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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新人 这哪里是和她商量?

    今年太子的生辰因着生病过得极为潦草, 不仅没有大摆宴席,甚至因着东宫的两个主子都尚在病中,故而府内连生辰宴也没摆, 只在那天叫厨房送了碗长寿面。

    宫里知晓此事后,皇后让人送到东宫的珍宝药材不知凡几, 而皇帝更是在二月末叫皇家寺院做了场为期一月的法事, 为的便是替东宫祈福。

    在太子休朝的这段时间里, 军队也开始了对新兵的选拔, 此事原本是要交给太子的, 因着他不在,便交到了桓王手里,后来却又不知怎的,桓王在京郊大营还没住上两日也大病一场,最后这差事兜兜转转地落到了泰王手中。

    征兵一事进展得如火如荼, 江琛虽身在东宫,但却也能从贺知琚那里听到消息, 如今的泰王在军营里风头正盛, 又因他外家也是手握军权的将门之家, 故而在新兵中威望更上一层。

    这会沈语娇正一边被江琛喂着药,一边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心生愧疚:“若不是我的事, 你这会应该就在军营里了。”

    “什么你的事我的事, 你突然晕倒,我哪都不可能去, 再说了,这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这话说得人窝心,沈语娇虽不想在他面前矫情, 但还是没忍住酸了鼻头,“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江琛和沈语娇两个都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他们的结缘要从祖父那辈说起,两个老爷子是一同退役的战友,年轻时因战火失联过,退伍后,各自成了家,反倒是误打误撞地住到了一个大院里。

    江爷爷奉行虎父无犬子的教育方式,军人思想刻入骨髓,江爸爸顺其自然地走上了与父辈一样的征途,而沈爸爸则是乘着时代的东风不断深造,成了县城里的第一个海归博士。

    家庭的环境对他们影响甚深,沈语娇的父母虽然都不是军人,但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胸腔里永远热血难凉,每当她听到祖辈的故事时,都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更不用说从小跟她一起听着红色故事长大的江琛。

    想当兵,想身穿戎装保卫国家,想继承祖辈与父辈肩上的荣光。这是江琛很小的时候就许下的人生愿望,至于有多小,沈语娇也不记得了,她对这件事的记忆,大概是伴随着她记事开始的。

    江琛从小就跟着江爸爸晨起训练,每回沈语娇才刚迷迷糊糊地睡醒,江琛早就绕着大院跑上十几圈了,寒来暑往,从未间断,随着他越长大,这训练也就越严格,可以说,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江琛在无尽头的路上跑了太久。

    如果他们没有穿越来大夏,江琛会在八月迈入国防大学的校门。

    “傻不傻呀你,”江琛食指中指做成钳子状,在沈语娇的鼻尖夹了一下,“不是什么事儿,征兵算什么呀?以后,你琛哥可是要做大将军的。”

    “做什么大将军啊,”沈语娇一把打掉他的手,“战场上刀枪无眼的,再说这古代的医疗环境又这么差,你要是有个——”

    话说一半,沈语娇突然觉得这事实在忌讳,江琛瞧见她别过头去,一张脸笑得如同太阳花一般:“没想到啊沈语娇,你居然这么担心我,我的天,这日头可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嘚瑟你个头!”沈语娇见他刚正经不到三分钟又变回原样,一伸手就把人锁喉禁锢在床栏上。

    江琛一边慌忙地把碗搁下,一边不停挣扎道:“好你个沈娇娇,你都恢复得能去倒拔垂杨柳了,还给我成天在这装林妹妹。”

    听着里面传来久违的嬉闹声,木槿抿嘴一笑,带着一众小宫女鱼贯而出,刚迈出殿门便瞧见了外面候着的祝余,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如释重负。

    当晚,用过晚膳后,太子复朝的条陈便送到了吏部,还不到第二天早朝,该知道的便都知道了,故而,第二天江琛一迈入大殿之中,便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如今的众皇子之中,原本威望最高的太子和桓王先后生病,以至于在许多开年吩咐下去的事上失了先机,韩王和赵王各领了些差事,泰王更不用说,领了征兵的督查不说,前些日子又娶了殿前司指挥使刘家的嫡长女,如今可谓风头正盛。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昨日桓王带病复朝,今儿个又是太子,众人免不了对这事一阵议论,江琛行至自己的位置上,脸上沉静如水。

    众人原以为太子这次回来会从众皇子手中争权夺势,却没想到太子下了朝后,给皇帝请了个安便回了东宫,淡然的表现仿佛这阵子因病失势的不是他一般。

    而在太子复朝后的两日,太子妃也入宫给皇后请安了,皇后瞧见了免不了嘘寒问暖一番,又关心了几句两人的身体。

    早就串通好话术的两人,这会只需要分别对着皇帝和皇后演就可以了,比如太子妃衣袋不解地侍候在病榻前,比如太子就算在病中也不忘翻阅奏折、关注百姓的耕种

    穿越过来已经有一阵子了,两人对于在人前演戏这事已然完全能做到信手捏来、收放自如,一场戏演完,皇后再看向沈语娇的眼睛里便多了几分疼惜。

    “好孩子,多亏有你在太子身边。”

    “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沈语娇捻起手帕按在眼角,脸上分明还有些气血不足,但眼里却闪着坚毅的光芒,她安抚皇后道:“母后不必担心,殿下已然大好了。”

    见他这样,皇后原本要跟她说的话反倒说不出口了,她和沈语娇坐了半晌,随后又让永安公主陪着吃了顿午膳,用过午膳后,皇后难得允准永安公主去探望容美人,宫里只剩下沈语娇陪着皇后。

    “姣姣啊,”听到这称呼,沈语娇心头一颤,“母后这儿,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果然,皇后紧接着说出的话就让沈语娇心乱不已:“先前,太子曾同本宫说过,不愿东宫再进新人,本宫对你也是极为满意的,原本此次大选,是想着避开东宫的,但”

    “若是旁人,母后便推了,但这个秀女,她祖父是两朝帝师,先皇与陛下都是他的学生,就连太子和他哥哥幼时也曾受他教导过,他的嫡次子曾经乃是工部侍郎,因着一次天灾,为救百姓而去了,他膝下无子,唯独一个女儿,于是,老太师便将她自小带在身边教养。”

    “这眼瞅着再过两年,老太师便要致仕了,他唯独放心不下的,便只有这个孙女,也是巧了,这次大选她又偏偏在里头”

    沈语娇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绣帕,还用商量什么呢?两朝帝师,名门才女,这样的身份,哪里轮得到她说要不要?皇后能这般同她说,已是极给她体面了。

    “那孩子,本宫也是见过一回的,虽比不得你幼时,但也是个极知礼数的姑娘,唉母后也是实在为难,若非陛下开口,本宫也断不会要你烦恼。”

    “儿臣省的,”沈语娇这会低眉顺眼,语气无波无澜,“母后做决断就是,儿臣万不敢不从。”

    一向见她聪明伶俐又乖巧,这会看到她这般强撑着的模样,皇后心里也不好过,这事实在不是她非要参合,可陛下有意照拂恩师,她又不能违逆圣旨。

    “原本啊,陛下是想把她只给哪个皇子做正妃的,可今年年龄合适的,却偏偏又只有泰王。”

    皇后执起她的手安抚道:“不过你放心,哪怕是她入了东宫,以琛儿对你的爱重,也绝不会影响你们之间分毫的,陛下不过是想给楚侍郎的孤女找个栖息之所罢了。”

    “楚小姐”沈语娇原本失落的眸光霎时聚焦,她抬头看向皇后,有些试探性地问道:“儿臣对楚家的小姐有些不大了解,不知楚小姐,闺名是?”

    “楚瑈,那孩子人如其名,是个极为柔顺的”

    后面的话,沈语娇一句再没能听进去,楚瑈,居然是楚瑈。

    坐在回东宫的马车上,沈语娇靠着车壁心乱如麻,想着楚瑈这个名字,她的眼前不由地闪现过去的场景。

    楚瑈,和她同级的校花,比起沈语娇的明媚,楚瑈是见到第一眼便会被惊艳到的长相,她五官柔媚,眉眼深邃,无论见到谁,永远都是温婉柔和的笑容,若说沈语娇像是烈日骄阳,那么楚瑈便是夏日里的柔柔清风。

    自小在开明而重礼教的家庭长大,沈语娇自问从未对他人有过狭隘之心,但楚瑈的存在却让她不自觉地心生嫉妒。不是因为她学习好、长得漂亮,而是因为,她是江琛的绯闻女友。

    在男生居多的理科班里,楚瑈是少有的数理化科科优秀,每次理科拉大榜时,她和江琛总是轮番着位居一二名,又因两人不仅是同班同学,更是学校理科诸多竞赛的队友,所以在学校里,大家目睹过最多次与江琛同进同出的女生,并非从小和他青梅竹马的沈语娇,而是这个绯闻女友楚瑈。

    旁人眼里,他们是一对天之骄子,不仅学习上齐头并进,次次能为学校拿回竞赛奖项,就连每次学校里的周年庆、文艺汇演,也更是少不了他们的合作。

    “你想追江琛?你疯了吧?他身边可有楚瑈呢。”

    学校五十周年庆的后台,沈语娇刚换好主持人礼服,便听到两个女生从自己身边路过时的说笑话,她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的动作一顿,目光偏移,透过镜子看到了从自己身后走来的江琛和楚瑈。

    他们两个是理科的主持搭档,而她那一年和另一个男生是文科主持搭档,他们下台后,便意味着自己马上就要候场了,但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那样登对的两人,她却怎么都迈不出步伐。

    这一刻,仿佛刚才的话照进现实,江琛好似真的为楚瑈所有。

    “沈语娇,你好了吗?咱们该走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搭档带离化妆室的,只记得那天舞台的灯光虽闪耀,但却比不得后台走廊里的那一幕更刺眼。

    “楚瑈”

    沈语娇年少时最大的秘密,不是她暗恋着青梅竹马的江琛,而是她在心底对那个优秀的女孩子的嫉妒。

    马车在东宫门口停下,沈语娇抽回思绪,在木槿的搀扶下缓步走入东宫,一路上,她已经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但当她真的听见木槿说“太子殿下在书房等着您”时,她却再也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不想见他,不想和他讨论楚瑈,一点都不想。

    第32章 踏春 “楚小姐应当是个极……

    黄昏渐斜, 眼瞅着天光越来越暗,江琛对着祝余问了句:“太子妃还没回来吗?”

    祝余差遣小太监问了一趟,再回来时脸色不大好:“殿下, 太子妃下午回来了,说是身子有些不适, 这会已经歇下了。”

    歇了?江琛抬头望了眼漫天飘霞的火红, 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下了?

    想到她刚恢复没多久, 心里到底是放心不下, 于是江琛起身回了正院, 一入寝殿,便瞧见沈语娇合衣侧卧在床上背对着他。

    “睡了吗?”江琛试探地问了句,“娇娇?”

    “你别过来,我想躺会。”沈语娇声音恹恹的。

    察觉到她确实有些不对劲,江琛脚下步子未停:“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我说你先出去!”

    沈语娇霍地坐了起来, 看向江琛的眼里满是挣扎,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你怎么了?”江琛在原地愣怔片刻, 随即往后退了几步, “我,我不过去, 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沈语娇见他虽然不知所措, 但话语中的担心却不掺假,一瞬间, 心底的自我厌恶感再次翻涌上来,她无比挫败地将脸埋入膝盖。

    又这样了。

    每次想起楚瑈,她心里总是会涌上一股酸涩难当的滋味,她很不喜欢自己的情绪被这样牵动着走, 更何况楚瑈又什么都没做错,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对自己不住地失望。

    如果想要从这种情绪里抽离的话沈语娇抬头看向满脸担忧之色的江琛,半晌,她开口道:“我是真的不太舒服,江琛,你这些日子能先住在书房吗?我让木槿过来照顾我。”

    “好。”直觉告诉江琛,沈语娇或许不是身体不舒服,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从寝殿里退了出去。

    演武场上,江琛跑完第八圈后,喘着粗气走过来吩咐祝余道:“晚上让厨房给太子妃送碗好克化的面过去,不要放香菜。”

    “是。”

    当木槿端着一碗细面进来时,沈语娇还靠在床栏上发呆,与当时知道贺知琚可能会出现在大夏的心情截然不同,她这会脑子里一团乱麻。

    “殿下,”木槿将面放在桌子上,过来劝道:“您这样不吃东西也不行啊,方才太子着人送了碗鸡汤面过来,殿下不若用些?”

    沈语娇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一点都不饿。”

    “不饿也要吃呀,”木槿蹲下来,目光里既有恳切又有心疼:“小姐若是不用饭,刘妈妈又该说您了。”

    她此时的神情落在沈语娇眼里,让她不自觉地想起沈小姐死前那一幕,心中划过不忍,木槿是个忠仆。

    “好。”

    被木槿搀扶着坐在小圆桌旁,沈语娇手里拿着筷子,却实在没胃口去吃,勉强往嘴里送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瞧她这样,木槿的担心更甚。

    “殿下,若是殿下心情不好?不若明日让太子殿下带您出去散散心?”

    “不了。”沈语娇这会最不想见的就是江琛。

    “那那要不然让人给大少爷传信?就像小姐小时候那样?”

    贺将军?沈语娇抬头望向木槿,眼里有些迷茫。

    “小姐莫不是忘了,您幼时每次想让大少爷带您出去玩的时候,就会让人往前院送个纸鸢过去,大少爷瞧见了,便会想办法带您出府。”

    原来是这样,沈语娇嘴角不自觉带上浅笑,他们兄妹感情倒是好,她略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任由自己陷在这样的情绪里了,出门散散心,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第二天,东宫外边候有马车,沈语娇上车后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人已经在京郊之外了。

    “木槿。”沈语娇醒来见车厢里没人,便对着外面喊了句,木槿听到声音,对着贺知琚躬身一福,随后连忙返回马车上:“殿下醒了?”

    沈语娇揉了揉酸涩的脖颈,冲她问道:“这是哪儿?”

    木槿将披风准备好,伸出手扶住她:“殿下下车松泛松泛吧,这里是京郊,周遭没什么人的,大少爷就在外面等您。”

    “知贺将军在外面?”沈语娇有些猝不及防,她这会刚睡醒,可别一时脑子短路说错了什么话,她犹豫地坐了回去,对木槿道:“先替我理一理发鬓吧。”

    待到木槿替她整理好发鬓,沈语娇也整理好了心情,轿帘一被打开,外面一望无际的原野之色便映入眼帘,霎时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沈语娇一步步走下马车,面对着这开阔的美景,竟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自从来到大夏,整日里不是待在东宫便是入宫侍奉,那四四方方的红墙金瓦看得多了,只觉束缚得人喘不过气,如今站在这春日盛景之下,她倒是久违地能好好喘口气了。

    贺知琚见她闭上双眼深呼吸的模样,也并不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待到她再次睁眼看过来时,才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殿下。”

    回想自己方才的姿态,沈语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冲着贺知琚点了点头:“兄长请起。”

    贺知琚起身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对着远处吹了个口哨,随即便有一黑一白两匹马从远处奔来,行至面前,两匹马对着他们打了个响鼻。

    “烟雨,不要失礼。”贺知琚上前安抚了几下,沈语娇有些好奇地上前,“这是将军的马?”

    贺知琚转头对着沈语娇粲然一笑:“殿下不记得烟雨了?这便是微臣在信中所提到的那只小白马,因着当时殿下见信欢喜,微臣便将它留在了身边训练,依着殿下给它取名烟雨。”

    烟雨是只很漂亮的马,通身雪白的皮毛,唯有额间一簇灰毛,两只大眼睛仿佛真的盛了江南春水一般水汪汪的,沈语娇光是看着便心生欢喜,她走上前摸了摸马,低声呢喃:“烟雨”

    “殿下要不要上马试试?”贺知琚提议道。

    沈语娇摸马的手一顿,她是不会骑马的,正思考间,便听到贺知琚继续说:“殿下幼时不是说,等到长大后一定要试试骑马驰骋的感觉吗?”

    原来沈小姐也不会骑马,沈语娇这才点头应下,“好啊。”

    贺知琚马术极佳,御马也极有一手,沈语娇虽从未骑过马,但在他的指导下,很快便可以独自牵着缰绳坐在马上慢行了,虽不敢跑起来,但能坐在马上慢慢地走也十分悠然。

    “殿下怎么想到了给微臣送纸鸢?”

    两人双驾并行地在原野上漫步,贺知琚突然轻声问了这么一句,沈语娇神情专注地看着前方,如今尚在初春这片原野上的草还没有完全长出来,瞅着倒是有些荒凉。

    见她许久不答话,贺知琚以为她不愿意说,倒也没有勉强,而是陪着她一块骑行漫步,待到走出老远,他这才听到少女有些失落地开口道:“今年大选,陛下想给东宫赐新人。”

    原来是为这事,贺知琚微微叹息,嫁入皇家的代价,他们一早就清楚的,但如今瞧着妹妹如此难过,他心里也不好受,本想出言安慰一二,可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生怕说得不对,这安慰便成了怜悯。

    而沈语娇也没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她抬头望向远处的树林,轻声问道:“兄长对楚太师家里可有了解?”

    贺知琚闻言微微蹙眉:“楚太师?”

    “嗯,陛下想将太师膝下的嫡出孙女楚瑈赐婚东宫。”

    “楚二小姐?”身侧的黑马突然鸣了一声,随即便停在原地没再往前。

    发觉身边人突然停下来,沈语娇也拉住缰绳回头看去,只不过她今日初学骑马,对缰绳的掌控还算不上娴熟,这一下竟是没注意手上的力道,烟雨被猛地一拉突然乱了步伐,沈语娇坐在上面突觉不安。

    眼瞅着人就要被甩下去,贺知琚身手飞快,只见他坐直身子脚下用力一蹬,整个人便从黑马身上一跃而至沈语娇身后,他从沈语娇手中夺过缰绳,手中用力:“吁——”

    烟雨也是被贺知琚训练了许久的良驹,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完,烟雨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待到马儿恢复如常,贺知琚也连忙翻身下马,他对着沈语娇恭敬拱手道:“微臣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沈语娇这会悬着的一颗心也逐渐平静,她摇摇头:“事急从权,不怪兄长,扶我下来吧。”

    从马上下来后,两个人也不再骑马,沈语娇走在前头,贺知琚走在她身侧后两步,手中牵着两匹马的缰绳,两人就这么无边无际地走着。

    “微臣刚回京城不久,对京中之事不甚了解,况且楚小姐是闺阁女儿家”

    沈语娇听出他话里的踌躇,摇头失笑:“我又没说旁的,只是听闻,楚小姐在京中素有才名,但除此之外,倒也不知道旁的了。”

    “殿下自幼亦饱读诗书,论及才学,殿下不逊于任何贵女。”

    “那是因着兄长偏心妹妹才会如此说的,楚小姐应当是个极优秀的女郎,或许,我当真不及她”

    贺知琚走在她身后,心中一片复杂,听她如此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正沉默时,便瞧见远处有两匹马朝着这边过来,贺知琚见状,连忙上前将沈语娇护在身后。

    “殿下小心。”

    沈语娇站在贺知琚身后,眉间微蹙望向那飞奔而来的两匹马,待到看清马上之人时,她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原来是贺将军,本王今日出城巡田,竟是没想到能在这遇到贺将军。”

    “微臣给桓王殿下请安。”

    桓王冲着贺知琚摆了摆手示意起身,随后又看向他身后,“太子妃也在?”

    沈语娇自觉和他无话可说,只略颔首:“桓王。”

    见她神情淡漠,桓王倒也并不勉强,转而和贺知琚攀谈起来:“贺将军这是带着太子妃来骑马?”

    “是,微臣奉太子殿下之命,今日带太子妃出城踏青。”

    “这倒是奇了,”桓王表情玩味:“今日下朝后,我还问了五弟,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巡田,五弟只说府中有事,倒没听他说今日要来踏青。”

    贺知琚本想说些什么,却不料,沈语娇比他先开口:“太子自是有旁的事才没来,再说了,贺将军与本宫乃是兄妹,不过是出城踏个青,这点小事桓王也要指摘一二吗?”

    似是没想到沈语娇一开口便如此针尖对麦芒,桓王明显愣了片刻,但他很快恢复过来,对着二人温和地笑道:“自然不会,我不过想起来随口问一句罢了。”

    他语声柔和,带着安抚之意,可沈语娇听了却更加心烦,她拽了拽贺知琚的衣袖:“兄长送我回去吧。”

    “贺将军——”两人刚要转身往回走,桓王便在身后出声叫住了贺知琚:“若是晚上有时间,不知将军可否与本王小酌一场?将军回京后,本王还没空出时间来给将军接风。”

    饶是猜到他二人年少相识,但沈语娇还是不想贺知琚同他再交往,她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过头来,对着桓王一字一句道:“桓王殿下,家兄初回京城不久,眼下正是烈火烹油之时,如此敏感的时候,还请殿下不要让家兄为难。”

    她此话一出,桓王表情犹如被刺痛一般,他点了点头,眸色黯淡几分,语气淡淡道:“我不过是想同子望叙叙旧,若是将军不便,来日再说便罢,太子妃何必如此紧张,我断不会让将军为难。”

    “是啊,”沈语娇突然展开笑颜,“倒是我小气了,如今都是一家人,大哥自会体恤我们的,弟妹便在此谢过了。”

    说着,沈语娇冲他福了半礼,随后也不管他还有没有下文,转身便拉着贺知琚往回走,贺知琚只得一脸歉意地回头冲着桓王抱歉一笑。

    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对背影,桓王缓缓闭上双眸,脑海里还在回荡方才沈语娇说的话。

    半晌,他睁眼对身后的见山吩咐道:“把太子即将迎娶楚家二小姐的事情传出去,越快越好。”

    第33章 婚事 “你为什么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我……

    东宫。

    江琛一下朝回来, 便听说了沈语娇跟贺知琚出门散心的事,木楠见他神色不虞,以为太子因此事生气了, 刚想替沈语娇开脱一二,便听得太子语气平常道:“下去吧, 孤在这等太子妃回来。”

    太子如此说, 木楠只得惴惴地退了出去, 她本想着让人去给太子妃传个信儿, 但眼见着祝余站在院子里, 她又不敢贸贸然跑出去,只得悬着一颗心等待太子妃回东宫。

    却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贺知琚扶着沈语娇从马车上缓缓下来,在沈语娇临进府前,他犹豫着开口:“要不要我进去, 同太子殿下解释一二?”

    沈语娇摇头淡笑:“没必要,不过是出去散心这样的小事, 兄长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见她一脸坦然, 贺知琚也不再坚持, 目送沈语娇入府后便翻身上马。

    “殿下,您回来了。”

    沈语娇一进正院, 便瞧见了木楠一副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再看到她身后的祝余时,便心下了然, 她侧过头吩咐木槿:“带人下去吧,没有叫人不要过来。”

    “是。”

    木槿带着众人退去后,沈语娇长叹一息,随后抬脚迈入正殿。

    “你怎么过来了?这两日不是住在书房?”

    江琛看着她进门后便自行解下披风, 随后又从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动作娴熟自然,仿佛是在和自己话家常一般,他无声地自嘲一笑,看向沈语娇沉默不言。

    “你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叫王太医——”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沈语娇转过身面向江琛,双眸里一片平静,“说什么?”

    “你和贺知琚去城郊踏青了?”

    “是,只是出去散散心,怎么了?”

    怎么了?江琛一时间竟是无言一对,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沈语娇面前,“你想出去散心,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你要去上朝,早朝是正事。”

    “可以,”江琛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你便不能等我下朝回来吗?我又不是不能陪你去。”

    沈语娇被他句句问得有些心累,“我怎么知道你今天下朝后,还有没有别的事?我难道要成天在东宫里等着你、一切行程都围着你转吗?”

    “所以你就找了个能随时围着你转的?”

    “江琛——”沈语娇提高音量,“注意你的措辞,尽管他不是知琚哥哥,也是沈小姐的兄长,是我心情不好想出去散心,你别拿别人撒气。”

    “我拿别人撒气?那你呢?你就没有拿我撒气吗?”江琛说话的语声有些不稳,“你昨天回来心情就不大好,我没敢问,可今天你就有心情跟他出去了?”

    他再次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只剩一臂的距离,“是你说的,不要对彼此有隐瞒,可你心情不好了,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我,是他?”

    感知到江琛此刻的情绪正在变坏,沈语娇沉默半晌,转过身往内室走:“这不是一回事,你先回去吧,我今天累了。”

    “沈语娇!”江琛上前一把拉住她,禁锢的手掌隐隐发颤,他再次深呼吸,平复了情绪后,开口时语气里带了一丝恳求的意味:“娇娇,你到底怎么了?”

    “我怎么都没怎么,”沈语娇那只被他拽住的手腕开始挣扎,“江琛,我真的累了。”

    江琛看着她的背影,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那只攥着她手腕的手却从未放开,僵持了半晌后,沈语娇叹息道:“而且,你现在不应该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这次大选,估计东宫还是躲不掉的——”

    话说一半,沈语娇只觉被身后猛地一拽,她被迫和江琛对视,听他说道:“我去跟宫里说,不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你理智点!”

    沈语娇猛地一用力,挣扎得两人都是一个趔趄,她看着江琛一次一句道:“皇后提前和我通了个气,这次要选进东宫的是太傅的嫡孙女,这位老太师曾经也是太子琛的老师。”

    说到这,她顿了顿,看着江琛一脸‘那又如何’的表情,继续说完:“楚家二小姐,名唤楚瑈。”

    手上的力道骤然松懈,沈语娇抽回自己的手,低头垂眸,嘴角带上几分苦涩:“倒是可笑,皇帝居然没告诉你这个新郎官。”

    “可是”江琛神情有些迷茫,“她也不一定就是楚瑈啊,就像贺知琚不是贺知琚那样。”

    “不管她是不是,这门婚事都不能拒绝,如果她一旦真的是楚瑈,那么我们就会多一个援手。”

    “那如果她不是呢?你就让她这么进来了?”

    “那不然呢?”沈语娇反问,“我又能如何?江琛,你这话问的,真的是”

    “好,就算这事我们决定不了,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你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你也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干嘛呢?”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两人看着对方竟是相对无言,最终还是沈语娇以累了为由下了逐客令,江琛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前院。

    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木槿的心也跟着往下坠,完了,原本还指望太子哄一哄她们家小姐,如今看这样,两人应当是没谈妥。

    “姐姐,那这衣服,还要送吗?”

    木槿转头看了眼木楠捧着的托盘,上面放着的正是她们家小姐送给太子的礼物,如今这礼物做好了,却过了生辰,也没了时机。

    “收下去吧,好生保管着。”

    “是。”

    祝余原以为,这次两个主子吵架也如以往一般,应该不过几日便能和好,但这次他却感觉到了不同之处。

    以往太子和太子妃每次虽也吵架,但冷战时却也还是挂记着太子妃的,衣食住行每日例行询问,生怕太子妃那头出了什么纰漏,而这一次,太子却什么都没问。

    自那日吵架过后,没多久宫中便传来了旨意——楚太傅嫡孙女楚瑈赐婚给太子。

    太傅嫡孙女的身份,若是没有太祖赐婚,便是太子妃的位置楚瑈也是做得的,可谁让太子已然大婚,故而这位分上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小道消息传的是宝林,圣旨上写的却是良娣。

    东宫之中,太子妃之下,便是良娣位份最高。原本皇后以为,此事一出,太子和太子妃定然会受到影响,但却不曾想,这二人表现得太过事不关己,以至于皇后都在猜测事反必妖。

    太子重复着每日上朝回府的行程,只是不再两点一线,太子开始同朝中的一些官员来往,也不再每次都推拒皇子们的聚会,短短的时间里也结交了很多世家贵族。

    而太子妃也是不多过问前院的事,除了固定的给皇后请安的日子,也会同韩王妃、赵王妃等人小聚,期间还抽空参加了永寿公主的生辰宴、常婧大长公主的赏春宴,以及一些京中贵妇的顶级宴会。

    这段日子里,太子在外人脉越来越广,太子妃也在京中的贵妇宗室圈中刷足了好感度,只是这风光得意之下的东宫,却像是被割裂了一样,前院和正院间好似有条楚河汉界,彼此互不越线。

    这日,是泰王江琰的大喜之日,也是太子和太子妃这月以来第一次在人前成对出现。

    喜气的红绸围绕着王府装点了数百里,沈语娇和江琛哪怕此刻坐在马车里,也能听到泰王府周遭的热闹声音,大喜的日子,泰王府可谓是宾客云集。

    今日过后,泰王便正式成家立业了,刘氏与泰王的母亲齐德妃一样出身将门,因着两人的身世背景,这阵子京中甚至有人戏称,说这是一桩夏京中顶级将门世家的联姻,有了刘家做靠山,泰王今后的道路只会更加顺遂。

    这不,就连太子夫妇今日都代表陛下和娘娘前来观礼了么?

    “太子、太子妃驾到——”

    轿门被打开,江琛和沈语娇先后从马车上下来,两人肩并着肩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入泰王府。

    “太子殿下千安、 太子妃殿下千安。”

    众人行过礼后,只见太子与太子妃二人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身上穿着成对的礼服缓步前行。

    “哎呀,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太子和太子妃呢,两位殿下还真是登对。”

    “可不是么,今日也就是泰王的婚宴了,瞧着二位殿下盛装出席,肯定是因为陛下对咱们殿下重视。”

    “你小点声,不要命了?不过太子妃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婚宴场上尽管再安静也略显嘈杂,沈语娇左听半句右听半句,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还真说对了,若不是泰王成婚,她和江琛还在冷战期,像是这样需要硬挤出笑容演恩爱的场合,他们绝不会来。

    泰王今日的婚礼格外盛大,可以说在众皇子之中,除了太子的婚礼不能比,余下的几个兄长竟是都被他给比下去了,一方面是他如今甚得圣恩,另一方面也是刘家的排场够大,泰王妃可以说是所有皇子王妃之中出身最好的一个了。

    在众人簇拥下,江琛和沈语娇分立左右站定,左侧是诸王宗亲以及部分高官,右侧的是王妃宗妇以及朝中命妇,一会,泰王和泰王妃便要在他们的见证下礼成。

    待到江琛和沈语娇站好后,方才的一点点小骚动也随之消散,待吉时一到,便有礼官从里到外一层层唱和着新婚的礼节,在众人的瞩目下,新人一步步携手朝着正厅走来。

    大喜的正红,延绵不断的丝头红毯,众宾客的祝福,看着迎面走过来的泰王和泰王妃,沈语娇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数月之前,她和江琛也行过这样的礼,执手走过这样的路,只是那时,她还并不知道身边人就是江琛。

    “拜——”

    礼官的唱和声将沈语娇的思绪拉回来,但在看到面前的这对新人时,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今日分明是泰王的大喜之日,可他脸上却半点欢喜都没有,他机械地完成着婚礼的礼仪,但那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以及他眼里的黯淡,分明像是在上刑。

    “礼成——”

    沈语娇没有看错,直至在新房完成了合卺之礼,泰王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但行完礼后,他却又突然来了兴致,还不待一众兄弟们起哄,泰王便一下子起身走向几个哥哥,他左手揽着桓王,右手揽着太子,对着来观礼的宾客高声道:

    “今日乃是我江琰的大婚之日,诸位务必尽兴而归!”

    他这般动作依着礼法上是极逾矩的,一个长兄,一个储君,被他如此揽着实在不像话,但因着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两人也没有多计较。

    众人很快起哄着簇拥他们往外走,沈语娇带着一众女眷也不好在这多耽搁,只得带着她们跟着往外走,只是行至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

    尽管今日的婚礼再盛大,可这样的婚姻、这样的丈夫,也实在难说好与不好。

    闹洞房的这点小插曲很快过去,婚宴之上,沈语娇坐在女眷上座,和一众妯娌命妇相谈甚欢,除了桓王妃时不时拿话膈应她之外,一桌子的气氛也算融洽,好在沈语娇如今知晓了往事,再见桓王妃也不会因她的态度有什么过头的反应。

    说到底,这也是个可怜之人。

    “殿下,”一桌子人正说着话呢,便瞧见前院的一个小太监过来,脸上尽是急色:“奴才给太子妃殿下请安,给诸位王妃殿下请安,前头桓王殿下让奴才过来说一声,说是请太子妃过去一趟。”

    “什么事?”桓王妃神色有些不虞。

    那小太监一咬牙,闭眼答道:“前头泰王殿下敬酒喝多了,这会正和太子殿下闹呢。”——

    作者有话说:三更奉上,感谢大家的支持,元宵节快乐!!!

    第34章 喜宴 大婚的喜酒,一辈子可就只有一次……

    “放肆!”

    沈语娇出声呵斥, 她深吸一口气,随后起身对一众妯娌道:“这底下人传话不知轻重的,想来是六弟今日大喜, 高兴坏了,这会同太子玩闹着呢, 本宫去前头看一看, 嫂嫂们且安心坐着吧。”

    闹起来了, 肯定不是兄弟玩闹这么简单, 不然桓王也不会让人如此急切地来请太子妃, 这个场面确实不好过去太多人,一众王妃只得颔首称是,目送着沈语娇离开。

    通往前院的路上,沈语娇一直在心里打鼓,直至她穿过回廊拐角处被人猛地一拽,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放手!”沈语娇怒目瞪向桓王。

    江瑀见她如此激动,也并未紧攥着她的手臂不放, 只是他一松手, 沈语娇便大步往前走, 他不得不再次将人拽住:“我有话同你讲。”

    沈语娇咬牙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可我没话同你讲。”

    “阿姣”

    “桓王!”沈语娇打断了他的话, 语气郑重之余还带了点威胁在里头:“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也别忘了,本宫如今是太子妃。”

    “好, ”江瑀松开手,点了点头,“那便不在这里说,我们”

    沈语娇再次打断他:“桓王不是说泰王同太子闹起来吗?本宫这会要去前头找太子了。”

    “六弟不过是拉着太子多饮了几杯酒而已, 你不必过去的。”

    “所以,桓王是故意在一众王妃面前把我骗过来的?”

    “我没有骗你”

    “好,”沈语娇不听他继续说下去,“既没有骗我,那我肯定要去前头看看的。”

    说罢,沈语娇也不再同他纠缠下去,脚下步伐飞快地出了回廊,一路头也不回走向前院,她边走边气,气桓王的胆大妄为,又气她方才没控制住自己,一面对桓王,她总会不自觉失了理智

    但转眼间,还不待她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继续发散,待看到男宾客的宴席场面时,她彻底大脑一片空白——

    身着红色喜服的泰王,此刻正在和江琛在扭打在一起,远远看上去并不似是玩闹,瞅着竟然像是发了狠,两人出手皆是拳拳到肉。

    眼瞅着周围围了一群人都在干看着,沈语娇急得高声道:“还不快把他们拉开!”

    这些人听到她的声音,这才一窝蜂地上前将人拉扯开来,方才并非他们眼睁睁地在这里看热闹,而是太子和泰王都不许人上前,他们这里唯一有发话权的桓王还不知去了哪里,剩下的人哪敢违抗储君之令?

    好在,太子妃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沈语娇快步走了过去,在打架的两人面前站定,靠近了才看到,这两人虽下手不轻,但好在脸上没挂彩,只是面对她的问话,两人没一个回答。

    “六弟,”桓王不知什么时候也回到了前院,他一来就呵斥了泰王的不恭,“今日是你成家立业的日子,如此重要场合,怎的还这般不懂事?”

    可泰王不是赵王,哪里肯听他的管教?

    只见泰王从几个拉架的贵族子弟手中挣脱出来,他脸上泛着红晕,双眼里也满是猩红,无所谓地瞥了桓王一眼:“明日我自会去父皇面前请罪,大哥不必偏着五哥在这训斥我。”

    他摆出这副桀骜不服管的样子无疑是驳了桓王的面子,但桓王也不在意他的这点小性子:“既然请罪与否是明日的事,那你今日先和太子赔个不是。”

    “有错当罚便是,父皇如何罚我,我都认,今日错在我大喜,拉着太子喝得多了些,但若说赔个不是”

    泰王对着桓王冷笑一声,转头环视全场一圈后,朝着沈语娇拱手一礼:“嫂子,对不住了。”

    这个道歉属实是没什么诚意,但泰王既开了口,众人也不得不纷纷帮忙把这页掀过去,沈语娇心里虽膈应,但却也知道江琛和弟弟打起来的事若是传了出去,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往两人喝多了上说。

    “六弟”

    她的话刚开了个头,便被江琛接了过去:“六弟说得对!不过是尽兴喝得多了些,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来日哥哥再请回去便是。”

    众人见他二人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险些惊掉了下巴。

    泰王闻言不语,只是抿嘴看着太子脸色阴沉,江琛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况且,这喜酒一辈子只这么一次,只要六弟喝得高兴,便比什么都好。”

    也不知是太子哪句话惹恼了泰王,只见他抬手打掉江琛手臂,对着众人象征性地作了个揖:“琰想先去更个衣,诸位请继续。”

    主人翁这一走,场面霎时尴尬起来,众人看看太子,又转头看看桓王,最后还是赵王先开了口,招呼大家重新入座,能一解眼下这尴尬的困局,众人纷纷对赵王投去感激的眼神。

    只剩桓王和太子还在中间站着。

    “大哥方才去哪了?”

    “酒意上头,去吹了吹风。”

    “嗯酒意上头,”江琛点了点头,“那大哥下次可不要再喝多了,饮酒误事啊。”

    江瑀一脸温和地笑:“是啊,喝酒误事,不过,父皇定然知道是六弟不懂事,不会多怪罪你的。”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不语,虽嘴上都挂着笑,但笑却不进眼底,江琛挑了挑眉:“大哥,那孤就带太子妃先走了。”

    说完,江琛对着江瑀点头示意,伸手牵起沈语娇便往外走,察觉到他的手指与自己的交叉相扣,沈语娇手指略有些僵硬,但却没在桓王面前往回缩。

    直到上了马车,沈语娇才挣扎着撒开江琛的手,看到她的动作,江琛也没说什么,上车后就闭目养神,返程的路上依旧是一片沉默。

    马车在东宫门口停下,两人极有默契地一个去书房、一个回正院。

    江琛一进书房看到奏折就头疼,冷战的这些日子,他和沈语娇虽然不碰面也不交流,但奏折一向是先送到正院书房批复,然后再送到前院书房拿给他看的,两人今日一早出门赴宴,以至于昨天堆积的奏折他还没看。

    “唉。”脑海里纠结半晌,江琛还是在书桌后坐了下来,只是,还不待他看完一本,外面便有小太监过来了。

    “连总管打发奴才过来问问,楚良娣的院子安排在哪?要如何修葺?”

    今日因喝了酒本就头痛,此刻听底下人问起这事,江琛更是心烦意乱,这些日子他已经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这事了,可还是有人一直在提醒他。

    他看也不看那小太监,敷衍道:“随便安排,随便修葺,这种事也要来问孤?”

    “是,”那小太监踌躇片刻,又问道:“连总管问,若是殿下不介意,可否安置在南嘉苑?”

    江琛闻言蹙眉,南嘉院是除了沈语娇住的正院以外离他书房最近的院落了,这人还没嫁进来呢,底下人就开始巴结新主子了。

    “南嘉苑孤另有打算,北边的静檀阁不是还空着吗?就那吧。”

    那小太监闻言心中一惊,静檀阁那都偏到哪儿去了,再多走两步都能出府了,看来太子对这位新良娣实在不怎么看重。

    而另一边,沈语娇自打回了正院后,脑海里便一直回放着婚宴上的闹剧,江琛上次在宫宴上喝多后回来那样遭罪,今日不仅喝了酒,还和泰王打了一架,她这会实在放心不下。

    纠结半晌,沈语娇还是叫来了木槿。

    而当木槿拿着上次的药方交给祝余时,两人皆是一脸的无奈,祝余看着递过来的药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太子妃如此挂记殿下,怎的就不能跟殿下先说个软和话呢?”

    原本木槿送药方的时候还挺同情祝余的,这会听他如此说,那点同情之心霎时烟消云散:“别人不知主子们缘何吵架,难道你这个天天侍候在太子身边的也猜不出一二?新良娣要入府,难不成我们太子妃殿下还要屈膝恭迎不成?”

    “这——好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也没这个意思呀,但两位主子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他叹了口气,凑近了些:“我也是好心劝姐姐,太子殿下那毕竟是储君,若是一直这样下去,那等到楚良娣进府,不更”

    这话不假,若是放在木槿刚进府时,怕是听了祝余的提点忙不迭地就能去劝太子妃,但她陪在沈语娇身边看着两人相处也有些时日了,深知太子妃是不会先服软的。

    “祝公公,我只能说,主子们的事儿咱们参合不了,但若是底下人有什么旁的心思,还烦公公提醒一下,我们家殿下并非是后院进几个人便能撼动的。”

    木槿不欲与他多说,将药方塞到他手里转身就走,祝余拿着那纸进去也不是,追上去解释也不是,站在原地狠狠地拍了下大腿,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三年一次的大选,各王府中进个侧妃妾室的也不稀奇,偏偏他们东宫上至主子下至奴才一个比一个别扭,底下人摸索着主子的意思筹备,不敢奢华,可连总管也不得不替太子的名声考虑,不敢叫太傅孙女住得太寒酸,这期间分寸的把握是让他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终于,在四月初一这一天,楚瑈的轿子自东门而入,一路不停抬到了静檀阁,连总管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可这回,却轮到祝余不淡定了。

    “殿下,”祝余噗通一声跪下,手里捧着一本《九章算术》,他这会快哭出来了,“即便今日不办婚宴,可这到底是新婚之夜,您怎能就送本书给良娣呢?”

    “让你去你就去。”江琛啧了一声,视线落到九章算术上。

    这个楚良娣还没入东宫,便引得他和沈语娇吵了一架,若非沈语娇坚持要看这人是否是楚瑈,他是不会管这些礼教规矩的,而想要验证这人是否是楚瑈,有这本书就够了。

    他和楚瑈上学的时候经常坐同桌,两人虽名列前茅,但却不是每节课都听,遇到一些无聊的习题课时,两人便喜欢在下面做题比着玩,古今中外来者不拒,这本九章算术他们自然也没有放过。

    于是,当晚静檀阁的门被敲响,原本还一脸喜气去开门的宫女,见门外只站了个公公后,那表情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

    “阿筠,怎么了?”楚瑈见自己的侍女一脸委屈地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却不料想,阿筠从怀里递给她一本书。

    “小姐,您看,这好好的新婚之夜,太子殿下拿本书就打发您了。”

    阿筠这会实在是替她们家小姐委屈,虽说此前也听闻太子与太子妃情深不渝,但今日怎么说也是她们家小姐的好日子,太子如此做,不仅是轻慢了小姐,更是对楚家的不重视!

    “阿筠!”到底是多年的主仆,她一开口,楚瑈便知她在想什么,“如今要叫良娣了,东宫之中,规矩森严,若是你再如此冒失,只怕来日我也护不住你。”

    “我”

    见阿筠这会羞愧地低下头去,楚瑈又再次开口道:“你我自小相依为命,我信得过的人除了祖父便是你,可今后咱们是要在东宫讨生活的,若是你也不谨慎,来日我身边还能有一个可信之人吗?”

    “阿筠知道错了。”

    泪珠一滴滴砸在桌子上,楚瑈瞧了心中不忍,但又不想纵得她失了分寸,于是便让她去外面守夜思过,待到房中只剩下楚瑈一人时,她这才细细端详起面前的这本书。

    “九章算术”

    第35章 问题 不就是道勾股定理的几何题吗?……

    沈语娇昨夜难得睡了个好觉。

    昨日是楚瑈入东宫的日子, 虽说东宫没有置办酒席,但满府上下的红无一不在提醒着她这是个什么日子,木槿原想替沈语娇打探一二静檀阁的消息, 但却被她给拒绝了。

    无论是什么消息她都不想听,万一不是自己想知道的, 这一夜估计都不得安生, 于是昨日天刚擦黑, 沈语娇便洗漱睡下了。

    和江琛冷战的这些日子她实在费心费神, 如今楚瑈已然入府, 无论结果如何,她明早便也知道了,心中的那丝郁结也消散大半,倒是让她久违地一夜无梦。

    可今日一早,她刚起身, 便听得木槿来报:“楚良娣来给您请安了。”

    沈语娇有些懵,自打穿越过来大夏之后, 一直以来都是她入宫给皇后请安, 再就是东宫的一些管事过来请示, 因着她初来乍到,东宫的一应事项如今还是由连总管在处理, 沈语娇只需走个过场知道即可, 故而这还是她头一次正儿八经地接见请安。

    更别说这人还是楚瑈。

    “让她在正殿等我会吧。”

    人自然是要见的,无论她是不是楚瑈, 按照大夏的规矩,妾室进门也是要给主母敬茶的,况且沈语娇还想试一试她的身份。

    “妾身给太子妃请安,殿下千安。”

    沈语娇一进正殿, 便瞧见了向她行礼的女子,她边走边打量,这位楚良娣同贺将军一样,虽长相与楚瑈一般无二,但这通身的气质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她微微蹙眉,心中却不敢放松。

    行至面前,沈语娇先是依礼受了楚良娣三拜叩首,随后又接了她的敬茶,前面的环节都结束后,沈语娇又象征性地说了些训诫的话,场面上的虚礼做完了,她这才让木槿屏退众人。

    “良娣起来吧,木槿,看座。”眼见着楚良娣起身,沈语娇连忙别过眼神去端茶盏。

    依着这边的习俗,她是要叫面前之人一声妹妹的,可无论她是不是楚瑈,这声妹妹沈语娇却如何都叫不出口,好在,这位楚良娣也并未难为她——

    “妾身初入东宫,许多事上还不大懂,若有做得不足之处,还请太子妃多多指点。”

    “自然,楚良娣既入了东宫,有事尽管来问本宫就是。”

    “实不相瞒,妾身眼下便有一难题,”沈语娇笑容凝固,她就是意思意思,却不曾想,楚良娣当真拿出了一本书来,她上前指给沈语娇看:“便是这道。”

    原来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难题啊,沈语娇对着楚良娣笑了笑,随后低头看向那道题,只一眼,她便正色起来,那是一道最基础的勾股定理。

    沈语娇状似沉吟片刻,随后抬头问道:“楚良娣如何想到今日带着这题过来?”

    楚良娣闻言,精致的面容上浮出些许尴尬来,她视线落在那道题上,将昨晚太子人没来但送了本书的事同沈语娇讲了一番,边说着,她便回想起昨晚的情景。

    昨晚阿筠出去后,楚瑈便拿起那本九章算术翻看了起来,起初看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但翻至过半时,其中有一题被朱红圈出,她又翻了翻剩下的书页,见果真只有面前这道题被标红了,于是,她昨晚一夜未眠,只为解这道勾股定理的几何题。

    沈语娇见她面露难色不似作假,心中更是惊讶,她试探地问道:“你,不会解这道题?”

    原本便觉羞愧的楚瑈听她如此说,这会脸色不免又涨红了几分:“妾身在家时,祖父也曾教习算术,但因妾身自幼学习文史居多,这几何问题,倒是并不精通”

    这真是天大的玩笑——理科榜首不会做勾股定理?

    沈语娇再次试探:“江琛,哦,太子,太子给你圈出的这道题并不难,良娣不如再看看?”

    “啊”若非太子妃这会对自己态度温和,楚瑈只怕是都要怀疑太子妃在给她下马威了。

    见楚良娣专心地看着那题半晌,最终还是一脸尴尬的模样,沈语娇这才确定了她的身份,楚瑈和贺知琚一样,不仅是熟人,更是聪明人,若他们真是穿越而来,根本没有道理不承认自己的身份。

    确认了面前之人是个实打实的大夏贵女后,沈语娇的心情再次复杂起来,虽说她也设想过这个结果,但若楚良娣并非楚瑈,那么,一来他们再次错失了一个帮手,二来她好似给自己找了个情敌。

    “无妨,许是太子殿下昨晚一时兴起,你将这书带回去吧,题虽不难,但本宫总不好越过太子为你解答,今晚太子会去你院儿里的。”

    得到这个答案,楚瑈缓缓将九章算术收了回来,“太子妃,妾身并非这个意思”

    “本该如此的,你去吧,本宫今日还得去给母后请安呢。”

    “是。”

    听到太子妃如此说,楚瑈也不得不起身告辞,待到出了正院,阿筠便雀跃地同她道:“良娣,看来太子妃真是个和善之人,居然不仅没有为难您,还说要让太子殿下今晚来静檀阁呢。”

    “别说了”

    楚瑈长叹一息,她来找太子妃问题,是不得已而为之,入府当晚她得了这么本书,若不在太子妃面前过了明路,万一其中的数字或图案有什么别的含义,那难做的便是她们楚家了。

    但她万万没想到,太子妃竟然贤德大度到这个地步,她初入府便遇上这样的事,一时间只觉既无颜面见太子,亦愧对如此待她的太子妃。

    江琛下了朝回到东宫,刚一进门便听得祝余说:“太子妃说,若是您今日得空,去静檀阁走一遭。”

    闻言,江琛脚步一顿,“去做什么?”

    祝余面上不显,心里正在咆哮:您说做什么?大喜的日子您就送了本书过去!亏得太子妃是个识大体、拎得清的,如若不然,这事传到宫里去,整个东宫都要跟着吃挂落。

    “太子妃说,为解您昨晚的那道题。”

    “她这么说的?”

    “是”祝余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太子殿下方才是笑出声了吗?

    “走!”

    再一抬头,祝余见着太子已经走出老远,但他跟着往前走了一段却发现出不对来:这哪里是去往静檀阁的路?这分明是去正院啊!

    “我早就说她不是楚瑈,你还不信!”

    沈语娇正用着午饭呢,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一下子被吓得呛到,江琛见状连忙上前给她盛了碗汤递过去:“顺顺,快顺顺,不好意思啊。”

    好在刚才呛的不严重,沈语娇咳了几下便恢复如常,她从江琛手中接过汤碗,下意识在他肩膀上招呼了一下,这一巴掌打下去,两个人都愣了。

    “打都打了,不生气了吧?”半晌,江琛试探着开口问道。

    “我——”沈语娇一时语塞。

    方才她打那一下,完全是出自肌肉记忆,这会被江琛这么盯着,她反倒说不出话来,只端起汤碗喝起汤来。

    见沈语娇没说旁的,江琛笑眼弯弯:“沈娇娇,好喝吗?”

    “你自己盛一碗不就知道了?”

    虽还别扭着,但两人的冷战也正式结束了,一个月以来,两人难得坐下来一起吃顿饭,江琛全程再没提旁的,直到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了午饭。

    用过饭后,沈语娇在木槿的服侍下净手:“你来我这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去一趟静檀阁吗?”

    “她又不是楚瑈,我还去干嘛?”江琛好笑地看了沈语娇一眼,好似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规矩在那”

    江琛将擦完手的帕子扔回盆里,快走几步追上沈语娇,笑嘻嘻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守过规矩?”

    “那——”沈语娇嘴角抑制不住上扬,“那明日你去进宫同皇后解释,省得她再以为是我不愿意呢。”

    “你本来也不愿意啊。”

    “说什么呢?”沈语娇飞快地转过身看江琛,“我什么时候不愿意你去见她了?”

    江琛双手抱臂,歪着头看她:“你如果不是不愿意她进府,为什么那天从宫里回来就心情不好?又为什么无缘无故跟我吵架?”

    “谁说我无缘无故?你自己想想你那天都说了什么?我不过是出城骑个马、散个心,一回来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出城骑马不能让我陪你去吗?你有事跟他说,却不跟我说?我们俩是什么关系?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更何况,你既不是沈小姐,他也不是贺知琚。”

    沈语娇瞬间哑然,“我,我那不是,我就是习惯了。”

    “是!你习惯了,你每回一有事想到的就是贺知琚,我永远是你的退而求其次!”

    江琛说完,一撩袍角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沈语娇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心中反而甜丝丝的,她走上前戳了戳江琛的脸,哄劝道:“又生气啦?”

    “找你的知琚哥哥去。”江琛挥手推开沈语娇。

    “哎呀,”沈语娇再次上前,“那也不是别人,你干嘛每次一提到他就那么生气?”

    看着少女一脸诚挚的模样,江琛用力地闭上眼睛,气不打一处来:“没心没肺。”

    “好啦,江小琛,你差不多了啊,我还得哄你多久,你才能消气?下次我不找他了还不成吗?”

    江琛抬头斜了她一眼:“你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就是你哄人的态度啊?”

    “啪——”沈语娇抬手在他肩膀上招呼了一下,佯装生气道:“有完没完?”

    “得,沈娇娇,你是我姑奶奶。”

    见他松口,沈语娇这才重新展颜,她在江琛身侧坐了下来,跟他商量道:“说真的,你去一趟楚良娣那边走一趟吧,她今儿个带着题来问我了。”

    “那你给她讲题不就好了?我又没什么非要去的理由。”

    “那不成,”沈语娇有些无奈道:“楚家在朝堂经营多年,楚良娣又是楚太师膝下长大的,你这头一天就给人家出了道难题,若是不把解析写好,万一楚家想多了呢?”

    话一说完,沈语娇便见江琛一脸古怪地看着她:“行啊,沈娇娇,现在居然能想到这一层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语娇白了他一眼,“你当皇后和那些王妃公主都是吃素的?我日日要和她们打交道,要是连这点长进都没有,早让人生吞活剥了。”

    “嗯,看来穿越一遭还是值得的,至少你不再缺”

    沈语娇抬手又给他另一边肩膀来了一下,“少废话,你去不去!”

    “去去去,我去还不成吗?”

    总归不就是道勾股定理的几何题吗?

    第36章 机会 实在对不住了,楚小姐。

    得知太子真的往静檀阁来了, 楚瑈手中的九章算术一下子没拿稳掉了下去。

    “哎呀,良娣,您怎么还在看这书啊, 太子殿下人都来了,那题就别再看了, 您这会快去收拾一下”

    被阿筠推着往内室走, 楚瑈满脑子一团乱麻, 直到太子出现在她面前, 她才有几分真切之感:“妾身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千安。”

    “起来吧,”江琛走到圆桌旁坐了下来,见楚良娣抬头看着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也坐。”

    “是。”

    楚瑈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地在太子身边坐下,她正想着要如何开口, 便见太子利落地翻到圈有朱红的那一页,随后便指着那题道:“这条边为三, 这条边为四, 所求是这一条长的, 这道题,你认真听。”

    “此题原理称之为勾股弦定理, 以日下为勾, 日高为股,勾、股各乘并开方除之得斜至日”

    江琛讲得虽快, 但自认为已经将题讲清楚了,他将书递还给楚良娣,问道:“如此,可懂了吗?”

    “额嗯, ”楚瑈接过书本,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殿下讲得十分详尽,妾身已然解惑。”

    “好,良娣既明白了,那孤便先走了。”

    “殿下——”

    “良娣还有别的事儿?”

    望着面前气宇轩昂的太子,他虽脸上带着浅笑,但楚瑈没有错过他眼中的那抹不耐烦,她再次屈膝恭敬道:“妾身恭送殿下。”

    沈语娇见江琛去了不过一刻钟便折返,手中的动作一顿,墨汁顷刻便滴在了宣纸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不然呢?”江琛双手摊开,“我都在书房住一个月了,现在总得让我睡个好觉吧?”

    “这会你又在这睡得好了,可不是你之前整天吐槽我睡相不好的时候了。”沈语娇将手中的毛笔一搁,将这张写毁的字揉成团往他身上一扔。

    江琛眼疾手快接住纸团,冲着她嬉皮笑脸:“沈娇娇,你本来睡相就不好,乔阿姨都说了,除了我,没几个人能忍得了你。”

    又是一个纸团飞过来,江琛迅速将手里的抛回去,两个纸团在空中相撞,双双落了下去。

    眼看沈语娇要瞪眼,江琛走上前道:“跟你说个好事,不许生气,怎么样?”

    “先说。”

    “一点亏都不肯吃,”江琛撇撇嘴,随后道:“如今天也暖和了,皇帝想在夏天来临之前去建德的皇家围场春狩。”

    听到这话,沈语娇眼睛迸发出光彩,“那,那是不是”

    “对,到时候去了那边,草场一望无际,你想怎么骑马就怎么骑马,想骑多久就骑多久。”

    “不对啊,”刚刚还在兴头上的沈语娇这会突然冷静下来,“这种时候,你随驾出行,那京里呢?”

    “到时候韩王和赵王会留下来坐镇,再说,建德距离夏京又不远,真有什么事,一天也就回来了。”

    “这样啊”

    江琛见她双眉紧蹙,走上前去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啊,与其成天担心这些,你不如想想到时候去了草原要穿什么,到时候要带多少东西去。”

    “这些事你成天不放在心上,我当然要操心了,要是两个人都不上心,一旦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饶是如此抱怨着,但沈语娇还是站住了脚步,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江琛,眼里满是愧疚:“说起这个,我给你做了套衣服,原是想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但当时因为我突然晕倒,你也没能过上生日。”

    “你给我准备了生日礼物?”江琛有些不可置信。

    “嗯但你别误会啊,我只是画了图纸,缝合刺绣这些还是针织府的人来做的。”

    说着,沈语娇便转头给了木槿一个眼神,没一会儿,木槿便带着木楠各捧着一托盘回来,上面放着的正是那日收起来的衣服。

    “你要不要穿上试试?万一不合身呢。”

    “好。”

    沈语娇问的犹豫,但江琛应的倒是快,他转头叫来祝余,带着两个托盘就进了内室,沈语娇坐在外间,一双手停不下来地搅着手帕。

    江琛换衣服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他便身着一身铠甲而出。

    这身铠甲通体玄色,双肩金扣系有同色披风,腰间配以剑饰,脚踩一双皮靴,黑色缎面上绣有金龙纹饰,因他身高八尺,为这铠甲增添了不少气势,一眼望去,英武威仪。

    沈语娇在画这件衣服的设计稿时,脑海里曾无数次想象过江琛身穿这身衣服的画面,但当他真的一身玄甲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悸动。

    眼前人分明是实实在在的江琛,但却又和他一身校服的模样毫无关系,年龄虽小了两岁,但身上的气度却更甚从前,因在军人之家长大,他的眉眼总会透出坚毅来,他此刻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虽在京城繁华地,但却好似下一刻便要奔赴战场,引得沈语娇心头一颤。

    “你,”她刚一开口,江琛便朝她走进一步,突如其来的压迫感使得沈语娇下意识退后半步,她左手扶住桌角,右手抵在铠甲之上,“你试好就脱下来吧。”

    “好看吗?”江琛双目灼灼看向沈语娇,期待着她的回答。

    “好,好看,你换下来吧。”

    江琛得到答案后眉眼舒展,沈语娇难得在他面前如此柔声应答,他也不想破坏此刻的氛围,只是低声嗯了一句,但脚下却半分没动。

    木槿和祝余见状对视一眼,将屋内的一众宫女带离,只留下他们两人说话。

    “沈娇娇,这份礼物,我很喜欢。”江琛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话语里满是诚挚。

    沈语娇这会不敢抬头看他,只瓮声瓮气地应了声:“你喜欢就好。”

    “娇娇,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闻言,沈语娇仿佛被触碰到了什么心软之处,她抬头看向江琛,语声略带艰涩:“江小琛,我是该祝你十九岁生日快乐,还是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

    十九岁是江琛,十七岁是太子琛,而十九岁于他而言少了整整半年,但十七岁又不属于他。

    对于这个问题,江琛思考半晌,带着些讨好地说道:“那就再一次祝我十八岁生日快乐吧,沈娇娇,陪我再过十八岁生日吧。”

    江琛的十八岁,正值高三的百日誓师大会,那一日,他意气风发地站在台上带领全校学生高声喊出少年的激昂和理想,也在下了台后如同被抛弃的流浪犬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

    那天,他和沈语娇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原本只是一点小事,他却一时没忍住对沈语娇大声吼了一句,以至于在她红着眼睛站在自己面前时,江琛自己都失了意识一般。

    他的生日,沈语娇送了他胸口重重的一拳,以及一个决绝离开的背影,江琛的踌躇和懊悔,让他失去了第一时间道歉的机会,他的十八岁成人礼是在孤单昏暗的角落里过完的,他爽约了父母亲友为他准备的生日派对,也辜负了喜欢的人送他的诚挚心意。

    此刻黄昏已至,江琛站在窗柩下,在交错的昏暗光影中抬起头,他朝前走了一步,和沈语娇一同站在最后的盛光之下,他满眼诚挚,一开口尽是愧疚与不安:“娇娇,那天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说到最后,江琛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此刻心中忐忑,一双眼直直地看向沈语娇,眼神中流露些许祈求。

    沈语娇看着他的眼睛,感受着他灼灼的目光笑而不语,正当江琛以为沈语娇不愿原谅他时,便听到沈语娇柔声开口道:“江小琛,十八岁生日快乐!”

    那晚的夜空漆黑一片,但此刻的心里却有万千烟花炸开,霎时间,江琛的世界被重新点亮,他脸上闪过片刻不知所措,随后便是藏匿不住的欢喜,他收到了这世间最好的成人礼。

    他像个做错事憋着许久不敢说出口,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却被无条件原谅的孩子一样,整个人有些呆呆的,连句谢谢都说得磕磕巴巴,看上去活像一只有些犯傻的大型犬,沈语娇没忍住,上手呼噜了一把他的发顶。

    “但下次,不许再跟我大吵大叫了,知道吗?”

    “嗯,”江琛乖乖点头,他犹豫半晌开口:“那,那你能不能,能不能也”

    “什么?”

    “没,没什么。”

    江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心中略带几分苦涩,他原本是想趁着这时候跟沈语娇讨价还价,想让她以后少提起贺知琚的,但想了想,他既不想在这种时候提到贺知琚,也不想让沈语娇觉得他得寸进尺。

    反正现在贺知琚也不在大夏,唯一看得见的还是沈小姐的哥哥,他如今既有名分又有机会,这一次也该轮到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春狩的消息被放出来后,出行的日程也被提了上来,沈语娇一边期待着去建德骑马,一边又要操持着出行的一应事宜。

    这次出行,哪怕她有些不大情愿,但楚良娣并非普通侍妾,这次出行她也是要跟着去的,既然一起去,那届时到了那边要如何相处也是个问题。

    身处东宫之中,江琛还可以当楚良娣并不存在,但若是去了建德,在众目睽睽之下,沈语娇若是任由他如今这般,那少不得出行这一次,回来她就要背上个善妒的名声。

    但沈语娇想起自那日过后,江琛如今待她愈发不同,以往两人说话两三句就能拌嘴吵起来,如今别说是这些吵嘴的事儿,就连生活当中的衣食住行,江琛也很少逆着她的心意来,她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在逐渐转变。

    望向静檀阁的方向,沈语娇长舒一口气,虽然这样有些不公平,但她可以在别的地方再补偿这位楚良娣,她至今都没有弄清自己和江琛的穿越是否只是南柯一梦,若这是一个契机,那她不想就此错过。

    她和江琛在现代时,太多次机会都让她放弃了,以至于两人之间满是误会和遗憾,如今身处异世,他们之间却少了许多顾虑和阻碍,就算有朝一日醒来,发现大夏之行只是大梦一场,她也想借此机会勇敢一把。

    所以实在对不住了,楚小姐。

    第37章 春狩 自是为了等你

    说是春狩, 出发的时间却定在了五月初,皇帝为了将朝中诸事处理妥当,待到出发时, 路上已是一片翠绿葱郁。

    沈语娇将窗帘放下,车厢内充斥着方才涌入的草木清香, 她微眯起眼, 靠在身后的隐枕上, 侧过头看向江琛。

    “你不下去骑马吗?”

    今日出行, 皇子大多策马而行, 女眷同乘车轿之中,桓王骑在最前头,后面依次跟着泰王和几个小的皇子,唯有太子留在马车上,不曾骑行。

    江琛侧头看了她一眼, 又低下头擦拭袖箭,“我出去做什么?是我跟那两位有话说?还是你和楚小姐有话聊?”

    这次春狩, 除了泰王刚刚大婚, 只带了王妃出行, 其余皇子都是正妃并一两个侧妃,楚瑈是东宫唯一的良娣, 出身又贵重, 自是要一同随行。

    沈语娇闻言沉默不语,无论穿越前后, 她同楚瑈都没什么可聊的。

    “拿着,”江琛将擦拭好的袖箭递给她,一边将家伙什收起来,一边叮嘱道:“建德不比京里, 随身带着可以防身。”

    小小的一柄袖箭泛着金光,做工精妙又小巧,沈语娇在手中把玩几下就喜欢的不行,她本想拍拍江琛的肩膀夸奖两句,但到底手还是没有伸出去。

    自打那日补过了个不像样的生辰后,她和江琛都极为默契地没有再像以往那般打打闹闹,相处之间多了些距离感的分寸,起初,沈语娇时常觉得不习惯,但每每觉察之时,却又会迫使自己适应下去。

    她从未对旁人说过,每次看到他和楚瑈之间的相处,她心里总会有些酸涩,甚至还会去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和江琛总是嘻哈打闹,江琛才不把她当作女生看?

    目光略过江琛,沈语娇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去,嘴角浅浅漾出一个弧度来,这会再看向手中的袖箭,心中欢喜更多几分。

    晚春的风里已然带上了暖意,偶尔拂过,掀起了车厢的窗帘,沈语娇不经意抬眼间,和窗外的桓王四目相对,几乎是下意识地举动,沈语娇迅速合眼朝着背后倒去,状似小憩。

    江琛一直留意着身边的动作,见她毫无征兆地倒下来,连忙过去将人接住。

    娇娇入怀,坐在这个位置,江琛自然也看到了桓王,他目光淡淡略过,伸出双臂将人环在胸前,极为亲昵地在她耳边低语,而沈语娇则是被他的气息搞得耳廓发痒,脸颊泛红,笑意娇俏。

    窗帘落下,隔绝了车厢与外面的视线,车内的两人各坐一边,神情平静自然,仿佛刚刚只是一出演技精湛的片段,而这对搭档配合得天衣无缝。

    沈语娇头靠在车厢上闭眼休息着,毛茸茸的发顶映在日光下像只春日犯懒的猫儿,丝毫看不出她此刻紧张得快要疯掉,感受着胸腔内疯狂跳动的频率,她脸上的燥意愈发灼热。

    她只想避开桓王的视线来着,江琛大可不必如此配合她

    大队马车一路不停,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皇家别苑,楚瑈被阿筠搀扶着走下马车,刚一下来就瞧见了太子和太子妃的车轿在她面前稳稳停下,既遇见了,她便不好走开,于是恭恭敬敬地对着前方行礼。

    片刻后,阿筠在她耳边小声提醒:“良娣,太子进去了。”

    听到这话,楚瑈才站起身子,方才她不敢抬头,自然也就没和太子二人打照面,但这会看着二人的背影,她又庆幸自己方才是低着头的。

    暮色之下,太子背影高大笔挺,双臂稳稳抱着太子妃朝院内走去,他步伐迈得虽大,但行走间却极为稳健,时而还会低头关注太子妃是否被惊醒,那样珍而重之的温柔模样,若非楚瑈亲眼瞧见,她断不会相信这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太子殿下。

    “良娣,良娣?”见楚瑈望着太子的方向发呆,阿筠有些担忧地唤她。

    楚瑈回神,收回视线,微微敛眸同她道:“咱们也回去吧。”

    沈语娇醒来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她看着周围陌生的陈设有些恍惚,见到木槿端水进来,才后知后觉已经到了建德。

    “太子临走前嘱咐我们不要叫醒殿下,这会想来应当在陛下那边宴会群臣,”木槿伸手接过空杯,扶着沈语娇坐起来,“殿下可要用些晚膳?”

    “不了,”沈语娇猜测江琛今晚必定还要喝酒,八成在宴会上也吃不好,想着等他回来一起用膳,她想了想,又问:“楚良娣可用过晚膳了?”

    “那边还不曾叫膳。”

    听木槿如此说,沈语娇有些愧疚,猜度着楚良娣八成是因着自己还未用膳,故而不敢先用,她对木槿道:“让人给良娣送晚膳吧,吩咐下去,今后楚良娣那边若是用膳,不必等太子和本宫。”

    见木槿应下转身,她又叮嘱了句:“跟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照着咱们的方子煮好醒酒汤,温着火备在灶上。”

    不出意外,江琛深夜回来时,果然带着一身的酒气和疲态,他见沈语娇一身常服坐在桌旁看书,心中略有些惊讶,“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坐在这里?虽然快要入夏了,但这会晚上还是有些凉的。”

    “这不是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吗?”

    沈语娇将地理志随手搁在一旁,转头吩咐木槿传膳,她的眉眼平日里尽是明艳与灵动,此刻映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出几分朦胧的温柔。

    见他站在门口不动,沈语娇以为他累了,转头望向他问道:“你晚上喝了酒,这会吃点清淡的吧,清粥小菜可以吗?”

    向来不爱诵读古诗词的江琛,此刻脑海里却浮现了一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沈语娇眼眸流转看向自己的那一瞬,江琛呼吸顿住,虽应了一声当作回答,但却完全没听清她问的什么。

    两人坐在一块简单地吃了些粥点,随后沈语娇又盯着江琛喝下醒酒汤,见他状态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洗漱过后,两人并排躺着聊天,提及晚间宴会,江琛同沈语娇说起了明天的安排:“皇帝有意让众皇子各自狩猎,明日我怕是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你留神些桓王妃,我看她不正常。”

    “哦。”

    虽是答应了下来,但沈语娇却并未当回事,桓王妃又不似泰王妃那般出身将门,一个古代的深闺贵妇,她离得远些就是了。

    “那你明天也注意安全。”想了想,沈语娇还是有些不放心,比起女眷这头,诸皇子之间才更是危险。

    车马劳顿一天,晚上又喝了许多的酒,江琛这会甚是疲惫,他替沈语娇掖了掖被角,低低嗯了一声,两人在昏黄的烛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室内一片静谧,只剩下烛火在窗前摇曳着。

    第二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沈语娇一醒来便极为雀跃,她住在四四方方的东宫太久,实在怀念那日与贺知琚骑马所见的辽阔风光,今日的春狩她等了好久。

    “江琛,江琛,快起来,今日要去春狩啦!”

    江琛将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扒开,拽起被角将自己盖了起来,他极不理解地闷声道:“沈娇娇,你就一点都不知道累吗?”

    沈语娇怎么可能累?昨天路上睡了大半天,到别苑又睡了好一阵子,因此昨晚虽是和江琛同一时间歇下的,但这会的精气神却比他足上好几倍。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快点起来!”

    撂下这句话,沈语娇便越过他径直去了耳房,江琛将被子拽下,一双眸子里已是清明,他望着素色的帐顶,眼前浮现的却是沈语娇方才明媚的笑颜。

    盯了半晌,江琛抬手掩面,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

    今年的春狩照比往年人格外多,除了宗亲近臣以外,女眷之中不仅有刚嫁入皇家的太子妃和泰王妃,还有几个今年被允准前来参加春狩的公主。

    这事儿原本永安是掺和不上的,但皇后既然伴驾出行,便没有把她扔在坤仪宫的道理,于是当沈语娇来到草场之时,便瞧见了一身鹅黄骑装的小小人儿。

    “永安给太子妃嫂嫂请安!”

    在坤仪宫养了几月,如今的永安已经再难见到往日那般唯唯诺诺的情态,瞧着她机灵又可爱,沈语娇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她走上前去先是给皇后请安,随后便将小永安拉到自己身边打量。

    “我们永安比前月在宫里时又长高了呢。”沈语娇的手在她发顶揉了揉,不同于初见那阵子的枯燥,如今小姑娘的发顶墨黑柔软。

    永安闻言,一双眼睛笑成两个月牙,她近日来最喜欢听别人说自己长高了,于是便用头顶蹭了蹭沈语娇的掌心,姑嫂两个玩得不亦乐乎。

    “哼!”永嘉公主刚入草场便见到这一幕,一想到自己禁足的这三月,她便对这两人满心怨怼,她刚想上前讥讽几句,便被身后之人拽住了手臂。

    她一脸不悦地转过头:“嫂子,你拽我干什么?”

    “我知你心情不好,待会狩猎之时,我陪你多跑几圈,这会父皇就在前头,你便是心有不满,也别在此时发作。”

    桓王妃虽是对着永嘉说话,但一双眸子却未从沈语娇身上离开半分,永嘉公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虽心中还是憋闷,但也知她此言有理,只得硬生生地咽下这口气。

    大夏在狩猎上没什么特殊的仪式,皇帝勉励了一番众人后,便率先入了林场,紧跟在他身后的便是一众皇子,随行侍卫护其左右,一大队人马快速隐入林中。

    瞧着他们已然入林,女眷这头也纷纷准备上马,沈语娇正整理着弓箭之时,便瞧见永嘉公主自远处打马而来,她坐在高马之上,居高临下开口道:“嫂嫂今日全副武装而来,想来是要再拔个头筹?”

    沈语娇轻笑一声,好似没听出来她话里的嘲讽一般,“今日春狩,本是父皇为了我等强身健体、齐聚娱乐而来,大家所猎之物,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怎的在妹妹眼里,凡事都要分个高下?”

    永嘉公主闻言也不恼,只是笑道:“嫂嫂还是一如往常地会说话,只是,今日众位嫂嫂皆是代表诸位兄长的颜面,五嫂虽无出头之意,可这东宫的脸面,还有旁人在乎。”

    听她如此说,沈语娇下意识四下环视,随后她目光锐利看向马上之人:“楚良娣呢?”

    “谁知道呢?”永嘉晃了晃手中的马鞭,笑得更加开怀:“听闻近日林中出现猛虎,良娣莫不是想替五哥猎得猛虎吧”

    沈语娇握着短弓的手指节发白,她此刻虽表面沉静,但内心已然怒火中烧,且不说楚瑈一旦在林场出事对他们整个东宫都有影响,便只说永嘉公主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将人命拿来开玩笑?

    想到她方才说的猛虎,她转头让木槿想办法给江琛和贺知琚传信,随后深深看了永嘉公主一眼,她利落地翻身上马,马鞭高高挥起,随后身影没入山林。

    眼见永嘉公主将人激走,桓王妃这才打马上前,有些担忧地道:“楚良娣出嫁前乃是闺阁贵女,向来不精骑射之术,但愿她不会有事。”

    永嘉公主斜睨一眼桓王妃,生生压下心中腹诽,双腿一夹马腹便朝远处奔去,桓王妃落后她片刻,但也很快追了上去。

    待到众人四下散去后,草场很快恢复宁静,仿佛方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第38章 遇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听着风声在耳畔呼啸, 沈语娇一颗心七上八下,永嘉公主既能将楚瑈引至山林中,必定是有其重要的软肋, 不然,楚瑈一个名门贵女, 万万不会被如此轻易激将。

    她一边在林中搜寻着楚瑈的身影, 一边心中无限忐忑, 若非要寻楚瑈, 她定然不会以身犯险, 知晓山中有虎后,她每每听到些动静都会心中一紧,眼下入林半个时辰,她抓着缰绳的手已然出了一层细汗。

    “吁——”

    眼前闪过一抹白色,沈语娇连忙勒紧缰绳, 烟雨长长嘶鸣一声,惊得前方之人迅速回头:“太子妃殿下!”

    见来人是太子妃, 楚瑈眼里尽是不敢置信, 她拨开面前的灌木走向沈语娇, 在马下恭敬向她行了个礼:“妾身见过太子妃,殿下”

    “谁让你只身入林的!”

    楚瑈的话还未说完, 便被沈语娇的厉声质问噎了回去, 她抬头望向沈语娇,眼中有些许泛红。

    “太子妃息怒, 妾身自知有罪,今日入林,盖因我身边宫女阿筠今早突然不见了踪迹,妾身本想遣人出去找, 但当时院中无人,又恰好有小太监见到阿筠被人带至林场,妾身一时乱了心神,才会做下如此错事,连累太子与太子妃,妾身愿受惩罚。”

    沈语娇坐在马上,凝视着跪在她面前请罪的楚瑈,一双眼里尽是审视,她这话乍听上去合情合理,但却经不起推敲。

    东宫良娣的贴身宫女突然消失,她竟如此急切亲自寻找,究竟是两人主仆情谊深厚,还是这位楚良娣在隐瞒着什么?

    沈语娇此刻的心情格外复杂,这位楚良娣既非楚瑈,那么她的存在还真说不清是好是坏。

    私心里,她庆幸此人不是楚瑈,可理智上,她又不得不提防此人,与贺知琚先前便是“自己人”不同,这位可是个实打实的“外人”。

    在知晓了沈小姐和太子琛身亡一事后,沈语娇和江琛早已对东宫诸人生出警戒之心,若是这位楚良娣嫁入东宫也“别有居心”,那么他们的处境便会更加艰难。

    楚良娣可以不是自己人,但却绝不能是敌人,若她是,沈语娇不敢再想下去

    眼见太子妃双唇紧抿,眉间紧蹙,楚瑈心知在建德出了此事,太子妃难免对她存着提防,她朝着沈语娇叩首一拜,言语诚挚道:“殿下,阿筠自小与我一同长大,于妾身而言,虽是主仆,但却有姐妹之情,今日所举,皆因关心则乱,还望太子妃恕罪。”

    “楚良娣,”沈语娇冷冷开口:“今日之事,本宫必定悉数告知太子,待人找到后,太子会亲自提审,若阿筠当真是被人带走的,本宫与太子都不会放过那人,但若是阿筠私自外出,那么届时良娣也不必再求情。”

    楚瑈闻言垂首:“是。”

    沈语娇坐于马上,虽瞧不清她的神情,但却不想在这同她耗费时间,耳边时不时传来山林间动物的叫声让她再次警惕,她朝着马下之人伸出手:“上来。”

    “啊?”楚瑈抬头看向太子妃朝自己伸出的手,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这山中近日来有猛虎出没,你连匹马都没有,若是遇到危险,你难不成觉得自己比野兽跑得快?”

    “可这”不合规矩啊。

    眼见楚瑈还在磨蹭,沈语娇俯身用力一捞将人拽了起来,恰逢此时,远处传来猛兽被猎杀的嘶吼声,两人俱是一震,见此情形,楚瑈也再顾不得礼节,借着太子妃的力爬上马背。

    察觉身后之人的局促,沈语娇极不自然地开口道:“你你抱紧我,我马术并不太好,若是你被颠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是”楚瑈原本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太子妃如此说,虽觉十分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伸手环住了太子妃的腰际,随后小声说了句:“多谢太子妃。”

    被身后之人环抱住,沈语娇也觉得极不自在,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肚开始前进。

    算起来,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和楚瑈如此亲近过,若非担心林中危险,两人何必共骑一马?她低头瞥了一眼那双细嫩白皙的柔荑,心中暗怪江琛:到哪都是一身的桃花债!

    两人一骑在山林里骑行许久,直至日头高悬于头顶,沈语娇这才不得不认清现实:她们迷路了。

    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沈语娇长叹一息,她伸手擦拭了下额头的细汗,试图从树影和枝干分辨出方向来,但没走出几步,座下的烟雨便有些急躁地踢了踢马蹄。

    “烟雨,烟雨,再忍忍,我们马上就能找到出路了。”

    沈语娇伸手在白马的脖子上轻抚几下,试图安抚它的情绪,这会正是一天中最燥热的时候,不止是马,就连她也有些心焦。

    坐在身后的楚瑈见状,心中对太子妃的愧疚更甚:“都是妾身不好,若非妾身私自入林,殿下也不会被困此处。”

    “好了,既知错了,下次行事前便要三思,我出发前已经让人去给太子和兄长报信了,想来这会他们也开始寻我们了,与其在林中乱走,不如我们下马歇一会。”

    沈语娇此时虽面上还算镇定,但心里却十分不安,烟雨的焦躁或许不只是因劳累口渴,还可能是感知到了什么危险,因为她方才靠着辨别树木发现,她们已经不知不觉间朝着山里走了很远,在这个毫无通讯设备的山里,她只能祈祷着江琛和贺知琚早点找到她们。

    两人行至一阴凉处坐下来,沈语娇手中牵着缰绳不敢松开,望向周围的丛林,目光戒备又警惕,楚瑈坐在太子妃身边,安静而顺从。

    一上午都保持着高度集中,这会两人都有些疲倦,为了保持清醒,沈语娇开口问道:“你认识那个告诉你阿筠被带走的小太监吗?”

    楚瑈凝眸细思半晌,缓缓摇了摇头:“不曾见过。”

    “那你就敢一个人出来找?”

    面对太子妃的质问,楚瑈紧抿下唇,不做应答,见状,沈语娇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提醒道:“我们在这歇会,若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没人来找,我们就要自己想办法回”

    话说一半,一声厚重的低吼从身后传来,两人心下一惊,双双绷直了脊背,烟雨嘶鸣一声,沈语娇僵硬地回过头看去——

    只见远处丛林晃动,似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朝着这边缓步而来,烟雨极为敏感地马蹄踢踏几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沈语娇拽起楚瑈便急急上马,还不待两人坐稳,便一挥马鞭飞速逃离。

    察觉到危险降临,不必沈语娇再多动作,烟雨穿梭在山林间跑得飞快,以至于沈语娇不得不低身伏在马背上,一手攥紧缰绳,一手死死禁锢住腰间的双手,若是一个不慎,两人极有可能摔下马去。

    身后虎啸的声音越来越近,沈语娇的一颗心也越来越慌,树枝与藤蔓在她们头顶划过,有不少刮到了脖颈与脸颊,但此刻的紧张早已麻木了痛觉,忽然身下一顿,烟雨被什么东西绊倒,身体腾空的一瞬,沈语娇大脑一片空白。

    “殿下——”

    身上剧烈的疼痛传来,沈语娇双耳发鸣,方才被摔下马,楚瑈抱着她飞了出来,恍惚间她记得撞到了什么东西,此刻的疼痛甚至分辨不出来自哪里,她强忍着痛感环视一圈,便见到了不远处的楚瑈。

    楚瑈今日身穿一身月白骑装,此刻上面早已污损得不像话,沈语娇膝行过去才发现,楚瑈比她伤的要重,回忆方才的那一瞬,她脑海里迅速闪现电光火石间楚瑈护住自己的画面:“你,你还好吗?”

    “太子妃”楚瑈这会痛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听到沈语娇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她虚弱答道:“妾身,无碍”

    “起来,起来——”沈语娇将马鞭扔在一旁,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将人架起来,奈何她自己也满身是伤,还不待站直,两人再次重重摔倒。

    重重一声闷响,惊动了正在探寻猎物的猛虎,野兽的喉咙发出阵阵低吼,意识到危险逐步逼近,沈语娇和楚瑈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两人咬紧牙关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当头顶被黑影笼罩时,沈语娇是几乎认命般闭上;了双眼。

    “咻——”

    利箭破空而出,紧接而来的是马蹄踢踏,被射中的猛虎突然转身,朝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猛地扑去,沈语娇咬牙撑起半个身子,眼见来人心中一沉。

    竟是桓王。

    江瑀手搭弓弦,御马于山林数箭齐发,猛虎被他数次射中,终于被激怒,眼见猛虎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他立刻调转马头,转头深深地看了沈语娇一眼,随后勒马朝着反方向而去。

    只是还不待他引走猛虎,便被扑上来的利爪挠伤了坐骑,在马匹摔倒的前一瞬,他利落翻身而下,再次举箭射杀,却不料,猛虎竟放弃马匹,朝他反扑而来。

    眼见猛虎就要将其扑到,沈语娇的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关键时刻,远处再次有箭矢破空而来,与方才不同,这次的箭如同雨下,一发接着一发,给了桓王逃跑的时机。

    “驾,驾!”

    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隔着老远沈语娇便听出是江琛来了,果不其然,下一瞬江琛的身影便跃入眼帘,他身后还跟着贺知琚和泰王江琰,几人皆是举箭而来。

    “吼——”

    四人分站四个方位射杀,彻底被激怒的猛虎开始发狂,眼见四人就要招架不住,护卫队这才姗姗来迟,众侍卫手持大网与弓箭,十数人合力之下才堪堪控制住猛虎,泰王见状,不待猛虎再次蓄力,抽出腰间长剑直直刺向猛虎眉心,剑身没入大半,猛虎重重倒下,如塌山之震。

    亲眼目睹猛虎身亡,沈语娇紧绷的心弦这才松懈下来,只是方才惊惧过甚又全身伤痛,这会猛地卸力竟是让她眼前一黑,晕倒前,她看到了朝她飞奔而来的江琛。

    真好,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插播一条:明天会有关于江小琛和沈娇娇的超长小剧场,喜欢两个小宝的朋友们请锁定明日更新!

    第39章 对峙 无论从前如何,今后她与你无关……

    “娇娇!”

    “姣姣!”

    “殿下!”

    “表姐!”

    无数的呼唤在沈语娇脑海里不停回响, 声音吵得她头痛欲裂,意识逐渐清晰间,浑身剧烈的疼痛从四面八方袭来, 似是有藤蔓在撕扯她的四肢百骸,强烈的痛感之下, 猛虎被射杀的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

    “江琛——”

    见沈语娇猛地睁开双眼, 江琛伸手回握, 立刻应声道:“在, 我在, 娇娇我在这。”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沈语娇这才堪堪恢复心神,但她此刻依旧心慌不已,仿佛自己还置身于丛林,下一秒便是猛虎扑来的险境。

    “太医, 太医!去叫太医!”

    一阵兵荒马乱后,内室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沈语娇喝完最后一勺汤药, 把脸别过一旁眉头紧锁:“太苦了。”

    江琛将药碗递给木槿, 从托盘上拿起手帕拭去沈语娇嘴角的药汤渍,他动作缓慢轻柔, 看着沈语娇的伤无奈开口道:“良药苦口, 不喝药怎么能好?”

    说罢,他将手帕攥在手里缓缓放下, 沈语娇见他突然沉默,伸出自己被包成粽子一般的手,费力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江琛飞快抬头看她一眼, 随后转过身去低头哑声道:“对不起,又让你受伤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沈语娇再次抬手戳了戳他的腰际,半开玩笑回了句:“那你下次保护好我,不就成了?”

    江琛压在床沿的手背青筋凸起,他无声地点了点头,缓了半晌后才转过身来,面对沈语娇郑重承诺道:“再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了,没有下次。”

    “嗯,”沈语娇笨拙地伸手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润,柔声安慰道:“这次也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这次的事故,江琛的眼底便有着压不住的怒意,沈语娇看在眼里,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可查清楚了?”

    纱布覆在江琛的手上,他双手交叠将其捧起,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他动作轻柔,语气也淡淡的:“查到了永嘉的头上,但她拒不承认,还误伤了永安。”

    旧的纱布被层层揭下,江琛用棉帕沾了些温水,替沈语娇简单擦拭掉干透的药膏,随后又取出药罐来重新为她上药,褐色的药膏上手清清凉凉,但气味却不大好闻,沈语娇闻到微微蹙眉:“永安伤得严重吗?”

    “不轻,”药膏被搁回小几,江琛从药箱里取出新的纱布,再次将伤处层层包裹起来,“小丫头被推了一下,后背撞在桌角上,可能伤到了脊柱,连着两天动都不敢动。”

    纱布多余的两端在手心被系了个死扣,沈语娇看着自己被重新包成粽子的手,眸色黯淡下去几分,“为什么伤她?”

    “当时木槿给我送信未果,中途被人拦了下来,险些要被当成刺客抓走,是永安去求了皇后,审问之时,也是永安站出来替木槿说话,我当时就在现场,永嘉看着倒不是故意的,只是失手这么一推,寸劲无法控制,撞了这一下养不好怕要落下病根。”

    五指朝着掌心缓缓收拢,感受着手上撕裂般的痛感,沈语娇紧抿双唇,她顿了顿,又问道:“楚良娣身边那个莫名失踪的阿筠呢?”

    “人已经关起来了,找到的时候昏迷在山林里,醒了之后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是被一个生脸侍卫掳走的。”

    “楚瑈呢?”

    “她伤得比你重些,这会还没醒。”

    想到楚瑈是为了护住自己才伤重,沈语娇显得有些沉默,这样一个在危急时刻舍命相救的姑娘,她不愿意去揣测她是否别有意图。

    “娇娇,”江琛拿起手帕在沈语娇的额头上轻轻擦拭着,“你还没好,累了就休息吧,等养好了,再处理这些事也不迟。”

    沈语娇抬头看了眼江琛,虚弱地冲他笑了笑,然后点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躺了回去,躺下的一瞬,疲惫感便顺势袭来,不知不觉间,沈语娇再次陷入昏睡的状态。

    见她睡得熟了,江琛这才将自己的手从沈语娇的手臂里抽回,为了不吵醒沈语娇,他动作轻缓地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盖被的前一瞬,他看着沈语娇被包裹起来的一双手,眼底泛起酸涩,隐隐红了眼眶。

    沈小姐是如何长大的他不清楚,但他却知道沈语娇是如何长大的。

    江琛从小就喜欢叫她沈娇娇,不仅因为她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更是因为小时候的沈语娇极为娇气。

    玩游戏输了要哭,玩耍时摔倒了要哭,和自己吵架没吵赢也要哭,江琛被她哭的怕了,所以每当沈语娇小嘴一瘪,眼睛一红,他就立马举手投降。

    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语娇变得很少再哭了。

    游戏输了就重来,摔倒了就爬起来,舞蹈动作不到位就一直练,至于和他,江琛虽然已经习惯了对她服软,但沈语娇却很少再和他嬉笑打闹了,她越长大就越坚强,但对江琛而言,他还是见不得她如此虚弱的模样。

    自打来夏朝后,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没能保护好娇娇了。

    江琛在床榻旁坐了许久,待到沈语娇呼吸逐渐平稳,他才起身离开内室。

    推开门的一瞬,看到庭院里站着的人,江琛不动声色地垂眸敛下阴沉眸色,下颌线紧紧地绷着,桓王与他无声对峙了一会,随后率先转身走出院子。

    看着桓王离开的背影,江琛站在原地深深吐息,胸口似有化不开的郁气,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跟着桓王走了出去。

    见江琛跟了上来,江瑀也不多言,两人沉默地走至别苑外一偏僻处,确定这里没有旁人,他这才开口问道:“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江琛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可有好些?”江瑀的眼里满是担忧。

    江琛闻言,眸色渐冷:“好,既然你直接问了,那我也有话直说,如今她好不好,都与你无关。”

    “五弟,”江瑀顿了顿,“你不必对我如此敌对,我知她如今已是太子妃,但大家到底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你的情分,也与她无关。”

    江琛丝毫不退让,他上前进一步逼近,看向江瑀的目光里藏有闪着寒光的刀锋:“我不管你从前对她如何,今后,劳烦你离我的妻子越远越好。”

    看着江琛锐利的眸光,江瑀突然就笑了:“阿弟这是不甘心?还是嫉妒?”

    他再次对上江琛的视线,毫不避讳:“若依你所说,过往尽归从前,那么已经结束的,你又何必再忌惮?莫不是阿弟对自己没信心?”

    “呵——”

    江琛扭头嗤笑,这话若是放在他与贺知琚之间,他的确没有百分百的自信,但他此刻面前站着的是桓王,这话便显得有些可笑了。

    “兄长啊,弟弟今天就说这么一句话:她就是选谁,也不会选你。”

    此话一出,江瑀脸上的笑霎时僵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一字一句道:“好啊,那便走着瞧吧,看看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

    说罢,江瑀径直迈步离开,两人侧身而过时,江琛开口冷声道:“还有,管好你的夫人,若是她再在暗地里挑唆,我便不会因她是女子再放过。”

    这话一出,江瑀并未回答,只是脚步顿了顿,随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江琛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用力闭上了双眼。

    想要笑到最后是么?那就各凭本事来吧。

    沈语娇自打那天醒过一次,后面基本上就是昏睡与清醒参半,江琛也不想她费心神,每次都会趁她醒的时候把药给她喂下,然后看着她睡熟才离开。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这天,江琛刚给沈语娇换完药,木槿便来禀报,说是楚良娣醒了。

    因着卧床修养,沈语娇的外伤基本好了大半,如今已然不用外缠纱布了,江琛闻言点了点头,依旧是将沈语娇安置妥帖后才离开。

    “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刚刚,良娣醒来便问了太子妃,后又说想见殿下。”

    江琛见到楚瑈的时候,她正苍白着一张脸靠在隐枕上,见他进来,便硬撑着要下地行礼,江琛见状抬手示意:“免了。”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时代的楚瑈,此刻的楚瑈脸色苍白、神色疲惫,仿佛整个人只剩一口气,与初次所见的世家贵女判若两人。

    “你要见孤?”江琛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是,”楚瑈颔首,面对江琛极近恭敬姿态,“殿下,妾身心知犯下大错,想向殿下请罪,无论该如何受罚,妾身都认,但我那婢女阿筠,自小是个直性子,不会说话,只知替我着想,想请殿下看在妾身饶她一命,此事,我欠殿下一个人情。”

    “你在和孤谈判?可孤凭什么要看在你的份上饶她一命?”

    “因你主仆二人引出的事,如今太子妃尚在病中,永安公主也无辜受伤,里里外外牵扯多少人进去?你如今不同孤说实话,还想要孤放过一马?”

    “楚良娣,你是觉得,你在孤这里,是有面子?还是有里子?”

    楚瑈闻言,剧烈咳嗽几声,胸腔的阵痛连着心脏,她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一双手用力握住面前的栏杆以做支撑,俯身在床栏上大口呼吸着,她心里再是清楚不过:面子、里子,她自然是都没有的。

    “殿下,我父曾为工部侍郎,在朝中存有些许人脉,这些人,或许不足以成大事,但今后,工部之中,若殿下所需,皆无二话。”

    她说完这话,便瞧见太子依旧一脸淡漠地看着她,她等了许久,才听到太子重新开口:“楚小姐当真敢说啊,朝中肱骨,竟然皆以楚家马首是瞻了?”

    太子肯聊,楚瑈这才松了口气,太子是聪明人,必定不会在这上头和她玩文字游戏,但下一瞬,她便听到太子说道:“况且,你又凭什么觉得,如此筹码,便可将太子妃受伤一事就此揭过?”

    直接是直接,但太子压根没看上她给出的筹码。

    楚瑈按住胸口的痛感,再次艰难开口道:“殿下若不满意,尽可提出条件,凡是妾身有的,必定尽数允诺。”

    “这宫女到底是什么来头?值得良娣如此倾尽全力去救?”

    “自幼长大的情分,便如同殿下身边的祝余公公,虽为主仆,但情同手足。”

    见她话语之间还存有隐瞒,江琛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抖了抖衣袖,“够了,楚良娣,若是你不坦诚,便不必再浪费孤的时间了,至于那个宫女”

    “殿下!”楚瑈身子向前探出,试图抓住江琛的衣摆,“求您!饶过阿筠!她是妾身幼年亲手救下的,自小带在身边教养、陪伴着,与妾身情谊深厚,只要殿下肯饶过她,殿下尽可随意处置妾身。”

    “好啊,”江琛脚步停下,转身看向楚瑈:“那你便说清楚,那个宫女到底是在和谁接头?传递的,又是什么消息?”

    看着太子的目光凌厉,楚瑈不知怎的,恍然间回想起了那日初到建德,落日余晖下,太子一脸温柔地看向太子妃,他待太子妃视若珍宝的模样,简直与此刻判若两人。

    楚瑈这会唇角里尽是苦涩,是她算错了,她对太子,实在太不了解——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春日正好,微风不燥,这天中午,江小琛刚写完作业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笑声,女孩子的声音软糯又轻盈,娇俏中带着一丝狡黠在里头。

    江小琛透过玻璃窗看出去,瞧见沈娇娇在和几个小伙伴放风筝,嘴角撇了撇,一脸的不悦:“大中午的又没风,放什么风筝。”

    “江小琛!”沈娇娇一转头和江琛正好对视上,她伸出手朝着那边挥了挥,扬声道:“快出来帮我一起,我一个人跑不过他们!”

    “就知道使唤我”

    虽然嘴上嘟嘟囔囔的尽是抱怨,但手上收拾作业本的速度却很利索,江小琛从衣柜里拽出一件半袖胡乱套上,踩着一双拖鞋就跑出了门。

    学校前两天刚带孩子们踏春郊游回来,那天跟着老师没有放尽兴,这不,今儿个到了周末,大院里的几个小朋友都把自己的风筝带了出来,沈娇娇的风筝是一只小猫咪,一眼看上去憨态可爱。

    “你怎么拿这个出来了?你那只燕子呢?”

    江小琛不太理解,这只猫纯粹是看着好看,真放起来的时候根本飞不高。

    沈娇娇抱着猫咪风筝有些委屈:“我就喜欢这只!”

    “行吧。”江小琛生怕她哭出来,伸出手从她那接过了风筝。

    大院里的小孩一向活泼,这场放风筝几个孩子都是鼓足了劲儿,待到一小男孩吹响哨子,几人便飞快地跑了起来,恰好这会有一阵风,几个风筝先后飞了起来,其中又以一只飞机的风筝飞得最好。

    “江小琛,你再加把劲呀!我们不能输!”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催了!”

    江小琛放风筝是一把好手,虽然起步不如人家飞得高,但他会借巧劲儿,没过一会,又一阵风过来,他手腕一抖,松紧之间,那风筝便顺势飞得更高了。

    “哇!江小琛你好厉害!”

    沈娇娇很少直白地夸他,这会见她小脸红扑扑的,江小琛心里也十分得意,于是手上动作更加绚烂,却不想,猫咪和飞机在空中缠在了一起,几经缠绕,最后两只风筝转转悠悠地落了下来。

    好死不死,卡在了院里的假山上。

    那假山高有两米,几个小豆丁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爬上去,江小琛难得失误,想到方才沈娇娇的欢呼声,他有些不敢回头看。

    “要不,叫大人来拿吧?”

    也不知是谁先说了句,可今日是周末,院里大多都是老人与孩子,这风筝还真不好取,于是,一个下午过去了,那风筝还卡在上头。

    “江小琛,你扶着我,我去拿。”沈娇娇艺高人胆大,眼瞅着天就要黑了,实在等不及爸妈回来,踩着假山就要爬上去。

    “你,你小心点!”江小琛在下面给沈娇娇做垫脚的,眼见她颤颤巍巍爬上去,心里实在不放心,于是便跟在她后边一起爬了上去。

    假山虽高,但能踩着借力的地方也不少,两个孩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假山,又费了大劲将风筝取下扔回地面,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两人下来时却卡了在半山腰。

    这里上来时候还算好爬,但下去的时候却如何都不好借力,沈娇娇趴在上面急得快哭出来,她眼神略过对面的家属楼,朝着其中一扇窗大喊:“知琚哥哥,快来救救我们!”

    幸好,贺知琚今日没出门,听到院里的动静飞快跑下楼,但还是慢了一步。

    “小琛!娇娇!”

    贺知琚一下楼就瞧见了这么个场景:江小琛仰面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沈娇娇跪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饶是镇定如贺知琚也怕了。

    他将江小琛背在背上,飞快地朝着军区医院跑去,一路上,沈娇娇跟在后面哭得好不凄惨。

    江小琛再次醒来时,就瞧见沈娇娇站在病窗前双眼通红,他本想坐起来,可一动就像浑身都要散架了一样。

    “江小琛,对不起”沈娇娇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眼见小珍珠就要掉下来,江小琛立马开口:“沈娇娇,你再哭就要变成丑八怪啦!”

    果不其然,哭到一半的沈娇娇立马把眼泪憋了回去,她大声反驳道:“江小琛,你才是丑八怪!”

    第40章 投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殿下, 泰王在外求见。”

    室内正值剑拔弩张之时,祝余进来在江琛耳侧小声禀报。

    江琛看向楚瑈,她此刻撑在栏杆上的手无力垂落着, 但一双眼睛仍旧一眨不眨地望向自己,仿佛自己不应, 她便不休。

    “良娣, ”他走到楚瑈面前蹲了下来, 目光里带着玩味与探究, “六弟此刻就在外面, 你说,如今,你是更想保住六弟,还是那个宫女呢?”

    此话一出,楚瑈强撑着的坚韧瞬间支离破碎, 她瞳孔微微震颤着,无法相信太子怎会知晓, 她刚嫁进东宫不过月余,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了纰漏?

    “良娣怎么不说话了?”江琛语声低沉, 似叙述故事一般:“那日,良娣与太子妃遇险晕倒, 孤带人去救之时, 还不待我东宫之人上前,六弟倒是跑在了最前头”

    春日正盛, 屋内的温度并不低,但此刻楚瑈背后却渗出冷汗,太子每说一句,她的身子便止不住地想要向后退缩一寸。

    “起初, 孤也不解,你身为楚太师亲自教养的嫡孙女,便是王妃也是做得的,为何甘愿来我东宫做个良娣?明明六弟的年龄更加合适,且在你入东宫前一月才大婚,若说你的婚事太师早有打算,那怎会弃六弟而选孤?就因为孤曾为太师之学生吗?还是因为孤为太子?”

    “好像都不是,后来孤又想,是否因为德妃娘娘看中的是刘家的势力与兵权?可惜啊——”

    眼见楚瑈脸上的表情变化,江琛缓缓站起身俯视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自入东宫以来,处处谨小慎微,不仅从不争宠,衣食起居上也从未有半点逾矩,年少失怙的孤女,你倒是演得十分像,若非六弟,孤还真信了。”

    “不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瑈终于开口:“妾身同泰王殿下,绝非太子所想的那般。”

    “不是?不是你还替他遮掩?”

    “妾身并非为泰王遮掩,而是为东宫的颜面。”

    楚瑈的话说得认真,但太子却闻言嗤笑:“良娣当真舌灿莲花,你到现在还觉得孤好糊弄是不是?”

    见江琛左手抬起,祝余上前:“主子。”

    “将那个宫女以刺客的名头送回京中,着慎刑司即刻查办。”

    说完这句话,江琛便头也不回地迈出房门,楚瑈整个人僵了一瞬,随即不知哪来的力量就朝着江琛的方向冲了过去,候在外面的一众仆妇生怕良娣冲撞了太子,合力将人拦了下来。

    “殿下!殿下!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妾身知错,还请殿下放过阿筠!”

    楚瑈虽被身强力壮的嬷嬷束住双手,但脚下却不断往前,似是不追上太子不罢休,江琛听到她的高声,紧张地望向沈语娇的窗户,还不待他上前捂住楚良娣的嘴,便被身后之人用力一推。

    “表姐!”

    泰王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院闯了进来,这会几步上前踹翻了禁锢楚瑈的嬷嬷,他将人从地上扶起,一双眼睛怒视江琛:“太子是要杀人吗?本王就在这里,有什么事,太子只管同我算账,欺负一介女流算什么本事!”

    “江琰!”江琛表情阴沉,“孤的院子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大呼小叫逞英雄?”

    “你看不到她伤得如此之重吗!”泰王眉眼之间尽是狠戾,“我不进来,你是不是要杀了她?”

    江琛闻言冷笑:“张口闭口打打杀杀,你哪来的脸?她受伤是因为谁?”

    楚瑈见太子与泰王皆是盛怒姿态,一颗心不断向下坠,场面已然不可控制,她试图伸手推开江琰,但肩膀却又被死死按住。

    “琰如今就在这,要打要罚任凭太子处置,表姐不过一弱女子,太子实在不必如此对她。”说着,泰王上前一步,将楚瑈完全挡在身后,一副摆明了要硬碰硬的姿态。

    院中的一众下人早已被祝余遣散,此刻院内只有三人,江琛和江琰皆是怒目圆睁,仿佛下一秒就要打架的模样,场面一度变得僵持。

    “吱呀”一声门响,木槿推门而出,朝着院内众人屈膝一礼:“良娣,太子妃殿下请您入内。”

    “是。”

    楚瑈闻言恭敬颔首,刚要离开便被江琰拽住了手腕,她转过头对上江琰担忧的眸子,手腕转了转,用力挣脱他的手掌,随后朝着江琛福身一礼,转身进了太子妃住的正殿。

    外面的嘈杂被完全隔绝,沈语娇见到跟在木槿身后的楚瑈,不由地叹了口气:“木槿,给良娣在椅子上放个靠枕。”

    待到楚瑈行礼坐下,沈语娇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外面一人吵一句,听得本宫实在头疼。”

    “太子妃”见楚瑈有些犹豫,沈语娇示意木槿先下去,室内只剩下两人后,楚瑈对着沈语娇深深一礼,尽管沈语娇示意她起身,却还是坚持跪在地上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楚瑈与泰王之间的事,要追溯到齐德妃那一辈。

    齐家是京城里的将门世家,早年也曾跟随太祖一起打过江山,算是京中树大根深的高门。楚瑈的生母乃是齐家嫡枝长房,而齐德妃出身齐家嫡出三房,原本两家关系也不算太差,但两个姑娘的关系却不大好。

    楚瑈的母亲虽比齐德妃小上几岁,但却处处都更拔尖,家族对她也是寄予厚望,及笄那年更是嫁给了当年的探花郎,而彼时,齐德妃还只是身居潜邸的一个皇子侧妃。

    若说体面尊贵,自然当属嫁入皇家的齐德妃,但明眼人却都看得出来,楚瑈父母是年少夫妻、鹣鲽情深,更何况那时的楚太师已入内阁,今后楚父必定前途不可限量,来日谁比谁风光,还真说不好。

    起初,这样的话还只是在贵妇圈私下流传,直到一次宴会上,有人存心挑拨,话里话外点破此事,原本京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就多,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场面一度让双方都下不来台,最后宴会散尽,齐家两姐妹闹得不欢而散。

    从此,两家结怨更深。

    但要么说缘分妙不可言呢,虽然齐德妃对自己这个族妹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她的儿子江琰却从小就喜欢缠着楚瑈这个表姐,七八岁时同皇帝说长大要娶表姐为妻,那日坐在上首,齐德妃的脸都笑僵了。

    时光荏苒,再看如今,两个表姐弟已然各自嫁娶,婚姻上头也不难看出两家长辈的意思,楚瑈自小便对江琰无意,便想借着良娣的身份顺势断了表姐弟的情分。

    “那日,泰王殿下不过是想从阿筠这里打听妾身如今过得好不好,而阿筠也是替我出面想要与泰王断绝往来的,却不曾想,人早上出去便再没回来,也不知怎的,就闹了这么一出”

    到这,沈语娇彻底明白了,那日楚瑈的遮遮掩掩,以及那些不合理的举动,不过都是为了掩盖泰王惹出来的麻烦,毕竟如今两人各自成婚,她和泰王之间还夹着个太子,站在楚瑈的角度上,她并不知道江琛不是太子,所以这事她方才咬死也不解释。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太子的良娣与泰王牵扯不清,此事一旦传了出去,没有一个人能从舆论中全身而退。

    想通这些事后,沈语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她有些唏嘘又有些感慨,一方面是觉得皇家子弟还真悲催,凡是所爱之人必定有缘无分,另一方面又很同情太子琛,一个两个的,怎么这种事全让他给接盘了?

    面对如此爱恨纠葛,沈语娇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问了句:“这样大的秘密,你就这么告诉本宫了,也不怕因此招来祸患?”

    楚瑈微微叹了口气,“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不瞒太子妃,楚瑈今日,便是为了断绝后患才同殿下坦白。”

    “泰王殿下虽脾气不大好,但却本性纯善,这些年他夹在德妃娘娘与妾身祖父之间已然惹出不少祸端,如今妾身既已嫁入东宫,今后少不得还要为日后多考虑一重。”

    说着,她对沈语娇郑重一叩首:“太子妃,妾身无意与您相争,太子殿下与您伉俪情深,妾身全都看在眼里,绝无旁的异心,家父在朝中往日与诸多同僚交好,今日,楚瑈愿以此向殿下投诚,只求太子妃能规劝太子息事宁人。”

    楚瑈今日折腾了这么一番早已耗尽体力,此刻跪在地上向沈语娇俯首更是难以支撑,眼见她颤抖的双臂,沈语娇心里五味杂陈,她略一思索,叹息道:“你起来吧,先回去将养着,此事本宫会同太子好好商议的。”

    “殿下”楚瑈还想说什么。

    “本宫会规劝太子,只要泰王不再招惹,此事便就此揭过,阿筠的命也可以保下,但经此一事,你也能看出来,或许她做楚家二小姐的婢女尚且称职,但在良娣身侧却不够机敏,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是。”

    楚瑈再次抬首望向太子妃,眼里尽是感激的目光,沈语娇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不忍,转头叫来了木槿送她回去。

    泰王也不知是如何被江琛送走的,只是沈语娇傍晚再见到江琛时,却见他一脸的不虞。

    “你怎么了?”

    被沈语娇关心,江琛难得没有露出笑脸,他咬牙切齿道:“江琰那个小王八蛋,打架打不过,就在我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若不是我今日穿了两层,怕就要让他咬掉一块肉!”

    “噗嗤——”沈语娇实在没忍住,“你们俩都多大了?”

    江琛见她竟然还笑得出来,心下更气:“你今天也看到了,加上婚宴那一回,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是我主动招惹的他吗?”

    “好了好了,”沈语娇顺毛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明白那日婚宴上的事了,确实不怪你”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下午我和楚良娣聊过了,答应她来劝你。”

    “劝我?”

    “对,她同我坦白了泰王的事情始末,希望你能放过泰王和她的宫女。”

    江琛有些怀疑:“你是说,她和你坦白?”

    若非这话是出自沈语娇之口,他是无论都不相信。

    楚良娣虽然顶着一张楚瑈的脸,但为人处世却与江琛所认识的那个楚瑈毫无干系,楚良娣远比楚瑈要更有心机城府,下午他和楚良娣兜着圈子话套话,他各种威逼利诱都没能让楚良娣松口,可这会沈语娇说她坦白?

    “理解一下吧,”沈语娇无奈道:“在她眼里,你是东宫储君,更是她的丈夫,你让她怎么跟你解释她表弟喜欢她这种事?”

    况且泰王还是太子的弟弟,若非现在是江琛坐在这里,沈语娇都觉得楚瑈的投诚是块烫手山芋,她思忖片刻,将下午了解到的尽数讲给江琛。

    在听完沈语娇的叙述后,江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了句:“你觉得,这事可信吗?”

    “就算楚良娣不可信,但还有泰王,他这个反应恰恰证实了楚良娣说的话,况且同为女子,我多少能理解一些她的想法,索性她现在已经投诚,我们为什么不接受呢?总归春狩结束后,还是要一起回到东宫的。”

    东宫虽然不可完全安心,但到底还是他们的地盘。

    听沈语娇如此说,江琛这才点头应下,转而又关心起沈语娇的伤来,沈语娇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心里却不住地去想楚瑈。

    沈小姐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楚小姐又如何不是呢?想到她下午那般苍白脆弱的模样,沈语娇用力地攥了下江琛的手臂,一不小心按倒泰王咬到的位置,引得江琛哀嚎一声。

    “沈娇娇!你干嘛?”

    “对不住,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我这里还剩了些名贵药材,下午我看楚良娣伤得有些严重,怎么说她也是为了救我,我得让木槿把药材给她拿过去。”

    说着,沈语娇便叫来木槿细细嘱咐,眼瞅着主仆二人有商有量的模样,江琛颇有些无语地撇过头去。

    看吧,早就说过,东宫不能进新人,这下好了,一语成谶,到底是来了个跟自己争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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