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灰溜溜地回到酒楼,老老实实的擦洗起污秽的地面。
一边擦着,他就后悔起来了,自己刚刚光顾着打架,怎么没开口问个清楚?
什么门主,什么放血,那人说的到底是什么?这张林虎莫不是得罪了什么帮派?这帮派怎么又找上了自己?还想要自己的小命?
他左思右想,想不明白是咋回事。只瞥到那血泊之中,已经有好几只苍蝇倒在里面,还有些幸运的在半空中打着转,在血泊上走走停停的。
不一会儿,这些个苍蝇也纷纷从空中掉下来,摔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转眼间两个时辰过去,后院已经被收拾得七七八八。
"歇会儿吧。"厨子徐闻走了过来,替白朝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厨房里给你留了几个馒头,自己去垫垫。"
白朝驹连声道谢,走到厨房,只见到一个空空如也的盘子,孤零零地放在桌上。
而地上,有一只拳头大的灰色耗子,嘴里叼着个白馒头。它见到白朝驹过来,一溜烟地从门缝窜了出去。
“死老鼠!连你敢都欺负我!”
白朝驹紧跟其后,他三两下翻上围墙,但左右看不到那灰毛耗子的影子。
好在他耳朵格外好使,听到不远处传来窸窣声,那窸窣声先是响了一下,不一会儿便接连响起。
白朝驹心想着:平日里我忙的不行,没时间管你,你还爬到我头上来了!今日可算是闲了下来,还不把你们的老巢端了!
他便蹑手蹑脚地靠近过去,摸索到河滩边的一棵大树边,正低着头寻找那老鼠洞口,窸窣声却从他头上传来。
怪了,这老鼠怎么可能在树上做窝?白朝驹诧异地抬头,树上正蹲着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麻袋遮住上半张脸,手上拿着馒头,歪头看着他。而他的肩头,正趴着那只肥壮的灰耗子。
“你!”白朝驹看那人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原来那些天天在后院里嚣张的耗子们,竟然是被奸人指使。
而这奸人黑衣蒙面,俨然就是中午偷袭自己的人。
白朝驹怒火中烧,他蓄力在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对着树干重重击出。
粗壮的树干瞬间分崩离析,庞大的树冠直直坠落下来,连带着树上的人一起。
黑衣人就要屁股着地,却一个蹬腿,踢开半截的飞木,在空中一个灵敏地翻身,想借力逃跑。
白朝驹哪能给他逃跑机会,他就瞅准了对方转身的时机,一把拽住黑衣人的脚脖子,将他整个人拖倒在地。
“我要把你带去衙门!!”白朝驹振声说道。
黑衣人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略带犹豫地开口了:“我只偷了馒头,可没杀那打杂的。”
他的声音格外沙哑,像是风吹入沙穴发出的隆隆回响,白朝驹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音色,这根本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来自地府的索命厉鬼。
但黑衣人说的内容令他更感兴趣,听他说自己没杀张林虎,白朝驹眉头一紧,问道:“你怎么知道张林虎是被人杀死的?”
黑衣人酝酿了下语句,缓缓说道:“他是被人下毒而死的。”
“你怎么知道……”白朝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是看到那吸了血而倒地的苍蝇,才知道那血里有毒,但这个黑衣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警觉自己说地太多了,慌忙转回严肃的神情,对身下的黑衣人逼问道:“既然不是你干的,大白天的蒙着脸干什么?”说着,他一把扯下了黑衣人脑袋上罩着的麻袋。
当那副面孔完全地暴露在眼前时,白朝驹顿时明白对方蒙面的原因了。
麻袋下是个陌生少年,看模样最多十六七岁,和他过于沙哑的声音很有反差。他的五官颇为端正,一双黑色的眼睛又圆又大,镶嵌在弯月般的细眉下,往下却是一道红色的细长疤痕,横跨鼻梁到左眼下方,在他白净的面容上有些扎眼。
他蒙着面,大概是不想让人见到这道疤痕。
见少年双眸澄澈,不像杀人凶手的模样,白朝驹好声劝说道:“我看你有手有脚的,别做这偷鸡摸狗的事情了。既然那杂役死了,掌柜的肯定会招人,你来当个学徒也成。”
少年乌黑的眼眸瞬间暗淡了,白朝驹感觉他有些难言之隐。
抓着他分神的片刻,少年狠狠踢了一脚,白朝驹脚踝吃痛,手上的力不自觉地松懈下去。
少年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伸出胳膊,狠狠肘击他的下巴。
白朝驹顿时两眼发黑,待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那少年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这扬州炒饭即是一道主食,也是一道菜。这菜最讲究的,就是这鸡汤……”
“徐大哥,你可别骗我,炒饭放鸡汤?那不变成汤泡饭了?”白朝驹一脸疑惑。
此时太阳西斜,正是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临江楼的厨子徐闻闲了一天,就把白朝驹抓了过来,说什么都要让他学做菜。
这徐闻曾经师从淮扬厨神,手上的淮扬菜自然是一绝,也正是他的这门手艺,才让临江楼生意兴荣,成为建州城里最繁华的酒楼之一。
临江楼里的伙计不少,但徐闻却特别喜欢这姓白的小伙,也有心想收他为徒。这小伙儿模样周正,身姿挺拔。大抵是因为长得俊,就算穿着打杂的粗布衣,也有几分贵气。他喜欢笑眼看人,笑起来眼眸特别深邃,显得很机灵的样子。
徐闻知道,这小伙子才来一个月,干活麻利,心眼实在,交给他的事都能办妥办好。也正因为这样,张林虎就常常蛮不讲理地使唤他。
如今张林虎这结局,正是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也算这小子的福气。
徐闻两眼含笑地看着他,嘴上却很是严苛:“那来那么多废话,我叫你学,你学就是了,你把这鸡汤先滤出来,再把葱给切了。记住,葱得切的细,你刀工不够,就慢慢切。”
“好的大哥。”白朝驹连声答应着。
这厨房的窗口就是死过张林虎的后院,白朝驹站在窗子前,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鼻尖仿佛还萦绕着血的气味。
就在这时,一张黢黑的笑脸从窗框外窜出,白朝驹吓了一大跳,切葱的刀险些切到自己手指。
“哈哈哈黑驴,被我吓到了吧!”吴阿郎嬉皮笑脸地说着,他才去隔壁镇子送酒回来,额头上全是细汗。
他又看向白朝驹身后的徐大厨,好奇道:“徐大哥,你怎么在教他做饭呀?”
“今儿没开张,闲着也是闲着。阿郎,你还不知道吧,那张林虎自杀了。”徐闻道。
“啊?”吴阿郎一脸震惊,“你们没事吧?”
“当然有事,就你站的地方,我擦了一下午的血,可累死我了。”白朝驹说道。
“咋说的这么吓人。”吴阿郎哆嗦了下,赶忙走进屋子里,接着问道,“那张林虎是怎么个死的啊?会流这么多血?”
徐闻接过话茬道:“他一刀砍了自己的脖子,当然全是血了,这混混,死了还让别人受累。”
“徐大哥,我切好了。”白朝驹把葱花盛到碗里。
“不错,其他材料我已经备好了。”趁着白朝驹切葱花的功夫,徐闻已经手脚利落地备齐了其他配料,那笋丁、花菇丁、鸡肉丁、火腿丁都切成指甲盖大小,整整齐齐地装在碗里。
“第一步,先把这些配料煸炒出香味。”徐闻指示道,“倒油。”
白朝驹老老实实照做。
“煸出香味后,加入鸡汤,等这鸡汤变成奶白色。”
“这炒饭居然还要用上鸡汤?”吴阿郎也感慨道,“我先前只当把各种食材混在一起炒熟就好了,原来这么复杂,难怪价格也高。”
徐闻听出吴阿郎这话似乎别有感慨,便问道:“阿郎?你是哪里人?先前也吃过扬州炒饭吗?”
吴阿郎笑眯眯地说道:“我祖上是淮安人,我小时候吃过这炒饭,可好吃了。”
“真是巧了,要是白小哥把这菜做成功,就能让你回忆下童年的味道了。”徐闻笑道,接着他又问向白朝驹,“白小哥,你是哪里人?”
“我是从海岛上来的。”白朝驹老实回答,“我从小就在岛上长大,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嗯,趁着年少多闯荡闯荡也是好事,走南闯北多了,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生活。想当年,我也是……”徐闻被勾起了往日的记忆,开始滔滔不绝。
“……在此之后,我又遇到了叶掌柜,这姓叶的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不过他慧眼识珠啊,三顾茅庐啊,硬是把我请到了这里……”
“唉……这糊味越来越大了。黑驴,你快打开看看,是不是都烧焦了啊?”
白朝驹掀开盖子,那锅里早就黑糊糊地一片了。
“完了,煮太久了,徐大哥,是我太不认真了。”白朝驹有些苦恼,那么多珍贵的食材,还有那上好的鸡汤,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
“算了算了,都怪我这故事讲太久了。”徐闻端详这口铁锅,这锅年数久远,是他刚到这酒楼就开始用的,里面承载着无数的回忆。
他突然心生一计,对着白朝驹说道:“这口锅,就说是吴阿郎烧坏的,这样掌柜的不会扣咱们工钱了。”
吴阿朗莫名奇妙就被当了替罪羊,他一脸无辜地哀嚎道:“唉唉唉!这和我可没关系啊!好吧好吧……看来我得躲着点那姓叶的了……他肯定要打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