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曲在门廊下捧着大碗茶喝水。
“嗝——”
吃那么多点心渴死了!她忿忿地鼓着眼睛, 小心眼儿的少爷。
廊下的小丫头露出半个黑黑的脑顶。
顾辞惬意地翻了页书,今天这书不错。
因为下午吃的多,到晚上顾辞就只用了两个小馄饨, 没错就是两个,拇指肚那般大小, 这还是因为晚上这碗药不能空腹他才勉为其难吃了两口,估计要不是吃药, 他连这点都不吃。
姜小曲看着顾辞费劲巴拉就吃两口,还一副已经吃到嗓子眼儿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就忍不住往一起觑。
这两口馄饨都不够塞牙缝的, 猫都吃得比你多。
顾辞俊秀的眉心微微蹙着, 今日吃的太多了,这会儿感觉胃里被顶着不够清爽。
“以后晚膳叫他们不要送来太多。余下的你们拿下去食掉吧,不要浪费。”
“谢少爷。”
饭菜撤下去,顾辞含了口清茶压口中的气味,片刻后吐掉轻声说:“去书房。”
“是少爷。”
明路推着顾辞去书房,姜小曲拎着装着少爷晚膳的食盒下去,转到后面角房的小厅,里面族边上的小桌上还放着一个朴素的小食盒。
这里本来就是落玉轩的丫鬟们吃饭的地方, 姜小曲进来时有两个姐姐刚吃完在嗑瓜子闲聊,见到她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 收了瓜子不再闲聊起身准备离开。
姜小曲提着顾辞的食盒友好的笑起来:“少爷说这些让我们分着吃。”
两个丫鬟眼睛微亮多了些兴趣,过去打开食盒看了看, 捡出其中的花生米,馄饨盛了一碗,还有羹汤, 笑着问姜小曲:“那我们端走啦,碗碟过会儿我们送回来。”
姜小曲笑着点头:“嗯嗯。”
随后两人便高高兴兴的端着吃食离开,她们走后小厅里就没别人了,姜小曲过去打开那个小食盒,里面是三菜一汤,实实在在的青菜肉末加大米饭,这就是她的晚饭了。
她现在是少爷的贴身丫鬟,一应用度都是上乘,饭菜的菜色和品质都不错。
姜小曲瞅了瞅,还是大米饭和油汪汪的炒菜更有食欲。
她乐呵呵的坐下把饭菜端出来,饭菜都还是温的,她拿起青瓷碗的米饭抱着开始大口认真吃饭。
府上的饭菜做得很好吃,油香饭甜,姜小曲两腮鼓鼓,中间那两个姐姐吃完东西把碗碟送了回来,跟姜小曲笑了一下之后又走了,姜小曲快速吃完晚饭之后收拾了跑去换明路。
酉时天边云霞绚烂,云出日落,潮起潮伏。
明路守在书房的门口,见姜小曲跑来,两人交替,明路指了指书房,抬手对姜小曲比了个嘘的手势,里面意思少爷正在不叫人就不用出声,安静守着就好,姜小曲点点头,举目往书房内望去,
顾辞静坐在窗前,侧颜清绝,眉目悠远,月白色的衣衫被染上一层霞光,安静的望着云外翻涌的天空——
这天晚上睡觉前,顾辞主动先要求喝了一杯药酒。
这药酒是李太医专门为他调制来御体寒骨痛的,入口辛辣无比,喝下后没一会儿,顾辞脸上就浮起红泽,呼吸间着温热的酒香,眼神也开始有些迷茫,这是半醉了。
他放下书,“睡觉。”
“哦。”姜小曲上前为他拆下发带,扶着他躺下休息,顾辞半醉后特别乖,让怎么样就怎么样。为了让他躺的舒服,姜小曲还托着他的腰和腿调整了一下,顾辞也没说什么,还特别配合的挪了挪屁股。
姜小曲没忍住笑,这才乖的嘛。
盖上被子,压好被角,被窝里被汤婆子烘得干燥温暖。
许是躺舒服了,顾辞胸腔里叹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多时便呼吸绵长。
少年睡颜恬静,双手压在被子上,贴在腹部,规整又乖巧。
姜小曲在一旁守着,突然发现顾辞其实又是个非常省心的人。
他不会故意刁难下人,但他有一些坚持的小毛病。只要不触犯他的坚持其余方面还都挺好伺候的。
某些方面特别费心,某些方面又极其省心。
姜小曲看着睡着的少年无声叹气,真是矛盾。
等顾辞睡着后,月上中天,她轻手轻脚的到外间的小塌上休息。
又是半夜,似乎是冥冥中有感应似的,姜小曲在沉睡中惊醒。
夜色如水,隔着屏风的卧床方向传来一声声细弱蚊蝇的急喘,她顿时披衣起身,赤着脚走进卧塌,
床上的人并没有醒,只是在梦中发出呓声,
“冷冷”仔细听还带着难受的啜泣。
月色下顾辞脸色青白,眉心难受的皱在一起,呼吸一段一段的急促。
姜小曲探手摸他的额头,如昨晚一样冰腻,少年感受到额心的温度,侧着脸,追着她的手心发出委屈的啜音,“娘娘我冷”
姜小曲被他这两声叫的这个揪心。再怎么说他也就是个15岁的少年郎,生辰还没过,正经来说还没到15呢。
她赶紧返身去外面的小炉上提来热水,浸湿棉布为他擦拭冷汗,温热的湿布擦一遍,然后马上用另一块干燥的棉布吸干水汽,口中压着嗓子轻柔地安慰,“没事没事,有我在呢。”
顾辞朦胧中感受到有人在为他擦汗,从额头到手心,温暖干燥,细致入微,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黑暗中视线朦胧,床前有一道小小的影子,
他不知是看得清眼前的人还是看不清,是认得出还是没认出,但那份温暖是真实的。
他伸出双臂把她拉到怀里,脸埋进温暖的柔软。
“别走,我冷,我好冷”——
第二天,顾辞一睁眼便看到了睡在他身旁的小丫鬟。
他双目微张,瞳孔震动,似乎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丫鬟被他压着,脑袋微微向床外歪着睡的并不舒服,他枕在对方怀里,手臂还环着小丫鬟的腰,看样子像极了是自己把人拉上床睡的。
顾辞呆愣片刻,像是惊起波动后又镇定了下来,抬起胳膊从小丫鬟的腰上拿开,按住床面一点点往内侧移,试图表现出一副你没看到就是我没做的样子,然而——
“嘶——”
姜小曲惊醒,转头看到顾辞在一旁吃痛的摸自己鬓角的头发。
“少爷?你怎么了?”她揉揉眼睛问,话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鼻音。
顾辞的头皮被扯得生疼,气哼哼地推了姜小曲一把,
“起来。”
姜小曲被推的坐了起来,顾辞压在她身下的头发得以脱困,他撑着纤弱的手臂坐起身,手指揉着扯痛的鬓角,素色的床单上留下几根被扯落的长发。
姜小曲打了个哈欠,刚起脑子还有点钝,顾辞撇开头不太高兴,亵衣宽松的挂在身上,从肩膀到腰肢都清瘦如柳,
眼下这般场景如若换一个身份,着实有点采花大盗逼良为娼那味儿了。
然而事实上他们一个是少爷,一个是丫鬟,当少爷的还不高兴了。
他眼刀戳到姜小曲身上,“还不从本少爷床上下去,这般没规矩。”
姜小曲哈欠打的眼角飞花,挪开屁股站到床下,嘟囔道:“又不是我要上来的。”
顾辞瞪她:“你说什么?”
姜小曲理直气壮,“是你拉着奴婢说你冷,还不撒手,我胳膊到现在还是麻的呢。”
“你!”顾辞顿时恼怒,脸上一阵阵红,把他原本苍白的脸色都衬的有血色了。
姜小曲理直气壮完,见到顾辞薄怒的双眸,脑子里的瞌睡虫跑走开始清醒过来,心里头一突才意识到不好,
完了,他是少爷,她一个丫鬟,她刚才跟少爷顶嘴了!
姜小曲白净的脸蛋一慌,顿时低下头认错:“少爷对不起,奴婢方才没睡醒说的都是胡话。您您就当没听见”
说都说了还能当没听见?他是腿残又不是耳聋!
顾辞深呼吸,不看这丫头,到底是自己理亏干不来欺奴的事儿,头一撇哼道:
“叫明路进来伺候!”
姜小曲灰溜溜跑出去,换了明路进来伺候顾辞。
明路小哥来服侍顾辞早起时惊讶的发现,少爷怎么又生气了!
尚书府的下人圈子们里,姜小曲成了少爷的贴身丫鬟一事在暗地里掀起一阵波澜。
众人心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两个在后院井边洗衣服的丫鬟忍不住小声聊:
“姜小曲她爹就是个外院管车马的,她娘也是个干粗活的,她自己也没甚么出彩的吧?要长相没长相,要机灵也不机灵,就一普普通通的笨丫头,咱府里这么多贴心貌美的大丫鬟,夫人怎么选了她去伺候少爷啊?”
“谁知道她是怎么入了夫人的眼,不过也不用羡慕吧,现在少爷那样,哪里是好伺候的,还当是好事儿呢?”
“啧,你是不是傻?当然是好事!那可是少爷!尚书嫡子,皇子伴读,咱京城圈顶尖儿的公子哥,就算腿不行,身份也摆在那呢,给这样的人物当贴身丫鬟不叫好事那啥叫好事啊?再说少爷如今也15了,可是连个通房都还没有呢,若是姜小曲伺候的好,让少爷收了通房,以后再抬个妾,那可就是一步登天了,总比你我在这给人洗一辈子衣服好吧?”
“呵瞧你说的跟真事儿似的,她才去伺候两天,以后的事还远着呢,再说通房那是夫人管的,肯定要给少爷选那些贴心貌美,识文断字的姐姐,就比如繁霜姐姐那样的,姜小曲?我看她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你”
眼看这俩人要吵起来,旁边一个老妈妈插嘴道: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背后嚼主人家舌根也不怕被人听到治你们的罪!都别瞎想了,夫人为什么选小曲姑娘那自然是有道理的,赶紧干活,省得拖到干不完吃不上饭。”
两个丫鬟不再吵,小心的往四周看了看低头专心洗衣服。
老妈妈在一旁用竹棍抻平被单上的褶皱,心里头悠悠地想,哎,年轻的小丫头们经事少就是眼皮子浅,看不明白道理。
为什么选姜小曲?就是因为她够普通够老实呗!
明显夫人就是要个惹不出事儿又单纯老实的丫鬟去伺候,图的是让少爷过的舒心,其余多一点心思都别想进一点少爷的身。
不过啊,就怕有些人想不明白,觉得她姜小曲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然后愣头往上冲;或者想的明白但阻不住心大,想趁现在少爷在家又患病不良于行拼个出头。
老妈妈叹口气,估计这段时间府里要有一些人心里不安生了-
繁霜这段时日都不舒心。
尤其夫人送了姜小曲来落玉轩贴身伺候少爷之后,她更是气火攻心嘴里起了一排燎泡。
她原本就是落玉轩的大丫鬟,当初精挑细选送来,自小就在少爷身边伺候的。无论品貌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出挑。
一直以来都是她贴身服侍少爷,只不过自从年初少爷患了腿疾之后,不悦见人,也不悦丫鬟们贴身伺候只留下一个明路,她才离了少爷身边在院子里处理一应杂事。
但本质上她始终是落玉轩的大丫鬟,少爷身边的头一人。结果现在突然空降多出来个姜小曲算怎么回事?
繁霜暗自恼火不快,其他的姐妹也在抱不平。
“那姜小曲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夫人怎么叫她伺候少爷啊,她会伺候人么。”
“就是,我听打扫的丫鬟们说少爷这两天瞧着都不高兴,而且早上都不让姜小曲近身,都是等明路过来才梳洗宽衣的。”
“啊?是不是她做的不好少爷不愿意用啊,但因为是夫人送来的又不好开口撵回去。少爷这么孝顺。”
“肯定是伺候的不好啊,她以前就是个跑腿丫头,能会什么?她是会煮茶还是会调香?是能识字还是能研墨?少爷需要的她一样都不会,怎么能用的舒心么,也是苦了我们少爷。”
“可她是夫人亲自送来的,我们又没办法赶她走,少爷也从来不会苛责下人,以后咱们落玉轩的大丫鬟难不成就是她了吗?”
这话简直就是戳了繁霜的肺管子。
繁霜啪地撂下手里的络子,双目隐压怒气,狠狠瞪了说这话的丫鬟一眼。
有她在还轮不到一个跑腿丫头来占这大丫鬟的位置!
“小曲是夫人送来服侍少爷的,不是用来给人嚼舌根的,咱们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伺候,莫要互相攀扯,省得让外头听了笑话。”
她这一发怒,同屋的丫鬟们抿着唇对视不太敢出声,倒也有人打哈哈:“繁霜姐姐说的对,我们也没别的心思。”
其他人跟着附和:“是呢,我们没有别的意思,繁霜姐姐别动气。”
繁霜整理衣裙,面上一派清雅淡然:“我动什么气,大家都把手里的事做好就是了。”说罢抬步走了出去。身后屋内一群丫鬟讪讪散了开——
午饭时间,姜小曲在院前的垂花门前踱步,等着膳房那边把食盒送来她好拎进去。
因为早起的事情,顾辞这一天都看她不顺眼,他不说但那个气场明显的足够扎人,
她可记着自己这位少爷有多会记仇的呢,也不敢往他跟前凑,就在外头忙忙转转打下手,尽量不忘顾辞眼皮子底下戳再惹他,如今到了饭点,她更是自告奋勇早早的出来等着。
“小曲妹妹。”
正等着间,这时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姜小曲回头,看到一个容姿靓丽的大丫鬟走了过来。
第92章 和腹黑少爷HE6 让我暖一暖
“小曲妹妹。”
来人是落玉轩的大丫鬟繁霜。在她之前一直贴身服侍少爷的侍女。
姜小曲笑着跟她打招呼, “繁霜姐姐。”
叮~【候选女主1号:大丫鬟繁霜】随着繁霜的出现系统跳出提示音,姜小曲双眼微扬,出现了一个女主候选人!然后她默默打开直播器。
繁霜面带笑容的款款走到姜小曲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穿着大丫鬟服饰的姜小曲一眼, 心里讪笑道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土里土气的毫无韵味。
繁霜今年十六, 容姿秀美举止有度,比姜小曲高半个头, 是个很标志的美人。
顾府家大业大,又是书香世家,当初给顾辞选丫鬟时就是专门挑样貌标志, 品性聪颖的丫头来服侍, 多年来耳濡目染,不管是调香做茶还是文房四艺都略通一二,一颦一笑都赏心悦目,所以繁霜虽说是丫鬟,但拿出去跟一般人家的小姐比也不为过了。心里自然瞧不上姜小曲这个粗使出身毫无才情的小丫头。
“怎么自己在这?”
“我在等少爷的午膳。”
繁霜垂了下眼,听到从姜小曲嘴里说出少爷俩字本能的心生不快,心想少爷也是你叫的,但面上没表现出来。还是笑着同姜小曲说话。
“这两日辛苦你了。你来的匆忙, 大家也没来得及为你接风洗尘,可还习惯吗?”
“习惯的。”姜小曲笑着点头:“这里吃得好住的好, 大家也好, 我一点都不辛苦。”
“若是有哪里不足,尽管来找我说, 不要不好意思。”
“我知道的,谢谢繁霜姐姐。”
繁霜耐着性子跟姜小曲客套几句,觉得差不多了, 这才关心道:“少爷这几日可还舒心?”
没等姜小曲回答,她又叹着气道:“我服侍少爷多年,少爷自幼出众,外人都道我们少爷性子冷傲,但其实少爷待人是最宽厚怜惜的,偏偏老天爷不长眼,”说到这繁霜眼圈都要红了,一脸心疼关心地问她:“少爷晚上可还会梦魇吗?”
姜小曲眨了下眼睛。
她觉得吧,繁霜关心顾辞是正常的,肯定也是出于真心,但顾辞一定不喜欢下人在背后讨论他就是了,不管是关心也好埋怨也罢,下人背后讨论主子本身就是犯上。
她是做下人的,又是在少爷身边伺候,别的不说,嘴巴一定要严。
她不会跟繁霜说顾辞的事儿,但她也不想得罪人。
所以姜小曲面对问话的繁霜,只是扬起淡粉色的唇角不好意思笑道:“我晚上都是睡到天亮,没听到少爷叫人呢。”她这两天确实再睁眼就天亮了么,顾辞晚上也没叫过她,所以这么说没毛病~
她面相纯善,这么一笑就给人一种实在感,不会想到她在打马虎眼,只会认为她就是像自己说的那样,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那我便放心了。”繁霜暗自白了姜小曲一眼,心想真是个憨货,怕是夜里睡死了什么都听不见,一点都不会伺候人。
繁霜有些不痛快,不再跟姜小曲说话,正好这会儿后厨那边送膳的小哥过来了,两人一齐望过去,送膳的小哥见着落玉轩前后两个大丫鬟都在这,以为是少爷那边催膳,赶紧提着食盒快走两步过来。
“繁霜姑娘,小曲姑娘。这是少爷今日的午膳,都是按要的做的。”
“诶,劳烦小哥。”姜小曲抬手便去接膳房手中的食盒。
繁霜在一旁款款站着,她在顾辞房里伺候膳食时,端水、摆盘、装碟、盛汤,干的都是精细活儿,这种拎食盒的力气活她是从来不沾手的。
以前她取膳时都是带着别的丫鬟,或者直接让后厨的人给提到门口,现下有姜小曲在,她就很自然的把姜小曲当小丫头用。
眼角闪过一丝淡淡的不屑,心想果然是粗使出身的丫头,一身蛮力。
那后厨来送食盒的小哥也是个有眼力界的,见繁霜不伸手他肯定不能硬往她手上塞,或者都给姜小曲她也拎不过来,干脆直接谁也不给热情道,“今日的有些沉,不好劳累姑娘们,要不干脆我直接拎去门口吧,也省的累了姑娘们的手,一会儿还要服侍少爷呢。”
听他这么说繁霜在一旁掩嘴轻笑,“你这人倒是越来越滑头了。”
小哥啧一声大呼冤枉:“天地良心啊繁霜姑娘,我这可是真心实意的!”
“行了别贫了。”繁霜眉眼生花,俏生生地摆了下手:“那今日就劳烦小荣哥帮我们拎到院子里去吧。”
“诶!”
“小曲姑娘我来就行。”
姜小曲撒手,善笑道:“那麻烦小哥了。”
“小曲姑娘太客气了,一点都不麻烦!”
由此三人一起回去往主屋用膳的厅堂走。到门外小荣哥把食盒轻轻放下离开。顾辞现在人还在书房,得她们准备好去问了然后明路推他回来到膳厅这里用饭。
繁霜已经自然地拿出茶杯来提水沏茶,侧头对姜小曲微笑道:“这几日劳烦小曲妹妹了,今日我来伺候少爷用膳。”
姜小曲一顿,一时不知该好还是不好,因为这事儿她说了不算啊,得听少爷的,而繁霜已经催促她:“去书房那边问问少爷何时过来。”
“哦。”姜小曲便去了。
她一路小跑到书房外的拱门,然后放轻脚步进去,明路守在门廊下坐着,见到姜小曲过来便知道她是来问膳的,刚要起身去问少爷,突然见姜小曲冲他悄悄招了招手,示意有悄悄话要讲。
明路心里惊奇,回头小心瞥了眼书房内,然后悄么声的跟姜小曲凑到墙后去小声说话。
“怎么了?”明路好奇问。
“那个,繁霜姐姐在膳厅呢,她说今日她来伺候少爷用膳。”
明路啊了一声,和姜小曲互相对视,两人一同挠了挠头,意思是不知道该咋办。
繁霜是大丫鬟,本身就是伺候少爷的,由她服侍少爷用午膳没问题。
少爷生病后虽不喜人贴身伺候,但吃饭喝茶这种日常的事情还是丫鬟们做的,区别就是以前丫鬟们泡好茶摆好饭后在一旁随时伺候,现在丫鬟们泡好茶摆好饭后离开,等少爷有需要叫人时再进来做事。
明路:“好像额这”算了还是一会儿交给少爷看见后去吩咐吧。
明路放弃思考,转身往书房去找少爷:“我去问问少爷何时用饭。”姜小曲点头在外头等着。
顾辞在书房里看书,但他向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明路进来,他头也没抬。
“你和那小丫头嘀咕什么呢。”
听到自家少爷这淡淡的语调,明路就是一缩脖子,“我们没有”
顾辞不说话,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书,明路就直接全招了,“小曲说繁霜在膳厅伺候呢,就是来跟我说声这个。其他我们什么都没说。”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们背后悄悄商量,少爷我是吃人吗。”
您不吃人,你吓人!
明路讪讪挠头,“少爷我们错了。”
顾辞放下书,如云的袖摆带起一片涟漪。
“回去用膳。”
“诶!”
明路推着顾辞离开书房,行至拱门处姜小曲出来跟在后头,乖巧的叫了声,“少爷。”
顾辞黑润的瞳孔淡淡瞥向她。
姜小曲圆润的眼睛与他对视上,抬眉冒出一个问号,有事吗?
“”——
落玉轩的下人不算多,但也不少,毕竟一个偌大的院子各处都需要人侍弄。
之前顾辞病态难看,他自尊心强不悦让下人看到,所以平时他周围十分安静看不到人影,那是因为大家都避开了,除了他在的那一块区域,其余院子里各处都是有人活动的。
膳厅内繁霜将将摆好膳食,整理好发饰衣襟,亭亭玉立站在桌旁翘首以盼。
廊道上有丫鬟在望风,见到顾辞从书房过来时她便开始提前把膳摆好,等顾辞进厅,便见到摆好的午膳,以及桌边福身婀娜的丫鬟繁霜。
繁霜眼似秋水,唇若花开,雀跃中又带着些怯意:“少爷。”
顾辞淡然若冰,“嗯。”
“茶。”
见他这样,繁霜也不敢多言,熟练的递上茶碗。
顾辞含一口清茶,随后轻轻吐掉,之后便是用膳,食不言,厅内无人再说话,只有杯盘发出的轻微响声。
今日用午膳由繁霜伺候,她熟练且悦目的手法一看就是经过精心陪练熟能生巧的,并且能看出她与顾辞主仆的默契,毕竟是伺候惯了的,繁霜对顾辞的各种反应都了然在心。基本上顾辞抬个手,动个眼神,她就知道他要什么,又不想吃什么。
繁霜见少爷没有斥她离开松了口气,动作愈发自然了起来。
有了繁霜在,姜小曲就插不上手了,她便乖乖的退到门边,调整好直播器,然后看着餐桌的方向专注的学习。
看着看着,一个不小心就光顾着看顾辞去了。
顾辞吃饭不落声,饮水不沾唇,不急不缓,举手投足间优雅自若,煞是好看。
姜小曲才发现一个人吃饭能像是在吟诗作画一般赏心悦目。
一个不小心就看入了神。
顾辞手持长筷。
感觉背后都快被那小丫鬟盯出洞来了。
他心里微叹一口气,放下筷子,接来一旁的茶碗清口。
什么规矩都不懂,还得他重头教。
哎,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母亲派来伺候他的还是锻炼他的——
顾辞这顿午饭吃得颇为舒心,繁霜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自然合他的心意。
繁霜看着饭后端着茶碗慢慢清品的俊美少年,心里压抑不住的喜悦,本就标志的脸上放着光,这一顿午饭给了她信心,果然少爷还是让她伺候的舒服。
唯有姜小曲在身后注意到,他又吃的很少!
顾辞坐在轮椅上,暗自调整胃里的气,他吃的少一是因为他伤了肠胃,不能多吃,二是因为现在他不良于行,没办法走动,医者言:食止行数百步,大益人。如今他腿不能走动,吃完只能枯坐一处,肠胃又脆弱,自然不想多吃。
他抿了抿发白的唇,照常摒除四下:“都下去吧。”
“是。”
等下人们都下去后,他手心覆在腹用均匀的规律圆揉。医术上说:中食后,以手摩腹,行一二百步,缓缓行。食毕摩腹,能除百病。
不能走路便只能用这种方法安抚脾胃。
顾辞顺时针揉一百下,又逆时针反过来继续圆揉。
窗外日光明媚,他面无表情的望着湛湛青空,心里不无讪笑自己。
他果然是怕死的——
姜小曲在小炉边认真的熬药。
繁霜又过来坐在她旁边,浑身明显洋溢着愉悦的气息,忍不住跟姜小曲念叨她从前是如何伺候少爷的。
姜小曲听的认真,“繁霜姐姐很了解少爷,少爷今日午膳用的开心。”
繁霜得意,那是自然,她对少爷了如指掌,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煎药的小锅里飘出苦味,氤氤氲氲往人身上飘,繁霜抬手轻掩往一旁挪了挪。
这药苦的很,熬完一次之后染的一身都是苦味,甚至于口鼻间的味道都散不去吃东西时都感觉有苦味,实在恼人的很,她之前就不爱做这个。
瞧姜小曲面不改色熬的认真,她也不去跟她抢这差事,乐得在一旁当监工,三言两语的随口闲聊。
大多是讲这落玉轩的规矩,或者说说院子里的名贵花草,屋内的陈设,然后就是少爷。
“少爷五岁时上元节做了一首赋,当时喜的刘大学士直吵着要收他当弟子,不过后来大学士没抢过太傅,我们少爷被圣上看中选取给三皇子做伴读一同读书”
“少爷balabala少爷balabala”
繁霜越说越起劲儿,姜小曲当听故事似的也津津有味,时不时伴两声惊叹,她来落玉轩两天还来得及没跟这里的丫鬟们细接触呢,主要是她来的突然,而且还直接空降成贴身丫鬟,这里原本的下人们对她不熟悉,下意识有一种抗拒,如今见到繁霜愿意跟她接触,心里自然高兴。
不过她也没有忘了手里的药,火候时辰一点没耽搁。
等她认真煎完药,也把药吹的温热之后,繁霜接手了,
“小曲妹妹煎药累这么久,送药就我去吧,你也好去擦擦脸,看这脸上的汗。”
姜小曲一顿,便笑起来:“那辛苦繁霜姐姐了,我去洗把脸!”
看着姜小曲一点抗拒都没有就跑出去,乐呵呵的给她当下手,原本还装着斗一斗法的繁霜顿时了然无趣。
“果然是个傻的。”——
繁霜迈着轻巧的步子声走进屋内。
“少爷,该用药了。”
顾辞接过药一饮而尽,头几次吃这药苦的不行,现在都已习惯了。
“茶。”
话音方落,茶已递来。
他含在口中,一切安妥后,繁霜在一旁请问:“少爷今日想看什么书?”
“去把书架第三层的浮山游记给我拿来。”
“是。”
繁霜找来了书,顾辞接过后见繁霜还在一旁站着,轻言道:“你下去吧。”
“是”
繁霜离开时面上带出一份楚楚委屈,然而顾辞全程都没有抬眼,只专心的看着书卷。
这一下午繁霜都守在门外,少爷要茶她沏,少爷要笔她递,姜小曲全程被挤在外头跑腿打杂。
落玉轩的丫鬟们看在眼里,心想果然还是繁霜有手段,一出手就把姜小曲挤的靠墙角。这个空降的大丫鬟也不过如此嘛,落玉轩最得势力的还是繁霜姐姐。
姜小曲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她见繁霜照顾的好,打着哈欠去屋角补觉了。
这两天晚上都没怎么休息好,今晚不知道顾辞会不会又闹幺蛾子,赶紧补会儿觉——
到了临酉时,顾夫人前来看望爱子,同行还有一位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便是李太医。
问诊的时候,李太医看着面前这个面容苍白的少年,心里无不叹息。
外人都道尚书公子顾辞是生了一场恶疾导致双腿不良,直叹他天妒英才,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顾辞是因为中了毒才落下这般的。
顾辞是三皇子伴读,今年上元节时,一群天之骄子游街赏灯,在如意楼里摆了一桌酒席,而就是在这席中不知是何人何时下了毒,也不知是天意还是巧合,原本该是三皇子喝下的毒酒被顾辞喝了去,当晚便吐血不止,差一点人就救不回来了。
那毒药药性太强,直逼肺腑,寒冬腊月只能用冰块暂镇住他体内的血液,防止毒素流向心脉,最后经过太医院众人几日连脉,终于是把毒血逼出阻到膝下,才留下这少年郎一命。
但是一双腿也废了,身子里也落下了寒病。
不出意外,这辈子顾辞怕是都站不起来了,而且体内余毒加上寒病在身,也不是长命之相
唉。
卧榻上,顾辞赤着一双细瘦的腿,腿上施满银针,李太医专注地在他腿上各处穴位布针,口中轻声细问:“可有什么感觉?”
顾辞淡淡的摇头:“没甚么感觉。”
李太医听罢明了,在布针过后静等半盏茶的时间,随后把银针一个个拆下,以双手给顾辞的双腿疏肌按摩。
顾辞虽自膝下便无知觉,但等太医给他按摩完之后也出了一身的细汗。
少年鬓角微汗,面上红泽泛起,抬手与李太医作揖:“劳烦大人辛苦。”
李太医回礼,说了些注意事项,叮嘱顾辞若有任何不适一定不要挺着,差人与他说明,顾辞一一应下。
“小公子宽心。”
临走时顾辞向太医索那药酒,李太医沉吟片刻,打开药箱予了他一瓶,却也叮嘱道:“这酒性烈,公子还是要少喝。”
顾辞谢过:“某明白,劳李大人费心了。”——
这日晚间,顾辞喝了药之后,念着傍晚时李太医的医嘱,纠结许久后没有再睡前喝那杯药酒。
他抿了抿唇,出声道:
“沏茶。”
一阵幽香靠近,顾辞蹙起眉,抬眼看见来人不是姜小曲。而是繁霜。
“少爷。”
烛光下光影柔柔,顾辞的目光一瞬间变冷,“谁让你进内室伺候的。”
繁霜一听就慌了,“奴婢”慌完后又觉委屈,标志的脸庞上露出楚楚嗔怪,含泪道:“奴婢自幼服侍少爷,怎么少爷如今这般不待见奴婢了呢?少爷如今这样,奴婢日日忧心的夜不能寐,少爷”
顾辞冷冷地看着繁霜。
繁霜是自小伺候他的使女,他从来也是以礼相待,女儿家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如若有相看好的人家他自会为她做主,他院里任何一个姑娘都是如此,但万万不该的是把这份心思打到他身上来。
繁霜对他有情思。
他不痴傻,也不愚钝,自然能感受的到。他不让繁霜贴身伺候,也是因为如此。
这种府上少爷中与婢子有染的事情屡见不鲜,但顾辞不是那些人,他觉得恶心,有辱斯文,不是君子所为,他不会做出斯文扫地的事情,更不会允许自己院子里的丫鬟放肆。
“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少爷”
顾辞毫无温度的眼睛注视着她,说出的话让人彻骨生寒。
“你若不想我禀告母亲把你发卖,现在就出去,”
繁霜一慌,整个人浑身一震,再也顾不上娇屈造作,整个人因害怕而瑟瑟发抖,眼睛里溢出泪花,咬紧嘴唇低着头匆匆离去了。
出去时还撞上了在门外看炉火的姜小曲。
姜小曲看着跑走的繁霜惊讶不已,
繁霜是不是哭了?
而此时系统再次发来提示音:叮~【候选女主1号繁霜已下线。】
“”这么快1号就下线了?!少爷这张被月老毒过的嘴!
屋内,顾辞闭目深吸气,压下心里升起的恶感。
“小曲!”
“诶!”门廊外的小丫鬟跑进来,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怎么啦?”
顾辞瞧着眼前这个又笨又憨的丫头。
要么懂太多,要么什么都不懂,没有一个省心的!
他眼刀戳到她身上,声音因为不悦而显得严厉:“你可还记得自己的本分?”
姜小曲连连点头:“记得啊。”
“记得为什么不进来伺候,净躲在外面偷懒!”
“不是有繁霜姐姐么”
顾辞眯起眼睛:“还在顶嘴?”
姜小曲立马闭紧嘴巴摇头,“嗯嗯,嗯嗯嗯。”没有,我错了。
顾辞瞥她一眼,“服侍我宽衣。”
“哦。”
“要说是。”
哦,“是。”
姜小曲上前服侍顾辞,看见烛光下少年板着的一张俊脸。原本一副清丽脱俗的神仙样貌硬生生被他自己弄得是一脸老成。
为什么又不高兴了啊?
他怎么天天气性那么大啊。这样容易短命的——
深夜,万籁俱寂。
顾辞看着头顶的垂幔不敢闭眼,
他怕闭眼之后又陷入那种置身冰窟的境地,光是想到他便浑身恶寒,从骨子里渗出颤抖。
他当时就像一具尸体吧。
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因为中毒在寒冬被冰镇着躯体,那种极致的痛苦和寒冷,在失温的边缘不断被刺痛穴位保持清醒
“硌得硌得”
淡色的床榻上,顾辞的牙关开始打颤,他无法忍受的抱住自己
太冷了、
真的太冷了、
他意气风发时曾坚信只要心志坚定,只要心中存有真理,一切苦难便都无法摧毁他的意志,
然而等真正面临死亡的痛苦时他才知道,一切理想在现实面前是如此的苍白。
没有真正体会过是根本不会知道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感觉。
他不想死,所以他害怕,他一夜夜的被梦魇纠缠。
怎么办
好冷啊他真的好冷
隔着屏风,有很轻很轻的呼吸声。
顾辞哈出一口寒气,
“小曲。”
“嗯?”像是小猫的声音响起,屏后微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用气音悄声地问:“少爷?”
他透过黑暗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两双眼睛对视上。
果然是在叫我。
姜小曲点了小灯,轻手轻脚凑过来,清澈的眼睛认真的看着顾辞:“少爷?有什么吩咐?”
顾辞看着眼前的小丫鬟,干干净净,清秀的神色里没有半点贪欲杂念。
“过来。”
姜小曲凑上前,“少爷?你是想如厕吗?”
下一瞬她被顾辞抓住手腕扯上了榻,一把裹进怀里。
“让我暖一暖。”——
第93章 和腹黑少爷HE7 更
夜影婆娑, 姜小曲被少年清瘦的身体抱住。
呼吸绕在耳下,顾辞微凉的鼻尖碰到她的脖子上。
姜小曲缩了下头。
她眨眨眼睛,“你又冷了吗?”
颈间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他垂头往下蹭了蹭, 额头抵住她的颈窝,手臂托着姜小曲的后腰拉近, 让姜小曲全身的热气贴近自己。
夜有些太安静,
顾辞像是一只在黑夜里寻找温暖的小兽, 与其说抱着她,不如说是藏在她怀里。
她听到怀里的身体发出一声喟叹。
“让我暖一暖。”
姜小曲的心被揪了一下。
她抬手抓住被角往顾辞身上提,盖到肩膀, 小幅度的蠕动调整到能让对方舒服的姿势, 然后反手主动的抱着顾辞。
“少爷你睡吧,奴婢给你暖着。”
顾辞微怔,他轻轻抬起双眸,黑夜里小丫鬟揽着他的肩膀,对他柔柔地扬起嘴角,“睡吧少爷。”
手心还安抚的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纤长的睫毛垂落,顾辞什么也没说,重新把额头埋到小丫鬟的颈窝里闭上双眼, 一声呼吸过后,单薄的肩膀像是松了弦的风筝悠悠垂落, 他放松了自己安心的沉溺在姜小曲的关怀中。
小丫鬟身上很暖和, 她也软软的,
顾辞抱着她软绵绵的腰, 迷蒙之间,他轻声的对身前的人说:“等我睡着你便可以离开”
肩上的小手轻轻安抚,顾辞渐渐陷入黑乡梦境。
层层帐幔挡住了外面的月光, 千工床宽敞的床榻上描绘着夜最深的颜色。
姜小曲侧躺在床上抱着少爷,静静的慢数着1~2~3~4~,2~2~3~4
后来数混了也不知道是多少拍,然后她发现怀里的人睡着了。
她身体没有动,只是轻轻的挪下眼睛,顾辞沉静的睡颜靠在她颈窝的下方,呼吸均匀绵长,细长的手腕挂在她腰间,一张如玉的脸庞宛若夜间明珠。
他好白啊。
姜小曲睁着黑润的眼睛安静打量顾辞,白的像瓷器一样。书文上说的肤如凝脂大概就是这样了。
除了白,他又特别瘦,瘦的纤细,平时穿着衣服还看不太出来,此时垂着肩膀,只着一件薄薄的亵衣,纤细的像是一个女孩子。其实单看脸少爷长得也不比女孩子差。
姜小曲不由的心生感慨,怎么说呢,她感觉自己此时胸膛宽广,臂膀宽厚,形象高大,十分的可靠。
嗯,这大概就是美人在怀的感觉吧。
屋外隐隐传来午夜的打更声,姜小曲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睡着后的顾辞靠在她颈边,渐渐她感觉原已沉稳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怀中的身体也开始绷紧发出颤抖。
姜小曲顿时困意全消,迎着月光看向怀里的人,少年面目青白,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又梦魇了!
她赶紧将人抱住,双手双腿包在怀里。
顾辞哆嗦着,呼吸一下下沉重,周围全是冰,全是冰,他好冷,好冷他缩成一团,在围困中感受到身旁有一团温暖靠近,他顿时靠过去。
姜小曲被死死抱住,少年似乎想要挤进她身体里一样浑身哆嗦着,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冷冷”
姜小曲拉上被子把两人裹紧抱着他无声安慰,“没事没事。”
呼吸喷在她心口,而此时,她的直播间跳出一段回忆杀——
一瞬间她置身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窗外寒冬腊月,屋内一个火盆都没有,好几个郎中打扮的医者挤在一起,其中有一人姜小曲认识,正是为顾辞诊病的李太医。
他们口鼻中着吐着白汽,正在满面严肃的商讨着:
“不行,这毒太烈了,只能把毒素往下引,快快我们一起施手,再耽搁顾小公子怕是要不成了。”
说着一群人拿针的拿针、拿药的拿药、拿刀的拿刀,转身聚集到屏风后的内室,姜小曲跟着他们一起,绕过屏风,她一眼看见摆满了冰块的床榻中间躺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少年,那少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脸上黑紫,身上青白,浑身被冷的抖如筛子,就是顾辞!
姜小曲震惊的捂住嘴巴,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一件单衣被放在冰块里???
她跑到他床前,顾辞在冰块中宛如一具尸体,他的瞳孔僵硬的转了一下,似乎在虚空中与她交视,少年冰紫色的嘴唇轻轻的动了一下,
“冷”
“顾辞!”
姜小曲伸出手,手心穿过对方的身体,无法触碰。
郎中们围到顾辞床边,各自分工,顾辞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低温和毒素让他的目光开始涣散,身体也似开始僵化,李太医满面严肃的扒了一下他的瞳仁,下一瞬持起一根银针扎入人中,随后又有几针扎入周身各大经脉。
尖锐的疼痛直抵神经,顾辞深吸一口气,猛然瞪大双眼,涣散的瞳孔再次聚集起来。
李太医死死压住他的穴位同他说话:“顾小公子不能睡,挺一挺,马上就好了,我等一定会把你拉回来,坚持住!”
顾辞不知听得见还是听不见,他只是浑身抖的更厉害,嘴角都合不上,
“冷好好冷”
冰床上的少年浑身痉挛发出哀求的啜泣,姜小曲挤到他面前,隔着虚空去碰触他的脸颊,心里头又震惊又心疼,她才知道原来顾辞畏寒的原因是这样!
她看着一群大夫围着顾辞,寒冷的冰室内也忙出一头细汗,顾辞身上扎满了针,黑紫色的毒血随着脉络一点点移动至下肢双腿,待他若是撑不住便有人在穴位上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顾辞被折磨的几近崩溃,他暴起的瞳仁死死看着虚空里的姜小曲,姜小曲无能为力,摸他的脸,摸他的手,眉心紧皱不停的叫他的名字,“顾辞!少爷!”
少年颤抖着嘴唇,在无止境的冰冷和疼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变成沙化,回忆杀结束,姜小曲回归现实。
“呼、呼、”
静谧的夜,姜小曲瞳孔放大,快速眨动着恢复了视线,她的身上出了一层细腻的冷汗,回忆杀中的一切好似感同身受的出现在她的身上,在温暖的被褥里也感受不到温暖。
在她怀里顾辞正畏缩成一团,深陷在痛苦和寒冷的魔域。
她紧紧环住顾辞,把他的手踹在怀里,脚夹住,一下一下的撮他的后心。
“没事,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
黑暗中她的下巴抵住对方的额头,眼睛如光落在对方的头顶,尽全力的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对方。
这时开始,她对他全部的任性和别扭都明白了,也原谅了。
“一切都过去了,没事没事,不会再冷了。”
“顾辞,少爷,别怕,安心睡吧,没事了。”
夜色浓重,渐渐的顾辞在姜小曲的安抚中慢慢安静了下来,他像是耗尽了体力,懈倒在她怀抱间,睡梦中神色带出浓浓的疲惫。
姜小曲抱着怀里的少年。
别怕,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屋外更声走远,静谧夜色中两个身影安静的抱在一起抵足而眠——
翌日,顾辞醒来时周身萦绕在一种温暖的舒适中。有人挡在外侧,把门窗外初生的阳光挡在头顶上方,让他有一种被包裹的安全感,就如同回到了襁褓中一样。
身上的乏力在安稳的睡眠后被稀释,头脑和胸腹不见沉重,身上许久没有这种轻盈的感觉了。
顾辞惬意的微眯着眼睛,忍不住昂起下颚想要舒服的抻个腰——
然后他的嘴唇在下一秒碰到了一截柔软的下巴。
“(⊙_⊙)”
顾辞怔住,凤眼顿时瞠大。
与他平视的枕边是一张干净的睡颜,二人呼吸相闻,因为距离太近了,对方的面容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是小丫鬟。
昨晚自己主动拉着人上塌取暖的记忆回笼,顾辞眼神闪动,因为他无意的动作而僵着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憋着不敢带出来。
小丫鬟闭着眼睛还没有醒,一只手臂和肩膀枕在他头下,另一只手揽在他肩膀上压着被子,自己完全是被她保护在怀里的姿态。
顾辞睫毛颤了颤,见姜小曲没醒心里先松了口气。
他轻轻把嘴唇抿到牙后,逐渐脱离姜小曲的下巴,而在嘴唇脱离的瞬间姜小曲似乎是感觉到下巴上痒,喉咙里发出一声呓语,揽在顾辞肩膀的那只手顺势抬起挠了挠。
电光火石之间,顾辞像是触电似的唰地上半身后撤从姜小曲的怀里离开,瞪大眼睛盯着姜小曲,姜小曲挠着下巴撑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的醒来了。
姜小曲刚清醒眼睛都还看不清,大脑尚处于放空状态。
“哈啊——”她又打了个哈欠,眼珠子滚了滚,脑袋啪一歪,看到身旁的顾辞。
下意识抬起手去探对方的额头。
顾辞一怔,没有挥开也没有动,让她就这么探了探自己的额心体温。
体温正常,不冷也不热,也没有出汗。
姜小曲和顾辞清醒的双眸对视,下一秒便弯起眼睛和嘴角:“早啊少爷!”
顾辞镇定的张口:“早。”
姜小曲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左右扭动咔咔活动了几下,“少爷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她起来,顾辞也跟着一并撑着手臂自床上坐起来,“方才,刚刚醒。”
“那少爷昨夜睡的好吗?”她凑过来认真盯着他的眼睛。
距离突然拉近,顾辞微微后仰,睫毛颤动,偏开脸嗯了一声。
姜小曲观察了他的脸色没有问题后便放心的退开了。
顾辞心里有鬼,此时面对姜小曲只觉不自然,他侧开头,无意识的抬手碰了下嘴唇,姜小曲见到她这样以为他是早起口渴要喝水,顿时从床上下去,“少爷我去给你端水来漱口。”然后啪嗒啪嗒去外面先自己赶紧漱了个口,然后才去桌上倒水回来伺候顾辞。
顾辞坐在床上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方才乃无心之举,既然她也没有察觉,自己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莫要弄得大家都不自在,这么想着他闭目再睁开,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少爷水来了。”
姜小曲端了水回来,喂顾辞含一口在嘴中,然后去端来旁边的痰盂,顾辞含着茶水慢慢在口腔滚过一周后吐在痰盂里,接过姜小曲递来的帕子拭了拭嘴唇的水渍。
“白水。”他轻声说。
“嗯!”姜小曲又去倒了一杯白开水给顾辞,顾辞端着装白水的茶杯慢慢喝着,如玉的脸庞上一派温和安然。
姜小曲在一旁看见,纯净的眼睛里全是关心。
被她这样盯着,顾辞不知为何,喉咙发紧,几下便把杯子里的水喝光。
他抿着唇,把空杯子递给姜小曲。
姜小曲关心问:“少爷要不要再喝一杯?”
“不用了。”
她摩拳擦掌,“那少爷您是要先净面还是先如厕?”
顾辞额角抽动,瞧她一脸的天真,撇开脸:
“叫明路进来伺候。= =”
第94章 和腹黑少爷HE8 老天爷疼傻子
“是。”
姜小曲下去换了外头的明路进来, 她自己则是趁着空隙回去小间用凉水绞过的帕子擦了擦脸,换了身衣服,好好梳了个头, 然后精神百倍的到角房给顾辞煎药。
外头院子里的下人们陆续都开始忙碌起来,姜小曲在煎药时听到廊下两个扫尘的丫鬟闲聊的说起繁霜今早告病了没起来。
“繁霜姐姐怎么了?”
“听同屋的夏堇姐姐说昨夜着了凉, 今日起不来了。”
“诶?如今是夏天啊,怎么还能着凉?”
“不知晓, 许是昨夜睡热了没盖被子,被风捎着了吧。”
“应该是”
两人只随口说了几句便就聊起其他的来,姜小曲在屋里听到她们说繁霜今日告病, 不由就想到昨晚繁霜哭着从顾辞那跑出来的场景。然后顺势又想到系统提示候选1号已下线。
她叹了口气, 专心的看着眼下的炉火。
因为繁霜不在,没有人抢着给顾辞送药,所以等药煎好后依然由姜小曲端着送到顾辞面前,
“少爷,该喝药了。”
顾辞此时已梳整妥当,情绪也稳定下来了,再面对姜小曲已然又是那个清冷淡漠的少爷。
他接过药碗一口饮下,苦涩的味道在空隙中细细飘荡, 等顾辞把一碗药饮尽,姜小曲在一旁端着蜜饯问:
“少爷, 要不要吃果子?”
这回她换了个思路, 不说少爷吃果子,而是问要不要吃果子。
小丫鬟在一旁端着小碟子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顾辞淡淡的放下药碗。
“不吃。”
姜小曲完全没有勉强,端开蜜饯,心里头则是在认真的担心, 他是不是味觉给冻坏了?要不这么苦的药怎么能面无表情的喝下去。
也不是没可能,经历过生死之间说不定留下了不少后遗症。
这么想着,她更觉得顾辞更惨了。
“少爷,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顾辞看向姜小曲,看到对方真诚的眼睛,顾辞清淡的眸子里有一些些的异样,他发现小丫鬟似乎有些变化,怎么说呢,好像变得更柔软了。
他凝眸想了一下,貌似是从昨晚自己主动叫她暖一暖开始的,她是觉得自己可怜了?
顾辞抿着唇,并没有不悦,只是有些复杂。
“小曲。”他突然出声,姜小曲马上过来:“怎么了少爷?”
顾辞看着她,“昨夜之事不要与其他人说。”
昨夜?姜小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回忆杀里顾辞备受折磨的样子。
她的眼神顿时软化,点头保证,“放心我不会说的。”为了强调她当真不会说,姜小曲还刻意加了一句:“谁都不说,连我爹娘都不说。”
顾辞却又问:“那若是夫人问你呢?”
呃,姜小曲顿了一下,试探地:“也不说?”
少年眸色清浅,虽依然神色平常,但此刻他的身上却在无形中散发出来一股威严,这严肃感染了姜小曲,她不自觉的站直身体,听顾辞对她说:
“小曲。”顾辞看着她,“我不管你之前在哪里做事,又听从谁的,但你如今在我的院子里,凡事就要以我为首位,如若你做不到,我这里便留不下你了,知晓吗?”
姜小曲郑重:“明白。”
“我如今是服侍少爷的丫鬟,我只听少爷的,少爷不让干的事儿奴婢全都不干。”
“那夫人若是问你,你要怎么回答?”
“我就说少爷晚间休息的很好,能一觉睡到天亮。”
“还有呢?”
还有吗?
姜小曲想了一下,摇头:“没有了。”
顾辞满意了,喉间轻嗯一声,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纤弱的少年一笑起来如同初阳绽放,在清晨里的透出云层,沁人心脾。
这是姜小曲第一次看到顾辞笑,虽然只是很淡很淡的一瞬,但也足够惊艳,然后她也笑起来:“少爷笑起来真好看,少爷平时应该多笑笑的。”
顾辞立即收敛了笑意,板着脸道:“又放肆了。”
又装老成了。
姜小曲没怕他,但也没顶嘴,保持着笑脸守在一旁。
顾辞又恢复到他那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随后是早饭,他用了一碗清粥和些许小菜。
早饭后,顾辞突然对姜小曲说:“你来这也有几日了,今日允你半日假回去看看父母。”
姜小曲双眼睁圆,喜色道:“真的啊?”她没想到顾辞竟然还体贴的给她放假,“那少爷这边走得开吗?”
“不缺人伺候,你回去就是。”
“奴婢现在就可以?”
“嗯。”顾辞点头,“去吧。”
姜小曲对他大大福了个礼,“谢谢少爷!奴婢回家看一眼就回来!”
看着姜小曲欢天喜地的背影,明路在一旁稀奇道:“少爷,她怎么一点也不害怕是不是您要撵她走啊?”
一般来说在主子身边伺候,突然说给你放半天假,换谁都会下意识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犯错惹了主子不高兴了。
不说别人,就换成是他,如果少爷突然说让他放假休息半天,他第一个就是要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惹了少爷不快在敲打他呢。
他刚刚听到少爷对姜小曲说放她半天假,心里就咯噔一下,都准备好听姜小曲告罪了,结果姜小曲倒好,半点没有诚惶诚恐,竟就这么开开心心的走了。
顾辞端起茶杯轻轻拂去热气,“因为她想的没那么多。”
阳光垂在他身上,清俊无尘——
“娘!”
正在住处做活儿的姜氏惊讶回头,竟见到自家闺女跑来了!
“小曲!?”姜氏又惊又喜,从女儿被派去少爷身边伺候到现在过去三日,她就有三日没睡好,心里头千回百转都是惦记她家这个笨丫头。
如今乍一见她跑来,姜氏赶忙拉着姜小曲上下前后的看,“哎哟,哎哟,俊俏了!”
换上大丫鬟的衣裳一看都不一样了呢,我家小曲打扮打扮也是顶标志的嘛!
姜小曲配合的转圈,乐得让姜氏把她从头到脚好好细瞧一遍。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想到小曲现在应该在少爷身边伺候,结果突然跑来找她,姜氏惊喜过后顿时又急了,压低了嗓子紧张问:“怎么回事?少爷不用你伺候了?”
“没有事,你别担心娘,是少爷允了我半日假回家看看,我才来找你的。”
少爷让的啊,姜氏放要松气,结果还没松完又提了上来,不确定地问姜小曲:“你确定少爷是真允了你假,而不是敲打你呢?”
“嗯?为什么敲打我?”姜小曲迷惑:“少爷还不至于跟我一个丫鬟费这种心思,他就是单纯让我看看你们,娘你别多想了。”
“真的?”
“真的啊!”姜小曲笑,拉着姜氏的手笑着说:“娘,他是少爷,不喜欢谁直接撵走就是了,哪里用犯得着这么麻烦。”
也是哦。姜氏仔细想想是这么个道理,少爷哪用得着跟下人玩心眼,人家就是体恤下人放女儿来见爹娘的。
姜氏又开心又感慨,“少爷可真好,还给你放假来家瞅瞅!”
“是呢。”姜小曲也开心,她拥有这具身体全部的意识,自然和家人感情要好:“娘你和爹这几天怎么样啊?还有弟弟呢?”
“都好都好,你爹领着你弟弟在角门那洗车呢,我们什么事儿都没有,倒是你,你这几日在那院儿里怎么样?”
姜氏是真的担心,她一个粗妇也不好去落玉轩那,闺女自小就在她身边长大,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点心眼都没有,在都是人精的大院子里不净等着让人欺负呢吗。
“我过的挺好的娘,落玉轩上上下下对人都好。”
这一听就是漂亮话。
姜氏往外头望了望,拉住女儿贴到耳朵边上小声问:“少爷得意你不?你挨训没?那院子里的丫头有人欺负你吗?”
姜小曲摇头,也贴到她娘耳朵边上掩着嘴巴小声说:“没有。”
“我基本就是给少爷煎药,然后跑跑腿什么的,其他的事有少爷用惯的小厮和姐姐们做,用不上我。”
“我刚去,和大家还不太熟,但是没有人欺负我。”
姜氏这才真放了心。
她就说么她闺女啥都不会,少爷要真得意她才有假呢。
她点着姜小曲的鼻子警告:“以后少爷的事儿不要往外说。小心祸从口出。”
明明是你问我的嘛。姜小曲点头,“我知道的。”
“你要多跟着那些大丫鬟们学习,看她们是怎么伺候少爷的,知道不?不能偷懒。”
“嗯嗯。”
“咱家目前是你最出息了,直接跑到主人家眼皮子底下伺候,但就更应该凡事谨慎小心,你现在什么都不会,凡事别强出头,吃点亏也没事,吃亏是福。”
姜氏一点点的把人生经验掰碎了给姜小曲,也不教她拔尖出头,因为她知道闺女不是那块料,能全须全尾的不让人祸祸她就满足了。
“少爷是个宽厚人,你在院子里伺候几年,养出几年主仆情谊,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求少爷帮忙给你许个好人家。”
姜小曲笑:“娘你想的太远了。”
“远什么远?你都13了,再过两年就能嫁人了。别成天跟个小傻子似的。”
姜小曲嗯嗯嗯的点头听着,她陪着姜氏好好说了会儿话,当下人的没有时间偷懒,姜氏这会儿要出去干活,姜小曲正要像从前那样上前帮忙,让姜氏推着手给打住。
“你现在是大丫鬟了,不该你干的别沾手,省得让人看了笑话。”
“好了我这也没空理你了,你早些回去院子里。虽说少爷允了你假,那是少爷宽厚,但你不能偷懒。”姜氏开始赶姜小曲回去:“少爷身边离不得人伺候,快赶紧回去。”
临走之前姜氏往她身上塞了包糖,“等下回你轮休的时候回家来娘去借厨房给你做大骨头吃。”
姜小曲掰了一块到嘴里,甜滋滋的扬起笑脸,“好。那我要吃红烧的。”
“行,给你做。”姜氏笑着摸摸闺女的脸蛋,“快回去吧。”
“嗯,娘你有事儿就来落玉轩找我。”姜小曲和姜氏出了屋子,外头周围的邻居们纷纷冒头,看着一身大丫鬟水色的姜小曲,无不热情羡慕:
“哎呀,这不是小曲嘛,回来看你娘啦?”
“要叫小曲姑娘了!你还当人家是小丫头啊。”
“对对对,小曲姑娘,哈哈。”
姜家的邻里也都是尚书府的下人,他们住的是在尚书府最北边偏院的下人房,姜小曲同周围的邻里们笑着招呼过后便被姜氏催促着离开回去正院那边。
送走闺女,大家对姜氏无不羡慕的感慨,“你家小曲真是命好啊,去正院做了大丫鬟,以后凡事儿都不用愁了。”
“小曲现在可是大丫鬟了,光月钱就直接有一两银子呢,姜家的,你家可是养了棵摇钱树。”
姜氏红光满面,难掩骄傲得意的摆摆手,“我们家小曲就是面善得了夫人的眼,她以后好好在少爷那里当差,我们一家也就放心啦。”
当然也有酸的:“是呢,老天爷疼傻子呗。”
姜氏眼睛一白楞,掐着腰顶回去:“那也是老天爷愿意疼,有的人想要还没有呢!”——
虽说顾辞允了她半日假,但实际上姜小曲一个时辰后就回去了,回去后发现落玉轩来了客人。
“是少爷的朋友,大理寺卿家的公子,”院子里的丫鬟说。
书房内,
一位面冠如玉的少年锦衣公子随意的四下翻看,一会儿翻翻左边书架的册子,一会儿动动右边案桌上的笔侧,姿态随意的好似在逛自家书房,顾辞坐在轮椅靠在窗边,无视这在他书房里捣乱的人,旁若无人的看手中的书。
谢林舟转了一圈,把顾辞最近新添的书囫囵都翻了一遍,撇撇嘴:“你这书房怎么还是连本竞春图都没有啊。”
见顾辞不搭理他,谢林舟也没当回事,大剌剌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问:“你这中午吃点什么好的啊?我今儿不回去吃了,在你这蹭一顿。”
顾辞翻了一页书,“我吃的怕是你都吃不惯。”
虽这么说但到午膳时还是叫了膳。
因为有客人在,今日的午膳叫的丰富,丫鬟们鱼贯而入,一个个俏生生,举手投足秀丽好看,谢林舟看得赏心悦目,“你这院子里的丫鬟被你调.教的一个个着实悦目。”
谢林舟小公子大大方方的欣赏顾辞院子里的丫鬟们,逗得院子里的丫鬟们也一个个笑意迎春,好不美观。
谢林舟还发现了一个新面孔,“诶?你院子里来了个新丫鬟?”再一看姜小曲虽姿色平庸,但胜在纯善可爱,也不失为一个妙人!
不错不错,“你叫什么?”
哆,杯碟落桌发出一声脆响。
顾辞淡淡道:“再盯着我院里的丫鬟,小心我把你打出去。”
第95章 和腹黑少爷HE9 少爷要吃糖
“干嘛看看都不行啊?”
“世间女子如此美好, 就是要有人欣赏才行啊。”
谢林舟看向周遭的漂亮丫鬟叹气道,“你们少爷如此不解风情,真是苦了各位姐姐。”
顾辞漫不经心的说:“我可以通知你的那位未婚妻让你欣赏个够。”
谢林舟登时脸一绿, “你狠!”
丫鬟们掩唇轻笑,姜小曲也跟着乐呵呵着看席面上这两人,
难得见到顾辞这么灵动的反应,他们关系一定很好。
调侃归调侃, 谢林舟也收敛了目光没再盯着院子里的丫鬟瞧了,适当那叫风雅,过了就真该叫人打出去了。
待菜备齐后顾辞便遣了下人们出去, 席上只余他与谢林舟二人, 顾辞与好友倒了杯清酒,抬眸问他:“你家里放你出来了?”
谢林舟顿时一脸气闷,一改方才的闲散,愤愤仰尽酒杯憋屈道:“还没有,我是偷跑出来的,我有事儿跟你说!”
顾辞抬眼。
谢林舟正色道:“死了一个人。”
“如意楼的那个小二在牢里死了。”
那个店小二曾撞见下毒的凶手和一个神秘人有过接触,随后一直被暗中保护在大理寺,竟然死了?
在牢里死了, 和死在牢里,是两个概念。
顾辞问:“怎么死的?”
“说是受不住刑自尽了。”
顾辞皱眉。
谢林舟愤愤地捶了下腿, 咬牙道:“已经死了三天了, 我爹最近几日通宵达旦办公,我就觉着不对劲, 今早我去他书房翻了手卷才知道人死在了刑部!马上我就来找你了。”
“刑部?人不是在你们大理寺吗?”
“原本是一直压在大理寺,但三日前刑部来提人说要审问,”谢林舟说到这看着顾辞, 抿唇道:“是尚书大人亲笔的纸令,大理寺少卿亲自送的人,结果人刚提进刑部,不到晚上就没了。”
什么?
顾辞终于变色,他眉心因惊讶而皱起,“死在我爹手上了?”
刑部尚书正是他父亲顾钟庭。
谢林舟沉沉的点了下头。
顾辞坐正身体,双目微凝步入沉思。兜兜转转,这件事果然还没有完。
那死的店小二是如意楼的伙计。但却不是中毒当日给他们传菜的那一个,给他们传菜的那个已经定性为凶手在数月前就被行刑处死了。
当日他在如意楼饮了原本要下给三皇子的毒酒,事发后,整个酒楼都被封了,上下抓了个干净。有人试图毒害皇子,还险些害了朝廷命官之子的性命,已是弥天大罪罪不可恕,圣上震怒,令刑部与大理寺合力彻查此事。
最先审的便是与他们亲近接触过的人。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给他们传菜的小二直接承认毒就是他下的。
案子调查的异常顺利,刑部与大理寺一同堂审,那小二控诉说他原本是京城人士,家有薄产耕读为生,也是念过书开过智的,自幼有一青梅竹马的姑娘,原本明年二人便就要成亲,谁知就在前些日子,他未婚妻在街边偶遇了三皇子,结果被三皇子看中调戏,试图逼良为娼,未婚妻脱困后不堪受辱,一条绳子上吊香消玉魂。
他求告无门,又满腔愤懑只想为未婚妻报仇,便铤而走险,打听到三皇子一行人平日爱去如意楼聚会,他便去如意楼应聘店小二,他家世干净又是本地人,老板便放心用了,由此便引发了后面的事情。
这整件事听起来简直荒唐可笑。
大理寺与刑部前前后后彻查了一个月,最终查出的结果就是这般荒唐,三皇子调戏良家妇女不成,逼死良民,那凶手身世和经历也都如他所说,家中也翻出了毒药,他的供词也始终如一没有改过,最后桩桩都对上了证据。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那杯酒没有喝到三皇子口中,而是被顾辞喝了。
这是一个十分完美的局。但就是因为完美,才显得更加可疑。
谢林舟脸色很不好,眸光凶狠,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一张俊俏咬牙切齿。
当日上元节他们一行人出去游街赏灯,本是恣意快活,谁曾想竟然有人贼胆包天下毒!害的他亲友好好的一个人差点丧命!
而且后来调查出来的所谓真相也是荒唐可笑!
三皇子逼良为娼就他妈是扯淡,他们一群人自幼相交,不说多高洁但绝不是那般下作之人,分明就是故意买通陷害!
可是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条条不出错,死活查不出别的问题。
因为再找不到突破口,圣上那里又在等结果,只能先如实禀到皇上那里,暂时定了案子。圣上因皇家颜面不允许此事外露,顾辞对外也只能称是染上恶疾,但圣上也许诺,若是他们查出结果一定主持公道。
他父亲与顾大人这半年来一直在暗中继续寻找突破口。
凶手被判死刑,结果那姑娘的父亲竟然突然身披血书在街上大闹,怒斥三皇子草菅人命害了他女儿如今又害了他女婿,然后等巡城兵要把他拿下时竟然一头撞死在楼柱上。
当街血溅青石,随后又有各种“知情人”像民众科普了原委,这一下登时闹得是满城谣言蜚语。
随后各种事情愈演愈烈,最终三皇子遭圣上斥责,禁足半年不得出宫,他们这帮“纨绔子弟”也一并被罚在家中。
谢林舟他们生生背了一身黑锅不说,至今还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最关键是顾辞还废了腿!真是时时想时时都能气得他火冒三丈。
“他妈的!”
“小爷我一定要找出来是谁下的毒!我他妈跟那孙子死磕一辈子!”
顾辞见好友气焰上房,倒是恢复了镇定给他添了碗水。
“关了半年,你倒是比以前更精神了。”原先还偶尔有点稳重,现在是分分钟沉不住气。
谢林舟弃茶不喝,转手拎起酒壶连喝三杯。
索性是清酒,顾辞也就任由他喝了。
“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想法啊?”谢林舟问顾辞,他们这帮人里顾辞自小就是最聪明的,而且估计是家传,别看他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才子样,对断案分析十分在行。
顾辞凝眉思索,指间轻轻的摩挲杯沿,案子的内情他们接触不到,但仅凭林舟说是尚书大人的亲笔纸令,便是他父亲提的人,那就是等于目证死在父亲手上了。
他心里微沉,有人想对付刑部?
什么人?同下毒事件是同一拨,还是其他人故意借题发挥?
知道的太少了,他也无法在一时间看清形势。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事情没完。
顾辞,“我暂时也没有确切的想法,我们知道的太少了。”
“那我们出去查一查”谢林舟突然一顿,猛然间想起如今好友双腿不便,已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肆意走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且再看如今顾辞清瘦的如同一把骨头随风就散,谢林舟心里发酸,神色愧疚“抱歉我”
顾辞不甚在意:“我自己已经接受了,你不用那般小心。”
听他这么说谢林舟反而更加难受,见好友钻牛角尖,顾辞转移话题:
“你乱翻你爹的书房,又自己偷偷跑出来,小心回家后伯父又关你半年。”
谢林舟梗起脖子,“关呗,他关我的日子都排到我四十岁了,也不差半年。反正他又关不住我。”
顾辞叹气,“你啊。”
谢林舟看顾辞:“你才是你啊!”他皱起脸,“我说你现在怎么愈发老气横秋了,剃个头都能去法云寺当住持了。”
顾辞淡然:“那我一定是一位得道高僧,逢年过年你还得来拜我。然后还不一定见得到。”
“”
谢林舟白眼:“服了你。”
他看向好友平整的双腿,抿唇轻问道:“腿现在怎么样?”
顾辞摇了摇头:“废了。”
这俩字一下刺激到了谢林舟的神经,哆地把酒杯放下,“你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对自己下口也这么毒吗。”
顾辞笑:“我说真的。”他拍了拍双腿,“你若不信可以拿针扎一扎,保准一动不动。”
“就好不了了?那么多大夫就没办法?”
“不知,总之现在就这样了。”
谢林舟肌肉抽动,一呼一吸,手心攥成拳头,又开始一杯一杯的喝酒。
“他妈的”
“他妈的!”
顾辞嘴边的笑意慢慢沉静下来,也给自己斟一杯,对窗细饮。
顾辞与谢林舟许久未见,饭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几壶,喝到最后两人都有些微醺。
顾辞双目迷离的望向窗外青空,手中酒杯已空,悠悠在指间轻绕旋转。
谢林舟趴在桌上,单手撑腮,脸颊因酒色微红,满满都是惆怅和迷茫:“顾辞,我爹想让我科举入仕,下半年我就要去云麓书院念书了。”
“是好事啊。”他轻轻道。手心不自觉的放置在自己的双腿上。
“可是我还没想好,我发现我现在很不喜欢官场的那些虚与委蛇。”谢林舟叹气,若是没发生上元节那件事,他爹叫他入仕他绝对一百个愿意,但经过这半年来真切的接触到一些后,他反而不愿意了。
十五岁的少年郎,正是意气风发心指天下的年纪,眼中至纯至善,至真至恶,面对复杂的官场已经本能的从心底在排斥了,这还只是见到了小小的冰山一角而已。
顾辞嘴角含笑,轻声道:“你不能这么想。林舟,你入仕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做事。”
谢林舟一怔,一句做事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把他从最近纠结的迷沼泽中拉出来,他单手一拍桌,当啷一声响,
“你说的对!”
谢林舟脸颊亮红,抓住顾辞的手握住,振奋道:“我们一起!”
顾辞微怔,垂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慢慢收紧,想说他身体有疾已不能入仕了,但又想自己何必这般扫兴呢,所以他微微点头,清俊的少年展露出笑容,“好。”——
姜小曲一直在廊下守着,她心里惦记着顾辞中午的那碗药,时不时翘首从窗间往里看看他吃好了没。
她看见那谢公子拉着顾辞诉了好一会儿衷肠,两人一杯杯的喝酒,光酒壶就进去添了三次,许久未见的二人一杯酒一口菜,到最后俩人都有些醉了才叫人进去撤席。
这顿午饭一直到申时。
谢林舟头重脚轻,他扶着椅子直接摸了顾辞的房间去躺下:“我去你床上睡一觉,我不行了,哈啊——”
顾辞脸颊红润的坐在轮椅里,凤眼也因困倦而迷离,撑着脸颊点头道:“我也睡一会儿。”
他扬声:“明路。”
“在,少爷。”
顾辞摆了下手,明路顿时明白少爷这是要如厕,他推着顾辞到后面净房方便,随后服侍顾辞也回房躺下休息,顾辞舒服地叹了口气,正要闭眼休息,屋外姜小曲紧赶慢赶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
“少爷,少爷,中午的药还没喝呢。”她小声立在顾辞床前催促道。
鼻尖闻到苦涩的味道,顾辞皱起眉心,水光的眼睛迷离的看着姜小曲,第一次任性的撇开头:“我不喝。”
“一口就喝完了。”
“不喝。”头使劲的往一旁撇,竟然有点委屈的说:“苦。我不喝。”
姜小曲心想原来你还知道苦啊,但不喝不行。
她柔声劝道:“就一口,喝了药身体就好了。”
喝醉酒的少爷露出了他任性的一面,姜小曲在他旁边劝了半天,顾辞说什么就是不喝,甚至还指着她鼻子虎起脸,“你不听话。我不要你了。”
眼看药都快凉了,姜小曲揪着脸着急道,“那你说你怎么样才愿意喝药啊!”
顾辞抿着唇,两人眼对眼对峙,突然他蹦出一句:“我不吃果子。”
姜小曲顺势一接:“那吃糖?”
顾辞蹙眉半霎,勉为其难地点头,“拿来吧。”
“?”
姜小曲瞪圆眼睛。属实有点没想到。
原来你爱吃糖?
第96章 和腹黑少爷HE10 二更
糖糖糖?
顾辞屋子里没有糖这东西。少间姜小曲想到晌午回来时姜氏塞给她的饴糖还在身上, 她拿出来挑了块大的递到顾辞手上,
“少爷给,这是饴糖。”
顾辞拿着金碎子大小的糖块, 迷醉的眼睛里闪出水亮的光,姜小曲在一旁忙把药碗递上:“先喝药。”
这回顾辞听话了, 虽然表情还是不太情愿,“扶我起来。”
姜小曲把他扶起在身后垫上靠背, 顾辞倚坐在床上,醉酒后手腕酸软无力,“喂药。”
“是。”姜小曲端着药碗, 瓷勺盛了药小心的喂到顾辞嘴边, 顾辞张开嘴,两片嘴唇轻轻的含住瓷勺,浓褐色的药汁顺口而入,顿时满腔的苦涩。
他眉心觑在一起,梗着脖子咽下去,喉结骨上下滑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
看他这样姜小曲的表情也不自觉跟着一起纠起来,这药她煎的时候闻着都苦的呛人, 喝起来肯定更不用说了,眼下见顾辞这样, 她感觉自己嘴里都跟着一起泛苦。
所以他之前一口闷是为了快刀斩乱麻吧。
顾辞皱着脸, 她也皱着脸,二人你喂我喝迅速将一碗苦药喝光, 最后一口药碗清底顾辞和姜小曲双双松一口气。
“少爷,快把糖吃了。”
顾辞吐着嘴唇悠悠抬手把糖块放到嘴巴里。
香甜的滋味在唇齿间扩散,舌头滚了一圈, 还有股香醇的麦芽香,逐渐把口腔的苦涩压下去,
顾辞轻轻蠕动着嘴唇,闭上眼睛,半醉半醒的放松全身靠在倚背里惬意叹息。
闭阖的口中发出轻微的咯噔咯噔声,是糖块在牙齿间滚动的发出的声音。
姜小曲站在一旁看着,顾辞把一块糖吃的跟仙丹似的,滚了两圈之后连舌头都累了,就那么卷着含在嘴里化着,大脑意识还是下沉
“少爷我扶你躺下休息吧。”
“嗯”
姜小曲靠过来托着顾辞的头颈,他许是真的累了,自己一点力也不出,软趴趴地靠在姜小曲身上,由着姜小曲独自摆弄他。
为了让他休息的更舒服些姜小曲把他头上的发髻解开了,青丝如瀑披散颈间,她闻到一股好闻的白芷香。
她托着顾辞的头颈,用轻柔的力度把他平放到床上,少年乖巧的闭着眼睛,面若美玉,发如鸦羽,床外光影微醺,他好像沉睡在云间。
姜小曲为他抚平长发,看着眼前的顾辞,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大家称他为落霞公子——
顾辞这一觉睡到了酉时末,醒来时屋外云霞落床,已是傍晚。
他慵懒的呼吸。
不想动。
“哈啊——”一声拉长调的懒腰声从隔壁一路往他这靠近,谢林舟刚好也睡醒,砸吧砸吧嘴巴过来,“在你这睡得真舒服!”
他惬意的叹气,在桌前自己倒了杯水喝,“你喝不?给你倒一杯?”
“嗯。”
谢林舟给顾辞也倒了一杯端过去。
顾辞靠坐着,这会儿感觉到嘴里有种涩涩的甜味,舌尖一动,发现还剩下很小很小的一片糖没有化开,黏在了舌尖上,顾辞下意识的卷动嘴唇吞咽。
谢林舟眼睛尖,一下就发现了,凑过来:“嗯?你在吃什么东西?”
顾辞接过水杯,“什么都没吃。”
“不可能我都看见了。”说罢在床边上和桌边打量,没见到有什么零嘴啊?
顾辞镇定地喝水,“我睡前喝了药,嘴中苦涩而已。”
哦,谢林舟恍然,“太医院给你开的药?什么样的?”
“小曲。”顾辞扬声叫道,屋外姜小曲登时冒头:“在,少爷?”
“去把药渣拿来一副送给谢公子。”
送药渣?你们做朋友的送礼物还真是另类。
“是。”姜小曲转头便去角房取今日煎剩的药渣。
药渣黑黢黢一团,谢林舟捻了一点凑到鼻间一闻,登时皱起眼睛移开老远,怪叫道:“我的天爷,太医院这是给你弄的什么药,我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苦的东西!”
“喝起来更苦,你要不要试试?”
谢林舟赶紧摆手,这团药渣也如数奉还。
天边紫粉色的云霞已经开始褪色,谢林舟在顾辞这混了一下午,如今时辰不早他也该走了,要不估计下一步就是他爹就亲自来尚书府拎他回去了。
“我该走了。”谢林舟叹气,言语神情里都颇为不舍:“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顾辞撑起身,“我送送你。”
“别了你好生歇着吧,咱俩之间不用客气,我自己走就行。”
谢林舟低头把着装整理了一番,束发没乱就没管,掸掸衣摆起身道:“好了,我这便就回去了。”
走之前他看到被明路扶到轮椅上的好友,嘴唇阖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只道:“我回去盯着我爹那边,一探到什么消息我马上就来告诉你。”
顾辞轻笑:“希望下回见到你时你还姓谢。”
谢林舟哈哈大笑:“放心,我爹还舍不得不要我这个儿子。”
顾辞到底是送了谢林舟一段,谢林舟走后,顾辞由明路慢慢推着他回去院子。
家里的路他走了十几年,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每一条路径,轮椅碾在石路上发出轻微的震动,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墙内庭院花廊,顾辞看着天边暗淡下来的天空,蓦然间感觉自己被困住了。
顾辞送完人回来后,姜小曲敏锐的发现他的情绪忽然变得十分低落。
方才送谢公子走时明明还挺好的,这会儿就感觉整个人像是头顶有片乌云被罩住。
是因为朋友走了不开心吗?
姜小曲在一旁安静的观察,顾辞对着眼前的书已经半盏茶没有翻页了。
顾辞看不进去书,他对着好半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眼前的字像是会分开放大,不断的在他的视线中扩散,让他困顿不前。
啪。
顾辞恹恹地扔了书在桌上。
“小曲。”
“是少爷。”姜小曲瞬间冒出来。
“宽衣,歇息。”
“诶。”
顾辞闭目躺在床上,下午刚睡过一觉,此时一点困意也没有。头脑里清明一片。
实在睡不着,他开始闭着眼睛想事情,
林舟今日来说那小二死了,当初他中毒,凶手伏法,案子被定下来,但始终还有一些关键的问题没解决:
下毒者只是个普通白身,在此之前从未做过坏事,他说毒是从黑市商人手中用十两银子买来的,如此剧毒只卖十两银子合理吗?
那个黑市商人至今没有找到,人哪里去了?
与凶手一同在如意楼作工的小二说曾看见凶手在酒楼后的小巷与一男子见过面,如今他却死了
脑中飞速过滤无数信息,顾辞在昏暗中睁开一双清明的眼睛。
他应该去如意楼再看看,
然后再去东西坊市走走,
然后再去寻访一下凶手的邻里
顾辞捏紧拳头用力捶了一把自己的双腿。
一声闷响在安静中极为清晰,屏风外一颗圆圆的脑袋冒了出来。姜小曲用气音小小地叫了一声:“少爷?”
姜小曲趴在屏风后面,翘首往床内张望,这几日条件反射练就的她一听到什么动静立马第一时间就往顾辞那看。
方才她听到了一声闷响,不太确定那是什么声音,该不会是顾辞放了个闷屁?
想到这她突然暗悔,哎呀坏了,要真是他放了屁,那她刚才叫那一声岂不是极其尴尬!?
姜小曲一阵后悔,猫着头一点点往后撤,抱着膝盖蹲下,只支棱起一双耳朵,试图辨别一下顾辞人现在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有没有事。
然后——
她就听到顾辞在夜色里不悦地哼声道:“你大晚上鬼鬼祟祟蹲那是想扮鬼吓唬少爷我吗。”
第97章 和腹黑少爷HE11 少爷的钱匣子……
姜小曲吐了下舌头站起来, “奴婢没有。”
两人隔着黑暗的轮廓相视:
“少爷,您还没睡啊?”
“你为何不睡?”
“奴婢还不困。”
顾辞没说话,昏暗的视线中姜小曲看到他的眼睛上反射着一层光亮, 她就明白他这是也不困睡不着,想是下午那觉睡多了, 这会儿正精神。
她微微上前:“少爷,您也不困吗?那要不要奴婢点灯给你拿书看?”
顾辞现在不想看书, 他爱看书,但不是书痴,这半年来他病榻缠绵没办法只能看书度日, 但日日看困顿在他人的笔触中早已心生厌倦。
他恹恹道:“不看了。”
少年撑着双臂起身, 姜小曲上前在他身后垫好靠枕。一盏小灯亮起,顾辞被光刺的眯了下眼睛。
“不用点灯,吹了吧。”
哦,姜小曲把刚点起的小灯吹灭,室内恢复了一片暗沉,随后被清亮的月光渗进来。
“小曲。”顾辞在暗色中叫她的名字,有些恹恹道:“过来陪少爷我说说话。”
诶?这个要求倒是新奇,姜小曲凑过去, 寻着月光搬了个小凳坐在他榻下昂起脸问,“少爷, 您想说什么呀?”
顾辞也不知道能和小丫鬟聊什么, 他就是想有个人声儿。
“你今日回家可开心?”
“开心!我娘看我回去也好开心,邻居们还夸我变好看了。都是托少爷的福, 谢谢少爷!”
顾辞含笑抿唇,清亮的眼睛看向他侧下的人,似是才正经打量这个新来的小丫鬟。
月光溶溶映的她脸蛋瓷白, 圆鼻子圆眼,还是个小孩儿呢。
“那怎么不多待一会儿?我记得你不到晌午就回来了。”
“我娘要忙着做事嘛,我不好一直缠着她,然后我爹和弟弟也不在家,我娘说他们在角门洗马车,因为在外院我就没去看他们。”
“你还有个弟弟?”
“对,我弟弟叫姜小直,今年七岁了。”
顾辞没忍住,笑容如夜昙绽放轻笑道:“你爹娘起名字倒是有意思,你叫小曲,弟弟叫小直。”
姜小曲抱着膝盖嘿嘿笑:“因为我娘说我出生时头发是卷的,就叫我小曲了,后来弟弟头发不是卷的,干脆就叫小直,正好跟我配。”
顾辞觉得新奇,“你头发是卷的?”他看向姜小曲的头发,因为已经就寝她解了侍女的发髻,在脑后用布条松松的束了个结,夜色中有些蓬松的柔顺,倒是看不出来卷不卷。
“点灯我看看。”
“诶。”
姜小曲点了灯,然后凑近顾辞解开头发给他看。她把头发都散开,用手心顺了顺,侧着脸,小巧的鼻头外侧长发呈波浪的弧度。
“这里最明显。”她指着鬓角发际线的小绒毛。
顾辞凑近了,他的头发滑落扫到姜小曲脸上,姜小曲闭了下眼睛没躲。
顾辞看得仔细,小丫鬟的发际线很圆润,一圈有一层茂密的小绒毛,拐成弓形,生机勃勃像是未经打理的小草。
“确实有点卷。”
“是吧,小时候更卷,都打着弯的,后来长大后慢慢没那么卷了。就是现在这样的。”
姜小曲散着头发,青葱的手指在发间梳弄,雾鬓云鬟,淡黄的光晕在她凸起的鼻尖和唇珠点缀,顾辞垂眸看着,轻声说:“你戴步摇会很好看。”
步摇?就是那种带流苏的金玉首饰吗?
“那等以后奴婢攒够钱买一个!”
小丫鬟说得天真,顾辞却不知为何听得心中一动。
他长睫掀动,指使说:“去后面的衣柜打开,第三层中间的抽屉里有个紫檀木的匣子,取过来。”
“哦是。”
姜小曲起身按照顾辞说的打开衣柜中间的抽屉,把里面的檀木匣子抱过来,“少爷给。”
这匣子没什么复杂的花纹,只入手能感觉到颇有分量,顾辞当着她的面打开,内里金银闪烁,竟然是装钱的匣子!
顾辞拿出一块小金果子递给姜小曲,“今日少爷吃了你的糖,买你的糖钱。”
他竟然还记得那块糖?姜小曲惊讶之下摆手推拒:“不用不用,就一块普通的饴糖,随处都能见到,就当是奴婢请少爷吃的就好了,不用给钱!”
“我怎能随意占你一个小丫鬟的便宜?拿着。”顾辞不容拒绝,清冷的眸子看着她:“又不听话了?”
姜小曲犹犹豫豫的绞着手指,顾辞手中的金子有花生那般大,又纯又亮,一看就是上好的纯金,半点杂质都没有的那种,能买一斤蜜糖了,不对,十斤!
“太多了少爷,要不你给我一个铜板吧,一块饴糖也就值铜板。”
“少爷我没有铜板。”
“那、那我也找不开啊。”
顾辞险些失笑,无奈道:“拿着吧,其余算我赏你的。赏你这几日伺候的不错。”
赏我的?
姜小曲睁圆眼睛,“真的啊?赏我这么多?”
“嗯。”顾辞不耐催促,“快些,少爷我手酸了。”
姜小曲忙上前双手接住少爷的赏银,圆滚滚沉甸甸的金子在手心,又亮又胖,姜小曲第一次得赏,还是这么多!喜得她眉开眼笑给顾辞行礼,“谢谢少爷!少爷真好!”
见小丫鬟收了赏,顾辞眉眼舒缓,心中满足似是也带上了不外露的笑意。
这些钱够她去买个能看的首饰了。
他们一个赏了人,一个得了赏,双双满足。顾辞兴致上来,顺势便翻了翻自己的钱匣子。
这钱匣子还是他小时候打的,用来装逢年过年长辈们给的吉利钱,大多都是些金银角子一类的小玩意,后面攒够一波拿去融了换成银票存在钱庄里,这里也就装些零钱。
他大略看了看,然后招呼姜小曲,“过来。”
姜小曲过去,顾辞指着匣子里的钱,“这里统共是三十两黄金和五十四两白银。”
姜小曲点头,惊奇道:“少爷怎么知道都有多少两的?”这里头都是细碎的金银,反正她一眼看过去分不出有多少重量。
顾辞说:“像这种做成吉祥样式的金银角子重量都是一样的,取吉利数字,总量一看便知,你去架上拿来小秤称一称。”
姜小曲又返身去架上拿来小秤,回来趴在顾辞床头前挨个称重,嘿你别说还真是,重量一丁点都不差的。
最后算出来的金银重量和顾辞说出的数字一模一样。
“真的是三十两黄金和五十四两白银。”她赞叹的抬眼看向上首的少年,满眼里写着:你真有钱。
顾辞看她,“都记住了?”
姜小曲点头:“嗯嗯,记住了。”
“嗯。”顾辞也点头,长指点了点匣子,“以后每月中同我汇报一次,多了是少爷我存的,少了唯你是问。”
姜小曲蓦然倒吸气,“什么??这也归我管?”
顾辞理所当然道:“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我贴身的事你不管谁管?不然少爷我还要天天自己数银子吗?”
可是你自己的钱自己数难道不对吗??
姜小曲以为自己只用照顾他的日常起居,谁知道竟然连他的钱也要照顾?
她突然切身感受到贴身丫鬟这个职位的分量不一样了。
姜小曲有些为难,“少爷,我能不能不管银子?”
顾辞瞥她:“怎么?你不想伺候了?”
“当然不是,可银子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交给我一个额奴婢管啊,万一月中突然发现银子少了怎么办,奴婢月钱才一两银子,少爷你这里最轻的银子都有三两,我赔不起么”
听到小丫鬟这单纯的话,顾辞摇了摇头,正色道,“匣子里的银子真若少了,你以为是单一个赔上的事吗?”
啊?姜小曲昂头,顾辞深泽的瞳孔看着她,
“刑律例,窃盗者,处笞五十,赃满一尺处杖六十,赃满五匹徒一年,递加至赃满五十匹以上,处加役流。盗窃乃是触犯刑律的罪行,可不是单纯把银子赔上就没事的。”
姜小曲听罢双手一推直摇头:“那我更不能管了!”
顾辞见吓到她了,停了一下,缓和道,“我是同你科普律法,你又没做坏事怕什么。”
“只要你自身清白便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担心啊!财帛动人心,别人的钱最不好管了。
她担忧的问顾辞,“那要是银子少了,不是我偷的,我又不知道是谁干的怎么办?”
顾辞,“当少爷我是吃干饭的?还抓不出一个贼人?小曲,你是我的丫鬟,你与我诚心,少爷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只是让你管着匣子,出了事有我呢。”
他的意思是他只是懒得平日里管钱,但没说什么都不管,出了事儿他来解决,所以她就只是单纯的报个账呗?
姜小曲眨眨眼睛,这倒是可以,有人兜底她瞬间感觉这烫手山芋没那么烫了。
“想明白了?”
姜小曲点头,“想明白了。”
“我一定好好给少爷看好钱匣子!”
她抱紧钱匣子,这以后就是她的命根子!
窗外月上中天,一晃眼从闲聊到数银子再到调.教丫鬟,都快到子时了。
顾辞此时感觉到有些累了,身体沉沉的有些发困,他向后靠在椅背轻轻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以后的事我慢慢教你,你现下还小,慢慢学,认真学,会越来越长进的。”
他轻声的说,“去把匣子放好,歇息吧。”
“嗯是。”姜小曲抱着命根子去放回原位,然后回来扶着顾辞重新躺下,对方的头发像缎子一样散在枕上,姜小曲给他盖好被子。
“少爷,今晚还要暖一暖吗?”
顾辞平躺着,黑沉的眼睛看着姜小曲,读不出内容。
然后,他往里挪了挪,轻声说:“去把灯吹了。”——
第98章 和腹黑少爷HE12 少爷有心事
不知不觉, 姜小曲已在落玉轩半月有余。
这半月来她学会了很多,比如如何泡茶、如何配饰、如何分辨顾辞的小习惯,她照顾顾辞愈发得心应手。
期间那位李太医又来了两次, 给顾辞添了一些药,然后教了姜小曲一套按摩手法。
“要每日为公子按摩双腿, 防止肌肉萎坏。”
日暖风恬,卧房中的凉塌上, 姜小曲穿着嫩黄色的小衣,袖口挽到肘上,一双白嫩带肉的双手在一双细瘦的双腿上按摩。
夏日天气燥热, 顾辞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蚕丝亵衣, 他脸颊薄红,双腿赤.裸,自膝下抹着淡褐色的药油,随着按摩身上溢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姜小曲认真的给他按摩完两条小腿后抬肘擦了擦额头,顾辞的两条小腿上泛着红印,药油完全被吸收,纤细匀称如脂玉,不过这还没完, 小腿按摩完还有大腿,这一套按摩要顾及到他整个下半身保证肢体的活力, 而且大腿上有胆经, 顾辞不良于行后脾胃也不太好,按摩胆经能帮助他调和一下脾胃。
缓了口气, 姜小曲擦擦手开始给他按摩大腿,对比起他松软的小腿,大腿上明显弹性和反应都不一样。
温热的小手按下, 顾辞睫毛微颤轻轻闭上眼。
按摩小腿的时候没事,因为没有知觉他可以一直保持不动,大腿就不行了。李太医教的这套手法专注穴位,小丫鬟手劲儿不足,疼倒是一般,却是有些痒的。
姜小曲对准穴位按下去,便感觉到手下的肌肉颤了一下,她赶紧抬头看顾辞的脸色,
“是不是难受?”
顾辞缓了口气:“无妨,继续吧。”
姜小曲收回视线,手下更专注。
这按摩挺考验人的,对按摩和被按摩的人都是,药油的作用是帮助顾辞滋养肌肉和驱寒,本身就属热性,再加上又是夏天,结束之后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姜小曲擦了擦手呼气道:“少爷,我服侍您把湿衣服换下来擦擦身吧。”
顾辞一身细润薄汗,见小丫鬟的发鬓也被汗水打湿得卷了起来,摆手道,“去歇着吧,余下的叫明路过来。”
“好的少爷,那你有事叫我。奴婢下去了。”
顾辞轻轻的点头,“嗯。”
姜小曲出门叫了明路进去伺候,她站在廊下呼了口气,两只手心抬起来擦擦额头和脖子,感觉黏腻腻的不舒服,现在天气热,稍微动一动都出汗,实在不舒服,现在顾辞身边暂时用不上她,她决定也回小屋去打水洗一洗换身衣服。
没错姜小曲在落玉轩也是有屋子的,虽然她自来了这里之后一直都睡在顾辞房里,但身为贴身丫鬟的待遇,她在院子里也是有自己的屋子的。而且因为顾辞院子里丫鬟少,大家不用挤在一起,她自己独占了个小单间。
小屋就在顾辞正屋的后面,姜小曲回去时正好有两个午休的丫鬟在屋外的阴凉下纳凉闲聊,看到姜小曲回来,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小曲,你怎么这会儿回来啦?”
“没在少爷身边伺候?”
“少爷身边有明路小哥。”姜小曲笑着说:“天太热了,我回来打水洗个澡。”
洗澡?两个丫鬟一听顿时也感觉身上黏腻,反正一个人洗澡也是寂寞,不若三人一起洗吧!
姜小曲到底是顾辞身边的最近的丫鬟,来了半个多月大家也渐渐相熟起来,众人都看出她是个性格纯厚的,不是那种拿腔作调的派头,所以渐渐也乐得跟她接触交往。
三人打了水到净房,几个小桶摆开,一片莺声笑语中几人脱了衣服挂在架子上,互相帮忙打胰子皂,边擦澡边高兴的聊天,
“最近天越来越热了,半天下来我小衣就湿了。”
“我也是,现在晚上也热了,以后早晚都要擦一遍才行。”
聊着聊着,话题就自然的聊到了顾辞的身上,
“我感觉最近少爷心情好像好了不少。”
“我也觉得呢,一定是小曲伺候的好。”
姜小曲谦虚的笑,“没有啦我笨手笨脚的,好多事情都是跟着少爷和姐姐们现学的,是少爷待人宽厚,我心里很感激少爷的。”
丫鬟感叹:“那也是你得了少爷的眼嘛,要不少爷怎么就喜欢用你伺候,肯定是你有过人之处,没事我们心里都是真心觉着你好的,大家一个院子做事,成天斗鸡眼的那是个别人,我们是没那个心的,你放心啦,我们只求少爷好,少爷好我们就好。”
如此一来话聊到这就不免提到了繁霜,
其中一个说:“她脾气最近愈发古怪了,时常把气撒在旁人身上,最近大家都对她有些意见。”
另一个也说,“是呢,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好好的不守好本分,偏生些旁的心思。”
其实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日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姑娘家,谁有点什么心思都看得出来,繁霜心大了想跳个身份,若是少爷喜欢就罢了,但少爷明显没那个意思,她还不回到自己的本分里,然后还由着向旁人撒脾气,大家都是当丫鬟的,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意见。
姜小曲没插话,这种事她也不知该如何插嘴,就干脆什么都不说。
丫鬟们聊到繁霜自然就聊到少女情思的问题,然后就发展到,“那个谁和那个谁好像看对眼了!”“哎呀那个谁和那个谁已经过聘要成家啦。”
三人整体算是气氛愉悦的洗完澡,不自觉间感觉关系都更亲近了一步。姜小曲的年纪在院子里是最小的,她不光年纪小长得比年纪还显小,大家都很自然的就把她当妹妹,其中一个丫鬟兴致上来给姜小曲亲自梳了头发,还教她:“你这里梳头的时候拧三圈,再折过来,这样头顶都是鼓鼓的好看!”
姜小曲对着镜子照照,还真是,颅顶起来显得脸小了一圈,高兴的跟身后帮她梳头发的姐姐感谢,“谢谢翠柳姐姐。”——
洗完澡后姜小曲清清爽爽的回去正屋外守,屋中顾辞也已经衣着齐整,又是那个仙姿玉颜的美人少爷。
他凤眼掀起,看到门外廊道上小丫鬟步履轻快的回来,稚嫩的脸蛋被日光反射出一层瓷白的光亮。
看到人回来,他便叫了一声,就像是专门等她一样,
“小曲,泡茶。”
“是少爷!”
姜小曲迈进屋,浅色的裙摆打出涟漪,摆好茶具,温杯、滤水、醒茶、冲泡、一步一步全是认真。
微风从她那边吹来,带起一阵清爽好闻的味道,顾辞看着她的动作,蓦然间感觉心都沉静了。
“手腕压低一些。”
“水温太高,凉一凉再泡。”
“哦哦。”
姜小曲神情专注,出了错马上改,一心一意泡好一壶茶,端给顾辞,“少爷,喝茶。”
“嗯。”顾辞接过茶碗。
他闻着茶碗中飘出的茶香,神色淡然悠远,端地是一派清风朗月。
姜小曲站在他下首安静的守着,窗外风景葱郁,虽然没有人说话,但他们之间的氛围却异常的和谐,在顾辞身边姜小曲感觉到很放松,她看看树,看看花,最后看回身前的人。
少年公子赏茶听风,清雅出尘,俊秀无双。
这段时间她与顾辞朝夕相处下来,她发现顾辞身上拥有所有世家公子的特性,明智,知理,博学,清雅,虽然有些地方稍显得龟毛了,但人没有点小毛病那还能叫人吗?
但本质上,她了解到顾辞是个本性纯善的好人。
他遭受了那么大的苦难,消沉归消沉,姜小曲却从未见他折磨过别人,不是有很多那种自身遭了大难之后性情大变以折磨他人为乐的人吗,顾辞没有,他折腾的从来都是他自己,比如不好好吃饭啊,不好好睡觉啊,哪里不舒服还不爱说啊不过这不怪他。
现在晚上他还是会时不时的被梦魇所折磨,她每次都把他裹的严严实实的他才会好些,想到回忆杀中他所遭受的苦难,姜小曲不免又心疼这个人,她决定了,以后不管怎么样,只要她还在顾辞身边,她都会好好照顾他的。
顾辞赏着茶,身侧却被一旁的小丫鬟快盯出洞。
他侧过头去,本想叫她以后不论看人看物目光都不要太过直白,如此不雅。
但他一看过去,小丫鬟马上鼓圆眼睛,跃跃欲试地问:“少爷有什么吩咐?”
顾辞一顿,莫名感觉她有些像一只在等待指令的小狗。很乖,很精神,以至于他嘴唇抿了抿,又转了回去。
罢了。
顾辞什么都没说,细细品了口茶。
看就看吧——
正在惬意时,外面来人通报说:“少爷,老爷来了。”
老爷就是顾尚书顾大人。在落玉轩的这段日子,姜小曲偶尔见过几次顾老爷来看顾辞,但顾老爷感觉是个大忙人,每次来待一会儿,看看顾辞,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和功课,然后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去忙了,每次见到顾老爷都感觉他神情略显憔悴,感觉公务很忙碌的样子。
但是百忙之中还时不时三两天抽出空来看望儿子,姜小曲觉得顾老爷也是个好父亲,同顾夫人一样,他们都很疼爱顾辞。
不多时,一个儒雅的美大叔从外面廊道上走了过来。
顾老爷与顾辞长得有五分像,长身如玉,文质彬彬,年轻时想来也是个清俊公子,主要是两父子身上那股子清贵劲儿如出一辙,当然顾辞看起来更“傲”一些,显得不如他爹稳重。
顾老爷来看儿子,姜小曲就退到了门口,给二人空出空间来相处。
顾老爷名叫顾钟庭,他进屋来后坐在椅凳上,一双明透的眼睛细细看着儿子,温声问:
“辞儿,最近身体感觉如何?”他这几日晚间听夫人说辞儿最近身体安稳了不少,脸色比之前好看了些,他心里一喜,今日得了空便赶紧来看看儿子。
顾辞对父亲微笑,眼睛也打量着父亲的面色,反而露出些许担忧,“儿子感觉不错,倒是父亲看起来颇感憔悴,近日公务太过繁忙了吗?父亲要注意休息。”
顾钟庭欣慰一笑,“无碍,忙过这阵就好了。”
衙门的事就没有忙的完的时候,顾辞了解他父亲的秉性,有心想让他放松歇会儿,便道:“儿子近日来看了些卷宗杂册,其中读到几件有趣的案子,我同父亲说说,父亲也指教儿子一番。”
顾钟庭顿时来了兴致,坐正道:“好,你来说。”
父子二人开始细说言教,期间顾辞摆手叫姜小曲煮茶,还叫她给顾老爷按了按颈肩,美其名曰说从母亲那里得的小丫头手劲不错,让父亲试试。
一番父子温情之后,顾钟庭心情舒畅,神色都感觉比来时要轻快了不少。
“好了。”他笑叹一声,“为父在你这偷得半日闲,该回去了。”
顾辞也笑着直起身,双手按到轮椅的滚轴上,“我送父亲。”
顾钟庭顿时眼中一痛。
他抿起一双薄唇,胸口又慢慢被堵上,见他好好的儿子如今只能瘫在椅子上,怎么也无法释怀。
他眨弄着眼睛,似是有些许的发红,大掌按在顾辞肩膀上揉了揉,轻声道:“不用了,父亲自己回去就好了,你坐了半天,让你的丫鬟给你按按肩膀。”
“你放心,爹一定抓出害你的人!”
顾辞一顿,看着父亲薄怒的神色,突然问道,“父亲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顾钟庭没说,只是叮嘱他:“这些事你不用操心,都有爹呢,最近你身体渐好,平日要是在院子里闷的话可以出去转转,只是,”说到这顾钟庭微皱了下眉:“只是你以前的那些朋友们就暂且先不要接触了,外人不知你是中了毒,别让人察觉出再以为咱家在站队。”
顾辞睫毛微动,“是,儿子谨听父亲教诲。”
顾钟庭欣慰疼爱,摸了摸他的后脑,“好,父亲知道你自来都是最好的孩子。”
随后顾钟庭便离开了院子,脸上的温和与慈爱渐渐被冷肃和威严取代,又变成那个忙碌且严明的顾大人。
顾老爷走后,顾辞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父亲那番话中的寓意。
父亲从来不会说无用的废话,他是衙门的人,说话办事最是谨慎讲究证据,所以父亲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顾辞的指间无意识的轻轻敲打轮椅的把手。姜小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
跟在顾辞身边,她已经了解了他的小动作,每当他像现在这样时就是在思考呢。
虽然不知道他又在思考啥,但思考状态中的男主比平日里看着更赏心悦目。
姜小曲乐得在一旁欣赏美男沉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认真的男人最英俊?
“小曲,推我去书房。”
“哦好!”——
日子又过了几日,姜小曲发现顾辞开始尝试着走出自闭了!
当然他人是不出门,时常就是卧房书房两点一线,但他开始每日叫明路出门去街上买抄录。
抄录有些类似古代版的报纸,长安城下文风盛行,几乎每日都会有各种大小文会,席上文人墨客纠集最近的热点时事,论天下,辨明理,各抒己见,这些内容都会在席间被抄录下来,制成卷册供人看阅。
有道是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就是这么来的。
可能是那一日谢林舟过来引起了他的一些变化,顾辞逐渐开始与外界有来往,每日早早起来就去书房,一待一天,晚间天黑了才回来,明路开始长天的在外给他跑腿,姜小曲几乎包揽了贴身照顾顾辞的所有事。
姜小曲觉得顾辞好像在谋划着什么。
他也不会跟她说,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今日按摩结束,顾辞一身薄汗,姜小曲擦干净手,“少爷我服侍您去擦身。”然后伸手抱着他腰下和腿窝把顾辞从凉席上抱起小心的放到一旁的轮椅上。
如今顾辞对小丫鬟的公主抱已经不会再有那么大的反应了,甚至还会乖乖配合搭着她的肩膀。
不过到底是男女有别,夏日两人衣裳都薄,尤其他只穿了一件亵衣和一条只齐腿根的亵裤,双腿都是裸着的,靠在小丫鬟温热的身体上,顾辞绷直腰背,尽量让自己不碰到小丫鬟的胸襟。
姜小曲把顾辞放到轮椅上,然后推着他到屏风后面,屏风后已经准备好了温水和棉帕,姜小曲绞了帕子,回头给顾辞脱下亵衣,仔细的帮他擦拭身上的汗渍。
姜小曲很认真的,边给顾辞擦身边研究,
擦手臂:“少爷,你的手臂似乎比前段时间硬实一点了。”
擦肚子:“少爷,你肚子上也比前段时间多一点肉了。”
擦腿:“少爷,你腿上的青都下去了诶,感觉比以前有光泽了。”
“”
顾辞冷着脸不说话。
不过他现在冷脸已经吓不到姜小曲了。
姜小曲把其他地方都擦完,就剩下一处了,她看着顾辞那里,手方伸过去,一只修长的手按住她。
顾辞抿了抿唇,眼睛瞥小丫鬟:
“我自己来。”
“去外面等着。”
“哦,是。”——
服侍顾辞穿衣束发,姜小曲推着他去书房。
顾辞看书,姜小曲也看书。
不过她看的书是顾辞给她的千字文,
“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世人哄骗女子的谬论,这世上不乏才华横溢的女大家,跟在我身边,不要求你文采出众,但也要识文断字,懂得是非,等你把这千字文都记下来,我再给你别的书。”
“哦,奴婢一定好好识字,谢谢少爷!”
如此,姜小曲每日又多了一项学习的功课。
所以说当大户人家的丫头不容易啊,尤其当顾辞的丫鬟更不容易。
姜小曲捧着千字文,在外面用小木棍在地上扒拉字,练到“容止若思,言辞安定”时明路匆匆从外面回来了。姜小曲昂头,看到明路手中拿着几卷抄录,还有书信。
明路神色略有些异样,都没顾上跟姜小曲打招呼,一路小跑进来给顾辞送了手中的信件,看着少爷提醒道:“少爷,我今日在街上碰到了苏小姐的丫鬟云翠,这是她托我交给少爷的信。”
顾辞一顿。
姜小曲在门口听了一耳朵,眼睛看到那信封上印着一朵秀美的花笺。苏小姐?
顾辞看到明路手中的信,抬手接过,眉宇不动,却也没有打开。
他把信放到桌上,淡然道:“知晓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她和明路退下。
屋中顾辞凝神不动,似乎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发呆。
片刻后他打开了那封印着花笺的信。
认真看过之后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把信重新叠整收好,随后继续忙他的事。
姜小曲有些好奇,苏小姐是谁?
她点开直播间,任务栏并没有新的提示出现,主角定位也只能定位到顾辞的身上。
这晚,姜小曲躺在小塌上,隔着屏风听着另一侧安静的呼吸。
顾辞没有睡,也没有叫她暖一暖。
她翻了个身,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屏风外。
顾辞有心事了。
是因为那个苏小姐吗?
第99章 和腹黑少爷HE13 更
那日收到苏小姐的书信后, 顾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异常,还是照常该干什么干什么。
但姜小曲发现偶尔顾辞会稍微走神那么一下下。
“少爷?”
顾辞回神,抬起手臂让姜小曲为他系上衣袋。
姜小曲为顾辞整理好衣裳, 绕到身后为他梳发。
长发直而顺,阳光下显得有一些微微的棕, 梳篦通一百下,挽一个干净的发髻。从她的视角可以看到顾辞挺直的鼻梁, 还有长睫下清冷淡漠的茶色瞳孔。
“去书房。”
“是。”
到了书房后,顾辞便开始专心于他自己的事情,姜小曲捧着她的千字文在外面, 时不时抬头看看书房里的少爷, 倒是有些不专心了。
顾辞难得也会有走神的时候,他在姜小曲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冷淡清醒的,就好像没有什么事能真正的影响到他。可事实证明他也是会受影响的。
还是那句话,他有心事。
姜小曲觉得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跟苏小姐有关。
她偷偷的问明路,“苏小姐是谁啊?”
明路也偷偷的回:“少爷之前在苏大学士家中读书,苏小姐是苏大学士的嫡女。与我们少爷关系不错。”
姜小曲恍然,同窗加青梅,世家公子与世家小姐, 这么说她顿时明白了。
她看向屋内曦光中清俊的少年公子,他侧颜如玉, 拿出一封信笺, 悬腕执笔,神情沉静, 却迟迟没有落下笔。
如此过了三日。
今晨姜小曲在服侍顾辞梳洗时,他叫她去拿来衣柜顶格的那套云锦外袍。
“小曲,叫明路出去备车。”
“你二人随我出去一趟。”
顾辞平静的吩咐道, 姜小曲惊讶,他竟然要出门了!
“是少爷。”
她没有耽搁,马上去叫了明路出去备车,然后回来服侍顾辞梳整。
玄纹云袖,束发簪冠,还佩了玉环和流苏。
姜小曲认认真真的帮顾辞梳整整齐,这是她自来顾辞身边后第一次见他如此庄重。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想法,只是仔仔细细的把他每一片衣角都抚平。
她推着顾辞一路到角门,门外明路已经备好马车。边上还有一个穿着短衫的中年人,看到姜小曲时眼睛里闪烁出激动的光。
姜小曲看到中年人也是眼睛一亮,嘴角弯起,牵马车的是她爹姜海潮!
父女俩相视对笑,在少爷跟前不好多说话,姜海潮架上脚凳,跟着明路一起帮忙把顾辞扶上马车,姜小曲在后头,姜海潮托着闺女上车,仔细打量一圈,瞅见女儿脸蛋红润精神,看来这半旬过得都不错。
姜小曲回头对车下的姜海潮眨眨眼睛,弯成小月牙小小的叫了声爹。
姜海潮笑出一口白牙,点着头挥手让她赶紧进去。
马车缓缓驶动,明路坐在外头赶车,姜小曲同顾辞在车里。
顾辞瞧见小丫鬟往外面看,等出了巷口看不到人,他才问:
“方才那位管事是你父亲?”
姜小曲点头,“是的少爷,是我爹爹姜海潮。”
顾辞了然,早先听她说过父亲是府中看管马车的管事,顾辞回想了下姜海潮的长相,与面前的小丫鬟对比,确实能觉出几分相像。
“少爷,我们去哪啊?”马车外明路问。
“普恩寺。”
这之后马车内便安安静静的,车辙压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颤动,驶出巷口,尘世浮华的喧嚣便如清风潮水而来将他们包裹其中。
顾辞坐在马车正中的软塌里,双腿垂并,不自觉的转过头颅看向车窗外。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这是姜小曲第一次和顾辞一起出门,也是顾辞自中毒之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出门。
虽然他没说,但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姜小曲顾辞是去见那位苏小姐的。
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没有错。
大约两刻钟后,他们的马车停在普恩寺。
寺内清静幽雅,在推着顾辞前往到北面的一片竹林时,远远地姜小曲看到前方的竹石路口有两位姑娘等候在那里。
那两位姑娘一个着小姐服饰,一个着侍女服饰,似是早已等待在那,见到他们出现,那个粉翠衣裳的侍女激动的握住小姐的手臂。
“小姐!是顾公子来了!”
苏婉妤攥紧手帕,激动且矜持的望着那出现的人,等在原地翘首以盼。
姜小曲下意识侧头看向顾辞。
顾辞坐在轮椅上,面上看不出什么,对身后的明路说:“明路,且在路口守着。”
随后对她道:“小曲,推我过去。”
“是少爷。”
姜小曲推着顾辞前往那片竹林。
随着距离走进,她也看清了苏小姐的真容,清丽娇柔,眉目如画,一身云纱青衣衬的其肌肤胜雪,楚楚动人,眼睛似是能化成两汪清水一般,明显激动却又矜持克制。
姜小曲看到人之后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位苏小姐长得真美。
苏婉妤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顾辞,似乎是因为过于激动的控制,眼眶水红,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她的丫鬟云翠见等来了人大松口气,小声的高兴道:“小姐,您与顾公子好好叙叙旧,奴婢去一旁给你候着。”
顾辞微微昂首看向姜小曲,对她轻声说:“你也去一旁等等。”
“是少爷。”
她与苏小姐的丫鬟双双避到远处,留下空间给他们二人独处。
而这时,一声熟悉的叮~在耳边响起:
【女主候选人2号苏婉妤已出现。】——
竹音潇潇,顾辞与苏婉妤对视而望。
他淡雅出声:“婉妤,许久不见。”
他这一出声,苏婉妤便忍不住了。
面前的顾辞坐在轮椅上,苍白病弱,瘦骨嶙峋,曾经他是那般芝兰玉树皎若云月,才半年时间而已,竟然被折磨的变成这样。
眼泪溢出从长睫滚落,苏婉妤十分心痛,“顾辞哥哥你受苦了。”
顾辞浅笑地摇摇头,“我已经没事了。”
苏婉妤顿时惊喜,破涕为笑,“那你的腿也好了吗?是不是如今病体初愈还没大好,方才以此为代步,都是我不好,明知你身体刚刚恢复还邀你出来。”
苏婉妤自责懊恼,顾辞微垂了下眼,再抬眸时脸上神色不变,询问道:
“婉妤,你信中说有要紧事与我说,是何要紧事?”
见顾辞问她,苏婉妤抿着唇,脸上一时难色又一时羞色,组织着语言想怎么开口。
顾辞待女子素来温润,也不催她,由她时间想好,一点也不介意的等着。
微风轻暖,苏婉妤抿唇,似乎是鼓起了勇气,看向身前的人道:“我爹娘最近有意想给我相看人家。”
苏婉妤比顾辞小一岁,明年便要及笄,此后就要谈婚论嫁了,此时她家人为她寻看人家很正常。
顾辞听罢,轻轻点了点头与她笑道:“老师的眼光一向好,想来一定会为你寻看一门好姻缘。”
他这话说完,苏婉妤登时一急,瞪着眼睛看顾辞,又急又怨,“你知道我父亲一向欣赏你!还有我我”
到底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有些话实在是太过直白说不出口,急的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睛里又开始聚集水汽,揪着手帕含羞带怨的侧开身道:“你明知我的心意的!”
顾辞眸色淡淡的,睫毛堪堪遮住了瞳孔没有回话。
片刻后,他抬眼认真道:“我如今这样,不该耽误任何人了。婉妤,苏大人与我有师生之谊,你又是他的独女,我更不会耽误你的。”
顾辞自收到苏婉妤的信后其实心里就有猜测了,他本想回一封信,但觉得不够庄重,决定还是当面来说。
他与苏婉妤自小青梅竹马,相知甚熟,从前他把她当妹妹,如今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也希望她能觅得心爱之人。
他对她无爱慕之心,从前不会耽误人,更别说现在废了双腿,更不会白白去害她。
而且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他总觉得自己在找什么人,或者在等什么人。
他不知道那是谁,但只要想想他便又心痛又满足。终其一生,他除了那个人谁都不要。
苏婉妤不是那个人。
“婉妤,你我二人的情谊始终如旧,将来你寻得良缘,我必厚礼相奉。”
他说的委婉,苏婉妤却当他是因为如今身体不堪在为她着想。
苏婉妤觉得有些觉得委屈,又心疼,又有一种冲动,
她转过身来,认真地看向顾辞:
“顾辞哥哥,不管你如何,在婉妤心中都是最鲜亮的样子,你,你若是让你母亲去我家提亲,我是愿意的!”苏婉妤脸红的发烫,她一个知书达理的小姐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经是大胆了,“我在家等你!”撑着一股气说完再扛不住羞涩转身跑掉。
顾辞似是被震动,惊诧一双凤眼,看着苏婉妤跑掉的背影,眉心慢慢凝结——
远处姜小曲和苏婉妤的侍女站在一起。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家少爷的情况。
苏小姐和顾辞在一起说话,离着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姜小曲的注意力都放在远处,云翠倒是对姜小曲有几分好奇。
她是苏婉妤的贴身侍女,自小跟在身边,顾公子在府上读书他身边的侍从她都是见过的,眼前这个倒是第一次见。
她好奇的打量姜小曲问,“我从前没见过你,你是新到顾少爷身边伺候的?”
姜小曲点头:“嗯,我是月初刚到少爷身边的。”
云翠了然,她眼睛转了转,似是有意的问:“你们少爷可还好吗?”
姜小曲笑笑,“多谢姐姐关心,我们少爷挺好的。”
她这么说云翠讪讪地笑了一下,云翠本意是想打探下顾公子的身体怎么样了,外界都说他生恶疾坏了腿,这坏是怎么个坏的?是能好还是不能好了?中间差别可大着呢。
为了自家小姐她有意打探,但人家的丫鬟明显在敷衍,她也没办法,再问就显得没规矩了。
不过她还是想帮自家小姐打探下对方的心意:
“对了,你知道吧?顾公子没生病前一直在我们府上跟老爷念书,跟我们小姐也算同窗。顾公子生病这段时间,我们小姐一直很担心,颇为伤神。”所以你们家公子怎么样啊?有没有提到过我们家小姐?
姜小曲听着点了点头,“苏小姐心善,我们少爷知道心里一定极为感激。”她一直盯着顾辞那边,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那位苏小姐突然跑了!
她惊道:“诶!你家小姐?”
云翠赶紧转头看去,见到自家小姐跑了出来,赶紧迎上去,“小姐!怎么了?!”
苏婉妤大着胆子说完那些话,此时羞涩难当,拽这丫鬟赶紧走了。
姜小曲把一切看在眼里,见苏小姐说不上是羞涩还是什么情况的跑掉了,她马上也朝着顾辞那边小跑过去。
顾辞在原地,消瘦的身体坐在轮椅中,身后竹影丛丛,眉心蹙成一条线。
“少爷?”
顾辞抬眸看着面前的小丫鬟。
“小曲,推少爷我走走。”
“是少爷。”——
第100章 和腹黑少爷HE14 (修)
苏小姐走后, 顾辞主仆三人在普恩寺内停留了一阵。
普恩寺内香烟缭绕,曲径通幽,来往香客不断, 来这里的人心里都是抱有着夙愿,所以都显得虔诚。
明路来接手推着顾辞的轮椅, 姜小曲安静的跟在一旁,三人沿着普恩寺内的曲径小路安静行走。
姜小曲看着身前侧的人, 顾辞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虚无之处,身上有孤寂的味道。
顾辞不是个愿意表露情绪的人, 他习惯性的有事藏在心里自己消化, 大约在寺内走了两刻钟后,他轻声与他们说:
“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顾辞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回府后便直接去了书房,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信交给明路,
“去交给苏府小姐。切记不要被旁人看到,一定要亲手交给她的贴身侍女手中。”
明路郑重的拿着信走了。
顾辞有些疲惫的按了按额心。
他最终还是明明白白的写了一封回绝信,如此以后,他与苏婉妤之间怕是不会再有往日情谊了。
但不管怎样, 长痛不如短痛,若是婉妤怨他他也甘心受着, 总比让自己耽误她的年华好。
了却这一桩事, 顾辞有些恹恹的。
“小曲。”
“诶。”
姜小曲从外面进来,“怎么了少爷?”
顾辞昂头看着眼前的小丫鬟, 有些沉郁的心奇迹般的缓和了下来,转而一阵疲惫将他席卷,他突然感觉特别累。
他叫姜小曲, “过来。”
姜小曲过去,顾辞突然就这么靠在了她身上,肩膀下沉,头抵着胸腹,“让少爷我靠一会儿。”
姜小曲惊讶之下虚虚地抱住顾辞的脑袋,少年柔软的发顶在她眼下,头上的束发有些歪了,可怜兮兮的垂在一旁。
她垂着头,轻声问:
“少爷,你累了吗?”
“嗯。”
“那要不要我扶你去小塌上歇一会儿?”
顾辞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不用,就这样便好。”
姜小曲点头,“好。”
她便就这么站着,屋外微风吹拂,雀鸟在枝头梳理羽毛,窗棂似是一副画框,画里两道身影静静的依偎在一起。
姜小曲被顾辞依赖的靠着,他看似好像是累了,但她知道他其实是低落的不想说话而已。
从普恩寺回来后他就变得很消沉的样子。
见他这样,姜小曲心里不太好受,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人,而且顾辞待她不错,将心比心,她也不希望他失意难过。
姜小曲觉得顾辞可能是自卑了。
她抿了抿唇,手指轻轻戳了下顾辞的发髻,大着胆子问,“少爷,你不开心吗?”
顾辞自她怀中抬起双眸,眸光被窗外落阳的光晕染上一抹光点。
“为何这样问?”
姜小曲:“你回来之后就没说过几句话。”
“少爷我本来话就不多。”
“那不一样。”
懒得说话和没心情说话是两码事。
“少爷,你有什么一时想不通的,可以找人说说啊,跟我明路或者邀谢公子来都行,书上不是说,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有时候想不通的事说说就容易想通了,总憋着容易钻牛角尖,对身体也不好。”
顾辞听到姜小曲的话,眼角里溢出一分复杂的古怪,小丫鬟真是长进了,都会同他讲道理了。
他缓缓支起身重新坐回到轮椅中,似乎是歇了一会儿后恢复些精神了,看着姜小曲,“那你说说,为什么感觉我不开心?”
“因为苏小姐”
她话音方落,顾辞便轻声训斥,“怎可随意提及别府的小姐,若是被外人听到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你和你家少爷我都担待不起。”
姜小曲脸色一变,嗫喏道:“奴婢知错了。”
“你在我面前说这一次就罢了,出了这个门后一句都不能提,记住吗?”
“记住了。”
顾辞瞧着姜小曲,什么都写在脸上,明显没记住。
“手伸出来。”
啊?姜小曲不明所以的伸出手。
顾辞捏住她的手指尖,对着她的手心拍了一下,很轻的一下,发出一声脆脆的啪。
“这是罚你的。”
“”
第一次领罚的姜小曲抬着手心呆住了。
顾辞;“看来还是没记住。”抬手作势还要打,姜小曲赶忙合上手心,“记住了记住了!”
迎着顾辞的目光,姜小曲为了表示自己真的记住了几乎要对灯发誓。
顾辞也就是吓唬她,训完之后再安抚,“去给少爷我泡杯茶。”
姜小曲转身去泡茶,端着沏好的茶回来,顾辞接过茶碗,“手疼吗?”
姜小曲摇头:“不疼。”然后赶紧再次表明:“我真的记住了少爷。”
顾辞一时失笑,眸光如水抚过她脸上,不免又有些忧心的皱起眉:“你不要总是傻乎乎的,祸从口出,少爷我是为你好。”
姜小曲点头点头,“我知道。”
顾辞喝了口茶后放下,也不知是在和她解释,还是只单纯的想自己说说。
“我没有因为苏小姐不开心。”
嗯?
顾辞没有看她,目视着窗外的一株罗汉松。
“我不是因为苏小姐不开心,我是在想怎么能让别人不伤心。”
姜小曲听过细品了一下,这个别人是指苏小姐?所以他自闭了一下午是在想怎么让苏小姐不伤心的忘了他吗?
“那少爷喜欢苏小姐吗?”她犹疑的问。
顾辞皱眉,不悦的转头看向她,姜小曲特别长记性,立马小声发誓:“奴婢就在你面前说,出去只字不提。”
顾辞却十分严肃,眼睛直直的面视姜小曲:“这不是在谁面前说的问题,你怎会有如此想法,我何曾让你那般觉得了?”
这没有
“我猜的”见到顾辞脸色不好,她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
顾辞不高兴了。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点点变臭。
他不知为何听到小丫鬟这般说会如此的不高兴,以前也有人同他开过女子的玩笑,他也没这么生气,解释过后就好了,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反正就是因为小丫鬟觉得他喜欢他人而不高兴。
越想越气,脸冻成一块冰。
空气里的气氛变得压抑,顾辞在旁若无人的释放冷气,见他这样,姜小曲小声的道歉,“少爷,我乱说的,你别生气了。”
顾辞还是不高兴,气闷道:“你一个小孩儿懂什么。”
身前的手指叠交在一起,姜小曲的指甲轻轻抠着指间,垂下脖子,表情讪讪的,小脸也垮了下来。
然后她就有点不服气,她也没有信口雌黄啊,她虽然对顾辞和苏小姐过往的交往不了解,但那位苏小姐在顾辞心里有分量不是假的吧?
若不然他已经半年多没有出过家门,苏姑娘一封信就把要关到天荒地来的他叫了出去。
姜小曲噘着嘴,也不高兴了,“我不小了,奴婢今年13,后年也及笄了,再说我又不傻,苏小姐喜欢你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顾辞唰地瞪过来。
姜小曲就低头,认错第一名,“奴婢知错了。”
这说话的语调倒是一点没听出知道错了。
小丫鬟这是又故意在跟他抬杠!
顾辞瞧着她圆圆的发顶,“我与苏小姐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顾辞憋气,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和一个13岁的丫头聊上了这些事。
“你没来之前,少爷我在苏大学士家中读书,与苏小姐自小相识,我待她如亲妹一般。”
“哦,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小曲不太信,你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不还是想着苏小姐,要不系统怎么不像繁霜那样提示二号候选人下线。
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也一样。
顾辞盯着姜小曲的每一个神色,一眼就看出这丫头又在口是心非,他眸色变深,杠劲儿也上来了,今日这事必须解释清楚,要不以后他在这丫头面前都没有威严了!
“我与苏小姐之间清清白白,绝无半点暧昧。况且我已经命明路送信回绝,此后苏小姐就要寻觅良婿,与我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听明白了吗!”
姜小曲抬眼。
叮~
【系统提示:候选人2号苏婉妤已下线。】!!!
姜小曲瞳孔放大,脸上一瞬间闪过惊讶的表情,2号苏小姐这就突然的下线了??
“少爷我在问你话呢,明白了吗!”
姜小曲回神,忙不迭点头:“明白明白,奴婢全都明白了。您真的不喜欢苏小姐。”都直接给判定下线了你肯定不喜欢她!
见她的样子不再是敷衍,顾辞才作罢,然后冷静下来后一时间觉得自己和一个丫头置气有些傻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闷闷道,
“你若不信我的话,便是心里不认我这个少爷,以后我也不勉强你来伺候。”
这怎么突然就威胁到她的职业了!又敏感了嘛?!
姜小曲赶紧表明心迹:“奴婢相信的!我要伺候少爷,我不走!”
姜小曲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鞍前马后,“少爷我们不提那些扫兴的事了,你渴不渴?我给你重新泡杯茶?”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端些点心?”
“或者你想看什么书?我去给你找!”
顾辞的神色略微有些缓和,但十分的不明显。
哼——
姜小曲鞍前马后,发了不知道多少回誓,可算是把顾辞哄好了。
“以后不可再胡乱质疑少爷我。”
“明白明白,绝对不会再有,以后我都听少爷的。”
顾辞满足了。
晚间,姜小曲服侍他休息时,顾辞突然想到了什么,狐疑的盯着姜小曲问,“你今日张口喜欢闭口喜欢的,难不成你小小的年纪也开始思春情了?”
姜小曲一顿,无辜道:“我没有啊。”
顾辞双眼审视,“那你是如何懂这些的?”
这有什么难懂的么。
姜小曲:“这种事很正常啊,平日街头巷尾下人聊天都会说到婚丧嫁娶,不一定非要有具体对象才懂,奴婢听得多自然就知道了,这很正常的少爷。”
下人们经常聊天就聊这个?
顾辞皱起眉,“你以后少同人聊这些,再学坏了。”
姜小曲背着他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好,我听少爷的。”
长发散开,姜小曲一下下为顾辞梳理头发,然后服侍他擦拭手心脚心,躺倒床榻上。
顾辞躺在床上,侧头看着姜小曲小小的身影在收拾忙碌,吹了灯,光线一下子消失,暗色中一串轻巧的脚步声过来,身侧床铺凹陷,小丫鬟展开被子钻了进来,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睡吧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