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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071 见老熟人

    南雁在王厂长这里把冀省的情况简单摸了个底。

    省一把手姓刘, 建国后在鄂省主持工作,后来因为这边一把手身体不好,被调派过来接班。

    曾经主持过一些工程项目。

    但就后来者的眼光来看, 那个工程项目不算多成功。

    王厂长有点没控制住情绪,虽说把这事推给了苏联撤走的专家, 导致后期工程草草结束上马。

    但前期考察不到位, 没能因地制宜的进行工程建设未尝没有当地的责任。

    只是事到如今, 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思。

    再心疼钱, 花出去也是花出去了。

    不过因为白丢出去那么多钱,王厂长很是小心的提醒了句,“估摸着刘书记会盯着你这个工程。”

    怕浪费。

    南雁倒是明白这个道理, 倒不是说我能浪费你不能, 毕竟现在人主政一方,肯定是前车之鉴要汲取教训。

    不过现在这工程建设, 实际上都是零碎着花钱。

    比如说从国外引入的设备运输需要花钱,国外一些工程师来到国内帮忙调试安装需要付给人家薪酬。

    这些花销比较大, 老关很有经验。

    至于国内一些原材料的花销,那都是小事,花不了那么多钱。

    但偌大的项目,怕不是要三两年才能看到胜利的希望, 在这一时间维度的推进过程中,平日里钱花的少, 后面也会多起来。

    大概刘书记怕的就是这个, 一直往里面添钱总不是那么回事。

    他有失败的前科,尽管责任不能完全归咎于他, 但不想再度勾起糟糕的回忆。

    虽说是中央安排调度, 但也得地方配合, 项目落实到了地方上,办得好是地方政绩,办不好那就是成绩单不合格。

    出于这方面的缘由,刘书记虽说不会死盯着,但对这个大工程也会十分上心。

    王厂长作为过来人,建议南雁去找几个搞过大项目工程的人。

    大概会对整个项目有一个大体的预计,之前踩过什么坑,如何避免再掉坑里。

    所谓老马识途就是这个道理,经验能帮助规避风险。

    当然王厂长也只是作为一个年龄上稍长些的人给出了这点建议,至于南雁听不听打算怎么办,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话说多了不太好,容易惹人烦。

    南雁认真琢磨了下,这种大型项目一般都是省里头的大工程,建设时需要调度大批的民兵、干校人员以及农民参与其中。

    往前说当年武汉长江大桥建筑施工阶段,最多时曾动用一万三千名建桥工人。

    工人是螺丝钉,也少不了技术人员和专家。

    武汉长江大桥建设初期还是中苏蜜月,当时有将近三十名苏联专家坐镇。

    而现在,虽说中法的确在外交上达成了亲密合作的关系,但让法国人来支援建设并不靠谱。

    用早已去世的陈大将对此深有感触。

    自己来吧,外国专家不好请,那就找本国的嘛。

    多找找总归是能找到的。

    “师傅,建厂子很难吗?”

    段莹莹觉得师傅好像又开始发愁了,这次倒是没长吁短叹,但是来到这边后,枕巾上的碎头发似乎多了好些。

    “是有点难,不过不是不能克服。”

    需要的专家可太多了,化肥出自化工,所以化工、机械类的专家不可或缺。

    当然在设备到来之前,这些专家也不用着急找。

    得先找到地质、设计专家才行。

    帮忙选址呀。

    这个必须得专家来,跟食品厂那小打小闹不是一回事。

    化肥厂,牵扯面光着呢。

    到达石家庄的第二天一大早,南雁就往省革委会那边去。

    刘书记去基层视察工作还没回来,南雁没着急回去,又去了省石化局、计委先后拜访了一通。

    从这两个办公室出来已经接近晌午。

    石化局的梅局长请南雁一块吃饭,这本是客套话,谁曾想南雁就应了下来。

    梅局长一愣,瞧着那分外年轻的面孔,“那我喊着老石一块,咱们再讨论讨论。”

    省计委的石主任也没想到南雁还挺当真。

    “一个女同志,也怪不容易的,比我家闺女还小几岁呢。”

    梅局长感慨了句,“我瞧着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懂的人也不敢往这边塞呀。

    懂自然是懂得一些的,但是管理这种事情麻烦着呢。

    尤其是需要统筹各方,石主任也承认南雁挺稳重,看着不像是肚子里没货的人。

    但承认是一方面,想要他全身心的配合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怕干不了几天,就走了。”

    “应该不至于。”梅局长觉得人态度还是很诚恳的,他们也不能为难不是?

    中央派人,地方配合,搞不好工作才是大麻烦。

    念叨了几句从计委办公室出去,三人往食堂那边去。

    “南雁同志想着什么时候成立筹备处?”

    既然搞项目,那肯定第一时间成立筹备处。

    可是这位小同志不急不忙的,有点让人想不通。

    你从首都过来,起码也让计委的人陪着来一趟嘛,这倒好,带了个半大的孩子过来了。

    比当年关云长单刀赴会还要勇。

    有点搞不清这小同志在想啥。

    “是这样的,我想跟刘书记视察回来,跟他还有沧城地区的季主任一起商量筹备处的事情。眼下我想着先找几位专家,来帮忙选址,看看到底在哪里建厂更合适。”

    计委一贯都会牵扯到这种项目中,石主任有心考量,“听说南雁同志之前就主持了你们那边食品厂的建设?”

    “小项目跟这个没法比,不过有点经验倒也还好,对这大体流程还算清楚。”

    石主任:“说说看?”

    南雁笑着吃了口馒头,慢慢咀嚼了这才说道:“化肥厂单是设备采购的费用,就能建设十几二十个小食品厂了,不过整体流程差不多。当时我们建食品厂,第一考虑的就是要靠近肉联厂,这样方便运货。”

    “咱们沧城化肥厂生产的化肥自然是要运往全国各地,所以一定要选址在交通便利的地方,当然这一条件如果达不到那就拨出一笔款项来,修建一个入厂的铁路就是,倒也不会特别麻烦。”

    交通便利只是其一,铁路运输不可避免,但也不能只考虑铁路运输。

    “我听中央计委那边说,咱们是跟法国、荷兰合作,从两国引进大化肥成套设备,这设备具体啥样我现在还没看到,但块头特定小不了,应该是走海运经天津到沧城,这一段走铁路运输不知道怎么样,如果不方便走铁路的话那就只能走河运。”

    天津到沧城,被京杭大运河沟通。

    南雁看着石主任,“所以咱们这选址不止要考虑到生产用水、家属区生活用水等问题,还要考虑水路,我想靠近运河少不了,起码不能太远。”

    石主任听到这话心底里的那点轻视不说荡然无存,也消灭了个七七八八。

    “咱们这化肥厂需要天然气做原材料保证生产,大港油田距离沧城不算远,我想在施工期间同时进行沧城和油田那边进行施工建设,所以厂址选择最好靠近天津那边。”

    沧城的北邻天津,而大港油田在天津东南方向。

    南雁根据地图,觉得这个化肥厂应该往北走。

    当然她还没有踏上沧城的土地,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合适的选择。

    如今这一番高谈阔论,也只是为了说服石主任而已——

    对方对自己的不信任几乎是写在脸上的,她总得做点什么来说服对方支持自己吧?

    眼下何止是说服,简直是一巴掌甩在了石主任脸上。

    倒是他肤浅了,以年龄性别论英雄,被人小同志有理有据的教训了一顿。

    石主任这人变得很快,看到南雁不是肚子里没货,态度也变了许多,“选址的话你不用太担心,我回头就去安排技术人员,再跟首都那边打电话,让他们派几个人过来。”

    首都、省里以及沧城地方,三处技术人员、专家一起大会战,就不信还解决不了这个技术问题!

    “那就麻烦石主任了,等下午我也去找个老朋友,让他给我介绍几个人。”

    南雁说的老朋友是在新华制药厂研发车间工作的佟教授、夏教授他们。

    二人知道南雁挑大梁的消息,高兴之余也不免有些担忧。

    如今看到南雁找上门来,自然是很热忱的帮忙介绍,“水利、建筑方面的人我都有认识,我这就写信联系他们。”

    夏教授十分高兴,自己能够为南雁做点什么。

    写信慢,他打算先打电话问一问。

    佟教授在这方面认识的人不是很多,他更擅长用自己的思维思考,“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麻烦事多着呢,我到现在还没搭建班子呢,而且一下子十几套设备都要这几年上马,各地都需要人,你说我哪去找那么多相关专家呀。其他总指挥好歹都是本地工作多年,就我是个外来户还是个女同志,领导信任我对我委以重任,可我好担心完不成这重托。”

    年轻的姑娘展现自己的忧愁,是她从没对外流露的一面。

    佟教授登时有些心疼,多大的孩子呀,肩上挑这么个担子也没办法跟人说,这是看到老熟人了这才忍不住说两句。

    “要不要我去帮你做点什么?”

    “这……”南雁面露迟疑,“这是不是不太好?佟教授你现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再把你给搅得不安生,那多过意不去呀。”

    刚打电话回来的夏教授:“……”你再装,装给谁看!

    作者有话说:

    南雁:嘻嘻,卖惨是有用哒。

    ◉ 072 少壮派的情绪

    佟教授是老实人, 没看出来南雁在给他挖坑。

    但夏教授那可真是看得太明白了。

    瞧瞧把人急成啥样了,好像南雁这边工作不顺利,都是他佟敏行造成的。

    明明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只是高南雁什么人, 夏教授也清楚,就像她说的那样, 要不是她现在千头万绪理不清, 哪会来打扰他们这些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人呢?

    都被逼急了呀。

    外人看着她年纪轻轻就肩负重任, 风光无限。

    至于压力有多大, 又有几个人关心呢?

    指不定还有看热闹的,就等着南雁挑不动大梁时来一句——

    “我早就说她不行。”

    没有揭穿南雁那点小心思,夏教授迟疑了下才问道:“我们有什么能帮忙的?”

    南雁也没想着俩人都去, “机械方面我想请教佟教授一些问题, 夏教授您不用担心,在这里安心做研究就成。”

    把夏秋生喊过去也行, 但他跟佟教授又不是一个路子。

    佟敏行理工出身,虽说隔行如隔山但也没像文理科那样有鸿沟。

    他转行容易, 而且南雁的确需要一个熟悉眼下机械行当的自己人来帮忙。

    夏教授能帮自己的就有限了,除了翻译工作。

    而南雁从陵县那边把那些教授专家都请了来,让他们来做翻译方面的工作,倒也不用再劳动夏秋生。

    夏教授还挺不好意思的, “那你要是有需要,就跟我说。”

    南雁利落应下, “好嘞, 到时候肯定麻烦您。”

    她原本还打算跟两位老朋友一起吃个饭,谁曾想刘书记下基层视察回了来。

    秘书请南雁过去。

    既然是要在沧城建厂子, 哪能一直在省城待着?

    南雁过去的不凑巧, 刘书记正在开会, 准确点来说正在训人,“你敢保证其他县没有这种情况?今天是我查出来了,要是查不出来就这么继续糊弄是吧?”

    这位刘书记是老革命,发起飙来有点战场上的杀伐味。

    南雁在走廊里就听到里面拍桌子的声音。

    这要是小徒弟过来,怕不是得吓哭。

    南雁倒还好,她可是见过世面的人!

    闭上眼睛听着里面的动静,脑海里还在想着别的事。

    刘书记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南雁,“怎么在这里?”

    有点像是大火过后余热未散。

    南雁是池鱼遭了灾,遇到了有点烫的水。

    刘书记倒是直白,“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说,我这边最近要再下去,可能没工夫,要不我让丁建兴配合你工作?”

    丁建兴,二把手。

    不可谓不重视,但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是把自己从这件事撇出去。

    当然,这跟当年的工程还不一样,十多个项目四处开花呢。

    对于省里来说是大项目,却也没达到那种地步。

    南雁客套了一番,在秘书带领下去找丁建兴。

    丁建兴对这个工程十分重视,即便说是运往全国各地,那本省也能有点好处对吧?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老刘的心思他十分清楚,但这事既然堆到了他头上,那就没有躲躲藏藏的必要。

    南雁也觉得这位老同志做事十分麻利,第二天上午就领着一帮人去沧城。

    沧城革委会的季主任在车站这边等着,瞧着人从车上下来就上前说了起来,“建兴书记、南雁同志,我先把咱们沧城招待所的2号楼设立为筹备处,您看怎么样?”

    招待所当然好。

    有吃有喝还有的住,而且招待所又在城中心,不管去哪个方向都方便。

    “我没意见,我也就是个配合工作的,主要还是小高同志来抓。”

    丁建兴知道自己的权限,调配省里头有限资源,和外省和中央打交道的事情是自己的,至于具体细节处的东西,那就得南雁这个总指挥说了算。

    季主任听到这话看向南雁,虽说自己一把年纪当这小同志的爹都没问题,但还真不好喊人小高。

    “南雁同志有啥要求尽管说,咱们地区肯定配合您的工作。”

    沧城地委对这事远比省里重视,毕竟化肥厂会让整个沧城地区直接受益。

    有点像是大饼从天上掉下来,砸的季长青有点懵。

    但回过神来该安排的工作那得一万个上心,毕竟同期还有其他化肥厂施工,人家搞好了你没搞好,说得过去吗?

    “季主任安排的很好,要不趁着建兴书记在,咱们下午开个会先来讨论下?先把筹备处给搞起来。”

    专家、技术人员得明天下午才能全部到来,而在此之前把筹备处抓起来。

    建厂之前筹备为先,在场址确定下来开工建设之前,筹备处要负责各方面工作。

    南雁是中央定下来的负责人,而且不止是建设期间的第一负责人,更是建厂后的第一位化肥厂厂长,除非她错了差错被拿下去。

    这跟其他化肥厂还有些不一样。

    毫无疑问,她是总指挥。

    丁建兴并不直接参与其中,以顾问的身份来配合工作。

    沧城地区一把手季长青也不可能蹲守在这边,只顾着搞化肥厂,委派他的副手地区革委会副主任、军代表仝远担任副总指挥。

    仝远颇是年轻,今年三十五岁,精明强干模样。

    军代表的介入意味着在施工建设上,会有部队参与其中。

    有部队参与自然最好,起码不用担心施工问题。

    部队经商那都是十多年后的事情,现在完全没这方面的担心。

    两个总指挥定下来之后,自然得确定其他负责人,毕竟林林总总的事情不可能由俩总指挥全权负责。

    丁建兴话不算多,意思是让南雁来提要求。

    她倒也没客气,“根据中央的指示,化工部这边负责建厂的全部资金,包括全套设备采购、三大材还有一些国拨物资,这样一来少不了要跟化工部打交道,我想这事可能得麻烦省石化局和计委的同志。”

    毕竟是同一部门,打交道方便一些。

    当然让石化局和省计委的一把手来这边配合工作也不靠谱,丁建兴和梅石两位商量过后,确定了安排两位副手来这边常驻做对接工作。

    对接工作不止是物资方面,还会涉及到和设计院的对接。

    之前在首都开会时也确定下来,化肥厂的项目总图和工程设计都由化工部的设计院负责。

    土建施工由建委旗下的工程公司负责,当然主要是出技术人员。

    至于设备安装也是化工部这边委派技术人员,与国外的技术人员协同解决。

    至于家属院区之类的其他附属工程,则是完全交由地方解决。

    计委主持的会议,化工部主导,但也只是给出大体的框架,具体执行过程哪能按照计划的那样分毫不差?

    能在预算范围内达到预期目标就成,至于过程只要不犯思想上的错误,胡搞乱搞那就没什么问题。

    开会时的相关文件这些天已经传送到有关的单位,沧城地区也有做事前功课,但是人选的准备他们没办法提。

    还得省里和这位年轻的总指挥决定。

    南雁的第一个提议让季长青很满意,先搞好和化工部的对接十分重要。

    只是他没想到,南雁很快将第二个负责人人选丢给了他,“这边筹备处也需要个办公室主任,季主任、仝远同志你们有什么人选?”

    办公室主任心思细腻,负责沟通和琐事的处理,熟悉当地情况。

    将人选交由沧城这边来定,自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丁建兴觉得这小同志还挺会放权,有点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辣。

    季长青倒也没迟疑,这个人选是他们想好了的,“我们地区供销社的经理孙国兴上半年刚退休,要不让国兴同志来发挥下余热?”

    供销社经理可不就是要处理八方事务吗?

    还是个搞地下工作的老同志,正是南雁所需要的人才。

    “那行,就麻烦老同志再来站一班岗,国兴同志的身体能扛得住吗?”

    仝远看着神色热烈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个总指挥年轻,但考虑事情周全,照顾了地方的情绪,随口一嘴的关心人,让人如沐春风。

    “没问题,老同志本来还说要去看大门发挥余热呢,那不是屈才嘛。”

    季长青笑呵呵的给老革命寻了个工作,挺高兴。

    再讨论其他任职就也有了参与感。

    会议很快就暂定了各项工作——

    南雁分管设计和生产准备。

    仝远主管政工、干部和土建施工。

    李昌宏分管协调运输工作。

    原沧城地区妇联主任陶然分管后勤,这是个女同志,前几天知道化肥厂工程后主动请缨。

    季长青多少有些担心,没想到建兴书记和南雁同志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大体上将各项工作负责人落实,季长青松了口气,往后这事由仝远来负责,自己隔三差五关心下就行。

    只是这口气还没吐完,就听到仝远开口,“还缺了个总工程师,南雁同志要自己挑大梁吗?”

    这话意味不明。

    说是打趣吧,有那么两分意思,谁都知道在来沧城前,南雁在陵县当总工程师管好几个工厂呢。

    甚至还主持了食品厂的建设工作。

    但食品厂才多大规模,能相提并论吗?

    所以说这话还透着点不怀好意。

    仝远是青壮派,年纪轻轻就成了沧城地区的二把手,在整个冀省也是数得着的青年才俊。

    偏生这会儿来了个更年轻的,而且看起来前途比他还要光明的女同志。

    有点情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有情绪正常,但这么发泄情绪不太合适。

    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季长青觉得仝远有点冒进了,你还想往上升,也别当着省里来的领导发作呀。

    私底下说两句没关系,你这么说,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南雁觉得有话直说还挺好,当面说敞亮,省得回头背地里嘀咕,“没合适的人我来也没啥问题,土建工程图纸我能看得懂,机械方面没什么大问题,涉及到跟外国人谈判的话我外语还算过关,专业名词储备量也可以。”

    南雁一条条的罗列自己的优点,倒是把这招待所会议室里的一群人给听傻了——

    好像还真的挺全能?

    “满分一百分的话,我这些差不多都在及格分数线以上,当然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还是让专家上,我可以打下手。”

    仝远听到这话笑了下,“我对这方面不了解,要不梅局长您说说看?”

    省石化局的梅局长觉得这俩人在打架,自己被牵扯进来实属无奈。

    “要不我把省城化工厂的张常越调过来?”

    那是省化工厂的总工程师,至于过来后当总工程师还是给高南雁打下手,那让他们内部协商解决。

    “会不会影响化工厂的生产安排?”

    梅局长迟疑了下,“可能有点麻烦,但可以克服。”

    “那这样好了,要是有副总工程师安排副的,再加上俩工程师过来就行,还是别让总工过来,不能因为咱们的建设工作影响省里的生产。”

    南雁这话很是合梅局长的心意,“成,那我安排任雪松带俩人过来好了。”

    任雪松这名字有点耳熟。

    让南雁下意识地想起了任雪侠。

    这不是什么大姓,不知道这两人有没有什么亲戚关系。

    她也没细想,先把这事敲定。

    最后还是丁建兴一锤定音,“小高是全才,那就先暂任总工程师好了,有什么问题再解决。”

    南雁倒也没客气,她本来就是机械出身,虽说这些进口设备还要牵扯到化工领域,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本行。

    在技术领域她是不怵任何人的。

    看了眼副总指挥仝远,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间看不出什么情绪。

    似乎留意到南雁的打量,扫视了一眼回来。

    四目相对后,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负责人很快确定下来,其他的副手的工作也要做好安排,比如说省计委石主任、省石化局梅局长安排过来的人,也得明确工作职责。

    会议讨论到晚上八点多钟,期间招待所这边提供了晚餐。

    玉米碴子熬得粥,放了些地瓜,又炒了个青菜。

    颇是简单。

    吃饭的时候仝远好奇问坐在一旁的南雁,“南雁同志外语跟谁学的?”

    南雁不假思索,“自学的。”

    仝远有些不太相信,“这样吗?”

    “骗你的,之前出国的时候跟外交外贸部的同志学了点,在国外待了段时间留心学了些。”

    这话很实在,但仝远觉得还是不可信。

    你出国了不假,但在国外才待了几天呀,就把外语学好了,这可能吗?

    但再提出质疑仿佛在怀疑什么,他到底没再开口。

    倒是季长青笑呵呵道:“我听说外贸部的孙副部长很喜欢南雁同志呀,之前一心想把南雁同志弄到外贸部去。”

    南雁笑了笑,“没有,孙副部就是心疼我小,估摸着是看我有语言天赋,想让我过去学习学习当个翻译。”

    “当翻译也挺好的呀,咱们今年的外贸工作开展的不错,我听说上半年的外贸收入都赶上去年一整年了。”

    季长青这话让仝远愣了下,他倒是没留意这些。

    南雁知道的,之前在首都时郑君跟自己说过这事。

    和美国那边恢复了贸易上的往来,这下子不用途径香港,可以直接从天津、青岛和上海出口到美国西海岸了。

    美国总统访华的事情也有传闻,南雁在报纸上看到了总统发言。

    这事基本上敲定。

    被封锁了二十年的中国,总算要和世界一一打招呼。

    外贸逐步恢复元气,这的确是好事。

    因为这南雁其实有另一条人生路可以走——

    去做知识产权相关的工作,尤其是专利申请方面的工作。

    但这只是个备选项,是一条后路。

    眼下的工作就挺好。

    “会越来越好。”

    仝远思考着这位年轻总指挥的话,觉得她说这话时格外的笃定,比那些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革命还要信念坚定。

    凭什么?

    哪来的底气。

    不知道。仝远暂时还没找到答案,一行人送丁建兴到火车站。

    瞧着远去的火车,仝远想着跟这位未来合作的搭档聊一聊。

    却不想南雁拒绝了对方送自己回招待所的提议,“我先去干校那边看看。”

    季长青拨了一辆吉普车过来,给筹备处用。

    仝远拉开车门,“去干校做什么?”

    问完他忽然间想起来,今天跟着南雁一块过来的还有一老一小,小的是她徒弟没了爹妈,跟着这个师傅四处跑。

    老的那个好像是从制药厂过来的,听说之前就在干校学习劳动。

    “大海捞针看能不能找几个专家教授。”沧城地区的干校规模还挺大,比陵县大多了。

    南雁决定去这边捞捞看,“要是仝远同志不放心,陪我一起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仝远:我放心得很,你自己去吧!

    卡文了,呜呜,晚上二更

    ◉ 073 选址

    仝远挺想拒绝的。

    但想到日后要一起共事, 多了解下总归没错。

    何况人两片嘴唇一碰说要去干校,知道干校在什么地方吗?

    还不得他开车送过去?

    送佛送到西,索性陪着一起过去好了。

    窗户降了下来, 夜间的风吹过,带着秋老虎的虚张声势。

    仝远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 他原本还以为南雁会坐在后排。

    “听说你从陵县那边带来了好些个干校里的人, 还不够?”

    南雁收回向外的目光,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嘛, 我虽然不是当将军元帅的材料,给自己多找点人,也不过分吧?”

    年轻女同志的目光有些随意, 轻飘飘的一眼, 这让仝远愣了下。

    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怎么会?

    即便是年纪轻轻就老谋深算,却也不至于有这洞察力。

    再看去, 这位年轻的总指挥目光平平的看着前方,不知落在黑乎乎的哪一处。

    抵达干校已经将近九点。

    吉普车让干校传达室的人心头一慌, 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年轻女人时又傻了眼,呆呆站在那里。

    “同志,我是咱们化肥厂筹备处的,过来跟您打听个事。”

    传达室的老同志连忙请人往里面去。

    有点乱糟糟的, 不如老张收拾的利落。

    仝远瞧着她跟人闲聊了半个多钟头,倒也没有去干校里面打听的意思, 有点拿不准, “你是想侧面打听?”

    “不熟悉这边,所以先了解了解基本情况, 不太理想。”

    “为什么?”仝远听着还行啊, 听传达室的值班人员说, 倒也有一些可以启用的人。

    “一屋不少何以扫天下,传达室不是什么要紧地方,但是第一门面。沧城干校给我的印象是管理不太好,或许的确有可用的人,但这位老同志推荐的人不见得就那么靠谱。”

    仝远:“……那你应该去部队。”

    那里管理的严格,对内务都有要求。

    但你能在那里找到专家吗?

    面对仝远的抬杠,南雁只是笑了笑,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至于新得到的这份名单,慢慢来考察就是了。

    回到招待所,南雁看到还在等自己回来的小徒弟,连佟教授也没睡。

    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本书,正在教段莹莹。

    南雁随口问了句,别说还真问对了人。

    佟教授认识,而且还挺熟悉,“没想到他竟然在这边。”

    当初把他弄下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干校,真是有点天道轮回的样子。

    南雁想了想,“我就说这份名单不靠谱,仝师长还跟我抬杠。”

    佟教授听到这话愣了下,“小高你不打算……”

    “不能人家说啥我就信啥,得有自己的判断。”

    相较于那个连传达室都收拾不好的老同志,南雁自然更相信佟敏行,“回头再说,不着急。”

    折腾了一天,南雁简单收拾了下早早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南雁正吃着饭,就有人来这边报到。

    第一个过来的是办公室主任孙国兴,摘下黑框眼镜就一个普通老同志,还真看不出什么。

    不愧是早前做地下工作的老革命。

    原沧城妇联主任陶然第二个过来,她今年四十出头,从十五岁就开始参加革命工作,工作资历比南雁还要年长些。

    只是好端端的妇联主任不干了,倒是毛遂自荐来这边管后勤,南雁有点不清楚其中内情。

    也没问,回头总会知道的。

    负责协调运输工作的李昌宏是沧州地区交管局的副局长,跑过来时气喘吁吁,被仝远调侃了一通,“昌宏同志这身板可不行,要不回头去我们驻地练练?”

    李昌宏讪讪地笑,“刚收到通知就过来了。”

    对比其他两位,李昌宏似乎对消息不怎么敏感,又或者说人缘不够好?

    南雁打了个圆场,“不着急,现在也不用昌宏同志运输物资。”

    省计委和石化局的两人得明天才能到,其他的人也是陆续到岗。

    南雁没打算再等人,“咱们先开个小会来熟悉下。”

    开会能解决问题吗?

    南雁刚在国企工作那会儿也讨厌死了开会,文山会海简直要人命。

    但会议上都不能找出办法、解决问题,你指望去哪里解决?

    脑袋一拍大叫一声“哎哟”,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吗?

    能解决问题的会议就是好会议。

    当然,如今这个还称不上正式会议,就碰头会大家相互熟悉下。

    实际上除了南雁一个外来户,其他都是沧城地区工作多年,倒也不用再自我介绍。

    再度明确了工作范畴和职责,南雁看向其他几人,“工作安排上有什么问题吗?”

    她怕自己这态度不对,就又补充了句,“有问题就说,咱们现在想办法解决。能干就干,不能干那就再找别的同志顶上,咱们也别相互浪费时间。”

    南雁这话惹得仝远看了过来,知道的觉得这位空降总指挥十分爽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搞什么下马威呢。

    “就咱们几个人,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给个痛快话。”

    “我这边有个问题,咱们这工程开工大概什么时候?施工人员大概有多少?”

    负责后勤,管的可不就是吃喝拉撒这些事吗?

    吃住无疑是最重要的,住稍微能将就下,吃的话讨厌一万个上心。

    多少人,什么时候,她得想着采买的事情。

    第一个问题让仝远愣了下,下意识地看向南雁。

    “仝师长你看我做什么?”南雁笑了起来,“负责土建施工的可是你,建筑工人的人选你有什么想法吗?”

    南雁倒也没觉得陶然是在刁难自己,要是她肯定也会问这个问题。

    烫手的芋头又被甩了回来,仝远点头,“这个问题你不用太担心,回头我调派部队的人过来,连带着炊事班一块调过来。”

    陶然松了口气,这样最好,不然成百上千人吃饭可是个大问题。

    “那现在咱们是在选址,我是不是先找个大厨过来,起码得供应专家和技术人员的伙食吧?”

    “这倒是,选址可不是三两天的事。”仝远看向南雁,“南雁同志觉得呢?”

    “成,那辛苦陶然同志,这事你跟国兴同志商量着来?”

    孙国兴没什么意见,组织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干。

    要怎么配合都行。

    李昌宏也没啥问题,毕竟他刚接到命令,脑子还没转过来呢。

    碰头会暂时告一段落,这边陶然要出去找大厨,顺带着还要去弄点米面菜油肉,不然怎么做饭?

    “我跟你一块去,了解下咱们沧城地区。”

    陶然迟疑了下,“那专家和技术人员……”

    他们不是今天要过来吗?

    南雁看了眼正在跟孙国兴说话的仝远,“仝师长在,不用担心。”

    陶然领着人离开这边招待所。

    沧城地区比陵县热闹些,但热闹程度十分有限。

    陶然跟南雁介绍着本地的城市规划,忍不住又问了句,“这些专家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这涉及到主食。

    南雁笑了下,“工程建设的都是吃馒头,更方便,回头弄面粉就行。”

    陶然只想着不能委屈了专家、技术人员,倒是忘了这个。

    “也是,南雁同志您之前主持过这类项目,比我有经验。”

    南雁看她脸上那苦涩,“季主任说陶大姐你之前在妇联工作,怎么想着来这边了?”

    “各单位都有工会有党组织,下面公社也有妇联主任,其实我这个地区的妇联主任也没啥用处,充其量给人劝劝架,倒不如来这边干点实在事。”

    南雁大概明白过来。

    妇联的工作也不能说暂停,但市、地区这一级别的工作的确有点不上不下,具体的工作落实还是以公社生产队、街道为基本单位,从中央到省里再到县、公社街道这么个流程。

    市、地区的存在只是多了一个环节。

    这个环节多了浪费少了没关系。

    难怪陶然觉得没意思,非要来干点不熟悉的工作。

    “化肥厂做得好,怎么也能给咱们当地百姓带来一些实惠,我这也算做了点小贡献。”陶然并非办公室看报喝茶的那类人,有一颗实干者的心。

    “后勤工作其实还挺麻烦,想要做好也不容易。”

    陶然笑了笑,指着前面的粮油店道:“做啥都一样,但总得有人做。”

    化工部拨款的项目预算还没到账,暂时先赊账。

    陶然姐俩跑了粮油、副食品和肉店,把这些东西采买好,让人送到招待所的2号楼,“南雁同志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去北边看看。”

    沧城发展重南轻北,相对来说北郊土地贫瘠,种庄稼也长不好,荒芜了许多。

    南雁听招待所的服务员这么说。

    也从陶然这里得到了证实。

    “这边有不少的鱼塘。”

    陶然指了指那些大水坑,“因为靠近运河,所以引水倒是方便,用来养鱼,这也算是咱们本地的一个小产业。”

    九月下旬的北方城市多是染上一层金黄色,但北郊这边显得坑坑洼洼。

    鱼塘散落在各处,瞧着也没做什么养殖规划。

    走近了看,这鱼塘里的鱼个头也不是很大的样子。

    陶然脸上带着些许尴尬,“盐碱地,养鱼也养不好。”

    “可以养鸭子,这些鱼长不大也没什么关系,喂鸭子就行。”南雁想了想,“我老家那边现在就是养鸭做鸭绒被出口到欧洲那边,今年接了不少订单,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在去欧洲的货船上了。”

    陶然没这些经济头脑,听南雁说这个也不是很懂,“那现在弄这个是不是晚了?”

    “看看吧,回头等专家和技术人员确定了厂址选择再说,要是这片地还空着,可以用来养鸭子,一来给咱们的建筑工人加点肉,二来鸭毛鸭绒也能挣点钱,等回头化肥厂建好了,兴许这边的养鸭技术也都十分完善,可以再搞个大型的养殖中心。”

    要不是养猪消耗的粮食多,南雁会更推崇养猪。

    话说到这地步,陶然多少明白过来,“咱这项目要持续几年呢,再说了到冬天也不见得能施工,要不回头我组织一群人来养鸭?”

    她没什么经济头脑不假,胜在会为人考虑。

    这建筑工人没有上千人下不来,又是从部队里拉来的子弟兵,干活多辛苦,可不得让人吃好点?

    吃鱼怕刺卡脖子,但吃鸭肉倒还好,顶多就是鸭肉老有点塞牙嘛。

    但好歹是肉。

    多添一道菜也是她们的一点心意。

    “行呀,那回头我喊个人过来,教你怎么弄,我老家那边也算有这方面的经验。”

    陶然笑得开心,“行嘞,那我等您喊人过来。”

    南雁在这边鱼塘之间走动,溜达了一圈到了运河边上。

    大运河早就断流,一百多年了。

    沧城段这边倒也还好,瞧着水位充足可以通航。

    “之前季主任倒是安排人疏通了运河,咱们这边倒还好。”

    断流的原因也跟沧城这边没啥关系,但想要再沟通南北可就难咯,谁让北方的水资源着实匮乏呢?

    南雁看到有人在运河岸边洗衣服。

    这是活水,有人洗衣服还真不奇怪。

    沿着运河走了一段,眼看着快中午头,陶然领着人回去。

    专家和技术人员们已经到来,跟着仝远去勘测选厂址了。

    “那估摸着刚好错开了。”孙国兴说了一句,看向南雁,“仝师长年轻人血气方刚,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有些坐不住。”

    陶然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好笑,仝远年轻,那这位更年轻呢。

    直接说坐不住就行,干嘛还带上前面那些有的没的。

    南雁倒是比她想象中沉得住气,“有干劲是好事,咱们就是需要有干劲的人。”

    这边陶然安排着去弄午饭,南雁则是打了几个电话。

    跟红武公社那边打了个电话,赵留真听到南雁的声音险些没绷住情绪,“走的这么匆忙,咋也不说一声呢。”

    她还好,刘焕金和林蓉娘俩红了眼睛,比兔子还兔子呢。

    明明是好事,却这么悄无声息的走,让人担心。

    “我挺好的,这边着急就没顾得上,等我过两天安顿下来就给家里写信,让我妈还有林蓉他们别着急,我好着呢。”

    南雁叙旧了两句,就说起了这边养鸭的事情,赵留真倒是挺赞成,好的经验完全可以带到别地去嘛,这样一来多多少少也算有成绩。

    至于推荐的养鸭能手,“要不我安排小曹过去一趟?再加个小姚怎么样?她其实也挺熟悉这些的。”

    南雁听到这俩人选乐呵了,“那就让姚知雪过来吧,小曹就算了,别耽误人挣钱。”

    姚知雪对养鸭这事还真挺熟,让她来不耽误事。

    而且钟厂长也放心,他本来就想安排个人在她身边呢。

    “成,那我下午去趟县城,跟小姚还有钟厂长说这事。”

    赵留真挂断电话就去找刘焕金,让她准备点东西给南雁带过去,也算全了这一番情谊。

    人走了也甭指望再回来,真要是舍不得那就多准备点东西。

    御寒的衣服被子褥子什么的都准备些,比千言万语都实在。

    赵主任说她去找钟厂长说这事,南雁就没再给肉联厂那边打电话。

    她又去了个电话往首都那边,联系化工部,让安排设计院的人过来,推进总图设计工作。

    化工部明显有点惊,“你们选好厂址了?”

    “就这几天的事情。”

    化工部的工作人员更惊了,“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些?”

    选址考虑的事情多着呢,你这离开首都才几天呀,光是筹备班子就得用上点时间,咋就把厂址落实好了呢?

    大化肥厂的建设是计委推动、化工部主导,南雁这一通电话惹得化工部开了个小会,下午就安排人去设计院找人,要去沧城那边做设计蓝图。

    打算一同去沧城的还有化工部许副部长,作为推进最快的化工厂,沧城这点进度推的有点快,他不亲自看看不太放心。

    这事南雁不知道。

    下午两点多钟,又来了一批专家和技术人员,南雁带着人去进行厂址勘测。

    刚巧跟仝远带的人撞到了一起。

    两拨人马都来到北郊的盐碱地这边。

    “你看好这块?”

    “有水靠近运河,荒地不占用农田,就看土壤承载力怎么样了。”

    大型设备对地面的压力也大,这不只是打好地基就成的事情。

    还得看土壤本身的条件。

    盐碱地自然比沙地要好一些,但具体的数据,还得这些专家、技术人员来确定。

    南雁问仝远,“你们之前去了那里?”

    “南边有块地一直空着,本来说是要建厂,我带着人去那边看。”

    他觉得北郊荒芜了些,建厂后对周边的带动作用没那么强,还是应该优先考虑南边。

    但那边建设条件不太好,尤其是想要引进铁路有点麻烦,专家们先否定了这个选择。

    等到日近西山时,这边的勘测告一段落。

    可用。

    仝远觉得如果这是一场斗争的话,那自己这个二把手还真是输给了南雁——

    你看人家第一选择就比自己的强。

    “要不再看看别的地方,说不定还有更好的选择。”

    负责选址的专家和技术人员也不是第一次负责这事,自然不会反对。

    南雁也没意见,“仝师长说得对,咱们肯定得选最好的这个,那就辛苦大家这几天多跑跑。”

    一群人跑了大半天,回到招待所这边都有些不太愿意动弹。

    孙国兴来找南雁,“化工部那边傍晚打电话过来,说许副部长明天想要来看看这边的情况。”

    南雁觉得可能是自己中午那通电话的缘故,“那你去给那边去个电话,就说咱们厂址还没最终决定下来,他过来也是看盐碱地没啥用,等过两天吧。”

    孙国兴觉得这话有点不好说。

    他正想着要不跟南雁商量着换个说辞,就听南雁说,“算了我来吧,你忙你的去。”

    作为总指挥,有事得顶上去,不然那不叫总指挥。

    是缩头乌龟。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074 背后捅刀子

    南雁倒也没那么虎。

    电话接通到许副部长家中, 南雁简单说了下这边的情况,“您要不先派设计院的同志过来探探路,等过两天再过来也不迟。”

    孙国兴松了口气, 横冲直撞不好。

    得罪了化工部那边有啥好处,只会耽误项目, 也耽误自己的前程。

    好在这小同志就是幽默了点, 其实还挺会说话。

    南雁顺带着汇报了下工作, 请领导指示了下, 这才挂断电话。

    瞧着孙国兴那模样忍不住打趣,“我又不是二愣子,哪能呀。”

    “你是不愣头青, 我傻。”孙国兴觉得自己可太傻了。

    老同志有情绪了。

    南雁连忙安抚, “知道老同志你这是担心我,放心, 这项目还没开始呢,我可没打算当逃兵。”

    这哪是逃兵不逃兵的事?

    孙国兴只是觉得自己到底是退休了的老同志, 年纪大了跟不上趟,闹不懂这些小年轻的心思。

    “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哪能啊。”南雁眨了眨眼,“刘玄德六十岁才登基称帝, 咱才五十七,不老不老。老骥伏枥尚且志在千里呢, 您真打算回去当个退休老头给人看大门去?要真想看大门, 咱要不去干校那边,我看传达室的那个老大爷忒不讲究, 就那么鸟笼大的地方, 乱糟糟的一团, 咱过去后肯定能收拾好,说不定还能给干校的那群同志起到带头作用呢。”

    刚才还有点郁闷情绪的孙国兴笑了起来,“你这张嘴,不去做宣传可惜了。”

    “我字写的丑,去了宣传部还不得自卑死?”

    孙国兴才不信呢。

    就这张嘴,去了肯定能搅乱风云。

    自卑那都是别人的事。

    不过这一番话下来,他对这个年轻的总指挥倒是有了不少亲近之意。

    他亲自去给南雁端来了晚饭,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还有一个玉米细面窝窝,一小碟咸菜外加一颗鸡蛋。

    “化工部的丁司长倒是咱们这边出去的,不过他这人很喜欢明哲保身,怕是不会来这边。”

    南雁剥鸡蛋直接吞了下去,这也无可厚非。

    “总比在这边乱安插人强,我可不想我的工程里面到处都是别的领导的人。”

    孙国兴瞪了一眼,“什么叫你的工程,让人听见肯定给你穿小鞋。”

    南雁喝了口小米粥,然后她遇到了小米粥刺客。

    烫到了舌头。

    南雁略有些狼狈,吃了口玉米窝窝缓解痛感,“哪能呀,谁这么闲得无聊。我胆子小老同志你可别吓我。”

    孙国兴可算是知道啥叫倒打一耙了。

    愣是被南雁逗得哭笑不得,“明天你们要去哪边?”

    “往小邢村那边去,沿着运河看看呗,不然回头这设备可不好运。”

    国外进口的设备抵达天津港后,走运河无疑是最经济划算的。

    依托运河,厂址的可选择空间小了许多。

    南雁想了想,还是觉得今天看的北郊就挺好,但再看看呗,说不定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呢。

    作为办公室主任,孙国兴需要掌握整个工程的进度,和南雁保持最畅通的消息沟通。

    聊到北郊,孙国兴倒觉得这地方也不错。

    关键是不会牵扯到当地百姓搬迁,麻烦就少了许多。

    让他想,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选择。

    “那咱们要是跟大港油田那边对接,这天然气运输也是麻烦事。”

    “不麻烦,地下管道就行。”地面交通运输麻烦,远不如直接走管道。

    “管道?”

    南雁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嗯,走地下管道,差不多一百公里的距离吧。”

    这个距离不算远,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专家和技术人员看看,管道施工的可行性。

    可以的话,她就跟上面打报告。

    孙国兴忍不住问了句,“这事你跟仝远说了吗?”

    “还没来得及,等明天我跟他说。”

    还没商量这事呀。

    上了年纪的人听到这话挺犯愁。

    仝远可是军代表,实权派的人物。

    要不是上头指定了南雁这个负责人,那肯定是仝远总指挥啊。

    某种意义上,那就是抢了他的权。

    仝远能没情绪吗?

    孙国兴是见多了这种事情,虽说都是为了工作,可人到底不是机器,哪能真的毫无触动。

    南雁如今又先斩后奏的弄一出,怕仝远情绪爆发,这事回头不好收拾。

    人最忌讳交浅言深,但孙国兴是办公室主任,总要对南雁负责。

    这提醒让南雁愣了下,末了说了句,“仝师长要心底里不服气,这工作还真推动不了。”

    仝远抓的内容虽然换个人也能做,但军代表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老同志别担心,等会儿我去跟仝师长聊聊。”

    南雁真的挺累,走了一下午,她的身体素质抗不过仝远他们,和日常工作就是走走看看的专家、技术人员也没得比。

    现在吃饱了就想休息,但工作还要进行。

    隔天再找仝远缺了诚意,所以现在立马过去商量这事,更合理一些。

    收拾了碗筷,南雁去那边清洗时想着该怎么说。

    脖颈里有点凉意让她猛地抬头,看到仝远站在那里,缩回了手。

    没下雨。

    但有人是不是一把年纪还有点不正经?

    被抓了个现行的仝师长轻咳了一声,“你这要洗多少遍?”

    七遍,符合日本人的工匠精神。

    “仝师长您是龙王啊还会行云布雨,当我小孩逗我玩?”

    仝远没接这话茬,“还在想厂址的事情?”

    两拨人马都觉得那一处好,那这北郊就是真的好。

    但就这么贸然定下来也的确不合适。

    再用几天时间,把其他地区都走走看看,谨慎一点很有必要。

    他以为南雁在想厂址的事。

    “倒也不是,正想着怎么跟你商量事。”南雁想来想去,决定还是有话直说,“沧城没油田,咱们的化肥厂需要天然气供应,指望的就是大港油田。但油田距离咱这边少说也有小二百里地,仝师长你想过怎么把天然气运过来吗?“

    仝远愣了下,“这事不还早着吗?”

    再说了,他就是过来监工顺带着督工,等这边建设完成后,自己还得回部队,这事……

    这事跟眼前这人有很大关系。

    南雁可是钦定的厂长啊,工厂尚且没建好,她的身份已经定了下来。

    她自然要考虑这事。

    并没有长远考虑的副总指挥给自己找补,“那这个得先看看设计院怎么说吧?”

    “关于如何运输,设计院不外乎是提供两个方案,地上和地下,地上交通运输大概就是依托于火车,地下则是依靠管道。仝师长你觉得哪个好点?”

    仝远觉得自己怎么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问这话的人,她在想什么。

    “你的意思是走地下?”

    南雁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你觉得怎么样?”

    仝远稍有些迟疑,“走地下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工程量会加大。”

    “正常,我不熟悉咱们这边,问了下老孙同志,从大港油田到咱们这地面距离也就是一百公里不到,要是走地下的话距离应该会更短一些。如果你觉得可行,那咱们回头就让专家和技术人员再勘测一下这输气管道怎么铺设。”

    仝远觉得自己的思路被她带走了,“我没说我同意这事。”

    “我知道,还得再慎重思考,老孙同志觉得我自己一言堂不合适,说我得跟你商量,省得你闹情绪。”南雁把话摆到台面上来说,“仝师长你没闹情绪吧?”

    仝远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小孩。

    他十分别扭,“这是工作,我不会在工作中带个人情绪。”

    “就是,我就说老孙想多了,他还不信,你回头你帮我证明。”

    仝远:你是不是也把自己当小孩呀?

    非要在老同志那里证明点什么,这不是小孩是什么?

    “你这腿都软了的样子,明天还能出去吗?”

    “咋不能呢,别小瞧人。”

    作为领导,不止是要指挥有方,更需要起到带头作用。

    仝远其实有些不太相信,主要是这身板儿太单薄了些,的确不是搞劳动的高手。

    倒是符合自己对她技术出身的印象。

    总指挥不出现在现场并没有什么问题,就如同军事家也并不一定非得是神枪手一般。

    但如果倒在勘测现场,那就闹笑话了。

    但出乎意料,接连三天的勘测南雁跟了上来,甚至还跟着技术人员学到了不少。

    脱口而出就是一些专业词汇,他都有点听不懂。

    “相对来说还是北郊合适。”

    不管是取水还是水上运输,还有日后化肥的向外运输,北郊都是更合适的选择。

    南雁写了报告,召开会议,与与会人员沟通,找负责人、专家和技术人员签名后,拉着仝远一起去首都汇报工作。

    比起安排专人送过来,自然还是当面汇报更合适。

    化工部的许副部长时隔不到半月,再度见到南雁,“怎么面黄肌瘦的?这是水土不服还是饿着了?”

    “工作忙嘛,这说明我有认真投入到工作中,真要是吃的膀大腰圆,中央得派人来调查我了。”

    仝远面对这位副部长不敢多说什么,听到南雁这般说,总算明白她私底下怎么就这么不着调了。

    面对领导,更不着调!

    她怎么敢?

    但许副部长显然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行,那就选这里,不过现在天气冷了,施工作业怕是持续不了多久。”

    南雁也想过这事,“我们先把地基弄一下,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施工。”

    冬天施工问题多,这又是个大工程,自然不能赶着来。

    不过也有能做的事情,南雁有安排。

    她没着急走,继续汇报工作,提到的就是管道铺设。

    这事仝远承认自己被说服了,但想要说服部委的领导,怕是有点难。

    他觉得南雁有点操之过急,起码得拉几个专家或者技术人员来帮忙说话吧?

    但出乎意料,许副部长听到后认真看了南雁撰写的可行性报告,只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预算能控制住?”

    “能。”这方面南雁是有经验的。

    化工部提供施工所需三大材,再加上有部队这边提供施工作业人员,实际上的最大开销来自于吃喝住。

    而在这年头,吃喝住也花不了多少钱。

    这个可行性报告很快就被通过,剩下的只是走个过场。

    仝远惊呆了。

    “不用开会讨论?”

    南雁带着人去吃饭,“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要是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仝远咬了咬牙,掏了这烤鸭的钱,“你说吧。”

    “别这么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南雁打趣了句这才说道:“我上面有人。”

    简简单单五个字,让仝远神色都处于恍惚之中。

    这可真是简单粗暴到极致的回答。

    但好像真就这么回事。

    “都说朝廷有人好办事,这话也没说错,之前我认识工业部、外贸部的几位领导,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他们能帮我有限,能够让化工部的二把手这么配合我工作,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上面有更强有力的支持者?”

    那可不是?

    仝远知道南雁说的是谁。

    之前就有小道消息,她是主席亲自任命的厂长。

    仝远半信半疑,主要是觉得这种事情分明是国.务.院那边指派,主席不会插手。

    但事实如今摆在自己面前。

    她真的是大有来头。

    “当然,这也只是一方面的原因。”虽然是最重要的原因,但能够让许副部长爽快应下的,还有其他缘由。

    比如南雁每天都会让孙国兴跟化工部这边打电话,汇报工作进度。

    化肥厂这边什么进度,化工部十分清楚。

    南雁主动告知一切,让许副部长人在北京掌控全局,自然也不会为难她。

    仝远看南雁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你考虑的倒是挺周全。”

    “那是,那么多人等着看我热闹呢,我可不得表现的好一些,省得被人抓住小辫子。”南雁小心的撕扯了一块鸭皮吃,不怕吃这个长肉,她现在需要长肉。

    “仝师长你不想看我热闹吧?”

    仝远嗤笑一声,“没那闲工夫。”

    南雁笑了起来,“我觉得也是,那我请客,给您家人捎回去一只烤鸭。”

    仝远听到这话迟疑了下,没拒绝。

    实际上带回去也是自己吃,毕竟他的家人就是他自己。

    南雁也捎带了一只回去,主要是让佟教授和小徒弟尝尝新鲜。

    她之前从化工部这边淘来了一些期刊杂志,让佟教授研究这个。

    至于关于机器设备,还早着呢,倒也不着急。

    先把国外的发展现状搞清楚了再说。

    不过一只烤鸭显然不够,南雁回到沧城这边,发现姚知雪来了,一同到来的还有那十二位干校的专家教授——南雁给自己选的翻译团队。

    招待所多了十来个人,热闹了许多。

    仝远打了个招呼,放下了那只全聚德烤鸭回家去,他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不过这个搭档真是对干校的这帮人情有独钟。

    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姚知雪看着离去的人松了口气,“他比厂长都严肃。”

    可吓着她了呢。

    “仝师长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师长,而且还身居高位,自然得保持几分严肃模样,不然管不动下面的人可不好。”

    姚知雪表示明白,“可南雁你就没这样。”

    她就一直乐呵呵的从来不摆架子,大家也都信服她。

    “那是因为我有咱们厂长这个靠山嘛。”

    姚知雪不这么觉得,她觉得是南雁有本事,能带大家奔好日子,大家自然信服。

    不过这话争辩起来也没意思,她连忙把大家托自己捎带来的东西给南雁。

    棉被冬衣春夏服装,吃的用的还有钱。

    像老太君过大寿似的,各方宾客都送了礼。

    南雁看着那一辫子大蒜,还有刚巧能煮着吃的一袋玉米、一麻袋花生和毛豆,满满两麻袋的新棉花。

    她小声说道:“这些都有的,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都是大家伙的心意,亏得韩教授他们跟我一起来,不然我可弄不了这些。”

    姚知雪还带来了一兜子咸鸭蛋。

    “对了南雁,这边养鸭子的话,回头也弄被服厂吗?”

    “可以试试看。”南雁也不好说,“起码可以弄个小作坊。”

    “小作坊也能做大,对了被服厂的事情我忘了跟你说了。”

    那可真是让姚知雪开了眼界,不知道原来鸭子除了吃竟然还能挣大钱。

    关键是被服厂把春季广交会的订单交货后,前段时间又接了很多订单。

    这次不用买收割机,钱是真的进入被服厂的账本上。

    “马书记说他都没想到这个小作坊能赚这么多钱,这不公社又要养鸭子了。”

    在看到了商机后,马书记和赵留真不假思索就要搞大产业。

    南雁笑了起来,“其实养鸭赚钱,养鹅也能赚钱,回头可以考虑产业升级。”

    产业升级是一个新鲜词汇,姚知雪不太懂,但她记了下来,等回头给赵主任打电话时,说一下这事。

    分别了许久的人再见面时有说不完的话,但长途跋涉的辛苦终究是战胜了兴奋劲头。

    姚知雪沉沉睡去,南雁却是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房间里堆满了陵县老乡们送来的东西。

    甚至日化厂还让姚知雪捎带来了好几麻袋的卫生用品。

    生怕她在外面用不着这些似的。

    南雁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

    他们怎么都这样啊。

    第二天一大早,顶着红红的眼睛,南雁安排工作。

    佟教授领着翻译团继续研究那些化工、机械方面的期刊杂志,甚至还有一些旧报纸。

    姚知雪和陶然去北郊那片看看,在哪边适合养鸭子,回头选个地弄个小型的养鸭基地。

    至于南雁本人,则是要跟稍稍休息了两天的专家技术人员继续勘测,研究管道铺设的地质条件。

    得找到合适的路径,确定了管道铺设线路,再跟化工部要钢管。

    至于副总指挥仝远仝师长,他则是先调来一批驻地的战士和民兵,在这边挖地基。

    孙国兴这位办公室主任,筹办处年龄最大的老同志,则是领着人汇总各处每天的工作进度,将消息定时传达到首都那边。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只不过化工部那边对管后勤的陶然去捣鼓养鸭场有些奇怪,“这难道是想着养鸭子卖钱筹备资金?”

    几个化工部的领导说笑着,其他都能理解,但养鸭这事真弄不明白。

    “说是要给负责建筑的工人加餐,而且她之前在陵县那边,养鸭还养出了心得,没少挣钱。”

    鸭子能挣几个钱呀,那肉柴得慌一点都不好吃,也就是全聚德的烤鸭味道还不错,寻常人做不出太好吃的鸭肉来。

    鸭蛋么,味道也不如鸡蛋细腻。

    真想不出来。

    但等着许副部长请来了外贸部的同志,说起了养鸭做罐头做鸭绒被出口赚了不少钱这事,一群搞工业的人都沉默了。

    良久才有人开口,“这能推广一下吗?”

    外贸部这边过来的是一位司长,姓黄,黄司长摇了摇头,“这得有合适的条件,用小高同志的话来说得因地制宜,你非要到戈壁滩上养鸭子那是想做木乃鸭吧?”

    黄司长的小幽默让化工部这边也都笑了起来。

    “那养鸡呢?”

    “养鸡得用粮食呀,养鸭子稍微轻松点,堆出来萍草,养点鱼虾就能喂活。”

    饲养成本低,好养活。

    化工部的一群人被说的沉默了,“海铭,你是沧城人,你们那适合养鸭吗?”

    沧城出身的丁海铭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好些年没回去了,不是很清楚。”

    他一副不熟悉的模样,倒是惹得外贸部的同志离开时忍不住的嘀咕,“司长,丁司长这是啥意思呀?”

    “明哲保身呗。”黄司长笑了笑,这年头最不缺这样的人,不背后捅刀子都是好的。

    人家不想跟家乡牵扯,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

    但黄司长没想到的是,丁海铭当天就打电话到沧城革委会,就差劈头盖脸一通骂了,“你们这么搞,让其他化肥厂情何以堪?不要搞特殊不要搞特殊,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季长青被骂的一头雾水,等反应过来也没好气,“高南雁同志负责沧城化肥厂的建设,丁司长要是觉得她不合适那就跟上面反应把她撤了。”

    谁还没点脾气了?季长青不指望丁海铭在中央帮忙说话,你骂人几个意思?

    “实在不行,丁司长干脆建议上面换个地方,别在沧城建厂,这样咱们大家都省心。”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075 他乡故知

    不就是放狠话吗?

    谁不会!

    丁海铭在化工部担任司长没错, 但他季长青也不怂。

    说完季长青就挂断了电话。

    管他什么心情呢。

    难不成还能把自己这个沧城地区的一把手给撸了不成?

    他丁海铭真有这本事,季长青就服他!

    这事也没藏着掖着,很快就传到了南雁那里。

    一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坚决支持南雁,跟丁海铭不是一路人。

    二来则是提醒南雁, 可千万别信什么故土情谊。

    丁海铭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觉得咱们一家亲, 人可不这么觉得。

    还觉得你在搞特殊, 弄得他不好跟其他大化肥厂筹备处交代呢。

    南雁没想到,这位丁司长这么快就来了信。

    瞧着季长青面色不佳,心里头大概有数。

    “要是都来指导工作, 那我这工作也甭指望进行下去。”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季长青觉得这小同志可真是清楚人。

    上头都这么指点江山, 什么事情都搞不下去。

    凭什么他丁海铭不高兴咱就不弄了呢,管他呢。

    你想明哲保身不给家乡说话没问题, 咱也不需要你帮忙。

    但可别搞什么两袖清风,就要家乡这边跟着遭罪。

    “就算是双胞胎还都有不同的想法呢, 偌大的项目咋就非得一样,最后能完工给中央交代就成呗。”

    季长青和南雁在这个认知上达成一致。

    交代清楚后他去忙他的,南雁在会议室这边想事。

    孙国兴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趴在桌上, 走近了才发现是在数头发。

    “这位季主任,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长青同志很有想法。”孙国兴看着在那里翻来覆去数头发的人, 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数的。

    南雁最近还是压力大, 没事就数自己掉的头发,这也算是一种解压方式——

    她自己都觉得相当无语。

    “季主任名字起的就很好, 四季常青。”

    人家多会起名字呀, 寓意好。

    “这是后来改的, 他之前可不叫这个。”

    南雁跟人八卦起来,“啊,之前叫什么呀?”

    孙国兴瞧她精神起来,“我也忘了,反正不叫这个。”

    俩人瞎扯淡,瞧着南雁手指头上缠绕着的黑色发丝,孙国兴问了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丁海铭的事情他听说了,虽说倒也不怕他,但是处理不好只怕回头跟化工部交接时,会有些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咱不喜欢惹事,但事来了也不怕,真把我惹恼了,那就斗呗,他谨小慎微才有了今天,我可不一样,我没啥根基,就算前程全都毁了也不怕。”

    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看谁硬气到最后。

    “哪能这么说,不值得。”为了这么个人,搭上自己的前程?

    一点都不值得。

    不过有时候遇到这种横的,还真得需要你比他更横,更楞。

    孙国兴常驻筹备处,打算如果丁海铭打电话过来指导工作,自己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反正他一个退休老同志也没啥好害怕的。

    就打电话嘛,谁不会?

    南雁笑了起来,“老孙同志你就别担心了,丁司长短时间内不会再打电话过来。”

    哪有这脸呀,非得再被骂一通才觉得舒服是吧?

    但凡这位丁司长有点脑子就不会再打电话训话。

    真要是来了,南雁倒也不怕,不就是打电话吗?谁不会。

    计委、外贸部、工业部还有石化部,她把能打的电话全打一遍,谁着急谁是孙子!

    孙国兴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不免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还真没年轻小同志脑子转得快。

    这是好事,聪明又能自保,可不是好事?

    正如同南雁所预料的那样,丁海铭没再往沧城这边打电话。

    再这么无理取闹,把季长青他们逼急了,指不定最后谁倒霉呢。

    南雁从革委会那边又借了两辆吉普车,整天和一帮专家、技术人员来回跑。

    那边仝远已经喊人帮忙把敷鸭蛋的土炕给折腾好,她还没有定下来地下管道路线。

    而就在下月下旬,首都传来好消息。

    他们的国家,恢复了在联大的合法席位。

    南雁想起了教科书上的那张照片。

    她又想起了自己在书房里见到的老人,在忙碌了一天回到招待所后,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孙国兴核对这边的项目进度。

    眼下是秋收秋种的时节,忽冷忽热的天气满是不确定性,挖地基倒还好,但是再具体的项目工程就不好说了,尤其涉及到夯实地基这事。

    “你是不是还得出国去看看设备呀?”

    “去,等过些天就去,对了梅局长不是说要把省石化厂的任雪松派过来吗?人什么时候能过来。”

    “随时待命,这不是等你通知嘛。”

    “那尽快过来吧,等这边碰个面,一起出国一趟。”

    整套设施设备的引入关系重大,也牵扯到厂址的具体规划。

    南雁想着去国外参观下,取长补短少走点弯路。

    她这话一说,第二天下午任雪松就到了沧城这边。

    还真是随时待命状态。

    南雁六点多钟回来天已经黑下来,被老孙同志引荐介绍任雪松时没忍住问了句,“任工您跟任雪侠同志认识吗?”

    这一问倒是问出了一番故事——

    失散多年的堂兄妹终于得知了彼此的消息。

    南雁还真没想到,这俩不止是兄妹,还分散多年。

    虽说现在通了音信,但当年分开后就不知道彼此的去处,而且又都远离家乡一直没回去,可不就是再没了消息。

    孙国兴特意打听了些,知道这位副总工程师颇是寡言少语,原本他还想着怎么调动调动人的情绪。

    看样子自己不用操这个心了。

    南雁其实也不是很了解任雪侠的情况,好在任雪松也知道分寸,聊了几句后就提到了化肥厂的施工建设。

    他这边只是接到电话说来沧城报到,具体要做什么没说。

    心念着南雁帮自己找到堂妹,任雪松说话也大胆了些,“这套大化肥设备出来还没多久,咱们过去那套法子怕是并不好用,我想是不是可以出国去参观下国外的化肥厂,这样咱们有所借鉴,也能少走一些弯路。”

    他说完这话其实还有些担心。

    借鉴国外的经验,而这些国外都是资本主义国家。

    要是有心人听到,怕不是要告发自己。

    但南雁并非这个有心人,“我也是这么想的,设计院的同志这两天会过来一趟,等他们过来后咱们再一块出国去看看。”

    本身就是从国外引进设备,出国去考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有需要甚至可能在设备到来前,都要常驻海外。

    涉及到沟通之类的问题,很复杂。

    任雪松听到这安排松了口气,显然这位总指挥对项目工程的推动有想法,并非门外汉一窍不通。

    这就好。

    任雪松到来的第二天,化工部旗下设计院就过来了人,一同过来的还有负责这几个大化肥厂的许副部长。

    要不是许副部长介绍,南雁还真没认出来丁海铭。

    “海铭同志是沧城人,如今沧城修建化肥厂,海铭同志在化工部工作,这也算是缘分呢。”

    缘分有姻缘有孽缘,南雁觉得丁海铭和沧城化肥厂就属于后者。

    不过她还犯不着当着许副部长的面,给丁海铭难堪,反倒是笑盈盈的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怕自己罗里吧嗦的惹得咱们化工部的同志心烦呢,有丁司长这位老乡在,那往后我就可以多打搅了。”

    许副部长又不傻,带着丁海铭过来难不成真因为他是沧城人?

    他又不是小孩还能不认路?

    不过是瞧不惯丁海铭那态度,不让你给家乡谋私利,但至于为了你那点前程就六亲不认吗?

    真这样,上去之后就能为人民办事了?

    六亲不认有六亲不认的法子,绝不是丁海铭这种。

    “海铭同志大公无私的很,你可别为难人。”

    “哪有?”南雁跟许副部长一唱一和,“我是那种人吗?倒是不少人瞧着我是年轻女同志,就总盼着我出差错瞧我倒霉,我偏不。”

    许副部长不太赞同,“哪能这么说,你跟我说有谁,我来做他的工作。”

    您身边就有一位。

    南雁说起了出国考察的事情,她有理有据,把自己的担心都明明白白说了出来。

    设计院的同志瞧了一眼,附和道:“我赞成南雁同志的意思,咱们要是能出去考察一番,对于化肥厂整体设计也有帮助,能少……少花一些预算。”

    他原本是想说少走弯路,但觉得这措辞不当,最终换了个词。

    少花钱更实际一些。

    许副部长点头表示赞同,“那行,你们回头办一下手续,大概什么时候?”

    南雁不假思索,“越快越好。”

    出国的手续抓紧办理倒也不难,但是去国外的航班……

    南雁一行八人搭乘了外交部的专机。

    瞧着与外交部众人相谈甚欢的南雁,任雪松想起了之前跟自家妹子打电话时,雪侠说的话,“小高虽然年轻,但处事极为老道,三哥你多跟她学就是了,等回头忙完了就来这边看看我。”

    大概是因为无线电让他们的联系并不真切,任雪松还觉得有点恍惚。

    但事实如此,他这个险些被打发到干校里的副总工程师,如今坐在出国的航班上,代表国家出去考察。

    今时不同往日。

    从飞机上下来时,任雪松挺直脊背,生怕自己给祖国丢人。

    倒是南雁神色一如既往,从机场出来后,帮他们安排出租车往酒店去。

    甚至还跟出租车司机热聊起来。

    谈的什么,任雪松听不懂,他不会法语。

    虽说南雁会法语,但任雪松还是有些紧张,“这设备的说明书,不会也都是法语吧?”

    英文的还好说,法语就有点麻烦了。

    “没事,我们可以让他们递交一份英语的说明书。”南雁笑了起来,“法语也不碍事,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别还没开始呢就给自己设……”

    任雪松看着说话的南雁忽然间愣怔在那里,他有些奇怪,“南雁同志,怎么了?”

    顺着南雁的视线看去,任雪松看到了一个年轻的面孔,身材高大黑头发黄皮肤,是同胞吗?

    “高小姐你好,很高兴再度见到你。”

    贺兰山再度伸出手来。

    这次南雁没有拒绝,“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076 贺兰山的秘密

    贺兰山也没想到会在法国遇到南雁。

    这次见面纯属偶然。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欧洲这边, 我来拜访我的一位老师。”

    南雁其实对于这位美籍华裔的行程并不感兴趣,对方提及,她也礼貌的点了点头。

    “高小姐来巴黎是为了这次巴黎公约?”

    南雁压根不知道巴黎公约的事儿, 她过来单纯是为了要引进的大化肥设施设备。

    倒是贺兰山这么一说,她顺势就说了起来, “有这方面的原因, 贺先生代表公司来参加会议?”

    “那倒也不完全是, 我老师是执行委员会的委员, 他喊我过来做点事。”

    南雁愣了下,没想到贺兰山的导师竟然还大有来头,不过想起他父亲, 好像也不难理解, 毕竟是被美帝抢走的科学家,甚至还给安排了妻子家庭。

    “是么?那下次我再来申请专利, 不知道贺先生能不能帮我说句好话?”

    南雁大概明白,为什么贺兰山会直接去广交会上, 原来人家内部有人啊。

    贺兰山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神色间透着微微的错愕,“我可能爱莫能助,格兰特教授不太喜欢这样。”

    南雁听到这话倒也不恼怒, 只是笑了笑,“那祝贺先生一切顺利。”

    她这般风轻云淡的倒是让贺兰山有些不好意思, 追上去解释了句, “格兰特教授是我父亲的友人,不过他之前并没有告诉我, 他的脾气很古怪。”

    “这样啊, 那是我冒昧了, 贺先生别往心里去。”南雁就随口一句,没想到对方这么认真。

    简单说了两句,她就离开这边。

    任雪松等人十分好奇,但也不好过问,只是讨论着别的事情,比如巴黎的天气。

    南雁看他们尬聊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之前这位贺先生去广交会,我们在那里认识的,他是机械出身,大学期间又修习了法律,工程师兼律师的身份。”

    设计院的人倒是有所耳闻,“是那位想要挖你去美国的贺先生?”

    南雁点头,“嗯,他的导师是巴黎公约委员会的委员,这次委员会召开会议,他被导师喊了过来。”

    简单说了下大概,众人也都听明白了。

    这位华裔很有来头,不过和他们的行程可以说完全没关系,除了相遇在巴黎。

    “南雁同志你是想要打听一下委员会的事情?”

    南雁一开始还有这方面的打算,后来想了下觉得自己眼下在国外,跟贺兰山走得太近不太好。

    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事情交代清楚,也就没想着再和贺兰山打交道。

    但入住在同一个酒店,还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晚上的时候,南雁又见到了贺兰山。

    只不过这位华裔青年神色不是很好的样子,脚步匆忙似乎压根就没看到南雁。

    这是怎么了?

    南雁也没多想,在这边酒店休息一晚上之后,第二天就往里昂去,那是法兰西最大的工业城市,南雁他们这次要参观的大化肥厂以及提供设施设备的机械厂都在里昂。

    从里昂回到巴黎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明天中午的航班,现在是下午三点钟。

    作为领队的南雁询问了一番后,带着几人去巴黎的百货商店闲逛。

    她倒是没什么好买的,只是看着百货商店里漂亮的冬季皮草羽绒服,南雁去租借了个相机,拍摄了许多照片,加钱让照相馆冲洗。

    设计院的女同志有些奇怪,“小高同志你喜欢这个?”

    南雁笑了笑,“还好,我老家那边有个被服厂,一直都是做鸭绒被,我在想能不能做一些羽绒服什么的,这款式挺好看,给他们一些参考。”

    误会了的人听到这话有些歉意,“原来是这样,对了你说鸭绒被,是你刚才去那边商店里看的那些吗?”

    她看到是中文标签还有些奇怪,或许真的是来自国内呢。

    南雁笑了笑,“是啊,没想到在这边价钱还挺贵。”

    进入商店后,价钱可贵得多。

    但是比这贵的也不是没有。

    或许真的可以产业升级,回头养鹅试试看,鹅毛鹅绒的保暖效果更强。

    当然饲养起来也更麻烦。

    这事回头再说。

    照片要明天才能过来拿,南雁跟人约定好了时间,回酒店去。

    没曾想再度遇到了贺兰山。

    这位美籍华裔站在那里,神色间带着少许的迷茫,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南雁正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那人忽然间回过神来,朝着南雁走了过来,“高小姐,能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陪同南雁的女同志神色有些警惕,尽管知道南雁并不会为对方的糖衣炮弹所说服,但还是小心些好,和外国人走太近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我可能不太方便,贺先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贺兰山看着拒绝了自己的人,一时间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可笑,算上这次,他跟南雁有两次会面。

    第一次在广州不欢而散,第二次就是在巴黎。

    可是异国他乡,到处都是金发碧眼的陌生人,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诧异,仿佛在说你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呢?

    那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再度袭来,让他觉得自己空前的无助。

    以至于抱着完全不理智的心态,想要等着那位高小姐,好像自己能够从她那里汲取力量似的。

    然而他遇到了又如何,还不是被拒绝了吗?

    即便对方脸上的神色透着微微的关切。

    却还是拒绝了他。

    也是她上次就十分坚决的拒绝了自己。

    在拒绝人方面,这位年轻的女士一贯坚定,从来不会自我怀疑。

    倒是他,沉浸在虚假之中,一旦假象被揭穿,血淋淋的事实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荒唐可笑。

    “没什么,叨扰了。”

    南雁看着转身离开的人,有些奇怪,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需要保持分寸,不能给自己找惹麻烦。

    倒是设计院的那位女同志有些好奇,“这位同志他怎么了?”

    对方的神色有些凄惶,好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南雁摇头,“不知道,回去吃点东西。”

    她心里头倒没有神色上这么平静。

    贺兰山遇到麻烦事了。

    甚至于这麻烦事都不能给家人倾诉。

    为什么不能跟家里人说呢?

    他是在美国长大的孩子,或许骨子里还有些国人的内敛,但自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让贺兰山的性格与他那温和无害的外貌大相径庭。

    尽管之前打交道并不是很愉快,但南雁多少能透过言谈看出些许性格。

    工程师但又兼任律师,毛遂自荐去帮委托人解决麻烦。

    贺兰山绝不是一个性格内敛的人。

    他这次来法国是应了导师的要求,即便和家人相距万里不方便闲谈,也能去找导师诉说心事。

    偏生,找自己这个陌生人,是觉得他们很快就再也不见,自己是天然的树洞选择,还是不方便跟导师说呢?

    家人朋友都被排除在外,南雁想,或许这人遇到的事情刚巧和他的亲友圈有关。

    是导师发生了什么事?击溃了他的信仰?

    南雁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国外小报十分的多,这次巴黎公约委员会会议本身也受到关注,没在小报上看到委员们的八卦新闻。

    那就是家人?

    家里头能出什么事?

    如果是家人生老病死那应该立马赶回去才是,所以和死生无关。

    那还能牵扯到什么?

    南雁没了头绪。

    她去卫生间洗了个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上挂着水滴时,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雷暴。

    怎么能忘了这事呢。

    南雁连忙出去,看着房间里的人,“我要去大使馆一趟。”

    与南雁住在一起的是设计院的那个女同志,蓝英。

    听到这话蓝英连忙站起身来,“怎么了?”

    “有点事情要跟国内联系下。”

    蓝英愣了下,“可是现在国内是深夜呀。”

    巴黎和国内有六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正好是国内的凌晨。

    南雁披上那件法国人送她的毛呢大衣,“我知道,不过还是得试试看。”

    蓝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着陪南雁一块过去,但她手脚慢了一步,出门就看到电梯往下去,等她到了一楼,已经看不到南雁的身影。

    联系到国内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电话转接了好几次,南雁这才跟孙副部联系上。

    “你不是在法国那边吗,怎么火烧眉毛了?”

    南雁笑了起来,“您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那看样我没打扰您休息。我在巴黎遇到了贺兰山。”

    她的开门见山倒是让孙副部有些奇怪,“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

    他对贺兰山还是很有印象的,毕竟不远万里来挖人,能不记忆深刻吗?

    “他家里头出了事,我在想能不能再挖他一下。”

    挖墙脚还是要挖的,尽管这时候出手似乎有些不道德。

    但也没事,必要时刻她连脸都可以不要呢。

    孙副部对这说法还挺有兴趣的,“什么意思?”

    家里头出事是南雁的猜测。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贺兰山的父亲,那位德裔的科学家,在被带去美国之前或许已经组建了家庭。

    “贺兰山说他并不知道导师格兰特教授与父亲的关系,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好友,而这次他又是应导师的邀请首次踏足欧洲,我在想贺兰山的父亲是不是隐瞒了儿子什么。”

    实际上南雁所得到的线索也不算多。

    但她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

    南雁想试试看。

    “你想把人挖过来?”

    “有点想法。”

    这也算是撬资本主义的墙脚吧。

    但还得领导同意。

    贺兰山这个级别的人才,倒也不必直接汇报到国家最高层。

    南雁想来想去,跟孙副部说这个就行。

    “有信心吗?”

    “是对我自己的判断,还是把人挖走?”南雁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能不能把人挖走,有点难。”

    而且是没办法保证的难。

    好一会儿,南雁才听到那边的声音,“试试看吧,别赔了夫人又折兵就好。”

    南雁利落的应下。

    从大使馆出来回到酒店,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情。

    南雁想了想,去了酒店的咖啡厅,果然在那里看到了贺兰山。

    窗边落座的人,无意识地搅动着手里的咖啡匙,连有咖啡溅出都不曾察觉。

    “贺先生有心事?”

    南雁的打搅让贺兰山有些慌张,不小心把咖啡带翻。

    狼狈至极。

    南雁多少有些歉意,这人犹如惊弓之鸟,虽然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但她的兴奋并没有多少。

    服务生过来收拾了桌面。

    贺兰山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改良的中山装被一件毛呢大衣所取代,里面是一件单薄的针织衬衫。

    还是那么一张面孔,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她和自己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华人女性不一样,没有那么爽朗的笑容。

    “我脸上有脏东西?”

    话语打断了贺兰山的思考,青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有些慌乱的盯着咖啡杯,“没有,只是没想到高小姐你会来这里。”

    南雁点了一杯咖啡,“有些睡不着,就来这边坐坐,没想到刚巧遇到了贺先生,贺先生有心事?”

    贺兰山看着慢条斯理品尝着咖啡的人,对方举止优雅,似乎没办法将那个曾经对自己说粗话的人联系到一起。

    “没有。”

    你在说谎。

    但南雁很识趣的没有拆穿对方的谎言,“嗯。”

    她看向窗外,巴黎的夜色带着灯红酒绿的热闹,与国内的深夜不一样。

    贺兰山觉得对面像是一幅画,而他是一名游客,在一旁窥探着这幅画作。

    南雁假装没看到对方的窥视,她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没有再续杯,“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就要回国,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希望贺先生一切顺利。”

    看着起身的人,贺兰山有些慌张,“这就走吗?”

    南雁歪头看他,“什么?”

    贺兰山挪开目光,“我只是在想,高小姐能不能再陪我坐几分钟,几分钟就好。”

    “可我实在喝不下第二杯咖啡了。”南雁指了指咖啡杯,“喝多了我会失眠。”

    对方似乎不太想说,但南雁总有法子逼他开口。

    “我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高小姐你说得对。”

    “什么?”

    贺兰山看着坐下的人,知道保持沉默并不能让对方陪自己在这里闲坐。

    他想,反正这人明天就要回国,他们说不定再也没见面的机会,就算自己说了也没关系,不是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前两天去了一趟柏林。”

    格兰特教授拜托自己去看望一位故人,起初贺兰山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然而当看到那个比自己更为强壮、与父亲长相极为相似的日耳曼青年时,贺兰山这才意识到,格兰特教授他身体很好,为什么非要自己去走这一趟呢?

    “我的父亲很少提及他的过去,母亲也总说不要总问那些过去的事情,人要往前看。我一直觉得……”

    “觉得您的母亲是怕您的话触动您父亲的家国情思?”

    南雁的善解人意让贺兰山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是的,我一直是这么觉得,可我现在才知道,他曾经还有一个家庭。”

    猜测得到了验证,南雁看着眼眶发红的青年,她没有说话。

    “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与我母亲在一起。过去二十多年,母亲是否知道他的过去,她是那么的崇拜他敬爱他,如果知道了这些,她又该如何是好。”

    贺兰山不知道,当看到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时,他这才知道,格兰特教授喊自己来巴黎参加这些会议的真实目的。

    是不想他被蒙在鼓里吗?

    南雁却有不同的看法,“或许您的导师,他是得到了您父亲的委托呢?”

    她是残忍的,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青年脸上神色碎裂。

    刹那间,信仰崩塌。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 077 新的身份,地陪

    南雁倒是无意用恶意揣度贺兰山的父亲, 毕竟她连这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但没得到朋友的委托,就把这事捅了出来。

    那位格兰特教授是闲着无聊,想要给昔日友人家里找点麻烦?

    得到授意的可能性更大。

    事实上贺兰山真的没想到这一点吗?

    他只是不敢去细想罢了。

    但南雁仿佛刽子手, 把事实摆在面前,“所以贺先生, 如果您父亲一直在隐瞒, 那么他隐瞒了你这个儿子, 是否也连同隐瞒了你的母亲?”

    南雁的话无疑是戳中了贺兰山最柔软的一处。

    他也不知道, 善解人意的母亲是否早就知道这件事。

    她若是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告诉她?

    面对南雁的提问,贺兰山回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

    如果并不知情, 那么她想要知道这一事实吗?

    如果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她会怎么做?

    太多的可能性涌上心头, 贺兰山有些手足无措,“如果是你的话,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并非您的母亲,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如果我的丈夫他活着回来,还带回来了他的新妻子,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 我会跟他离婚。”

    南雁说的是实话。

    当然,林业不可能活着回来, 部队收敛了尸骸, 不存在认错遗体的情况。

    “贺先生有听过京剧吗?”

    贺兰山摇头,“我听说过, 但并没有听过。”

    “京剧有一出很有名气的剧目《红鬃烈马》, 讲的是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 王宝钏独守寒窑十八载,等到的是在西凉做了国王的丈夫。”

    贺兰山下意识地问,“后来呢?”

    “薛平贵将糟糠之妻册封为皇后,但她只做了十八天的皇后。”南雁觉得这个十八有种莫名的讽刺。

    “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但摆在您面前的,是必须要做出的选择。”

    “我不知道您的母亲什么人,但我并不喜欢以爱的名义的隐瞒。”

    南雁站起身来,她这时候挖墙脚没有用,反倒是会让对方厌恶。

    “希望您的事情能顺利解决,时候不早了,贺先生晚安。”

    南雁的离开一如她的到来,贺兰山茫然的看着离去的人。

    母亲,那个生性温柔的女人,她会像高小姐那样果决吗?

    咖啡厅里越发的冷清。

    南雁回去后,则是着手写文件,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蓝英看她将那纸张塞到信封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算太大的事情,睡吧。”

    第二天上午,南雁去取照片,倒是没再遇到贺兰山。

    办理退房手续离开这边,前往机场离开巴黎。

    长途跋涉后,飞机在首都的机场降落,南雁没有去外贸部汇报工作,只是请人帮忙把信件递给孙副部。

    她直接坐火车回沧城。

    该交代的信里面说的一清二楚,至于贺兰山那边会是什么情况,那得看他怎么处理。

    真要是有机会,相信孙副部会联系其他部门挖墙脚,南雁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遇到贺兰山不过是这次出国考察的意外,重点是这次考察的成果。

    设计院那边结合着设施设备以及在里昂参观的化肥厂,对沧城化肥厂的设计倒是有了思路,但设计总图出来已经是元旦后的事情了,期间又有多次的开会讨论。

    反正又不能施工,就多讨论,争取少出现纰漏呗。

    这边工程进度不算快,倒是姚知雪和陶然搞的养鸭副业有了进展——

    第一批小鸭子已经孵出来了。

    仝远为此还打趣了一番,“就怕这鸭子老了,咱们的工程还没开工。”

    倒不是他悲观主义,但这天气显然不适合动土开工。

    差不多得等到三月份,再过两个多月,小鸭苗都长成了大鸭子。

    “没那么快。”不过天冷工程没办法推动是不争的事实,只能等着了。

    当然,能做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南雁在那边开垦了一块地,打算回头养点鱼虾什么的,自己不吃还可以喂鸭子,绝不浪费。

    春节前,南雁收到了陵县那边寄来的大包裹。

    还有刘焕金写的信。

    她回到沧城后就把照片寄了过去,赵留真对于那些款式漂亮的衣服十分喜欢,觉得既然是做外贸挣钱,那就得投其所好。

    为此没少折腾。

    连带着褚怀良都被她们使唤,毕竟解决布料这事,可不是得找褚怀良帮忙吗?

    冬日里的冰雪覆盖了大地,南雁看着厚厚的信件,间或着板栗在烈火中受热爆发出的声音,房间里都弥散着几分香甜的味道。

    姚知雪敲门进来,看到这一幕时还有些恍惚。

    见惯了南雁雷厉风行的样子,这般围着火炉的岁月静好,倒十分稀罕。

    “莹莹怎么不在?”

    “去那边堆雪人玩了。”南雁把信收好。

    陵县那边没啥大事,只不过被服厂那边算是忙过了这一阵子。

    寒冬已经到来,正是羽绒服和鸭绒被消费旺季。

    然而这些出口到海外的东西,因为海上运输周期长,必须留下充足的运输时间,所以别看天冷,实际上已经到了生产淡季。

    公社的被服厂想要扩大生产。

    而且大半年的生产经营,被服厂这边也有了新的想法。

    南雁很是高兴,即便是没有她,被服厂也能很好的经营下去。

    公社只是缺少机会罢了。

    而当这个机会出现,并且把握住了之后,他们会抓住更多的机会。

    越来越好。

    拿起烧火棍把那些爆裂的板栗捞了出来,南雁有些无聊的把这些烫手的小东西在桌上滚来滚去,“那边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天冷,小鸭子也都不愿意出去。”

    更别提下水了,那会直接要了鸭子的命呀。

    南雁天冷的时候也想缩在被窝里,就连候鸟都知道天冷了要去暖和的地方过冬,何况小鸭子呢。

    “辛苦你们了,等过段时间天气暖和些就好了。”

    姚知雪觉得倒也还好,“对了,我前些天倒是见到个熟人。”

    “谁呀。”

    姚知雪倒也没卖关子,“姜玉兰。”

    这个名字倒是让南雁稍稍愣怔,“她不是随军去了么?”

    “对啊,她男人是陵县的嘛,就算是退伍也是回到陵县那边安排工作,不知道怎么在这里遇到了。”

    姜玉兰让南雁想起了她那个神奇的前夫,死了有一阵子了。

    不知道鬼夫妻做得怎么样。

    “问问仝师长,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姚知雪看着递过来的板栗,忙摇头,“那还是算了吧,仝师长太威严,不太敢跟他说话。”

    南雁被这话逗乐了,“有吗?”

    “你不觉得吗?他年纪轻轻就是师长,比那个展部长还要厉害几分呢,我听陶然说,之前还有想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但刚凑过去仝师长眼皮一抬,就把人给吓跑了。”

    她说着还学了上来,颇是生动形象。

    南雁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话别让仝师长听见,不然眼皮一抬,把你胆子吓破了怎么办?”

    姚知雪看着关好了的门,“仝师长这脾气有点吓人,难怪没能再找到对象。”

    “他要是想找,总归能找到合适的。”

    丧偶的军队干部,年纪不大,三十五岁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说找个啥样的找不到,但绝对是抢手的女婿人选。

    但一直没下文,大概率是当事人并不太想再找人。

    “汪解放比他年轻了几岁,不过一个后勤科长都有人巴巴地要嫁,何况他是师长呢。”

    姚知雪反应过来,“也对,而且长得也比汪科长好看。就是有点严肃。”

    严肃吗?

    南雁倒是没觉得。

    大概是因为她遇到过更为严肃的领导。

    职务没仝远高,却非常会摆谱儿。

    领导与普通职员的差距感非常之大。

    仝远倒是没给她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他是副手?

    南雁正想着,听姚知雪问她,“咱们这施工也得等到三四月份的,你过年的时候要不要回陵县一趟?”

    反正这边也没什么事。

    这话让南雁想起了刚被她收起来的信件——

    林蓉也在信里头问她:嫂子你什么时候回来,过年能不能回来呀。

    过去两个春节,南雁都没跟林家人一起过。

    今年也不例外。

    “是没事,但我这身份,没办法离开,等忙活完再说吧。”

    “可咱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忙活完呀。”姚知雪无意中看到了那工程图纸,看都看不懂的那种。

    就觉得得好些年。

    听说那些设备就特别的大,好几百吨的样子。

    “就这两年吧。”

    二十个月不够用,四十个月太长,南雁想着争取明年年底或者后年年初能够完成建设,投入到生产之中。

    差不多三十个月,应该可以的吧。

    姚知雪听到这话叹了口气,“你这可真是大忙人。”

    头一年去大连,第二年出国,今年又在外地。

    “等回头我给你包饺子吃,尝尝我的手艺,你喜欢什么馅儿的饺子?”

    饺子呀。

    “猪肉芹菜和韭菜鸡蛋都行。”南雁不挑嘴。

    只是她到底没吃上这口饺子。

    除夕前一天,南雁接到首都那边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没说为什么。

    但近期没有博览会,应该跟出国没关系。

    再其他的事情……

    南雁想到了一桩事——

    美国的总统要来访问了。

    但这跟她没什么关系的吧。

    法国那边自己还能牵扯上一点关系,但她跟美国这边是真没牵扯呀。

    硬要掰扯……难道是贺兰山要回国吗?

    这事南雁还真没再留意,这段时间她跟着任雪松恶补化工方面的知识,甚至还自己捣鼓那些实验器材搞碎了好几个试管。

    大洋彼岸的华裔青年什么个情况,南雁还真不知道。

    车站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挂断电话后南雁简单收拾了下就去车站。

    正好遇到开车回来的仝远。

    仝师长送人一程。

    “没说什么事?”

    南雁摇头,“应该和项目无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仝师长没事的话,除夕带着这些同志一块包个饺子进行下团队建设呗。”

    这是南雁早前的打算。

    显然只能托付给仝远。

    从吉普车上下来,南雁拍了拍窗户,看到玻璃窗后的面孔,“别总是板着一张脸,大家又没欠你钱。”

    眼看着仝远脸色一黑,眼皮要抬起,南雁连忙转身离开。

    没看到就当没发现。

    她忽然间就明白了姚知雪为什么一再强调仝远严肃。

    还真有点,别战场上杀过人的钟厂长还要威严几分。

    或许,手上也染过血?

    登上前往首都的火车,南雁没再想这个。

    她有些猜不透这通电话的来意,索性不再去想。

    到了首都这边,南雁看到熟悉的老面孔忍不住笑,“还真是你来接我。”

    “那是。”郑君知道南雁的性格,跟她说话人也放松的多,“我可是毛遂自荐过来的,就想跟你聊上几句。”

    在外交部的工作压力很大,而且最近压力空前的大,她没什么好发泄的途径,索性趁着来接人的机会,唠叨两句。

    总统访华不是小事,毕竟两国上次正式打交道还是二十年前,在朝鲜半岛。

    郑君有些忐忑,“你说能建交吗?”

    如果能建交的话,那自然对国家有诸多好处,西方的封锁将会彻底的打破。

    届时外交、外贸都能够正常化,这会是一个全新的局面。

    但郑君很是不安,这样的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南雁被问的一愣,历史课本告诉她,建交已经是七年后的事情。

    访华的美国总统因为窃.听之事在连任后下台,那如果没有这事呢?

    南雁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加快。

    这个引发了总统辞职的丑.闻,曾经在电影中生动展现。

    事实上南雁对这位总统先生的前程并没有那么关心,只是他的继任者并没有推动中美建交之事。

    还不如他继续干着呢。

    “高南雁?”

    郑君的呼唤让南雁回过神来,她迎上那有些担心的目光,“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种事情,国家肯定有长远打算,我们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是了。”

    她能做点什么呢?

    美国总统及其家人访华,行程安排肯定是十分周密。

    南雁难不成还能撞过去说你别搞什么窃.听。

    她大概会被打死。

    想要隐晦的提醒对方规避风险,那可真是个麻烦事。

    南雁还没思路。

    郑君从这话里头似乎看到了领导的模样,尽管知道这就是一句再敷衍不过的话,但心情还是放松了许多,“你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她声音极低,有些自言自语的呢喃之意,南雁并没有听清楚。

    等南雁到了外贸部这边,才意识到自己这次过来还真跟总统即将到来的行程有关——

    访华更多的是跟外交有关,外贸部这边反应太过主动了。

    而从孙副部这里,南雁知道了自己被喊来的缘由——

    她得到了总统夫人的夸赞。

    不管是卫生巾还是布洛芬,这些都得到了总统家人的喜爱。

    英语还不错的南雁,或许可以作为中方的陪伴人员,在总统先生和领导人会晤时,陪同他的家人,在首都走走看看。

    简单来说,南雁拥有了一个崭新的身份——

    地陪。

    “有问题吗?”

    这是一个额外的安排,显然外贸部对于促进两国贸易往来的事情更为热衷,不然就不会让南雁这个“发明者”来当地陪。

    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呀。

    南雁很需要这个机会,说不定就能跟总统阁下见面,达成自己的小目标呢?

    南雁笑了起来,“没有,保证完成任务。”

    争取超额完成。

    作者有话说:

    二更啦

    ◉ 078 总统馈赠的礼物

    南雁是正瞌睡有人送来了枕头。

    对“地陪”这个新身份, 那可真是再喜欢不过。

    当然,想要当好陪同人员并不容易,总统夫人可能要在首都四处参观, 你作为陪同人员大概需要做一些介绍。

    当然,南雁并不是纯粹的陪同人员, 但对方提问时你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总归不好。

    所以在美国总统一行人还没来到总统府前, 南雁要先熟悉老四九城。

    首都群众正打算欢度春节, 南雁这边忙活着四处参观。

    几处有名的地方都看了,不止要看还要熟悉其中典故,涉及到英语翻译的话, 还得保证对方能听得明白。

    就挺复杂。

    跟南雁一起忙活的是外交部的两个翻译人员, 一男一女都很年轻,这几天四处跑, 整个人都瘦了小半圈。

    压力太大了。

    尽管他们只是负责总统夫人的招待,但外交部有一个准则——

    外交无小事。

    为了这次访问, 国内准备许久,他们怎么敢懈怠?

    何况这位夫人是总统亲密的政治伙伴,一直都是总统特使的身份参与社交活动,并非寻常人。

    正因为心里头紧绷着一根弦, 所以看到南雁分外轻松的模样,心里头多少有些失衡——

    怎么可以这样啊。

    你就不紧张吗?

    林国庆不敢问这话, 但搭档沈新华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明天我们可以休息一天,要不今晚一块吃个饭?”

    “好呀。”

    春节就这么过去了, 美国总统的专机还没降落。

    他们前后跑了这些天, 这两天可算不用四处跑动了——

    要展现出良好的个人形象, 这代表国家。

    难得的,有了休息时间。

    南雁瞧得出两人那点小心思,“好啊,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们了,我请客,咱们去吃火锅?”

    羊肉火锅。

    南雁的票用不完,十分阔绰的点餐。

    倒是让沈新华有些羡慕,“这是不是太多了?可以留着给家里人。”

    “不用。”南雁迎上对方那微微的错愕,“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用担心这个。”

    刘焕金年前给她寄来了东西,各种鸡零狗碎的东西,其中有一袋白面粉,一堆粮票还有二百来块钱。

    生怕她在外面吃不饱。

    南雁把钱寄了回去,还附加了沧城的土特产。

    不过这事倒是没必要跟这两位解释。

    林国庆听得有些羡慕,高南雁的工资肯定比他们高,关键是现在负责工程项目,吃喝都不用这些钱和票。

    又不用养家,可真好。

    他们还要养家糊口,虽说在机关单位工作,但也是挣的辛苦钱。

    唉。

    他的叹息落到南雁耳中,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有去问。

    倒是沈新华瞥了一眼,“南雁同志你在沧城那边也挺辛苦的吧?”

    “还好,天冷也没办法动工,等开春后忙起来,估计就得当陀螺了。”

    切得薄如纸的羊肉丢到锅里翻滚一下就熟了。

    南雁捞出来吃着新鲜的羊肉,觉得这几天的辛苦都十分值得。

    等回到沧城,找机会让人去张家口弄头羊,他们招待所也搞个羊肉火锅,让大家吃过瘾!

    “你们这进度已经算快的了,我听说还有几个连选址都没定下来。”

    南雁倒是知道这事,大型工程项目选址本就耗费时间,要优中选优的那种,还真不是三两天就能决定的事情。

    “我们这边可选择空间没那么多嘛,不过好在也有适合的地址。”

    林国庆目光灼灼的看着南雁,“化工部的那个丁司长,没再发号施令吧?”

    “什么?”

    南雁在这件事上装糊涂,没啥好说的,今天人跟你八卦,明天就能把餐桌上的事情八卦给别人。

    不然丁海铭冲沧城那边发飙的事情,外交部怎么知道的?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南雁咀嚼着羊肉,她知道该怎么说了。

    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个契机。

    火锅吃完南雁回招待所这边,打了盆热水洗脚。

    热腾腾的水驱赶走疲乏,南雁觉得自己这会儿简直赛神仙!

    明天没事,她看能不能去澡堂子洗澡,肯定很舒坦。

    畅想着明天的美好安排,南雁沉沉睡去。

    醒来时外面天还没怎么亮。

    开灯看了会儿书,南雁等着天色大亮这才去洗漱准备吃早饭。

    看到郑君时她还有些奇怪,“你怎么来了?”

    “沟通一下,那边已经起飞了,不过还得过两天才能来。”

    南雁又多了几天的休息时间。

    她也没闲着,没事就往新华书店去,倒是让书店里的工作人员都眼熟了她,“又来看书呀,昨天下午刚来的杂志。”

    南雁笑着接了过来,“谢谢。”

    新华书店这边还挺欢迎南雁这个读者的到来,人家看书很安静,每次离开时还会给你留下点东西——

    翻译的那些期刊杂志的简略稿。

    就夹在书页里面,有需要的自己看就行。

    这是与人方便呢。

    工作人员自然也不会为难人。

    再说了,领导说了这位的来历,他们也不敢阻拦呀。

    南雁在书店待到这边打烊。

    她最近看了不少的书,打算回头给化工部那边列一个书单目录。

    让化工部那边忙活去。

    大概因为春节的缘故,最近书店里新来的书少了点,南雁很快就看完了新来的期刊杂志,又去分类的专区看新来的书籍。

    国内化工起步晚,理工科类还真得向国外看齐,不少专业方面的书籍都是外语的。

    只不过这方面专业翻译人员少,尤其是涉及到那些高深的专业词汇,处理起来更麻烦。

    引进的一些外国图书基本上是吃灰的存在,这还是在首都!

    其他地方情况只会更严重。

    当然,其他地方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多外语专业工具书。

    南雁一一翻看,找了几本眼生的,翻看了下目录后,把书名都记了下来。

    美国总统的专机还没抵达,南雁的书单目录倒是先送到了化工部许副部长的桌上。

    “这什么?”

    秘书笑着解释,“南雁同志送来的,说是需要您审核弄到这些书,她着手让人翻译,对工程和生产有帮助。”

    许副部长瞧了眼那写英文字母,别的不说,这写的还真流畅,“她打哪知道的这些?”

    秘书:“大概没事又往书店里去了。”

    书店。

    许副部长摇了摇头,“行了,不舍得花钱就来磋磨我,你想法子弄齐给她送过去,算了也别送到她那边,直接送到沧城去就行。”

    秘书听到这话直笑。

    “怎么了?”

    “南雁同志说了,找到后送到沧城就好,还是您了解她。”

    许副部长闻言嗤笑一声,“就她那点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

    胆子倒是大得很,一点不忌讳。

    不过人要是忌讳了,这会子也不可能被外交部喊过来帮忙呀。

    还真是那句话,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人还真压根不愁去处,外贸部惦记不止一天两天,外交部也能去,毕竟人家可是跟法国总统有私交的。

    哪怕只是为了维护中法两国的友谊,养她一个闲人也没什么问题。

    更别提工业部老江那边也惦记着。

    不过现在是他们化工部的人,可得好好用着。

    “回头再问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往后那边再打电话过来时,你也问问。”别总是被动的听人家汇报工作,你也上点心,瞧瞧人年轻人是怎么办事的。

    秘书连忙应了下来。

    ……

    总统的专家先抵达上海,这才辗转来到首都。

    南雁跟着一同去接机,看到了这位在政治上趋于保守,但在外交上却是大胆求突破的总统先生。

    以及他的夫人。

    总统夫人笑容灿烂,尤其是在金发和红色大衣的衬托下,越发明显。

    事前,南雁已经知道,这位第一夫人曾经是一位老师,教授商业课,二战期间也在有关部门从事经济活动方面的工作。

    那么对于卫生巾和布洛芬的赞赏,是纯粹的女性角度,还是说她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呢?

    南雁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感觉孙副部喊自己过来,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外交部的人谈经济可能有点有些不合适,但如果是她的话,那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再合适不过。

    作为陪同人员之一,南雁并不十分突出。

    她无疑是最年轻的。

    不过在这么一个场合,这并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南雁也只是安静的跟在后面。

    因为赶上中午的饭点,这边先进行的午宴。

    午宴过后,总统及其夫人去宾馆休息,南雁和其他翻译人员待机。

    她对这一段还真挺有印象,总统先生去了那间并不豪奢的书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会谈。

    南雁想起了主席送给小徒弟的书,孩子不舍得翻看,生怕翻坏了似的,小心翼翼的保存着,隔些天就会拿出来检查一番。

    姚知雪还觉得孩子有些小题大做,南雁觉得要是换作自己,肯定是弄个神龛,把书贡到里面去。

    让姚知雪看看什么叫夸张。

    南雁恍惚着,听到有人喊自己。

    原来是第一夫人在丈夫离开后,有些睡不着,知道南雁就在这边,便喊南雁过去说话。

    第一夫人看着年轻的女孩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她的两个女儿并没有过来。

    毕竟这是国事活动,带孩子过来并不合适,尤其是两个女儿并没有在政府部门任职。

    总统家的长女去年刚结婚,次女结婚则是要早一些。

    还随着父母在白宫一起生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国内外都一样。

    南雁前些天接受培训时,这边安排了好几种招待方式,其中就有考虑到,如果第一夫人与你聊家常,该怎么说。

    只是对方提出的问题又不会提前给你列目录,还得当事人随机应变。

    当然这种外交活动,又是表达善意的外交活动,自然不会说一些刁难人的话题。

    那些应该留给领导人们来头疼。

    “你是怎么想到的?”第一夫人很是惊奇,作为总统夫人,她倒是不缺好东西用,然而这个在美国市场引起火爆的卫生用品,让她也不得不关注。

    关注妇女权益也是为丈夫拉选票的一种手段。

    何况还有布洛芬,那可真是神药,不止一次的解决了自己的麻烦。

    南雁笑着说道:“美国女人和中国女人都是女人,我的同胞也会因为生理期问题而不舒服,我无法分担,只能尽可能的想办法来减轻她们的痛苦。”

    尽管南雁的其中一个身份就是翻译,但这种场合,她还是用中文来说。

    只不过在第一夫人的翻译传达自己的意思时,她有认真在听,而且纠正了对方的一个翻译小问题,“不要用逃离这个词,我不觉得女性身份是一种枷锁。”

    这句话,她是用英语说的。

    会客室内的气氛稍稍紧张了些,陪同的其他翻译人员没想到南雁会较真。

    但逃离这个词,的确不太合适。

    第一夫人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她神色严肃地看了眼自己的翻译,赞许南雁,“你说得对,女性身份并非枷锁,我们也能做出自己的事业。”

    严肃的场面被化解,会客室内的气氛又缓和了几分。

    第一夫人与南雁闲谈了几句,笑着问道:“你们这里的动物园现在有在营业吗?”

    身边的工作人员连忙解释,“夫人一直很喜欢你们的大熊猫。”

    南雁看着第一夫人那写满了期盼的眼神,笑着说道:“当然,您想要什么时候去看?”

    黑白萌物小胖达,谁不喜欢呢!

    第一夫人的行程安排上有这么一项,起码她个人十分坚决的想要看大熊猫。

    只是随行工作人员不这么想。

    如今得到中方的肯定,她已经十分雀跃,“现在似乎不太合适,要不明天?”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明天、后天甚至在中国的这几天每天都可以去看。

    大熊猫真的是太可爱了。

    但作为总统夫人,她不能这么任性。

    总统先生回来时,第一夫人还在与南雁闲聊,更多的还是跟大熊猫有关。

    她真的很喜欢大熊猫了。

    南雁觉得有必要重视一下这件事——熊猫外交可以搞起来嘛!

    外交不是自己管的事情,南雁这会儿更留意回来的总统。

    她明天说什么都要争取陪着总统夫人去动物园,拉近关系才能跟总统搭上话!

    南雁正想着,忽然间听到总统夫人说,“理查德,Kelly是个很有趣的姑娘,她陪我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下午。”

    工作人员迅速给总统指出Kelly是谁。

    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的,南雁和总统就这么认识了。

    有第一夫人引荐,她的进度简直坐了火箭一般!

    不过刚结束了一场会面,总统明显还需要与自己的智囊团进行商讨,南雁只是得到了一个握手,以及一份见面礼。

    那是一张黑胶唱片,有他最喜欢的音乐。

    不羡慕是假的,毕竟是美国总统送的礼物。

    南雁表示淡定,还要将其上交。

    “给你的礼物你收着就是了。”这边的负责人瞪了一眼,还能不知道这小同志什么意思?

    竟然在他面前当小狐狸。

    南雁笑嘻嘻的抱在胸前,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和第一夫人的交谈,“她好像真的很喜欢熊猫,差不多提了三十多次。”

    这个频率太高了,南雁想不记住都难。

    “行,情况我会向上汇报的,辛苦了,先回去休息。”

    晚上的时候还有国宴,南雁不是与会人员,不用守着了。

    南雁有想法,“那要是她想去看大熊猫,我能不能一块过去?”

    “行程还不确定呢,不过有这安排肯定会喊着你。”

    “谢谢彭主任。”南雁美滋滋的离开,她就是提前通个气,其实第一夫人应该会叫上她。

    南雁没住在国宾馆,不过住的招待所距离这边也挺近。

    不过她没着急回招待所,而是去找了郑君。

    “来就来吧,怎么还带礼物?”

    南雁嗔了一眼,“想什么呢,我来找你借样东西。”

    她住在招待所没有唱片留声机,只能来找熟人借。

    郑君家里头也没有,但很快从单位其他同事那里借了来。

    “这是总统送你的?”

    消息跟插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

    南雁捯饬着留声机,听到飘出来的歌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果然有那首《美丽的亚美利加》。

    她或许可以从这首歌中找到与总统攀谈的话题。

    “妈妈,她怎么了?”

    郑君也不知道南雁怎么了,把这唱片听了一遍不过瘾,又听了起来。

    虽说关紧了门窗,但歌声不免还是流到了外面。

    她跟过来打听的同事解释了好几次。

    而沉迷于歌声的人显然并没有察觉时间过得飞快。

    小声安抚着女儿,郑君放下孩子去做饭。

    小姑娘蹦蹦跶跶来到南雁身边时,一直在想事的南雁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打扰多时。

    “走什么,一块吃饭吧。”

    今晚有国宴,但那跟她们没关系。

    郑君宴请南雁,自家吃饭,厨艺不能说多好,但总比南雁好一些。

    “听出什么来了吗?”

    南雁笑着吃了口青菜,“他很喜欢这首歌,万一回头问我喜不喜欢这份礼物,我也得有的说嘛。”

    郑君笑着摇头,那前提是得再见到总统阁下。

    人家日理万机忙得很,行程都有专门的安排,还真够呛。

    不过她没打击南雁,只是招呼人吃饭。

    “你爱人呢?”南雁这才发现是家里头除了郑君就是俩孩子,没见男主人。

    “医院忙呢。”她给一双儿女剥了鸡蛋,顺带着塞到南雁碗里一个,“你真不打算留在外交部?”

    中美关系现在趋好,要是这次洽谈的顺利,说不定就能建交了,彼时不管外交外贸都有的忙。

    对前程也诸多好处,干嘛非要待在工地上吃土呢。

    “我这要学历没学历要文凭没文凭的,就别去外交部丢人现眼了,还是工地更适合我。”南雁笑哈哈的吃饭。

    她知道郑君是好心,但她有安排。

    郑君也没再多说,只是提到今晚的国宴,想到那些珍馐美味,一时间觉得自己这粗茶淡饭都没了滋味。

    南雁倒是还好,“国宴上你又不能大快朵颐,还是在自家吃饭安心,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就是菜品少了点。”

    “你呀,这张嘴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南雁哈哈的笑,晚饭后帮着郑君收拾了一番这才抱着她的宝贝唱片离开。

    她梦里都在想着怎么跟总统阁下打交道这事,以至于听到走廊里的动静,整个人迅速清醒过来。

    外面已经天色蒙蒙亮。

    美国来的第一夫人今日的行程安排下来了,没有动物园之行,倒是中午要去北京饭店一趟。

    点名要Kelly陪同。

    去饭店?

    沈新华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人家多想着呢,去饭店吃好吃的还带着你。”

    南雁就没那么高兴了,外国人哪能吃得惯中餐呀,依照她看新闻的经验,肯定会去后厨,说不定还要自己拿刀颠勺尝试一番。

    早知道这样,梦里头就报个厨艺速成班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

    ◉ 079 一颗钉子

    南雁这会儿恨不得能够跟姚知雪互穿一下, 借一借姚知雪的厨艺。

    她的伙伴厨艺非常的好,之前在沧城姚知雪看她辛苦,还经常会给她开小灶。

    其实也没那么多食材, 但是她做的就是好吃。

    但互穿是不行的。

    南雁硬着头皮去。

    好在因为拿刀切菜有点危险,不管是中方还是美方都不打算安排这一活动。

    倒是来了个最简单的——

    包饺子。

    入乡随俗, 春节还没过去几天呢。

    就包饺子嘛。

    这个南雁会, 她还是擀饺子皮的小能手呢, 外婆都夸赞的那种。

    捏着小圆饼的周围, 手指不停的小幅度转动,擀面杖下面迅速出现一个圆圆的薄皮。

    南雁的动作干脆利落,整个人都透着欢快, 这引起了第一夫人的夸赞, “Kelly你可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南雁不好意思说自己就会擀饺子皮,一旦包饺子那就像是屎壳郎爬, 丑得不要不要的。

    面对夸赞,她很是谦虚的表示, “还好还好,其实您也很有天赋,这饺子很好看。”

    反正比她的好看多了。

    尽管总统和夫人都说第一次尝试,然而根据南雁在回忆录以及上网吃瓜得到的可靠消息——

    他们早就在家训练多时, 筷子用的还蛮熟练的,至于包饺子, 可能也有?

    看破不说破, 何况人家包的真的还挺好看。

    第一夫人对饺子很感兴趣,还询问了是否有苹果、草莓酱馅儿。

    听得饭店大师傅目瞪口呆, 还能用这些馅儿?

    她自带的翻译人员有些不太会翻译这些, 南雁看了眼帮忙说道:“饺子馅儿一般是蔬菜和肉类, 这样搭配着面食更好吃。不止是煮饺子,还有蒸饺、煎饺。”

    四大菜系也好八大菜系也罢,总之吃法多得是。

    第一夫人显然对这些吃法很感兴趣,饭店大厨增加了工作内容,从教包饺子到教煎饺,饭店后厨十分热闹。

    南雁本来不太想凑这个热闹。

    但她这会儿深受这位夫人喜爱,也跟着在那里学习。

    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不会做饭的事实。

    第一夫人笑着打趣,“这么可爱的姑娘不会做饭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南雁不好意思的笑,不管是国企还是后来跳槽的律所都管吃,她压根不需要做饭啊。

    实在不行就带外卖出去吃,总不会饿肚子。

    外婆从没要求她必须会做饭,她也就没学这个的兴致,毕竟学习也是浪费粮食。

    好在美国人并不介意,甚至还很热情的教南雁如何控制火候,这样煎饺就不会糊锅。

    就很离谱!

    但两人的友情迅速升温,友谊的小船大有变成巨轮的架势。

    南雁得到许可,可以放心的用英语和总统夫人交谈,她还略有些大胆的去教人学中文。

    倒是让这位夫人吃了点小小的苦头,“这可真是太难了。”

    她实在学不会。

    这位美国来的贵宾有着单独的行程,去福利院看望孩子,去医院看望病人,还饶有兴致的去郊区的饲养场。

    跟着饲养场的农民学习怎么喂猪。

    “这真的是可爱的动物,当然最可爱的还是大熊猫。”

    这位总统夫人对大熊猫念念不忘,怎么可以忘记呢。她的行程安排里还有参观动物园呢,只是后面还有一个英文单词undetermined。

    南雁也做不了主,毕竟这行程是双方磋商安排的,她真的决定不来。

    “其实猪也是十分可爱的动物,它浑身都是宝。”南雁到底是在肉联厂工作过的人,聊起猪来可谓头头是道,更别提她还从猪的一些脏器中发现了大笔的财富。

    略有些陌生的词汇让双方的翻译人员都有点懵,倒是这位夫人饶有兴趣的提问,俨然好学的孩子。

    南雁很是耐心的解释。

    “你真的很聪明,像是智慧女神一样散发着光芒。”

    第一夫人不止是当面夸赞南雁,甚至还跟丈夫提到了这位陪同人员,“她比朱莉还要小一些,但看起来比朱莉成熟多了。”

    甚至比她的大女儿还要稳重的多,要知道这两个孩子因为理查德的职务提升都迅速成熟长大。

    总统阁下笑了笑,“玩得开心吗?”

    “还不错。”

    夫人又忍不住提及了自己的小遗憾,“我还没有去动物园。”

    “那看明天能不能去。”

    总统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毕竟这次访华必须带回去一些什么才行,比如两国达成的共识。

    他这两天对这边有进行观察,这是一个年轻的新国家,但是领导人们却不再年轻,甚至自己看到的那些政府官员也都不小了。

    没想到,帕特倒是遇到了一位年轻有趣的姑娘。

    “如果你喜欢,我们去杭州的时候,你可以邀请她一块过去。”

    第一夫人亲吻了丈夫,“如果你让他们给我安排去动物园的行程,我会更高兴。”

    南雁并不知道在国宾馆居住的贵宾对动物园如此念念不忘。

    不过动物园的行程很快就安排上了,第二天下午,南雁在首都的动物园待了小半天,看着这位夫人兴致勃勃的看熊猫吃东西爬树。

    南雁一度觉得,她能在这里看一天都不挪步。

    “可惜我们美国没有大熊猫。”

    这是只有这里才有的可爱动物,第一夫人十分遗憾。

    南雁觉得熊猫外交真的可以安排上。

    她结束了这天的工作后,向领导汇报时再度强调了这事。

    “你倒是积极。”

    南雁有理有据,“如果我们对构建全新的中美关系没有期待的话,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招待他们呢?”

    总理亲自统率安排这次,足见重视程度。

    彭主任愣是被她这一句呛的没话说,好一会这才说道:“放心,上面自然有安排。”

    南雁不放心也得放心呀,她回宾馆继续去听总统送她的那张黑胶唱片。

    留声机是从外交部大院那边借来的,等过几天再归还。

    郑君觉得南雁有点走火入魔。

    但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位美国来的贵宾,去杭州的时候还真就把南雁给捎带了过去。

    这待遇还真有点特殊,一同去当陪同人员的沈新华、林国庆就没能去杭州。

    “她胆子可真大。”

    沈新华想了半天,还是用了这么一句来形容南雁,每天孜孜不倦的教人学中文,那天一起去爬长城的时候,还教总统夫妻“不到长城非好汉”。

    当然,教书匠高南雁自己气喘吁吁,累得要死。

    沈新华可不敢,涉及到外交她还没掌握好分寸,哪怕是内敛些也不能太大胆。

    那样很容易出事。

    郑君笑了起来,“不然怎么能得人青睐呢。”

    不过她还是想不明白,高南雁明显没有在外交上发展的意思,干嘛非要这么热络的给人当翻译呢?

    尽管对方是美国总统夫妻。

    但……

    想不明白。

    郑君想不通,沈新华羡慕的人,这会儿正陪着总统夫妻在西湖泛舟。

    小船上除了总统夫妻,还有一个保镖以及美方的翻译人员。

    南雁是第五人,她帮忙介绍西湖的景色。

    “都说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雪湖,刚巧昨天杭州下了雪,连天公都作美呢。”

    不远处就是中方的工作人员,听到这略有些俏皮的翻译,倒是能明白为什么总统夫人点名要南雁坐在那艘船上了。

    她很会活跃气氛,敢引经据典,又知道对方和这边有文化隔阂,所以尽可能的用西方的语言来翻译。

    实际上这很考验翻译功底,他们想要做到这般流畅也要费一番工夫。

    不难看出,南雁很是用心。

    谁不喜欢用心招待你的人呢?尤其是这么一位年轻曼妙的女郎。

    总统饶有兴趣的问,“你们也信上帝?”

    这问题就有些不太好说了,旁边船上的中方人员有点头疼,虽说信仰的是共产主义,但别当人面说,这好像不太合适。

    可是也没办法提醒啊。

    南雁不知道自家同志在担心,她笑着回答,“不,我们中国人相信的是人定胜天,主席说过与天斗争,其乐无穷。”

    后面小船上的人听到这话松了口气,一个非常漂亮的回答。

    这个回答让南雁成功的成为楼外楼午宴上的一位。

    在得到法国总统的晚宴招待后,她如今又跟美国总统共进午餐。

    说出去跟吹牛皮似的,然而这就是事实。

    总统先生之前在国宴上吃白袍虾仁十分开心,这会儿对西湖虾仁也是赞不绝口。

    南雁吃饭的时候十分安静,倒是让第一夫人有些诧异,“不要拘谨,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嘛。”

    等的就是这句话。

    南雁一直在等着一个好时机,她不可能与这位总统先生单独相处,当然也没办法塞小纸条说,我知道你在水门大厦安装了监听设备。

    所以她一直在等待好的机会。

    “我们老祖宗说食不语寝不言,我怕话太多打扰到你们用餐的兴致。”

    这位夫人被这话逗乐了,问她的丈夫,“理查德你有觉得被打扰吗?”

    杭州之行是轻松的旅行安排,总统十分敬重夫人,“不会。”

    夫人笑着说道:“所以大胆的说,我听说你们这个漂亮的湖泊上有很多传奇故事。”

    “有啊,最著名的应该是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了。”南雁笑着说起了白蛇的故事,不过她稍稍改变了一些,“白娘子为了让许仙放心这才喝了那雄黄酒,但事先却又没做安排,以至于不小心现了原形将人吓死过去。这倒是应了我们一句老话。”

    第一夫人饶有兴致的听故事,十分配合的问道:“什么?”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南雁知道美方的翻译很难把这句名言警句翻译好,所以她很是贴心的用通俗的英语翻译过去。

    那是一个英国歌谣——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失去一匹战马。失去一匹战马,失去一场战役。败了一场战役,毁了一个王朝。

    总统很快就反应过来,“理查三世的故事?”

    “是的,我觉得中西文化也有共通之处,细节很重要,您觉得呢总统先生?”

    总统笑着点头,觉得这像是在跟自己说什么。

    什么是自己的那一枚铁钉呢?

    这个问题在当天晚上,就得到了答案。

    理查三世与亨利伯爵,不正是他与民主党竞选人的写照吗?

    而他的那枚铁钉……

    总统先生要去上海,但是在离开杭州前,委托夫人送给了南雁另一份礼物。

    他之前库存的礼物送的都差不多了,这会儿送的是自己签名的名片。

    好家伙,主席同款!

    倒是夫人觉得这份礼物有些过于简单,在去灵隐寺后,将得到的一串念珠送给了南雁,“希望你们的上帝能保佑你。”

    这一天,两国领导人签署了《中美联合公报》。

    南雁也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安排,回首都汇报工作。

    就是按照流程来汇报,虽然有其他工作人员可能先一步汇报过了。

    但该走的流程还要走。

    至于离别的礼物——

    签名的名片。

    希望自己有机会去美国能用得上。

    你可真的想明白,知道啥叫君不密则失国啊。

    交代清楚后,南雁也收拾东西打算回去。

    她这次又出来半个月,眼下已经三月份,倒是差不多该工程施工了。

    只是离开外交部这边,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孙副部请南雁过去开个会,与会的还有老熟人。

    工业部的江副部长也在,说起了与美国贸易的事情。

    南雁觉得自己还有点状况外,关键是她没闹明白——

    你们讨论的这不挺好吗?需要我做什么呢?

    总不可能安排她去开拓新市场吧?

    怎么可能,自己还得会沧城搞化肥厂呢。

    “你觉得褚怀良同志怎么样?”

    褚怀良?

    被询问了的人反应过来,钟厂长年纪稍微大了点,又在苏联留学过不合适,华厂长年纪更大也不合适。

    刨除这俩不合适的,可不就是褚怀良更合适?

    年轻,大学学历会英语,而且性格也很外向,非常适合当一个游走的花蝴蝶。

    “我觉得挺好。”

    孙副部又多说了句,“这么一来可能就要四处跑,更不顾家了。”

    完全不是问题啊,南雁觉得这根本不是事,“他单身青年一个,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愁,正合适。”

    孙副部闻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南雁,“成,那你休息一天再回去,最近也辛苦了。”

    南雁赶着回去,她离开沧城这段时间,偶尔有空还能打电话问问情况,但显然她更想回去亲自主持大局。

    看着南雁离开会议室,孙副部摇头,“就没这根筋。”

    江副部长一语道破天机,“这就是个奋斗事业的人,你给她找对象倒不如给她找几本化工方面的书合适。”

    “那成啊,回头把那些书都给她送过去,下半辈子跟书过去吧。”

    作者有话说:

    南雁:谢谢,书比人强多了。

    二更啦

    ◉ 080 和肉联厂的交易

    南雁回去的路上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跟她说顾家不顾家。

    这是觉得她跟褚怀良……

    南雁冷不丁的哆嗦了下, 想啥呢。

    要跟美国展开贸易往来了还不够您忙的?

    咋还这么八卦呢。

    不过褚怀良在陵县窝了那么久,总算要蹦跶出去了。

    好事。

    她替褚怀良高兴,认真做事的人总会得到好的结果, 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看了眼那张总统签名的名片,南雁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也做了点事, 就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等年中看新闻就知道了, 事件被揭露是在今年六月份, 而发酵到总统辞职,则是在连任后,74年那会儿。

    尽管从曝光到辞职有两年时间, 但这个过程中很多事情推动的都不太顺利。

    包括建交之事。

    中美关系的缓和究其历史, 原因极为复杂。

    彼时美国深陷越战泥潭,养肥了日本这个却是让本国财政出现了问题。

    再加上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崩溃, 让美国在世界经济的掌控方面也不复往日。

    国内的反战游行、经济危机的出现,这些莫不是影响民生, 从根本上动摇总统的统治。

    美国暂时不会分崩离析,但总统可能会受到影响。

    比如最直接的影响,在接下来的大选中无法连任。

    这对于任何一个有政治诉求的人而言,都是不能接受的结果。

    内部无法寻求解决的办法, 所以总统和他的智囊团一直都在寻求外部契机。

    对抗苏联,缓解国内矛盾。

    而这个契机, 刚巧落在了和苏联交恶的古老东方国度。

    没有永远的敌人, 国与国之间利益显然更重要。

    南雁这几天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总统的破冰之旅效果显著, 很快就日本就访华, 并且迅速建交。

    血海深仇暂时搁置到一边, 国家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相较于日本方面,美国需要完成建交,那还得说服国内,毕竟彼时的美国对华情绪抵触严重,即便是总统本人原本的政治立场也是反对新中国。

    如果没有那个天大的丑.闻,这事不会搁置,起码不会搁置将近七年之久。

    该做的已经做了,南雁不可能打跨洋电话,毕竟只有首都,而且少数的几个机关单位才能跨越太平洋打电话。

    等待结果吧。

    她已然尽力而为。

    南雁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熟悉的城市迎面而来,她拎着自己的东西从车上下来。

    她的副手,仝远开着吉普车过来接人。

    车上还坐着办公室主任孙国兴,先捡重要的说,谈起了过去半个多月这边的一些情况。

    其实也没啥大问题,只不过化工部那边来消息说,要派人常驻海外,对接设施设备相关问题。

    和其他几个化肥厂沟通了下,他们大部分还处于选址阶段,化肥厂的总图还没出来,暂时还不用派人过去,但显然大家都少不了这一环节。

    “那你们怎么想的?”

    孙国兴怎么想的不重要,这事基本上就是总指挥和副总指挥商量决定。

    仝远并非技术派,对这事有些拿不定,“你说呢?”

    南雁想了想,“让任雪松去吧,看看他什么想法,尊重个人意见。”

    如果任雪松不太方便,再选择别人也不是不行。

    但第一选择,还是这位副总工程师。

    仝远瞥了一眼——

    这话说的,任雪松还有得选吗?

    工作需要,个人服从组织,这没有丝毫选择的余地。

    但南雁不这么觉得,“我们不讲人情,但对自己的同志也得有人情味。”

    实际上,除了任雪松,南雁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总不能自己去吧?

    她去那边当然能把这衔接做好,但是工地这边怎么办?

    任雪松是不二之选,他也没得选。

    但场面话还是得说一下,体现组织对他的关心。

    这并不是虚伪做作,只是同样的一件事你硬巴巴的命令,效果当然不如温和的交谈沟通。

    是同志不是敌人,对自家人当然要像春风拂面似的温柔。

    这个道理,仝远拧着眉头。

    南雁感慨万千,“难怪姚知雪说你严肃不好接近呢。”

    她要是跟仝远工作上没交集,也不会跟这人过多的打交道。

    因为会心累。

    干嘛不给自己找一个轻松点的方式来处理工作呢,比如说躲开这人。

    仝远听到这话握紧了方向盘。

    走之前就跟自己说“别总是板着脸”,回来后又说他严肃不好接近。

    “我姓仝,不姓阎。”

    是仝远不是阎王。

    “知道,人工仝嘛。”南雁倚在靠椅上让自己舒坦些,“我也只是经验之谈,难道上级领导没说过你吗?”

    仝远没吭声,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南雁也没再说什么,看着还在冬日余寒中荒冷的城市,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城市新颜换旧貌呢。

    任重道远啊。

    ……

    三月五号,星期天,惊蛰。

    春雷乍动万物生。

    南雁在与任雪松谈话后的第二天,正式拉开了沧城化肥厂的建设工作。

    偌大的工程,多的时候得大几千的建筑工人,吃住都是大问题。

    仝远调来了炊事班,让炊事班负责这边的吃喝。

    因为这边是盐碱地,种植不太方便,炊事班种菜的技能暂时被搁置,不过还是养了一圈的猪。

    当然这几头猪哪够吃的呀。

    就是来到来了,不养几头猪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至于猪饲料倒也好弄,找几个孩子给他们几块糖,还怕没猪草?

    乡下的孩子干活挣的是工分,城里的孩子没这个机会,干活挣的是小零食。

    他们乐意着呢。

    穷苦的条件下,群众的智慧不断闪光,要不咋说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呢?

    炊事班养的猪就当个添头,南雁还得去一趟沧城肉联厂,跟这边肉联厂商量下。

    毕竟按照化工部和省里的安排,工地这边管三餐,但饭食里面没肉。

    早晚两个杂面馒头加粥和咸菜,午饭就是大锅饭再加上三个馒头,其中一个是白面的。

    大锅饭嘛,无非就是土豆白菜和萝卜,你想要吃点别的菜那也得等到青菜下来的时候。

    不止沧城这边,放眼全国,其他项目工程也都差不多如此。

    顶多就是馒头被米饭所取代,南方人吃大米嘛。

    现在就这条件,再好了那就得你们自己想法子。

    化工部不负责这方面的预算。

    而不管是省里还是沧城地区,也都不可能拿出这笔钱。

    穷。

    南雁只能自己想法子。

    总不能让工人们整天白水煮白菜,白水煮土豆萝卜,好歹得见到点肉腥,看到些油花吧?

    姚知雪养的那些鸭子还来不及送到炊事班,南雁把主意打到了肉联厂这边。

    沧城肉联厂规模比陵县那边大多了。

    年屠宰量有五十多万。

    南雁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火车运输生猪过来,那些生猪白.花.花的,茫然的看着外面,全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高厂长可是稀客,快请进快请进。”

    沧城肉联厂的厂长姓杨,和钟厂长年龄相仿,只不过脸上笑容比较多,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十分热情的与南雁寒暄,“咱们这化肥厂啥时候能投产使用呀,有了这化肥厂,咱们沧城往后可就不愁种地没肥料了。”

    南雁说一句,这人有十句话在那里等着呢。

    头一次看到比自己还能说的人。

    实际上就是怕她开口呗。

    南雁也不着急,“杨厂长知道的,我来沧城前,就是在陵县那边的肉联厂工作,来到这边看到肉联厂就十分亲切,跟回娘家没啥区别。”

    杨厂长听到这话乐呵起来,刚想要开口就又听南雁说,“这不是年前就想来拜访杨厂长您嘛,结果首都那边来通知,外交部那边借用我过去帮忙,给来访的总统夫人当翻译……”

    这事就是筹备处的人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南雁被喊到首都去。

    事实上,美国总统访华是轰动世界的大事件,全球的新闻媒体都在关注这件事,反倒是被访问的国内媒体并没有这个敏感度。

    南雁后来才知道,国内相关的报道不算特别多。

    她在海外的报纸上出现了好几次,而在国内报纸上,只出现了半个后脑勺。

    除了首都那边知情.人多点,南雁也没跟其他人说。

    这位杨厂长倒是听说了一句,但怎么都没想到,外交部竟然还借调南雁去帮忙。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吗?

    杨厂长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几分,“真是没想到,高厂长和外交部那边关系匪浅。”

    “也还好,主要是和外贸部的孙副部有点私交,我们一起去法国和西班牙,算是有些交情的。”

    南雁在不断施压。

    效果还挺好。

    杨厂长明显话少了几分。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这次过来找杨厂长,其实是想商量个事。”

    对方十分客气,但过于客气疏离,似乎知道她的意图,只要南雁一开口就会拒绝。

    这可不成,她既然来了那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杨厂长笑了起来,“那我得先问一句,这是公事还是私事,私事的话我可不敢乱答应。”

    南雁笑了起来,“公事,对咱们肉联厂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杨厂长觉得这是在说大话,这好事轮得到他们肉联厂?

    他不信。

    南雁倒是不慌不忙,“杨厂长想必跟我的老领导钟厂长认识,知道咱们陵县肉联厂这两年的改革。”

    这话让杨厂长拧起了眉头,“有所耳闻。”

    “其实不瞒您说,也没啥好遮遮掩掩的,陵县肉联厂这两年在扩产,我70年一月份去厂里时,这屠宰量大概也就二十万左右,前些天刚跟那边打听问了下,去年的屠宰量是六十五万,预计今年屠宰量加大到一百万。”

    杨厂长听到这话神色动容,“这么多?”

    两年翻了两倍,关键是今年增加的三十多万,那就是一个全新的中型肉联厂的年屠宰规模呀。

    “效益好嘛,所以省里头也同意增产,为此还鼓励养猪呢。”南雁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杨厂长知道这效益是怎么提上来的吗?”

    这边省里年底开会时,曾经提起过陵县肉联厂的事情,杨厂长有所耳闻,但大家也都知道,那是人家省里头的发展秘笈,怕是并不会外露。

    想要学习,难着呢。

    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藏宝地图。

    “小高同志你说说看。”

    “倒也简单,陵县肉联厂大规模提升屠宰量,那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猪胆和猪胰,这些看起来用处不大的猪零件,其实能提炼出胆黄素和胰岛素,在医药市场上都十分值钱。”

    “我不知道杨厂长您这边是怎么处理这些猪胆、猪胰的,不过六十万的屠宰量,如果能妥善利用这些猪零件,光是这些猪胆就差不多能给咱们沧城肉联厂带来小一百万的额外收入。”

    杨厂长腾的一下站起身来。

    南雁仿佛没看见,继续说道:“至于这些猪胰提取的胰酶粉和胰岛素也能卖出一个相当不错的价钱。六十万的屠宰量,少说也能额外创造一百五十万的收入。”

    杨厂长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真的?”

    “我骗您做什么,要不您就去陵县那边看看嘛,都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咱眼见为实去那边看看,也不费什么。”

    话自然是这个道理。

    杨厂长决定亲自过去,他知道南雁的来意——

    不就是想要从肉联厂这边弄猪肉,去给工地上的工人补充点油水嘛。

    想到这些的可不止她一个,杨厂长不想坏了规矩。

    但是在一年一百五十万面前,这些规矩算个屁。

    “我这么过去,是不是有点太冒昧?”

    “不会啊,钟厂长和骆主任都十分热情好客,肯定会盛情款待杨厂长。他们要是不热情,您跟我说,我跑回去也得给您讨个说法!”

    杨厂长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哪能啊,有小高同志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了你们化肥厂开始施工了是吧?要不这样,我每天给你们那边送五头猪。”

    南雁听到这话脸上笑容微微僵硬,“五头是不是少了点?”

    “不少了。”杨厂长觉得五头猪真不少,大肥猪能有六七百斤肉,很多了。

    南雁叹了口气,“其实我之前有想过,咱们肉联厂的这些猪零件多半是浪费了的,顶多就是做点胰子,卤货什么的,我要是来收购,兴许都不用花几个钱。”

    杨厂长听到这话老脸一红——

    人家这是在说,我明明有赚钱百万的机会,却是给了你,你就一天给我五头猪,合适吗?

    好像是不太合适。

    “那这样好了,二十头。”

    不能再多了,再多他交代不过去。

    作者有话说:

    一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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