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骋将车驶入地下车库时, 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
二十二层,那个属于他的窗口正透出温暖的灯光,在渐浓的夜色中像一个温柔的灯塔。
段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
一种陌生而奇异的感受悄然漫上心头——有人在等他回家。
这种感觉对段骋而言, 实在是太过稀罕。
在他的成长记忆里,那栋被称为“家”的豪华宅邸多数时候是空旷而冰冷的。
父母各有各的忙碌与交际,即使偶尔共处一室,也是疏离与公式化的问候。
段骋本能地排斥与他人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 像一头独行的兽,谨慎地守护着自己的领地,既不轻易靠近谁,也厌恶被谁靠近。
情感上的羁绊, 在他看来是麻烦且低效的。
可牧溪的出现, 在他严密设防的世界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这个安静、苍白、带着一身伤痕与暗恋的青年,以一种段骋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渗透了他的生活。
车停稳, 引擎熄火。
段骋却没有立刻下车。他靠在驾驶座上,任由车库顶灯在车内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家。
家人。
这两个词在段骋脑海中盘旋。
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血缘至亲,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孩子。
但是……
段骋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人海茫茫,众生纷纭, 唯独“爱人”这个词, 代表着一种自由的选择。
你可以跨越千山万水, 穿越人潮汹涌, 去选择另一个独立的灵魂,与之缔结联系,彼此承诺, 成为没有血缘的、最亲密的家人。
浪漫得近乎荒谬,却又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必然。
其实段骋大概猜到了,他心里面为什么会浮现出这个想法。
段骋,对牧溪有好感。
这个事实其实并不难猜,但是对于段骋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了,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也第一次有这种情况。
从全然未觉到突然顿悟,他需要一点时间。
所以之前才一直察觉不到。
想清楚之后,段骋推开车门,走进电梯。
金属厢体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当“22”这个数字亮起,电梯门“叮”一声滑开时,段骋深吸了一口气,才迈步走出。
段骋在那一段路上,脑子里其实都是空白。
直到他打开家里的门。
灯光是暖黄色的,客厅的主灯开着,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晕里。
就在这一刹那,段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真的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走进的不是一个冰冷的房产,而是一个……“家”。
一个温暖的,有人等候的,充满了生活痕迹与烟火气息的“家”。
段骋的目光快速扫过客厅。
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收拾得很干净,不见傍晚时分堆放的那些食材。
餐桌也空着,看来饭菜已经被妥善收起来了,或许是放进了冰箱。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沙发上。
牧溪蜷缩在那里,睡着了。
牧溪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浅灰色长袖卫衣,侧躺在宽大的沙发里,身体微微蜷起,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秋意已深,夜晚带着凉意,他就那样和衣而卧,身上什么都没有盖,看着便让人觉得有些冷。
段骋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他走到沙发前,没有开更亮的灯,就借着客厅主灯柔和的光线,缓缓蹲下身来。
这个角度,让他能够平视睡梦中的牧溪。
段骋第一次如此专注、如此不加掩饰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
平心而论,牧溪生得极为秀气。
他的脸部线条柔和,鼻梁挺秀,嘴唇的形状很好看,带着天然的淡粉色。
此刻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过肩的黑色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沙发靠枕上,几缕发丝贴着他苍白的脸颊,更添了几分易碎感。
其实牧溪有一种模糊了性别界限的美,不是女性的柔媚,也不是男性的刚硬,而是一种清俊的、带着书卷气的温柔。
这种气质让他看起来亲和力很强,像春日里潺潺的溪流,清澈见底,毫无攻击性,只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可惜,生活从来对温柔的人更残忍。
此刻,即使是在睡梦中,牧溪的眉头也微微蹙着,身体维持着一种自我保护的蜷缩姿态。
这不像是一个安稳的睡姿,更像是一只被遗弃在路边、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即使睡着了,也都是不安与警惕。
段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牧溪散在额前的发丝。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牧溪的体温。
下意识地,段骋用指腹轻轻抓拢了一小撮头发,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心尖。
“唔……”
或许是头皮传来的轻微牵拉感带来了痒意,牧溪浓密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瞬间,他的眼神是茫然的,蒙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失去了平日里的谨慎与怯意。
当他聚焦看清蹲在面前的人是段骋时,那双总是像鹿般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种毫无防备的、全然的依赖与……深情。
那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柔软情绪,纯粹得让段骋心头一震。
段骋这一生之中,没有见过这样的感情。
牧溪嘟囔:“又梦到了……”
段骋抿了抿唇,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低柔:“牧溪,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闻言,牧溪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还让段骋看到了自己这副样子。
他慌忙坐起身,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晕,连连摆手:
“不,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才对,我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你吃饭了吗?饭菜我都收在冰箱里了,我这就去给你热一下。”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段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很少笑,但此刻,看着牧溪为他忙碌,看着这满室因他而生的温暖气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安宁感充斥着他的胸腔。
“好的。”段骋说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温和。
下一秒,牧溪已经快步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用保鲜膜封好的菜肴。
段骋也跟着走了过去,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牧溪熟练地把菜肴倒入锅中重新加热。
不一会儿,房间里原本淡淡的饭菜香气变得浓郁起来。
那是家的味道,是温暖的味道,是段骋生命中极度匮乏的味道。
段骋以前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想要一个家的,他觉得“家”对他来说是无意义的一个词。
因为从前实在是太失望,从未得到过,所以并不觉得,这种东西有多好。
直到一瞬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就好像在这巨大的城市空间里面,他们在这个屋子里面相互依偎,像两只取暖的野兽。
秋夜渐深渐寒。
天气已经冷下来了。
牧溪将热好的饭菜一一端到餐桌上,红烧牛肉炖得软烂入味,翠绿的炒蔬菜色泽鲜亮,还有一碗蒸得恰到好处的米饭。
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看向段骋,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那个,饭菜都热好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段骋在餐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牧溪没有离开,就安静地坐在他对面,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用餐。
其实牧溪还没有吃晚饭,但是现在他也不太想吃晚饭。
牧溪看着段骋低头吃饭的样子,非常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他知道,这样的时光如同偷来的,短暂而珍贵。
段骋很快就要离开了,飞往大洋彼岸,去往段骋本该属于的世界。
此后山高水远,或许再无交集。
牧溪能做的,只有在仅剩的时日里,将此刻的温暖牢牢刻印在心底,作为往后漫长孤寂岁月里,唯一可以取暖的回忆。
他知道自己已经足够的幸运,有多少暗恋的人能得到暗恋对象的照顾呢?
更何况,段骋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背景和身份又让他有无数选择的空间、对象。
只要段骋想要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能选。
牧溪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恰恰相反,他应该是属于很差的那种选择。
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餐具偶尔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和彼此的呼吸声。
饭后,牧溪习惯性地起身要收拾碗筷,段骋却伸手拦住了他。
“碗不用洗,”段骋说,“放着吧,阿姨明天会过来收拾。”
牧溪愣了一下,顺从地点点头:“好。”
就在这时,段骋却没有收回手,他的目光沉静而专注地落在牧溪脸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牧溪。”
“嗯?”
牧溪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段骋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你还喜欢我吗?”
闻言,牧溪彻底怔住了,大脑像是瞬间宕机,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脸上浮现出茫然和一丝无措:“……什么?”
段骋没有移开视线,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他看着牧溪脸上渐渐染上绯红,看着那双鹿眼里闪过慌乱、羞怯,以及被突然戳破心事的无措。
几秒后,段骋更加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他的问题,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探究意味:
“牧溪,你现在,还是喜欢我吗?”
他微微停顿,继续问道,
“是什么样的喜欢呢?”
“这份喜欢,到了哪种程度?”
窗外的城市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朦胧的光影投洒在两人身上。
这理应是一个浪漫的场景。
但是牧溪很紧张。
牧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所有的感官都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该如何回答?
承认那卑微却执拗的爱意?
剖开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却依然固执地为对方跳动的心?
段骋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个早已知道答案,却依然想要亲耳听到。
他并非不确定答案。
恰恰相反,段骋几乎能洞悉牧溪眼中那份小心翼翼藏匿却又无处不在的情感。
但他就是要听。
他要对方亲口说出来。
要那份无数次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决绝心意,要那颗毫无保留、率先袒露的赤诚之心。
牧溪抬起头,那双总是盛着水光的鹿眼里,此刻情绪翻涌。
有被反复追问的羞窘,有害怕再次被推开、被戏弄的绝望,但更深处的,是哪怕经历无数次失望、也从未真正熄灭的微弱希望。
这个问题,无论被问起多少次,无论以何种形式,在牧溪这里,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亘古不变。
爱吗?
怎么可能不爱。
是贫瘠生命里骤然窥见的天光,是深陷泥潭时唯一抓住的藤蔓,是早已融入骨血、成为呼吸般自然存在的……毕生所爱。
牧溪看着段骋,看着这个他仰望了太久、爱慕了太久的人,所有的怯懦、所有的自卑,在那一刻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压了下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响起,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段骋,我爱你。”
顿了顿,牧溪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补充道,“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话音落下的瞬间,牧溪几乎不敢去看段骋的眼睛,他害怕看到嘲讽,看到怜悯,或是看到那种惯常的、事不关己的冷漠。
然而,段骋却笑了一下。
他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眉眼间带着疏离与酷劲,可这一笑,仿佛打破了所有冰冷的屏障,露出了内里坚实而可靠的内核。
那笑容里没有戏谑,没有玩笑,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清晰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然后,段骋开口了,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清晰地敲在牧溪的心上:
“牧溪,”他说,“我喜欢上你了。”
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牧溪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中,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茫然地重复:
“……什么?”
段骋看着他这副呆愣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耐心地、无比清晰地重复:
“我说,我喜欢你。”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牧溪的感官,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切的自卑和惶恐。
他几乎是本能地、语无伦次地想要退缩,想要否定这个过于美好的现实:
“我……我是个男的……”
牧溪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像是在陈述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
段骋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当然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的态度是那样坦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困扰。
“我真的……配不上你……”牧溪的声音越来越小,这是扎根在他心底最深的刺。
段骋凝视着他,目光深邃而专注:
“牧溪,你好像一直都低估了你对我的影响力。”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语,然后继续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从来没有爱过谁。牧溪,你是我第一个喜欢上的人。”
“单从这点出发,”
段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就已经非常、足以配得上我了。”
从出生到现在,牧溪很少被肯定,他实在是受到过太多的打压了,无论是来自人还是来自事。
而现在,
牧溪居然被段骋肯定了。
牧溪感觉自己真的像漂浮在云端,脚下是软绵绵的,没有丝毫真实感。
甚至连做梦,他都不敢编织如此奢侈的情节。
因为他无比清醒地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阶层与资源构筑的、他穷尽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所以,牧溪的暗恋,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是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不见天光的秘密。
他从未奢望过能得到回应,更不敢想象,如同那样璀璨、高高在上的段骋,竟会……爱上自己。
牧溪甚至荒谬地觉得,这或许是段骋心血来潮的一个恶劣玩笑。
但理智很快回笼。
段骋根本不是那种会拿感情开玩笑的人。
巨大的、排山倒海的幸福感终于冲垮了所有的迟疑和恐惧。
牧溪的眼眶瞬间红了,积蓄已久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不再犹豫,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猛地向前一步,整个人扑进了段骋的怀里。
“我……”
没错,牧溪的手在抖,但他还是用那双颤抖的手,紧紧地、用力地环住了段骋的腰,将脸深深埋进对方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仿佛要将自己融进对方的怀里,好像这里对他来说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哽咽着,带着哭腔,牧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深埋心底的话:
“段骋……我,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好喜欢……”
段骋被他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随即稳稳地站住。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颤抖的人,那颗向来冷静自持的心,仿佛也被震动了。
段骋回抱住了牧溪单薄而颤抖的脊背。
窗外的夜色温柔,室内的灯光缱绻。
牧溪窝在段骋怀里,哭了许久,直到感觉脑袋都有些缺氧发晕,才勉强止住。
他抬起一双被泪水洗刷得格外清亮的眼睛,望着段骋:
“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段骋……我真的……”
段骋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真的奇异地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充满了。
这样的感觉真的前所未有抱住了这个人就好像真的抱住了一切一样。
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坏,不是吗?
段骋笑了笑,他抬手,异常轻柔地拭去牧溪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间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
“牧溪,谢谢你。”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望进牧溪眼里,“谢谢你如此坚定地选择我。”
这句道谢让牧溪微微一怔,随即,他听到段骋清晰地重复道:“我也喜欢你。”
不是“爱”那样浓烈的字眼,但这句“喜欢”从段骋口中说出,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和认真,反而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分量。
像一颗定心丸,稳稳地落入了牧溪狂跳不止的心房。
巨大的喜悦再次席卷而来,但随之而来的,是即将分离的残酷现实。
牧溪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小心翼翼地试探:
“那,段骋……你可以不要走吗?”
段骋摇了摇头,态度明确。
他看到牧溪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芒,如同烛火被冷风吹拂。
强烈的失落感笼罩住了牧溪。
但他几乎是立刻强迫自己振作起来——不能成为段骋的负担,不能让段骋为难。
已经互相表明心意了,这简直是牧溪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已经是非常非常幸运了,不要再奢求太多了,会显得太贪得无厌。
牧溪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懂事的笑容,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声音却异常温顺:
“没关系的,我明白。那……谈异地恋也很好。”
他像是在说服段骋,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真的,我能等。段骋,我现在……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能知道段骋也喜欢自己,对牧溪而言,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他不敢再奢求更多。
“不,”
段骋否定了牧溪的“懂事”方案,他的声音笃定,清晰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我希望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啊?”
牧溪彻底愣住了。
段骋继续道,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计划:
“我会把行程再延迟几个月。你利用这段时间,专心备考托福,达到申请学校语言项目或者正课的要求。同时,我会让人协助你准备签证材料。”
他目光落在牧溪因惊愕而微张的唇上,最终说出了那个让牧溪心跳骤停的邀请,
“牧溪,我们一起去国外读书。”
一起去……读书?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在牧溪空旷而贫瘠的世界里,骤然打开了一扇他从未敢想象的大门。
门后不是短暂的相聚,不是隔着大洋的苦涩思念,而是……共同的未来?
是能够并肩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样空气的可能性?
段骋没有给他画一个虚幻的饼,而是直接给出了清晰、可行的路径——延迟行程,考托福,办签证。
每一步都具体而真实,充满了段骋式的风格,冷静、高效,切实可行。
牧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不真实的幸福感。
感觉像漂浮在万米高空,脚下是绵软的云朵,眼前是因段骋一句话而铺陈开的、崭新的人生路。
未来可曾如此宽阔过?
不曾。
牧溪的未来,从未如此明亮过。
他从来都是要自己拼尽全力去抓取一切,他需要在泥里滚了一圈又一圈才能爬上来。
但是现在,段骋愿意拉他一把。
段骋收拢手臂,将怀中那具纤瘦得令人心疼的身体更紧地拥入怀中,用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
然后,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未曾预想的事。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唇轻轻印在牧溪光洁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不带情/欲、却充满珍视与承诺意味的吻。
郑重而虔诚。
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惊得浑身一颤,牧溪睫毛一抖,却并未躲闪。
段骋抬起头,目光沉静地望进牧溪因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
“牧溪,我要谈的,从来不是一时兴起的游戏。我要的,是一场负责任的爱情。”
段骋继续道,语气是极度的认真,
“在这场关系里,我们对双方负责。这意味着,我会为你、我们的未来规划。”
“我们对彼此忠诚。这是我的底线,眼里、心里,都只能有对方一个人。”
“既然我们在一起,那就要让彼此都变得更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