
眼见完整的聚会逐渐成形。
邮政员跳起来，语气难掩兴奋地说。
注意到林和沉的眼神，他才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是领头人这件事。
“当然。”他找回了一点理智，迟疑地补充道，“我还是想知道那个恋人是什么意思。主人谈恋爱了？这真是陌生的词语……我不知道那家伙长什么样，究竟是职业病，还是人类？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人类……”
恋人本人林和沉：“……”
邮政员：“不过这能让主人看见我们的决心，也挺好的！”
而除草工那双悲伤的眼睛也不悲伤了，他抹了抹眼泪，欣慰地对语塞的林和沉说道：“你看，我的演讲还是不错的，幸福果然能感染所有人，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就像主人那样……”
完全没预料到眼下发展的林和沉：“……”
他竟然是这里唯一一个正常人。
第35章
除草工抽噎了一阵, 搽干净了眼泪和鼻涕。
“对了，我感觉你有点眼熟。”
他对一旁的林和沉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说实话, 你长得挺好看的……”
林和沉果断道：“我们没见过。”
“是吗, 可是你真的好眼熟，你该不会是明星吧？我知道有这个职业病，不过数量很少。毕竟明星轻松日入两百万，所以有职业病的并不算多, 你是几号来着——”
趁着除草工自言自语，林和沉直接走开了,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但无论哪里，都塞满了如火如荼的怪物：“……”
终于，林和沉看到了大厅的沙发后面，还有较为宽敞的位置, 而且那里还有窗帘。
他立刻走过去。
然后迈腿进了那狭小的空间。
这里很不错, 刚好可以容纳一个人。
而且把窗帘一拉, 盖在身后，就没有谁能注意到这里多出了一个人。
林和沉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 他是打算看顾莫则的反应的。
如果对方在他面前藏不下去，他也可以顺水推舟“震惊”于对方怪物的身份。
这样的话，错就在隐瞒的顾莫则身上，而不是自己知道却不揭穿的错了。
那么就不会有大量的争执爆发。
毕竟在大事面前, 个人的情绪就会显得很无关紧要，结束他们的关系就能变得很顺利……
林和沉是计划分手的。
当然他们连恋爱都没有，严格来说分手并不成立，但当顾莫则说“爱他”的时候，整个包养的性质就变了。
他不和金主动真感情的。
林和沉有点后知后觉。
因为种种迹象表明, 顾莫则真的觉得他们在度蜜月，虽然他完全不知道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
这让他心底有一丝微妙的感觉。
那就是……
他是个爱情骗子……
想到这里，林和沉有点痛心疾首。
这个下限的降低比接受“单方面的恋爱”关系还要严重。
已经从你情我愿，变成了诈骗的程度。
尤其是，顾莫则根本不懂人类。
这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利用孤寡心理，上门向老人推销保健品的恶人。
所以他才想把这些怪物骗出来，和顾莫则当面说清楚，爱是行不通的。
对方一愧疚，分手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这就和很多人分手会专门选一个高级餐厅一样，这样至少话说出口的时候，另一方会顾忌场合不至于失态太多。
顺便一提，林和沉并不觉得这些怪物可以真的吃人，搞出什么大事。
因为有顾莫则在。
他还是很信任对方实力的。
结果谁能想到这群怪物竟然在这里开派对！他的所有计划安排全都泡汤了！
林和沉发出了一声叹气：“……”
头好痛。
他们甚至还在筹办他和顾莫则的周月纪念日！
不是一般都只有周年纪念日吗。
周月也要庆祝一下？
外面实在是有点太热闹了……
救命。
他们怎么还搞来了音响。
如果顾莫则真的在上班的话，他从电梯下来，然后撞见了这一幕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
说实话，林和沉现在已经有点疑惑，对方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了。
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他吗？
如果可以，他真想窝在这个沙发缝隙后面，怎么也不出来了。
这就和他还在工作的时候，临时被通知，需要半夜起床去修改广告策划一样让人心烦意乱。
林和沉打定了主意，要在沙发后面躲一辈子。
然而就在下一刻，从门口传来了“砰”地一声巨响，大厅的门被直接从外面踹开了。
“所有人都不许动！”
一道严苛的厉呵响起。
“里面的都不是人……”
林和沉辨认了出来，这是越明杰的声音。
原来是对方搬救兵来了。
管理局支援的速度还算快，这次不到半个小时就赶了过来。
“哦。哦，对。你还算严谨。”
一道女声响起，带着一丝赞赏，然后重新说了一遍，“里面的所有怪物都不许动！”
枪支上膛的咔嚓声响起。
他们竟然带了热武器。
聚会的音乐骤然停止。
越明杰怒吼出声：“把我们的救世主交出来，别以为你们可以无法无天，无论是什么我们都会阻止你们！你们……等一下，这是什么？”
四周忽然陷入了鸦雀无声。
听见熟悉的人发出的颤音，林和沉知道，现在这是他不得不露面的时候了。
他扒拉开窗帘，从沙发的夹缝里站了起来，看清了此时的景象。
怪物们都在大厅内，各自维持着自己的动作。
而就在门口，管理局赶来的二十几人全副武装。
但他们没穿什么武装防弹衣，而是穿着各自的便服，可以看得出来是从附近征召来的。
如今，他们正乌压压地围在公司大厅门口，脸上带着茫然的表情看着眼前的景象。
最前面领队的员工是林和沉认识的人，唐晓墨。
她的枪口对准了邮政员。
后者面对着黑黝黝的枪口，手里还拿着蛋糕，脖子伸得长长的，眼睛瞪地大大的。
而让唐晓墨拿着枪，呆住的理由也很明显。
因为林和沉看到，公司大厅已经惊人地摇身一变成为了聚会场所，半空中漂浮着星星月亮的气球，而小彩灯在新出现的酒柜和美甲店联合理发店外缠绕，而最无法忽视的还是横幅——
“周月快乐”。
甚至有点小浪漫。
众多装饰气球因为突然有人闯入，而在空中摇动，让此时的寂静更加充满了滑稽的反差。
正因如此，管理局的所有人都僵住了，面露恍惚。
这是……什么？
他们在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酣畅淋漓战斗的准备，并且做过心理建设自己可能会死于非命。
毕竟，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这么多人形职业病聚集在一起的案件。
谁能想到会面临什么情况？
是堆叠在一起的人类残肢，还是鲜血淋漓、血液四处喷溅的墙壁？
但唯独没想到的是，他们踹开门，居然闯进了一场再正常不过、近乎诡异的派对现场！
他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如果不是唐队长枪口指的邮政员，脖子长到绝对不可能是人类，他们可能会精神恍惚地退出去，一叠声说抱歉真的是打扰了。
尤其是参与了半程的越明杰，此时已经惊呆了。
他之前可是亲眼看见那群怪物，怎么气势汹汹地站在公司门口、下一秒就要杀人的。
为什么会从剑拔弩张变成这样。
刚才都已经是那副逼上梁山的架势了，不应该啊！
他的视线下意识在大厅内寻找，只能想到向一个人寻求帮助……林和沉在哪里？
片刻后，邮政员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脖子绕了一圈，眯起眼睛警惕地说：“你们……”
下一刻，唐晓墨的枪口被一只手摁下了。
她顿时吃了一惊。
林和沉将她拿着手枪的手臂压在了她的身侧。
“这也是客人。”他说。
邮政员：“可是——”
他可是知道的，他们并没有被主人邀请，现在只是在掩饰身份而已。
既然他们都不是客人，那这群人……
忽然，一声惊喜的抽泣声高调响起。
只见除草工挤了过来，大眼睛噙着感动的眼泪：“欢迎！欢迎！我没想到还有客人，真是太好了！这就是另请的客人了吧？太好了！”
他伸出手，握住唐晓墨的，又握住越明杰的，一幅泪流满面到无以复加的模样。
“这是我第一次接待这么多人。大家先忙别的吧，我想再过十几分钟，主人就要下来了！”
一听见“主人”两个字，所有人的表情都一凝。
尤其是管理局的人。
唐晓墨极细微地晃了晃手。
然后那群管理局员工不动声色，向林和沉的方向移了一些。
虽然许多人才是第一次见他，但高等级的员工都知道，林和沉是管理局对非常重要的人。
尤其是他们查到的档案里显示，对方极有潜力……
绝对不能让他落入怪物的手里。
而怪物那边就更加简单易懂了。
在主人马上出现的情况下，他们不想破坏自己精心装饰的派对。
或许这群人类真是客人呢？毕竟他们也不知道主人现在怎么想的，不是吗？
——绝对不能暴露。
所有“客人”在不知情的时候达成了同一共识。
他们立刻哑声，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林和沉再一看，所有人都开始虚情假意地寒暄起来，脸上挂上了各怀鬼胎的假笑。
尤其是越明杰，居然去了理发店。
他是真的不怕怪物手一抖，把他的脑袋给一起削了下来，那双眼珠子自以为隐蔽地黏在了林和沉身上。
目睹一切的林和沉：“……”
在他身旁，除草工几乎是明示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们的确见过面。你就是主人喜欢的那个人类吧？我想起来了，我在另外一条时间线见过你……现在回想起来，这似乎是主人留下我的原因。”
在那条短暂的时间线，只有他“见证”了主人和恋人的初遇，并且保留了相关记忆。
除草工唏嘘：“我也算是走了后门。”
因为他的话，林和沉短暂地一怔。
啊。
所以是这样。
难怪整个空壳医药公司，只留下了除草工一个员工。
而上班没事干的时候，顾莫则就会观察除草工解闷，大概是以此回忆他们第一次的见面时候。
林和沉心底微微一动。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但他告诉自己不要深究。
他缓和了语气，说：“这就是你帮我掩盖的原因？你知道他们是管理局的人。”
闻言，除草工大惊失色，脸都吓绿了：“什么？难道那些客人不是您邀请的吗？我以为怪物这边是主人邀请的，然后这些人类是您那边的客人？”
什么掩护？什么？他是真的不知情啊！
林和沉张了张口。
但正在这个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
屏幕上浮现出了好几条新的短信。
发信人全都来自顾莫则。
[今晚来公司等我下班好不好？我有个惊喜想给你。就我们两个人。]
[放心，会很隐私，不像之前的餐厅那样嘈杂。]
[我知道你会喜欢安静的场合。]
[还有……如果可以，把我送你的戒指带上好不好？]
林和沉不由：“……”
如果不是知道两人在蜜月期，他还以为顾莫则计划准备再来一次求婚呢。
不。
不对。
该不会对方真的准备再求婚一次吧？
因为两人的戒指是分别戴上的。
按照顾莫则的仪式感，加上看恋爱电影看多了的脑子，这还真的有可能。
正在林和沉犹豫，要不要回短信告知对方，自己已经在公司楼下的时候——
“叮”的一声。
在大厅走廊尽头。
电梯发出了抵达的声音。
虽然响动并不算大，但却奇迹般地有穿透大厅内部的能力。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朝着电梯投去视线。
电梯门“刷”地一下打开了。
露出了顾莫则看清场景后，茫然的脸：“……？”
第36章
几秒后。
顾莫则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抹微笑的弧度, 僵硬在了脸上。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大厅里的……所有活物。
这和他说的“人很少”、“很安静”完全不同，这里简直就像是黄牛夜排现场。
他的视线缓缓地移动到了除草工身上。
然后没有停歇, 依次扫过室内的布局、以及其余人。
每个被他用冰冷眼神看到的人, 都露出了不约而同的恐惧表情，战战兢兢地僵持在了原地。
林和沉注意到了顾莫则垂下的手里，还拿着一束小巧的玫瑰花，上面系有丝绒的带子, 看起来很僻静、很高雅……他的本意应该也是这样，一个相对密封的环境, 没有太多人。
结果现在已经变成了小型派对。
林和沉清晰地看到，一直很好脾气的顾莫则阴沉地磨了磨后牙槽，然后才开口。
“你们……”
他的视线落到了林和沉身上，发现了他。
阴冷的表情转瞬即逝。
“你来接我下班了！”他高兴地说, “我还以为你又没有收到我的短信呢！毕竟你没有回复我……”
林和沉：“……”
变如脸, 这是真的吗。
顾莫则走出电梯, 扑过来的样子像是一只大型犬，他一把就抱住了林和沉, 紧接着像是脱力一般，埋头在他的脖颈间。
“我好想你。”
和林和沉不同，顾莫则的情绪一直很外露。
目睹一切的怪物们目瞪口呆：“……”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个以残暴血腥著称的邪神、一个可以随意统治全世界的强大存在、一个被世界戒备的领袖，竟然像个安全感不足的人类那样紧紧搂着眼前的人, 好像这就是祂想要的全部而已。
这对吗？
这真的对吗？
不远处，管理局的全体员工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关注的不是邪神，而看到的是林和沉的手完全放在身侧，没有任何回抱的动作，直到对方发出了催促的声音, 他才无奈地伸出手，手指轻微穿过对方的发丝，却让身前的人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一时间，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谁拿捏了谁。
此时此刻。
不管是怪物们、还是邪神，都觉得自己在这里很多余。
林和沉当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反应，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他敢保证，只要一开口绝对会引来新的震撼。
他不打算这么做。
顾莫则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林和沉身后，低声说：“他们都是你叫来的客人吗？”
“不是。”林和沉毫无心理负担地甩锅，“我以为是你邀请的？”
他超绝不经意地往后移动了一点，摆脱了拥抱，露出了肩后邮政员长长的、长长的脖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人类……尽管对方在顾莫则出现后手忙脚乱，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围巾遮住了脖颈，但特征仔细去看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这个证明很有力。
他只是不知情的普通人，怎么会和怪物扯上关系？
顾莫则：“……”
他在大脑风暴。
林和沉几乎能听见对方脑子齿轮转动的声音。
终于，顾莫则说道：“这是我公司的员工。”
林和沉再次问：“公司的员工？”
顾莫则停顿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道：“……我想，是刚好遇见职工聚会了吧，你看，大家都在欢迎。我们的、我们的公司，嗯，很热情，知道了我的计划，所以才会赶来……”
他不太擅长说谎。
可能因为没有谁有资格让他撒谎。
所以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漏洞百出。
林和沉：“你的计划？”
说到“计划”，顾莫则重新振作起来：“对，我的计划……我想和你重新交换一次戒指。之前我们是分别戴上的，但前几天，手机给我推送了一条运势提醒，说这样做就不利于恋情的稳定，我不想让这破坏我们之间难得的感情。”
林和沉：“……”
怎么完全中了。
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了。
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发现了莫名其妙跑出来的怪物下属，又发现了屋内多出来的管理局员工……
在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维持自己之前的计划。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人生多出来了这些观众。
尽管极力模仿了人类的举止，但对方显然没有保留人类的回避心，依旧旁若无人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此时此刻。
顾莫则的眼里带着显眼的期待，似乎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类。
“好不好？”
然后对方手滑到了他的腰间，撒娇般轻轻地摇了摇。
非常狡猾。
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林和沉的余光看到，目睹这一幕的邮政员震惊地手里的蛋糕掉了下来，滚落在了地上：“……”
他：“……你让他们继续职员聚会吧。”
因为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嘴巴时不时因为震惊而张大，好像被从鱼缸里残忍捞出来的金鱼，下一刻就要因为缺氧而死亡了。
“哦。”
顾莫则回过神来，好像这时才注意到周围还有别人，“你们继续。”
听见祂略显冷淡的声音，那些看着这边的怪物小心翼翼、动作谨慎地转身摁下了音响。
尽管怪物们不敢多看，但管理局员工的注意力却依旧聚集在林和沉身上。
似乎他们非常担心，下一刻顾莫则就会暴露本性杀死“救世主”。
林和沉看了他们一眼。
然后拉住了顾莫则的手腕，把他带到了沙发后面。
这里空间狭小，虽然只够一个人蹲下，但可以供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林和沉扒拉了一下窗帘。
经过他的努力，它最终成功遮住了两人的身影，也挡住了其他人看向他们的视线。
“好了。”林和沉抬起眼，稳了稳才说道，“我们再说一下刚才的话题，你觉不觉得……”
顾莫则突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手掌里轻轻地摩挲。
林和沉：“？我在和你说正事。”
顾莫则轻声道：“对不起，但是看到你一直戴着戒指，我太高兴了。”
听见他的话，林和沉才反应过来。
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从对方将戒指送给他开始，他就没有把它从手指上摘下来过。
不过不是因为有多想宣誓主权，而是因为林和沉有职业精神，不会随意在甲方的要求下做别的事。
这个戒指只是一个象征而已。真的只是这样。
这和顾莫则每次带着礼物回家，看到他手指上的戒指会露出欣喜的表情，没有任何关系。
顾莫则：“我现在可以摘下来吗？”
林和沉把手往后收了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顾莫则露出了笑容。
看到对方这幅反应，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因为条件反射而已，我觉得既然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又每次都在手边，也不用做什么需要摘下戒指的工作，所以一直戴着也没关系，只是因为这样而已……”
他发现自己越说越混乱了。
而注视着他的顾莫则，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明亮。
他止住声音，自暴自弃地将手往对方眼前一递，说道：“算了，你摘下来吧。”
这个时候怎么情商就这么高了？就不能装作看不懂他下意识的反应吗？
但顾莫则却没有立刻动手。
他只是柔声解释道：“我不是要收回去，我还要还给你的。”
“我知道……你刚才说……”
“我想要重新给你戴上。”顾莫则坚持说道。
林和沉：“……”
中途被打断了几次，对方居然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的目标。
他很想说，要不就算了。
反正同时戴、或者不戴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毕竟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但因为沙发后面实在是太拥挤了。
而两个人靠得太近。
他能感觉到顾莫则的呼吸落在他的发丝间，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像是用手指拂过他的肌肤。
而过近的鞋尖靠在一起，林和沉抬起头，对上了对方期待的眼睛。
和正常人相比，顾莫则的眼睛更黑，仔细去看却带着一点点非人的猩红。
本该让人觉得恐怖、颤栗。
却在这里面，保留有一丝没有接触过太多人性的纯真。
如果顾莫则的举动，带有任何一点对他的算计的话，在社会上混过许多年的林和沉很快就能察觉出来，然后感到反感，但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对方从头到尾都根本没有这种情绪。
顾莫则就是这样想的。
他就是这样认为的，没有一丝撒谎的痕迹。
除非对方是个技巧高超的骗子，否则林和沉不可能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但对方显然不是，这让他的话变得更加真实了。
他默不作声，对方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顾莫则抬起手，从他的手上摘下了戒指。
然后是他自己的。
两枚款式一样的戒指，在他的手心里。
素圈在昏暗光线下反射出一道光芒，吸引了林和沉的视线。
他默不作声，看着顾莫则重新给他戴上。
然后，他接过了顾莫则的戒指，在对方感动的视线里也给他戴上了。
林和沉叹了一口气：“这样就可以了吗？手机运势推送说，这样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顾莫则连连点头。
林和沉转动着戒指：“不过，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顾莫则：“什么？”
“有人告诉我，戒指里面写着东西，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写了什么。”
他说的是眼镜男的事。
那个时候在别墅区的树林里，对方抬起戒指，看清字迹的那一刻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林和沉有些想知道，是什么才会让对方露出那样的表情。
“字？”顾莫则面露迷茫，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耳根微微发红，“我没想到你会注意，那个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见，就像我找了很多个时间线，才找到了你。这是我专门找人弄来的设计，为了纪念。”
林和沉：“……”
很多个时间线？这是可以说的吗？
察觉到他的表情，顾莫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镇定自若道：“我的意思是我很幸运，时间线是情话的意思，这是我从电影里学到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尝试拙劣的撒谎，想要让作为人类的林和沉不要恐慌。
林和沉不由叹了一口气：“我觉得，是时候坦白了。其实……”
就在下一刻，顾莫则脸上突然露出了从容的表情：“我也有一个问题。这是谁告诉你的？他为什么要摘下你的戒指？他难道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吗？当然，这不是说我怀疑你交友情况的意思，但摘别人婚戒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他极力掩盖，让自己显得风轻云淡，但那绝对是丑陋的嫉妒。
林和沉：“……”
这是重点吗？
第37章
林和沉欲言又止。
他最后还是没把分手说出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本来还在纠结自己突然拖延, 但是一拉开窗帘，就对上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虽然每个人手里都在做自己的事，但心显然已经飞到了他们的位置。
而当林和沉将视线看向他们的时候, 他们的视线又心虚地缩了回去, 假装自己正在进行愉快的派对。就连越明杰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发被身后的理发师剃成了寸头，还在假意欣赏面前的镜子。
林和沉：“……”
怎么。吃瓜吃爽了是吧。
不过，他也确实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种聚会了。
尤其是在里面的所有活物，都是自己的“熟人”的情况下。
估计管理局、职业病怪物都没有想到, 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心平气和待在一个空间的情况。
于是，林和沉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而是来到用餐的地方。
即便顾莫则紧跟其后，一直拉着他的手，但他也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在他身后微微一笑。
就当放松一下了。
最近发生的事确实有些多，简单的包养关系都被弄得乱糟糟的。
起码这个时候, 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单纯享受和对方一起用餐的感觉。
……
“你说什么？”林和沉皱眉。
在他和顾莫则离开公司之前, 唐晓墨单独找到了他，两人来到了公司外面的巷口。
“这是真的。”
唐晓墨斟酌语气道, “你的父母从医院失踪了。”
她注意到，再次听见“父母”这个词语，眼前的林和沉的表情淡了下去。
“他们怎么失踪的？他们单独没办法办到。”他问。
两人都是重度烧伤患者。
已经到了皮肤组织修复后，依旧无法出社会独自生活的程度。
所以这么多年了, 他们一直住在医院，林和沉挣的大部分钱都花在了这上面。
而一个月前，他才给医院打了一笔半年期的疗养费。
“他们应该是被谁带走的，这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唐晓墨没说的是, 管理局在现场用仪器检测出了大量的灵感值，那是只有怪物出现才会残留的东西。
所以，她认为很有可能是有怪物带走了他们……
林和沉打断了她，冷静道：“你觉得，他们死掉了吗？”
“不。”唐晓墨回神道，“更糟糕，他们可能被拘束了起来，目的是为了威胁你。”
怪物始终是邪恶的。
人类就是他们餐盘上的食物，不能轻易相信。
虽然他们今天是相处和谐没错，但她不会忘记，有些食人的怪物并没有这么友善。
“他们想用我的父母，威胁我？为什么？”
唐晓墨叹了一口气，充满了愧疚：“我想是的，虽然祸不及家人是共识，但那群暴徒……显然没有这种规矩。我担心的是它们这样做的原因，不止是你和祂的恋人关系，也是你的另外一个身份……你符合我们公司招聘的员工要求。”
她隐晦地暗示了一下。
林和沉可以猜测出来，这和他被管理局重视这件事有关。
越明杰称呼他为“救世主”。
不知道有多少怪物知道这件事。
而怪物们的信息极为滞后，直到今天，才有大量的怪物知道他也是“恋人”，所以那个在昨晚袭击林和沉父母的怪物，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他的第一个身份“救世主”才动手的。
不过，林和沉走神地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看来他的人设还没有被拆穿。
因为唐晓墨依旧用的是暴徒来形容那群怪物，没有直接指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说起管理局也是“招聘员工要求”。
在管理局眼里，他还是那个沉迷于虚假的恋爱、不知道身边充满了危险的普通人。
林和沉的演技很成功。
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擅长在必要的时候露出无辜的表情。
“我不想把情况想的太糟糕，但如果你接到了相关的绑匪电话，可以联系我，给你的名片上面就是我的号码。你看到我们配枪了吧？你可以把我们当成警察、或者安保公司之类的。甚至比警察还要靠谱。”
林和沉点头。
“还有……”
唐晓墨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有情况极为紧急，才能告诉你的恋人这件事，可以吗？”
她知道，这是一个有点无理、而且显得非常突兀的要求。
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不知道当祂知道林和沉的身份、或者说祂知道林和沉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两人在聚会上的表现太甜蜜，不像是假的，但……还是有备无患吧。
她不想就这么戳破幻想。
毕竟如果林和沉接受无能，怎么办？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
尤其是在对方父母就这么失踪、生死不明的情况下。
“好。”林和沉道，“我答应你。”
就算对方不说，他也不想让顾莫则参与自己的事进来。
“不过，我挺好奇的，他们是怎么觉得靠我的父母就可以威胁到我的？”
唐晓墨正要走，就听到了从身前传来的淡淡的声音。
好似一道裂缝突兀出现。
她吃了一惊。
什么？
她立刻转过去看林和沉的表情，却发现对方也在看她，此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刚才说了什么？”
林和沉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没什么。”
唐晓墨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一个从高中未成年开始就打零工，到了大学也一直工作、一刻也没有停歇过，从来没有享受过自己人生，就是为了给重度烧伤的父母争取治疗费的人，不太可能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林和沉是个普通、心地善良的人。
任何了解过他的人，都可以从他的资料里得出这个结论。
这又不难，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
而且，林和沉的脾气真的很好。
即使被父母那样对待，依旧选择了原谅。
换做其他人，肯定做不到日复一日，持续供养伤害过自己的父母这件事。
扪心自问，唐晓墨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点。
这也是林和沉被发现有“救世主”的潜力，管理局的人看了他的资料后，基本全员都感到无比放心的原因。
因为对方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
这是即便其他人去装也装不出来的程度，毕竟时间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整整……持续了十年。
如果他真的装了十年……
唐晓墨不由打了个寒颤。
那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也没必要这么做，不是吗？
毕竟，在发现有怪物之前，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没有去演戏的必要，不会有人关注到他的。
唐晓墨呼出一口气。
她将心底的阴鸷甩开，再次说道：“一定要联系我们，好吗？你很重要。”
林和沉乖乖道：“好的。”
为了让她安心，他朝她友善地笑了一下。
看到这样漂亮的笑容，缠绕在唐晓墨胸口的不安减轻了一些，也下意识回给了对方一个微笑。
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像她想的那样呢？
一定是因为最近她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林和沉离开了小巷。
等他拉开车门，回到车上的时候，顾莫则朝他投来了视线。
“我们没聊什么，只是她给我提供了一份工作，所以多聊了一会儿而已。”
林和沉主动解释，“关于工作这件事，我正在思考……”
“不要工作，不要去工作。”
顾莫则立刻道，“你可以拿走任何想要的东西，但是，不要工作。”
林和沉：“什么？”
这是顾莫则第一次开口反对。
对方是真的很不想让他去工作，回到职场里。
当然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只是他想借助这个话头，委婉地托盘而出管理局联系了他这件事。
顾莫则的手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一把抓住了林和沉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不要工作，不要去上班，好不好？”
“我很有钱，非常非常有钱，把整个世界买下来都可以，你不要工作。”
他极力想说服林和沉，为了展现自己有多有钱，进行着大脑风暴：“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公司了，公司每天营收都很高，不要去工作，好不好？……”
林和沉耳边只剩下一连串的“不要工作”。
顾莫则语句混乱，颠三倒四。
反复重复着差不多意思的话，中心主旨就是不想让他继续工作。
见林和沉没有立刻给出回答，对方继续紧张地看着他。
林和沉：“为什么？”
顾莫则刚才催的那么急，现在听见问题，却怔了半天，才闷声道：“因为我……”
他止住了声音。
汽车雨刮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林和沉耐心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如果这会儿不快点解决的话，路上肯定会堵车，回去得花上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
但他还是等着，没有催促。
“因为我……只有钱。”
终于，对方低声道，“这是我唯一有的你需要的东西。其他的你全都不在意。”
林和沉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却突然被他的反问弄得爆发了：“如果你回到公司的话，你不需要我了吧？你再也不需要我的钱了！我不想让你无视我……”
这是什么情况？还打算告白一次吗？
林和沉从上次就发现了，对方是真心的，真心觉得自己喜欢他。
其实他很清楚，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含糊过去，而不是这样任由两人就这么被困在车里。
反正顾莫则又不清楚人类的感情。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撒谎也没关系吧？
就像在职场里那样，把难以直接拒绝的话直接糊弄过去。
但是——
林和沉突然放弃了社畜的圆滑，叹了一口气，直接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根本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你只是想体验而已。”
而且你见过的人类太少了。
这句话他没说。他过去只是稍微那么一下、给对方示意如何去拥抱而已。
顾莫则：“我了解你，比你想象中了解。”
林和沉：“是吗？比如？”
“我其实知道……”
顾莫则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并不爱我，甚至一点也不喜欢我，而且你只是在配合我玩过家家而已。”
车窗外的雨变大了。
透明水渍从起雾玻璃上滑下，留下了蜿蜒的丑陋痕迹。
他看着他。
眼底那抹非人类的猩红让人无法忽视。
“但是，相信我。”
顾莫则又说了一遍，声音低低的、不容忽视的，足以让他的心脏为之发出共振的嗡鸣，“我真的了解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你。”
第38章
半夜的时候, 林和沉看到卧室的窗口在抖动。
一秒、两秒。
他多盯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窗户边框还在抖动。
犹豫了一下，他从床上爬起来, 打开了窗户。
听见动静, 窗外的来人大吃一惊。
这是有几天没见过的警察派遣工一号，徒手扒在别墅窗口上，可以看得出来健身颇有成效。
“什么？你为什么会直接开窗？我还以为你会离开别墅，然后我们谨慎地在楼下的小森林里见呢。毕竟, 主人不是和你在一起睡吗？这样祂会不会发现我们认识一一”
林和沉：“他不会发现，因为今天没和我一起睡。”
“为什么？”
“因为我让他去另外一个样板房里罚站了。但是, 如果你再大声一点，那就不一定了。”
警察派遣工一号花了一点时间，才艰难地把祂对着墙壁罚站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抹去。
“为什么？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吗？我从那些已经被抓回去的怪物那里听说了，你们在聚会上还求婚了呢……不过, 我确实是有一点、当然只是有点好奇, 你们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就算是恐惧的情绪, 也阻止不了一号当碎嘴子的本性。
林和沉：“你真的要知道吗？你可能会从窗户上掉下去。”
警察派遣工一号自信道：“怎么会？我健身不是白做的一一”
林和沉：“因为我说我想和他分手。”
下一秒。
眼前一花。
砰！
扒在墙壁上的怪物消失了。
林和沉低头往窗户下面一看，别墅地面墙角摆的一人高的垃圾桶里面多出了一坨东西。
警察派遣工一号在里面发出呻-吟。
目睹了这一幕, 他收回视线，镇定地关上了窗户，慢悠悠换好衣服后才离开别墅。
他绕到了别墅的墙根位置。
警察派遣工一号终于翻出了垃圾桶，正一脸痛苦, 检查着自己摔下来扭伤的手臂和腿。
林和沉：“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一号坚持说，“不打紧，再过十秒钟就复原了。”
但他唯一没能坚持的就是, 忍不住再就着刚才的话题问了一句：“你真的和主人说了要分手？”
林和沉：“没有。”
警察派遣工一号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嘛，肯定是在开玩笑。
这么如胶似漆的恋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分手？就算他再八卦，这种涉及到主人的虚假消息也是要坚决拒绝的！
“因为我还在考虑怎么说，你觉得他怎么样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一号呼出一半的气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还好他不是人类，否则肯定会因为窒息而惨死在垃圾桶里。
“你、你是认真的吗？”
等缓了过来，他才战战兢兢地问。
“是啊。”林和沉友善道，“我原本有点不知道怎么说，也没谁可以和我聊这个。但今晚你既然出现了，我就想到你很喜欢这方面的事情，不是吗？在我分手之前，我会和你聊一下我的计划。”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天啊！
警察派遣工一号想哭。
自己怎么就非要多问一句呢？
他现在有了一个特别要命的秘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他问。
林和沉：“我心情好不好，取决于你半夜找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了。”
警察派遣工一号：“……”
他道：“我收到了一条来自六号的消息，说是发现了你的父母被绑去了某个地方，看起来是我们中的某个怪物做的？我现在有那个怪物出现的地址，你准备怎么办？”
人类一般都很重视亲人，应该看不得家里人出事？
所以他急急忙忙来找了林和沉。
根据他的猜测，这个怪物是冲着主人的恋人的身份来的。
如果情况发展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他肯定也是要立马通知主人的，毕竟在这种大事上，他绝不敢有任何隐瞒、
但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想法。
林和沉：“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你的主人，我打算自己解决。”
一号：“可是……”
林和沉：“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第二个秘密了。”
一号：“……”
他深吸了一口气，悲惨道：“那怎么办？我可以陪你去吗？”
“不用了，你把地址给我就好，”林和沉超绝不经意地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章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明晃晃的“管理局”三个字，几乎刺瞎了一号的眼睛，“我有其他人选，但还是谢谢你来告诉我。”
一号：“……”
他现在想要崩溃、尖叫。
他现在和林和沉有了第三个秘密！
如果只有一个秘密，那么他肯定随时都可能会说出去。
但如果变成了两个以上数量的秘密，他比秘密本人都更担心消息泄露出去。
对方什么时候和管理局这样的危险组织有联系的？
他记得上次他们在警察局见到了那对管理局男女的时候，林和沉不还表现得完全不认识对方吗？
他到底缺了多少集？
主人知道吗？主人的态度又是如何？
一连串问题，让他麻了。
而林和沉成功击破他的防线，从他手里弄到了地址。
正在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的时候，别墅旁边的窗户突然传来了推拉的声音，他心一凉，赶紧埋头躲进了垃圾桶，确保自己融入其中。
结果迟迟没有谁说话的声音传来。
虚惊一场。
警察派遣工一号松了一口气，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垃圾，钻了出来。
然而就在刚才他急哄哄躲避的时候，林和沉已经走了，在黑暗的别墅区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现在怎么办？
他心底万分纠结，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窗户上的人的视线。
顾莫则站在窗口，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
警察派遣工一号：“……”
他怎么觉得自己可以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隐瞒的？就算以对方的身份，看他确实也和看蟑螂无疑，但是一只不符合心意的虫子飞了过来，祂绝不可能没有发现。
他现在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主人到底有没有看到、听到他和林和沉说了什么。
但如果主人早就知道的话，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
这样简直就像一个掌控欲旺盛的暴君。
而最让他感觉恐慌的是，对方到底有没有听见林和沉说的“分手计划”四个字？
毕竟，就算他是不通人性的怪物……他也能感觉到主人很喜欢那个人类。
否则，对方就不会容忍自己被困在这个人类模板里了。
毕竟警察派遣工一号一次都没看到，主人在这个世界上展露自己令人恐惧、寒颤的本体。
那绝对会吓坏所有人类，改变这个世界的布局。
然而，就在他僵硬了一会儿后，顾莫则却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玻璃，身影离开了别墅的窗口。
……
林和沉没在开玩笑。
他的确第一时间联系了唐晓墨。
他不是那种傲慢自大的人，真觉得以自己这种没有接受过训练的实力，能够去单挑谁。
即便是夏天，深夜也是说不出来的寒冷。
等他收起手机，把自己缩在外套里走向了别墅区门口的时候，保安亭的保安正在打瞌睡。
所以，对方没有注意到门口多了一辆车。
林和沉侧身灵活地从栅栏里钻了出去。
唐晓墨果然坐在车上。
不知为何，她给他准备了一条毯子，还有一个水杯。
林和沉：“……”
这是把他当做需要安慰的受害者了吗。
但他没说什么，而是非常配合地移开了毯子，然后拿过了最上面的水杯，放在自己手心摩挲。
见他顺利坐在了副驾驶座上，唐晓墨才深吸了一口气，斟酌了一会儿说道：“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的，但是我看到你给我的那个地址，所以我必须将真相告诉你了，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存在……”
林和沉接口：“怪物，是吧？”
唐晓墨顿时吃了一惊。
她猛地扭过头去看林和沉，却发现对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
好像刚才他说的话只是幻觉而已。
“你竟然知道？你怎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和沉叹了一口气：“实话实说，我最早就知道了，我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这个回答再次让唐晓墨吃了一惊：“为什么？”
“他每天回家都给我带昂贵礼物、会为了我去上班，最多就是粘人了一点也没什么，谁在乎？我本来表现成那样，只是想让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但是，我没想到现在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怪物又怎么样？林和沉从来不觉得这是问题。
在职场中遇见的不如怪物的人类已经够多了，就算顾莫则是沃尔玛购物袋，他也能看在钱的份上欣然接受。
只是现在有了一个无法忽视的情况。
唐晓墨勉强让自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的确，你的父母被……”
林和沉：“不是因为这个。”
唐晓墨疑惑。
林和沉：“他说喜欢我。”
“什么？”
从车后座传来了一道震惊的声音。
原来车后面还有一个人。
因为对方穿看一身黑西装，连内搭衬衫都是黑的，完全融入了黑暗里，所以最开始林和沉沒有注意到。
但当对方吃惊的时候，眼睛瞪的大大的，几乎要掉出来的眼球就在后视镜上浮现了出来。
林和沉多看了几眼。
他觉得对方的脸有点眼熟。
“我们见过两次，”西装男解释道，“在警察局和咖啡厅的时候，我都站在唐队的后面。”
“哦。”
他态度依旧很冷漠。
西装男有些坐立不安，下意识地看向了唐晓墨。
直到对方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说，西装男才开口解释道：“我的能力比较特殊，可以杀死怪物，所以才让我过来。”
“比如？”
“我的灵感值方向和越明杰不一样，你应该认识他？他是探知类，而我是攻击类的。只要被我碰过的物理武器，就可以具备杀死怪物的能力。所以我才会未经你的允许加入你的个人事件。”
林和沉：“只是具备杀死的能力，但不代表致命？是这个意思吗？”
西装男很吃惊，他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抓到了他说话的重点，于是又看向了唐晓墨。
管理局员工的能力对外是机密，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要详细告知。
唐晓墨点头。
示意他可以继续说。
“是的。”西装男踌躇地收回视线，说道，“一般的畸形怪物倒是很容易杀死，但是人形职业病很难被杀死，他们几乎是无敌的，正常武器不可能伤到他们，但是我碰过的武器能对他们造成真实伤害。”
的确，林和沉刚才也看见了。
警察派遣工一号从六七米高的别墅窗口掉下去，只花了几分钟身体就全部复原。
西装男碰过的武器，能破坏怪物的再生能力，这样就可以把它们磨死。
没办法，虽然不太体面，但这是因为它们本身就很难对付。
如果不是因为它们“主人”的约束，以及在祂规则下运转的一套体系，这个世界早就堕落成血腥的地狱了。
同理，管理局的工作也绝不会这么轻松愉快。
作为六险一金的部门，他们竟然极少有高压力，每个人都活得比灵感觉醒前当社畜的时候还快乐。
这全都归功于祂对于怪物的权威。
想到这里，西装男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存在，竟然会因为一句话就那样去每天上班，还会对他们人类的一员告白！
西装男感到一阵懊恼。
早知道白天的时候，自己就去那个外勤现场了。
这样他或许就可以赶上潮流。
知道那些原本一幅视死如归模样的同事，为什么回来的时候都是一副“我的天”的吃到大瓜的表情了。
看看唐队长。
她听见祂告白的消息，居然反应还没有林和沉知道有怪物这件事大！这合理吗？
要知道，唐队长可是经过了严酷的训练的！
西装男缩回后座，想得抓心挠肺，不吭声了。
林和沉收回视线：“你们已经调查了那个地址吗？”
“是的。”唐晓墨道，“调查反馈结果是，那是一处只启用过很短一段时间的收容所，局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有这个地方，怪物选在那里的确可能是针对管理局的报复。”
林和沉：“收容所是什么时候启用的？”
唐晓墨回忆道：“最开始是因为出现了很多起食人事件，我们发现案件背后是怪物的手笔，也是那个时候管理局才成立，而收容所很快就被废弃是因为……祂从沉睡中苏醒了，彻底控制了怪物，就不再有那么多怪物需要被控制起来了。”
祂……沉睡？
听见这个词语，林和沉的胃部突然抽搐了一下。
而这种诡异感觉，他能够判断出来——
叫做不安。
第39章
废弃的收容所位于郊区。
尽管现在是深夜, 路上基本没有车流，但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等他们到达的时候，林和沉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现在是凌晨四点。
他将目光落到了眼前的建筑上。
它从外观来看不像是收容所, 更像是某个弃用已久的水坝。
树木茂盛杂草丛生, 长到了建筑的铅层外面，让周围蒙上了一层阴郁的气息。
它极其具备隐蔽性。
一般人就算看到了这样的建筑，也不会专门没事找事走进去。
在他的目光里，它巨大的铁门没有关严, 露出了一道缝隙，门锁有被暴力破坏过的迹象。
林和沉在观察。
唐晓墨在他之后下了车。
“我认为你的父母还活着, 她道，可能把这误解成了担忧，“既然怪物有意透露出它的地址信息，就是为了引你过去, 不会提前将他们杀死的,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她说完, 示意西装男绕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
里面露出了一排武器。
西装男道：“这些东西我都已经提前碰过了, 你会用小刀吗？我觉得可以用这个防身，而且也不会失手伤到自己……”
这语气放得很轻，有点像对小宝宝说话。
林和沉不由想到之前自己上车，发现他们给自己准备的毯子和热饮的画面了。
“……”
自己到底在管理局的员工心里是什么形象。
“不用。”他说, “我自己带了这个。”
他默默地从外套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
这还是他回来的路上去超市买的。
售货员六号微笑着热情推荐，说是用来削苹果很不错，捅死人更是不赖，一刀多用非常值得购买。
因为用词推销太有煽动力，所以他就了买下来。
“什么？你难道就打算用这个吗？”
“不可以吗。”他反问。
闻言, 西装男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慌慌张张道：“当然可以，需要我现在碰一下你的折叠刀吗？”
林和沉：“不用。”
对方继续道：“但是只有我碰过的武器才具备杀伤力，单纯的物理伤害是不会让怪物受伤的，刚才我们在车上已经说过了……”
“我觉得不用。”林和沉依旧道。
西装男还要开口说话，但唐晓墨已经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没让他再继续说了。
她看了林和沉一会儿：“我们进去吧。”
和性格急躁的西装男不一样，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
而直觉告诉她，林和沉已经发现了什么。
但她并没有问，因为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们现在就在水坝外面。
如果怪物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说出来无疑是打草惊蛇。
林和沉或许有自己的考量。
她们按照原计划带上武器就行，不需要要求林和沉做一样的事。
于是，她示意西装男带上武器，然后跟在林和沉身后拨开树枝，进入了水坝。
进入废弃的空间里，扑面而来的就是灰尘。
还好林和沉早有准备。
他提前抬手，用袖口遮住了口鼻，才没有咳出声来。
唐晓墨打开了手电筒，寻找开灯的位置。
林和沉的手在墙壁上摸索了几秒，按了下去，伴随着电流滋滋声，大厅的灯成功亮了起来。
西装男：“你是怎么……”
林和沉：“我进过厂。”
西装男：“……”
林和沉没骗人，说的是实话。
刚才唐晓墨手电扫过的时候，他觉得这里的布置很像他以前打工的某个电子厂，于是就试着在相同的位置摁下，没想到真的打开了灯。
而在头顶的灯打开照亮之后，这里的布置……
看上去竟然更像电子厂了。
数条电子零件生产线，然后是单调的深蓝色凳子。它们整齐地排成一排排，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坐上去开启工作状态了。
这不是他想象中收容所应该有的样子。
起码在路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看到顾莫则那里类似的精简设施，然后像是实验室那样有透明却严实的防弹玻璃，将怪物们关押在不同的区域里，显得非常专业而有序。
然后可能墙壁上可能还有点血吧，飞溅出来的那种，让人想到收容失效的危险往事。
结果，这不就是电子厂吗。
还是最刻板印象的流水线电子厂。
林和沉：“我们走错地方了吗。”
唐晓墨一脸严肃：“没有，这就是最严苛的收容所，我在资料上看到过它的照片。”
林和沉：“……”
所以这种地方是怎么收容怪物的？不是说很难用物理手段伤害它们吗？
而这里别说手铐了。
就连凳子都是挤挤地放在一起。
很有可能其中某个人转个身，所有坐在同一排的人都可能像多米诺牌那样挨个倒一排。
甚至连窗户都是破的。
午夜风一吹，漏得人身体凉涼。
这里看不出有任何严苛安保的布置。
“因为是这样的。”西装男开口解释，“虽然工作有很多种，但本质上都是进厂。”
无论是售货员、邮政员……
区别只是进的哪个厂、厂表面上叫做什么而已。
所以那些职业病产生的怪物一进来，发现自己被安排进厂了，就会倒吸一口冷气，随后失去反抗能力，像是刻进DNA里的行动那样，自觉拿起工服穿上，按顺序拿工牌在凳子上开始工作。
林和沉：“……”
虽然不该对怪物产生同情。
但他现在，代入感有点太强了。
他能理解为什么这里是最严苛的收容所了。
虽然恶毒，但实际上非常有用。
因为一旦进厂，人的精神气就会逐渐溃散，工作激情与生活动力皆失，自然丟失反抗能力。
所以理论上确实不需要多么好的安保，就可以将那些职业病怪物困在这里。
正在林和沉沉思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窸窸率窣的声音。
他看向一旁。
西装男放下了背在身后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不知何时装进去的三套衣服。
林和沉定眼一看。
这是流水线组长的工服。
只见上面还写着几个字——
【管理局电子厂河坝分厂】。
“……”
西装男解释道：“我看过局里相关的资料，在这里监守的管理局员工统一都要换上工服，这样才能顺畅地融入收容所。而且它们看到这身衣服，发现管理局员工的身份是工厂组长，也会变得很听话。”
的确，有备无患。
唐晓墨一脸严肃地接过，将外套换在了外面，裤子也套在了身上。
西装男也照做。
然后，他们统一看向了林和沉。
林和沉：“……”
他也给自己穿上了厂服。
现在他们三个穿着一样的衣服了。
这是什么。
批发还是团建三人三足。
而等他换好了衣服，西装男也已经火速观察完了这里，得出了结论，警惕地开口道：“我没看到这里有怪物，难道它已经转移走了？还是说这里有什么陷阱在等我们？”
唐晓墨沉吟：“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启动这些机器。”
她指的是这些电子零件流水线。
既然都已经换了衣服，自然要做完全的准备。
毕竟她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怪物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即便真的有数只怪物在暗处埋伏，她们也可以占据地理优势，让这些机器吸引它们的注意力。
唐晓墨两人正在搜寻目标，但林和沉抬起手，默默指了一下最前方的某个位置。
“那里。”他说。
他一眼就看到了启动机器的装置在哪里。
西装男再次吃惊：“你是怎么……”
林和沉：“我进过厂。”
西装男：“……”
哦、对。
对万竟然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进过厂的。
不过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可能是因为林和沉给人一种高智感，感觉不太像是从事苦力的类型，所以他总是有些忘记。
在他们靠近启动机器的时候，整个厂内一片死寂。
只有几人的脚步声回响。
让人莫名感觉一阵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西装男忍不住说：“我以前是写字楼里的程序员，月薪八千，在大城市还算可以，但是每天都要熬夜到四点，所以在我旁边的同事猝死在工位上的时候，我就离职了。然后就到了管理局。”
他的话打破了死寂。
唐晓墨沉默了几秒，也在一旁说道：“我以前是银行职员，单位要求微笑服务，每天大小培训不断，还总是遇见关系户，所以后面辞职了，也是管理局找到了我，告诉我可以提供一个职位。”
然而这段对话，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林和沉：“……”
当然，他理解两人为什么会说这些。
他们可能觉得会死，只是想说点什么，缓解此时的焦虑感。
就和吊桥效应一样。
在生死关头，人总是忍不住说自己以前的创伤，寻求来自他人的共鸣。
但问题是现在连吊桥都没出现，只有几台流水线机器，说这些有点太早了吧。
见两人再次看向自己，眼底带着渴望，林和沉还是无奈地配合开口：“我最后一份工作是做广告策划。”
他就这么结束了话题。
西装男：“……然后呢？”
林和沉：“然后我辞职了。”
西装男有些不甘心：“没有了吗？广告策划忙吗？是不是有很多折磨人的甲方？”
林和沉：“是这样。”
他做过很多份工作。
相比起来，广告策划至少要动点脑子。
不像其他搖奶茶的工作，麻木而机械、日复一日地进行着一样的动作，宛如行尸走肉。
本来他应该可以继续做下去的，只要再熬走张组长，他就从副组长晋升了。
那个时候，他应该就没有那么累了。
但这一次，他真的感觉做不下去了。
够了。
真的受够了。
从高中开始自己就开始打工，没日没夜，熬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这样的日子就像没有尽头一样。
所以，他那个时候才会接受顾莫则的提议。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林和沉在心底叹息一声。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后悔自己接受了顾莫则的金钱交易。
他一点也不后悔。
真正后悔的是，自己当初没有签合同。
要是当初写清楚了条约该多好。
这告诉他不但要工作留痕，今后还要分清楚确切的职责范围，搞混乱当时确实轻松了，后面却会产生相应的麻烦。
唐晓墨突然开口：“我有一个问题，你做过多少份职业？”
林和沉在心里大致数了一下。
因为有些做过的工作都被他忘记了，也没有仔细去数，所以他并不太确定具体的数字。
“大概……七种吧。”
他报了一个保守的数量。
然而，西装男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脱口而出“不可能”。
林和沉：“为什么？”
“我看过你的报告，你的灵感值这么高，远远超过平均值，最多做过三份工作就会被管理局监测到，但到现在管理局才发现你？这太不符合我们之前的招聘流程了，难道管理局的监控人员每天都在摸鱼吗？”
林和沉不可能撒谎。
而管理局的仪器也不会失效到这种程度。
一旁的唐晓墨在听，她想到一种可能，停住了脚步：“你的每份工作切换的间隔都很短，对吗？据我所知，灵感值被管理局检测到有两个条件。觉醒后、然后离职。你并没有长时间处于离职状态，所以管理局才会没有找到你……”
的确。
林和沉想了一下。
自己一直都很需要钱。
所以即便频繁切换工作，两份工作之间也最多相隔一周。
而现在管理局之所以能发现他，大概率也是因为他从广告公司离职后，有三周的时间没有再继续工作。
所以，仪器才能检测到他的存在。
然而，听见他的解释，唐晓墨却皱起了眉：“一周？可是，听起来也分不对……”
这也不算特别短暂。
管理局的所有员工，全都是在离职三天内被监测到的，没有一个例外。
林和沉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灵感值，理应会更快被挖掘，一周时间早就足够了。
但他们却迟迟没有发现他。
甚至最近的这一次，也是花了很多时间才把对方从档案里翻了出来……这是为什么？
但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已经到了启动生产线机器的地方。
这不是开灯那样，只用一个按钮就能打开的。
最后还是林和沉上前，在机器上操作了几分钟，顺利启动了尘封已久的生产线。
视线里一时间尘土飞扬。
原本寂静的空间，响起了“嗡嗡”的机器震动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被忽视的电子卷帘突然发出了嘎吱声，通往另外一边的门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景象。
“啪、啪。”
空气里响起了鼓掌声。
林和沉转过头，看向了声源处。
就在刚才打开的门里。
一对中年男女被绑在椅子上，背对着门的位置，看不清此时脸上的表情。
这是的确林和沉的父母。
但他们没有发出声音，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
而鼓掌的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西服。
林和沉注意到，身旁唐晓墨的动作骤然僵硬，不可置信道：“竟然不是怪物，而是我们自己的人！”
这是从管理局离职的、上一任外勤队长！
难怪对方会知道这处早期的收容所。
但对方故意装作有怪物，隐瞒自己的人类身份，绑架了林和沉的父母把他们引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的。”
眼前的人没理前同事的震惊，只是看着林和沉，“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林和沉面不改色：“你想谈什么？”
“当然是关于你那个‘恋人’的事。”
对方暗示道，“我知道你并不喜欢祂，只是为了全人类的安危才留在祂的身边，甚至就连分手都要小心斟酌，免得刺激祂发疯。但如果，我知道有办法……能让祂沉睡呢？”
第40章
“……沉睡？”
“什么？你不喜欢祂？”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西装男和唐晓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说话的人。
“李队, 你疯了吗？”
唐晓墨叫出了对方的姓，脸上带着嫌恶，“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阻止祂的手段。”
而且是什么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
管理局虽然对抗怪物, 但也有底线, 不会随便对普通人出手。
绑架无关人员来威胁别人？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队长该做出的事，即便是前队长。
她不由回忆起了自己从别人那里听过的消息。
李队是自己辞职的，走之前和管理局高层大吵一架。
具体原因其他人没说。
只是知情人提及他的时候，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而真正被李队盯着看的林和沉本人, 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波动，只是说道：“沉睡？你需要把你刚才的话, 说得再具体一些。”
“审时度势？这样也很不错。”
对方没有被他的平静反应打击到，反而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越明杰在你身上的灵感值起作用了, 你们见到了祂的真面目, 但却没有上报给管理局, 而是自己默默承受了下来，正是因为这一点, 让我意识到你可能是一个奉献型人格。”
“然后？”林和沉问。
“你也看到了，我找到了你的父母，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更是证明了我对你的判断没错。”
正如之前说的那样。
任何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判断出来, 林和沉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
他在高中发生的事不是秘密。
甚至不需要走访当年的老师，只要去医院看看不久前在同学会上被他打烂脸的张澄合，对方就会气愤地将所有事都托盘而出。
有这样一对父母，谁不盼着他们早点死？
但对方现在却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
想到这里，李队的脸上滑过了一丝轻蔑, 他看不起林和沉这个人。
但没关系。
这对他来说有好处。
想到这里，李队缓和了语气：“我只是想和你合作。”
林和沉：“如果我答应你合作，你就会告诉我怎么让祂沉睡？”
“当然。”
李队立刻回答，随后再次暗示道，“我没有什么必要需要对救世主隐瞒，毕竟也只有你能够做到这件事，其他人都不够资格。”
“……”
虽然很不合时宜。
但不知为什么，林和沉突然想到了最烂大街的俗套设定。
该不会这家伙开口就要说，因为祂喜欢你、爱你，所以只要你开口，祂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了你沉睡吧？
那林和沉肯定无话可说了。
不过，他不觉得所有管理局的人都是恋爱脑。
起码这个李队看上去挺精明的。
他就像是那种典型的、有点小权利的中年男，说话字里行间带着一点居高临下，好像自己的另眼相待是一种恩赐。
好在对方的下一句话并没有搬出爱的魔法。
“我从管理局的记录里发现了一串词组，从祂第一次苏醒的地方发现的，就是能够使其陷入沉睡的咒语，我可以交付给你。”
……真的假的？
这算什么？被毒蛇咬了，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而使顾莫则重新沉睡的办法，就在对方初次苏醒的地方，这也太明显了。
见他一言难尽，没有给出应有的反应，李队也不着急，信心满满地说道：“你看看你身旁的唐晓墨，你很熟悉她吧？她的表情已经证明了我说的是真的。”
林和沉将余光分向身旁。
唐晓墨和西装男果然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不是吧，竟然是真的。
林和沉突然有一种强烈地想要叹气的冲动。
唐晓墨知道就算了，她毕竟是队长，但是西装男竟然也知道？
难道这在管理局根本不是一个秘密？
他算是发现了，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大概是因为顾莫则太强了，所以根本没有遮掩弱点的打算，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昭告天下。
“我没第一时间联想到，是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唐晓墨立刻说道，“那是非常禁忌的词组，只有灵感值强到远超过所有人的人才能做到！我们之前有员工尝试过，但却被抽干了所有灵感值，变成了半死不活的人，完全失去了对活着的渴望，只能被管理局统一放在疗养院管着，否则很有可能就会跳楼、上吊、割腕自-杀！”
灵感值枯竭不是小事。
它不会让人因此暴毙。
而是更糟糕，从根源摧毁一个人的心智，变成某种行尸走肉的存在。
那样的症状有点像普通人得的重度抑郁症。
所以，管理局不能再继续尝试。
当然了，就算想尝试也做不到，他们只会给疗养院增添新的人口。
西装男也急了，连忙说道：“不要相信他，他想害死你！”
“你猜怎么的？我觉得你能做到。”
李队看着林和沉说，“你知道吗？管理局很多人就是过得太舒坦了，被怪物豢养起来了还不自知。”
“明明有可以解决的办法，却因为不人道而驻足不前。”
“你的资料显示，你有极为强大的灵感值，但是却偏偏放任你在那个邪神旁边而不招募，他们都是无能的废物。”
“但我知道，你有可能和我的想法一样。”
话有点多。
林和沉不由想。
感觉像是能够在群聊里，没人搭理还发99+的那种小领导。
等对方说完，他才开口道：“你观察过我？所以才会觉得我和你的想法一致。”
“是啊。”李队说，“我知道你很讨厌工作，谁不讨厌？主要是讨厌讨好领导、和同事融洽相处吧？我曾经也和你一样，为了一点微薄的薪水在职场工作，但谁能想到，觉醒了之后加入管理局，也只是换了个地方领着少得可怜的工资而已，还要按照管理局的要求对怪物们卑躬屈膝。”
“难道你不觉得不甘心吗？”
林和沉现在算是明白了。
对方认为灵感值觉醒后，自己就应该脱离现实，变成高人一等的存在。
但事实证明，还有各种规矩压在身上。
对方觉得自己和他一样，是因为他的“新甲方”是顾莫则。
任由谁都会想到，在邪神手底下讨生活，必然要比正常职场工作还要艰难。
毕竟那可是残暴的邪神啊！
为了激怒林和沉，李队故意用词狠辣，直戳人的心窝子：“我懂你，祂一定不近人情、喜怒无常，你说每句话都要斟酌许久，才能违心地给出奉承话吧。你明明是管理局的救世主，却沦落成邪神的玩物，这种落差怎么能让人不痛苦？”
林和沉表情怪异：“……”
该怎么说，他好像并没有这种烦恼。
顾莫则是个堪比乙方的甲方。
每天他回家的时候，带来昂贵的礼物还很忐忑，生怕自己不喜欢。
李队这句话落下，就连还在咬牙切齿的唐晓墨都怔住了，用非常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李队：“……？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在三人之中，只有西装男的眼神突然变得亲近了一点。
而他的声音也带上了同情。
“你也没去参加那场派对对吧？太好了，我还以为全世界有灵感值的只有我没去呢，没想到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话简直在说，你消息滞后了，错过了许多集，甚至还没有圈内朋友愿意分享给你实时动态。
见几人这个反应，李队有点急了，说道：“但那是邪神，那可是邪神啊！”
林和沉：“嗯……”
“你不应该是这个反应！你知道吗？那个别墅也是祂买下来囚禁你的，我调查过，在遇见你之前祂根本不接近人类，也没有所谓的医药公司总裁身份，只住在祂的空间之一，你不觉得那个别墅又空又大吗？祂威胁了一个房地产中介，就是为了让你感觉到来自金钱地位差距的羞辱！”
见到林和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李队刚有点得意，就听见他迟疑地说道：“所以那是专门为我买的？这我倒是不知道……我以为他本来就有那么多豪宅，只是不想带我去祂的真正住所而已，没想到那就是祂唯一的家。”
林和沉又不瞎。
当然在住进去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别墅是个样板房。
这也是他认定了对方在敷衍了事的原因。
毕竟顾莫则给他说的名字都是假的，再加上一眼临时的住处安排，不就是很正常的、玩玩而已的关系吗？
所以他才会继续配合下去。
但他唯独没想到的是，顾莫则是为了他才专门装作人类的。
那甚至可能是后者第一次进入人类社会。
于是，对方那些理所当然地吃花、不睡觉，忘记呼吸的伪人反应就可以理解了。
对方起码没有手忙脚乱，已经很努力了。
李队：“……”
等一下？那个有点震惊、有点被触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他该不会反向助攻了一下吧？
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吼出声：“你该不会是个恋爱脑吧？清醒一点，那是全人类的敌人！祂做的所有事，都会威胁到我们的生存，你应该讨厌祂、恨祂，然后赞成我的提议！”
林和沉皱眉，脸沉了下来，抗拒地说道：“我不是恋爱脑。”
别和他提什么“爱”的字眼，他现在有点听不得这个。
这又让他想起顾莫则诚恳的眼睛了。
从派对回来后，两人还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这只是他单方面地冷战，对方却依旧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好像他们的金钱关系，没有因为一方的坦诚而变得微妙起来。
一旁，西装男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没错，从我听到的派对流言来看，那位才是恋爱脑。”
李队：“……”
谁才是真的恋爱脑？他一定是听错了。
他必须再接再厉，让眼前的人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于是，李队稳了稳心神，继续提高声音愤恨道：“你既然看到了被祂统治的未来，就应该知道这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全人类的事。身为灵感值巨高的救世主，你有责任、有义务去拯救所有被怪物视作盘中餐的人类，而不是就这么放弃——”
林和沉打断了他的话：“我有没有说过，你的腕表挺好看的。”
什么？李队一愣。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原来在他的西装衬衫下，露出了自己一直贴身佩戴的手表。
他不明白林和沉为什么会提及这个。
后者刚才就在观察自己吗？
“我之前并不关注这个牌子，直到有人送了我一个相同系列的，我才知道这个手表要上千万。”
在对方的瞪视下，林和沉看向唐晓墨，“管理局每个月的工资多少？”
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问？
唐晓墨也愣住，但还是回答：“一般员工月收上万左右，而我是高级员工，月收入是两万。”
“两万。那么——”
林和沉转向他，问道，“李队，你要不吃不喝工作多少年，才能买的起这个手表？”
闻言，李队心里一紧。
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到底想说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林和沉有条不紊道：“刚才路过外面的时候，我就在想，电子厂挺赚钱。而且这不是唯一的收容所，其他地方也有这种进厂的设施，那么怪物工作赚来的钱，都去了哪里？怪物可以不吃不喝，但是人却不行，你觉得钱会去哪里呢？”
因为他的暗示，李队脸上的表情骤然扭曲了，他狂怒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在暗示，我找你不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是为了利用你将祂沉睡，然后好放出那些怪物来为我打工吗？你这样的猜测是对我的侮辱——”
林和沉：“对。”
他的回答太干脆，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怔。
“你在和我玩什么文字游戏呢，李队。”
他们都没想到林和沉居然直接这么说，甚至带着嘲讽的语气。
因为对方总是一副平淡包容的模样。
就算内心可能有点无语，但还是好脾气地没有反驳过，觉得相处起来让人觉得非常舒心。
简直就是温柔可亲的典范。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所以几人都有些惊呆了。
林和沉完全撕开了那副温和的假面，嗤笑一声，说道：“你做过几份工作？知道领导自己想要项目、却给职员画大饼的样子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就照一下镜子。只要叫我几句救世主，我就要为你卖命？奉献型人格……你难道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哪来的蠢东西。”
他彻底不装了。
“我还以为你找到我的父母是知道了什么。”他说，“但你就是为了这点事把我叫来？你太让我失望了，李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